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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与《道德经》、道家

http://www.newdu.com 2017-12-28 道学网 秩名 参加讨论

     老子即老聃,姓李名耳,楚国人。他曾经担任周朝的史官——“守藏室之史”,负责管理藏书,因此见闻广博,熟悉典章制度。据说孔子还屈尊向他请教“周礼”,可见他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由于对周朝丧失信心,对世事感到厌倦,便西行出关,到西部山中寻求清静解脱。
    他应关令尹之请,把他的思想写成《道德经》(即《老子》)。这篇文字简略含义晦涩的文章,充满了神秘的色彩。开篇第一句话就令人费解:“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凡是可以言说出来的道,不是亘古不变的道;凡是可以标注出来的名,不是亘古不变的名。他不但把“道”说得尽善尽美,而且把远古先民的原始生活理想化。他认为,用结绳记事而不是用文字,那种极乐无知的生活远比现在美好。他针对当时社会变革的“有为”,鼓吹“无为”,即无所作为。他认为任何社会进步都会招致祸乱,生产发展会增长人们的贪欲,而贪欲是争斗的根源;文化提高会增长人们的智慧,而智慧是争斗的工具。因此他主张回到没有文明的时代,回到浑浑噩噩的“小国寡民”世界,回到“老死不相往来”的“无为”状态。这显然是一种对现实绝望的复古主义。
    胡适1954年在台湾大学演讲,认为老子提倡的是“无政府主义”。他说,老子主张“天道”,就是“无为而无不为”。老子认为用不着政府;如其有政府,最好是无为、放任、不干涉,这是一种无政府主义的政治理想;有政府等于没有政府;如果非要有政府不可,就是无为而治。显然,老子对于当时的政府很不满意,所以说了这样的话:“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意思是说,人民之所以饥饿,是因为政府征税太多,所以饥饿;人民之所以难统治,是因为政府太想有所作为,所以难统治。
    令人惊叹的是,这种消极无为的思想,用一种充满哲学思辨的方式陈述出来,闪烁着炫目的火花。他指出,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是对立统一的,如正与奇、福与祸、刚与柔、强与弱、多与少、上与下、先与后、实与虚、智与愚、巧与拙。矛盾的双方是对立的,也是可以互相转化的,这就是所谓“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也就是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西方哲学的热门话题:“世界从何而来?”老子的《道德经》有这样精彩的解答:“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在老子看来,“无”比“有”更加根本,“无”是天下万物的根源,“无”就是他反复论述的“道”。
    老子说:“有物浑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有一种在天地之前生成的东西,它寂然不动,寥然空虚;它独一无二,自古至今不改变,流行于万物而不倦怠;它产生天下一切,可以做天下一切之母。这就是“道”。被他阐述得如此深奥莫测的“道”,给中国传统文化带来深远影响,因此后人把他创立的学派称为道家。
    比老子晚200年的庄子,发挥老子的思想,后人并称他们为“老庄”,成为道家的二巨头。庄子,名周,在宋国做过漆园吏,拒绝楚庄王的聘请,过着隐居生活。他把老子的深奥哲理用生动的寓言表述出来,率性、适己、汪洋恣肆。他认为,“道”是宇宙万物之源,世上本无事物,由道派生出天地、帝王,派生出一切事物,以及它们的真伪是非。“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世俗的见解,如儒家、墨家所宣扬的是非,都只是相对的是非,相对的是非不能作为绝对判断的标准。“道”是变幻不定的,分什么彼此,分什么是非?不如浑浑沌沌,一切听其自然。这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消极思想,主张无己、无名、无功,甚至忘记自身的存在,达到与天地万物浑然一体的境界,也就是“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无差别境界”。
    具体到对于历史的看法,庄子和老子一样,都有一种今不如昔的史观。庄子说:黄帝治理天下,“使民心一”;尧治理天下,“使民心亲”;舜治理天下,“使民心竞”;禹治理天下,“使民心变”,结果导致“天下大骇”。在他看来,夏禹时代显然比不上黄帝时代,也比不上尧舜时代。
    不过庄子自有他的魅力,道家学说的相对性、神秘性,在他那里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例子是,庄子梦为蝴蝶,醒来后,竟然不知自己是梦为蝴蝶的庄子,还是梦为庄子的蝴蝶?
    请看庄子的名言:
    ——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该来之时,人们应时而生;该去之时,人们顺理逝去。人们的生死顺时应势,就不会因此而忽喜忽悲。)
    ——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天无所作为才清高,地无所作为才宁静。)
    ——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我哪里懂得贪生不是迷惑呢?我哪里懂得畏死不如后生之视死如归呢?……人生活在天地之间,就像白马飞驰着越过一条缝隙,转瞬即逝。)
    道家的创始人老子,后来被道教推崇为教主,因此,后世把道家与道教混为一谈。其实,两者之间不啻天壤之别。
     
    最高超的作为——无为之为
    真正最厉害的剑招是什么?是令狐冲那种无招无式的独孤九剑。真正的大作为是什么,居然是表面上看来似乎什么也没有做。清静无为是道家的核心思想之一,大家好像知道得也比较多。但笔者前面说过,道家的“无为”并非简单的无所作为,而是一种高层次的“有为”和“大为”。陈道明为利朗商务男装作代言人,有句广告词叫“简约而不简单”,倒有点这种意思。老子说:“道常无为,而无不为”(《道德经》第三十七章),这无为无不为之说,依笔者的浅见,好像对于治国、修身都是适用的。让我们先来看看治国方面的无为。
    道家虽然说过:“夫欲免为形者,莫如弃世。弃世则无累,无累则正平。”(《庄子·达生》)。但是道家并非完全不理世事,他们也有政治上的主张,那就是——“无为而治”。后世将之称为黄老之术(指黄帝和老子的治国之术)。
    老子在《道德经》第六十章说过“治大国若烹小鲜”,这句话的意思,笔者曾误解过。当时乍一看,以为是说治理国家是小菜一碟,就像煎条小鱼一样轻松。大概和李白吹嘘的“为君谈笑静胡沙”一个意思。但后来才知道,大错特错。老子的意思是说治国之道就像煎小鱼一样,不能经常乱翻动,不然小鱼就被你搅得稀烂,不成样子了。比喻统治者不能经常扰民。老子对统治者扰民、掠民的行为是极为痛恨的,他说过:“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这句话笔者解释得粗一点,恐怕就和“乱自上作,官逼民反”差不多的意思。
    庄子也是这样强调的,《庄子·应帝王》中说:天根游于殷阳,至蓼水之上,适遭无名人而问焉,曰:“请问为天下。”无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问之不豫也!予方将与造物者为友,厌则又乘夫莽眇之鸟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埌之野。汝又何帠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又复问,曰:“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则天下治矣。庄子喜欢讲故事,说寓言。《庄子·寓言》中曾说过自己的文章是“寓言十九,重言十七”,意思是说自己的文章中十之八九都是寓言,而“重言十七”是说有些事情反复用寓言来说。因为道家的妙义实在太玄妙,所以要像中学里讲课文一样不厌其烦地重复,笔者这本书里不免也要有某些道理讲来讲去显得很重复。好了,言归正传,我们来看庄子这个寓言中说的大体是什么意思:
    这个寓言里天根(和下面的无名人都是虚构的人名)碰到了一个无名之人,天根问无名人:“请问治理天下的方法。”结果无名人恼了,说:“哎呀,你怎么问这样讨厌的问题啊,我正和造物者为友伴游,厌烦了就乘着虚无飘渺的鸟飞出天地四方之外,遨游于无何有之乡,安处于广阔的旷野,你为什么要用治理天下这样的混话来扰乱我的心呢?”看来《红楼梦》中的贾宝玉倒确实得了几分道家风骨,也是一听“仕途经济”的话就讨厌。但贾宝玉的境界当然远不及庄子所写的这个无名人广博精深,无所不能。不过这天根颇有几分“傻根”的执着,被无名人骂了几句后,却仍旧不依不饶地求教。无名人于是说:“你游心于恬淡之境,清静无为,顺应事物的自然本性而不夹杂私心成见,天下就可治理好了。”
    从这个寓言里,笔者领会到的是,道家思想还是以修身养性为最高最重要的目标,治国之术不过是末节,但道家也并非不知不通治国之术,道家的治国之道就是顺应自然。这是道家或者说黄老之术的一个很独特的政治思想。
    汉相曹参,同汉高祖和萧何原来都是秦朝的小吏。后来跟着汉高祖起兵,立了功。他听说有个叫盖公的“善治黄老言”,也就是奉行道家的治国理论,于是他派人把盖公请来,给盖公修了一座豪华别墅让他住,以便随时请教。《史记》中说“盖公为言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推此类具言之”。曹参深得此道精髓,等他当了汉相后,他并没有按官场中的惯例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制定“宏伟”蓝图,办几件形象工程。而是遵照道家的“无为”之说,老老实实地按照前任萧何的规章来办。这就是所谓的“萧规曹循”。
    这“萧规曹循”说来容易,但即便是现在,做起来也不容易。新领导上任,往往喜欢****原来的计划和做法,不然怎么显得自己有领导水平。就像一个笑话(不仅仅是笑话,现实中也实有此类事)中说的,某村有一块地,上届村官规划是百亩鱼塘,但刚挖好养了几天鱼,换了一个村官。他说要建成百亩桃园,于是填平了种桃,桃刚种好了,就要结桃了。又换村官了,这个又要办成奶牛场,养奶牛,这样折腾来折腾去,不知浪费了多少纳税人的钱财。但不折腾,如何出“政绩”?
    当然曹参也不是完全的无作为,史书中说:“参为相国,遵何之政。择郡国吏谨厚者则除为丞相史,其文刻深务声名者,辄斥去之。”(东汉荀悦撰《前汉纪》)从上面这几句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到,曹参对官员的选拔是很慎重的,选择忠厚谨慎的人当官,巧嘴滑舌好浮华的人都被炒鱿鱼。其实这正是最重要的地方,国家的腐败和灭亡往往就是从吏治的败坏而开始的。曹参做好了人才选拔工作以后,他怎么做的呢?他并没有像诸葛亮一样事必躬亲,没有说过整夜里批改文件什么的,倒是整天喝酒取乐。刚继位小皇帝孝惠帝(历史上叫惠帝的都不怎么强,不是傻蛋笨蛋,就是倒霉蛋)刘盈沉不住气,把曹参叫过来说,老丞相你为什么不办公啊?是不是觉得我年幼无知,你就偷懒啊?曹参说:“请陛下自己想想,您和高帝(汉高祖刘邦)谁更英明神武呢?”惠帝当然说:“我怎么敢跟先帝相比!”曹参又问:“那陛下您看我跟萧何谁更贤能呢?”惠帝说:“依朕看,您好像比不上萧丞相。”于是曹参说道:“陛下您说的是,高帝与萧丞相平定了天下,制定了明确完整的法令。陛下您垂衣拱手、无为而治,我等臣工谨守各自的职责,遵循原有的法度,不随意更改,不就行了吗?”惠帝一听,顿时无言以对。想想曹参的话,觉得非常在理,于是说道:“好,您去歇息吧!”
    曹参这段话并非是完全敷衍小皇帝,我们看一下曹参这种“无为而治”的效果,史书写道:“民歌之曰:‘萧何为法。斠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因宁谧”。”(《前汉纪》)百姓安居安乐,汉代的经济有了极大的发展。后来窦太后和文景二帝也都喜欢属于道家的黄老之术,使得汉朝当时的经济高速发展,人民也幸福奔小康。虽然汉武帝驱逐匈奴,横行漠北,更让后世的人们称颂,但他凭借的却是文景之治给他攒下来的老本。而且就普遍百姓而言,生活在文帝时比生活在武帝时恐怕要幸福得多。怪不得中国有个成语叫“偃武修文”。
    但历代的统治者都喜欢自己的权力越大越好,道家的思想对其却是抵制的。所谓最能满足统治者权力欲的学说儒学就占了上风。儒家就讲究一个君臣父子的纲常关系,要求无条件的服从。后来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用了董仲舒这个家伙,看董仲舒说的是什么:
    “王者承天意以从事。”
    “天以天下予尧舜,尧舜受命于天而王天下。”(《春秋繁露·尧舜不擅移汤武不专杀》)
    “受命之君,天意之所予也,故号为天子者,宜事天如父,事天以孝道也。”(《春秋繁露·深察名号》)
    儒家就是强调这一套,说什么君权天授,皇帝的话就是天意,要求人们绝对服从。但道家对此是怎么说得呢?在老庄的思想里却找不出来这样让统治者龙颜大悦的文字。相反,大家来看一下这段文字:(子贡)遂以孔子声见老聃,老聃方将倨堂而应。微曰:“予年运而往矣,子将何以戒我乎?”子贡曰:“夫三皇五帝之治天下不同,其系声名一也。而先生独以为非圣人,如何哉?”……老聃曰:“小子少进!……余语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乱莫甚焉!三皇之知,上悖日月之明,下睽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其知憯于蛎虿(蝎类)之尾,鲜规之兽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而犹自以为圣人,不可耻乎?其无耻也!”子贡蹴蹴然,立不安。
    ——《庄子·天运》在这段文字中,庄子虚构了一个场景,说是子贡以其师孔子的名义去见老子,老子盘坐在堂屋接见了他。老子轻声说:“我的年事已经‘过时”了,你还有什么要劝戒我的吗?”子贡说:“三皇五帝治理社会的方法虽然不同,却享有同样的名望,而先生你却独以为他们不是思想能人,这是为什么?”……老子说:“小子你过来!……古代三皇五帝治理社会时,名义上说是治理,实际上是祸患无穷。古代三皇的心智,上违反日月天然的光明,下离异山川风土的精华,中懈怠四季时光的实施。他们的心智和蝎子尾巴一样毒!连弱小的动物都不能安生。那些自称为是圣人的人,难道不可耻吗?太无耻了!”子贡听了后惊讶得站立不安。
    这一番言论把儒家奉为神明的三皇五帝及尧舜之类骂了个狗血喷头,实在是十分的大胆。不要说故事中的子贡吓得像雷惊了的孩子,雨淋了的蛤蟆。在旧时君主至上的年代,恐怕谁看了也会惊得咋舌不下、站立不安的。后来嵇康所说的“非汤武而薄周孔”,大体也是这个意思。说起来道家在中国古代比起其他学说更藐视君王的存在。封建时代的君主独裁,其实真的就是心智和蝎子尾巴一样毒!连弱小的动物都不能安生。黄宗羲的《原君》一文说得更清楚些,君主实际上正是“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乐”,为“天下之大害者”。
    道家才不信儒家那番君权神授天授的鬼话,庄子在他的《胠箧》一篇中说:“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当时田成子是齐国大夫,杀了齐君后篡了位,从此齐国由姓姜(姜子牙的后人)变为姓田了,但田成子虽然是窃国大盗,但由于他手里有枪杆子印把子,所以小国连屁也不敢放一个,连派外交部发言人谴责一下的勇气也没有,就算是大国也不敢讨伐,他过得像尧舜一样安适。其实历代皇帝那个不是抢来的夺来的。道家看得很明白,也敢于说出来。
    道家很注重个人的权力和自由,他期望君主官吏能养育百姓,少扰民,少干预,顺应百姓的需求,顺应自然的道理。就像柳宗元写的《种树郭橐驼传》说的一样,“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后世的官员们往往打着爱护百姓的旗号乱折腾,其实都是在扰民害民。这一点,在我们今天,依然值得我们反省。
    中国的几千年中,儒家由于迎合了君主专制的作风而得到提倡,道家的政治学说很少得到过重视。所以人们谈起道家,往往就漠视了道家在政治上的见解,而只着眼于修身和长生这一方面了。
    当然在道家的思想中,由于时代局限性,也没有提出来民主政治之类的构想。然而,在二千多年以后,浩瀚的大平洋的遥远彼岸,却也有一个人这样说:“管治得最少的政府,管治得最好。”这个人是《独立宣言》的主要起草人,美国精神上的立国之父,美国第三位总统——托马斯·杰弗逊。
    好了,对于道家在政治上的作为,就说这些,有兴趣大家自己探讨一下吧。而且道家的本旨更多地是注重个人的修为。所以我们还是来探讨一下“无为之为”对于个人修身养性方面的作用吧。
    我们先来看一下老子对于“无”的理解: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道德经》第十一章)上面这段话的意思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传》中周伯通给郭靖讲过,大家就请看周伯通讲的吧。
    周伯通道:“老子《道德经》里有句话道:‘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这几句话你懂么?”郭靖也不知那几句话是怎么写,自然不懂,笑着摇头。周伯通顺手拿起刚才盛过饭的饭碗,说道:“这只碗只因为中间是空的,才有盛饭的功用,倘若它是实心的一块瓷土,还能装甚么饭?”郭靖点点头,心想:“这道理说来很浅,只是我从未想到过。”周伯通又道:“建造房屋,开设门窗,只因为有了四壁中间的空隙,房子才能住人。倘若房屋是实心的,倘若门窗不是有空,砖头木材四四方方的砌上这么一大堆,那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郭靖又点头,心中若有所悟。周伯通道:“我这全真派最上乘的武功,要旨就在‘空、柔”二字,那就是所谓‘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跟着将这四句话的意思解释了一遍。郭靖听了默默思索。(《射雕英雄传》第十七回“双手互搏”)
    老子在这里说的是无用之用。而庄子就更前进了一步,庄子经常强调“有用”反而不如“无用”,试看庄子在《人间世》一篇中连用了三个寓言讲有用反而不如无用的道理:匠石之齐,至于曲辕,见栎社树。其大蔽数千牛,絜之百围,其高临山,十仞而后有枝,其可以舟者旁十数。观者如市,匠伯不顾,遂行不辍。弟子厌观之,走及匠石,曰:“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未尝见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视,行不辍,何邪?”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樠,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这里说有个叫石的木匠到齐国去,在曲辕这个地方,看到一棵大树,大得可以为几千头牛遮荫,量一量树干有百围之粗,像山一样高,十仞以上才有分枝,围观的人有好多。但这个木匠一眼也不看只顾走路。他的徒弟说:“我拿斧子和你学手艺以来,从未见过这样好的木材,师父你为什么不注意一下呢?”木匠说:“唉,别提啦,这是一棵没有用的木头,用它做船就沉,作棺材而烂得快,做器具很快也会毁坏,做窗户会淌粘乎乎的油,做梁柱会被虫蛀,所以是个很不成材的木头,正因为它一点用没有,才能够如此长寿。
    后面又说了两个寓言,也都是说越是没有用的东西越能够保全自己的故事。庄子最后总结道: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他说山木自讨砍伐,膏火自讨被烧,桂树能吃,所以招人砍,漆树之汁可用,所以让人割皮,世间的人都知道有用的用处,而不知道无用的用处。
    是啊,世俗中所谓的“有用”,其实往往是戕害自身的。就像人们夸猪的全身都是宝,对猪又有何益?旧时的统治阶级为了让人给他们卖命,往往以功名利禄相诱,世间庸人也都以“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为荣,名义是光宗耀祖,风光无限,但在名利场中,渐渐就迷失了本性,最后身死族灭者也屡见不鲜。
    所以历史上的好多人,或者像陶潜一样不为五斗米折腰,主动离开名攻利敌之场,或者虽在名利场中,却保持着山林之念。像张良,虽然相貌似“妇人好女”,早年却曾是和刺客拿着大铁椎想对千古一帝秦始皇发动“斩首行动”的豪客。但他后来得到黄石公的教诲,不但明达了兵法上的虚虚实实,对于世间万事也有了新的参悟。所以他后来当功成之后,就闲居家中,修身养性,不再参与世事。结果像韩信、英布之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而张良独免于祸。司马光曾赞叹道:“以子房之明辨达理,足以知神仙之为虚伪矣。然其欲从赤松子游者,其智可知也。夫功名之际,人臣之所难处。如高帝之所称者,三杰而已。淮阴诛夷,萧何系狱,非以履盛满而不止也?故子房托于神仙,遗弃人间,等功名于外物,置荣利而不顾,所谓明哲保身者,子房有焉。”(《资治通鉴》)
    又比如像白居易,虽然早年也是满腔抱负,但见朝廷混乱,知事已不可为后,就转为“穷则独善其身”的原则。《适意》这首诗,很贴切地反映出白居易此时的心情:
     
    十年为旅客,常有饥寒愁。三年作谏官,复多尸素羞。
      有酒不暇饮,有山不得游。岂无平生志,拘牵不自由。
      一朝归渭上,泛如不系舟。置心世事外,无喜亦无忧。
      终日一蔬食,终年一布裘。寒来弥懒放,数日一梳头。
     
    朝睡足始起,夜酌醉即休。人心不过适,适外复何求?白居易讨得闲职,远离了政治斗争的漩涡,他素食布裘,却有朝睡足,夜酌醉,乐山乐水无拘无束之乐。而且正是由此,他才躲过了“甘露之变”这场大祸。“甘露之变”后,仇士良指挥宦官大肆屠杀朝廷官员和禁卫军士兵,被杀死的有六百多人,曾经排挤过他的宰相王涯等都暴尸街头,没人敢收殓。白居易得知此事后,感慨万千之余,独自一人游了洛阳的香山寺,赋诗道:
     
    祸福茫茫不可期,大都早退似先知。
      当君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
      顾索素琴应不暇,忆牵黄犬定难追。
      麒麟作脯龙为醢,何似泥中曳尾龟。
     
    这首诗说,在那些昔日风光无限,“成功”地将白居易排斥出朝廷的高官大员们同赴黄泉路时,白居易却悠然地登山揽胜,那些刑场上的官员们不会有心情像嵇康一样优雅的索琴来弹,只能像李斯一样作黄犬之叹。最后白居易用《庄子》中的典故作结,那些官员貌似和龙与麒麟一样的尊贵,但现在都上了屠宰场,那还不如我这个像泥涂中的龟一样的人,虽然低微,却自由自在。
    《庄子》在《应帝王》里说:“无为名尸,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体尽无穷,而游无朕。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亦虚而已!”也就是说,不要追求什么名声,不要做出谋划策的智囊,不要承担什么责任,不要当智慧的主宰。体会无穷的大道,游心于无我的境界,享受天所给的一切,而不要以为有什么所得,这都不过是虚无罢了。
    所以金庸先生在功成名就之时,就激流勇退选择了“归隐”。1972年,他在写完《鹿鼎记》后,毅然封笔。1991年,金庸部分转让一手创办起来的《明报》股权,开始逐步实施自己的“退休”政策,到1994年,他正式辞去董事局主席一职,全面“退隐”。
    这正是聪明人所为。老子说:“功遂身退天之道。”其实笔者觉得,道家的好多道理,越是聪明人,越是事业有成的人,越容易理解。
    道家的无为,并不是完全无所作为。这里的无为,往往是针对一些世俗认为有意义而道家以为无意义的事来说的,至于养性修身,提高自己的本领技艺,当不在“无为”的范围之内。在庄子的文章中就赞美过“用志不分,乃凝于神”捕蝉如探囊取物一般的神奇老人,也夸奖过游刃有余,“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的庖丁,还称颂过一个钓起大鲸鱼的任公子。老子也曾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所以道家的无为不是等于白痴一个,啥也不会,啥也不学。苏东坡的《洗儿诗》说“但愿生儿愚与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虽然说是希望自己的儿子不像自己这样聪明过头,锋芒太露,而有声名之累,牢狱之灾,但是我们也能理解到苏东坡的意思绝对不会是想要个脑瘫的儿子。
    台湾女作家罗兰也写过:“如果是‘为”而‘不争”,那就是表面上不争,实则有为,不与别人争一日之长短,而把争的精神去做别人所不及见到的‘大事”,所得的结果才会是‘大胜利”。老子说:‘天之道,不争而善胜。”又说:‘江海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善下”,就是不争,‘百谷王”却是善胜的具体证明,是‘天之道”。道家的思想并不玄妙,更不消极,能了解它的精髓而善用之,可以无往而不利。”
    对于这段话,笔者大体是赞同的,只是对“道家的思想并不玄妙”这句话不大认同,笔者觉得道家思想很玄妙。
    而且完全的无能无为对于排除世事的侵扰也是不利的。试想如果我们毫无作为,钱从何处来,先不说娶老婆过日子,住什么吃什么?烦恼肯定也是多多。对于我们凡夫俗子,不可能弃世而入山林之中,餐风露宿练辟谷之术,真正地练功修道。所以完全地“无所为”,烦恼反而会更多,正像李渔写过的一样:如人忧贫而劝之使忘,彼非不欲忘也,啼饥号寒者迫于内,课赋索逋者攻于外,忧能忘乎?欲使贫者忘忧,必先使饥者忘啼,寒者忘号,征且索者忘其逋赋而后可,此必不得之数也。若是,则“忘忧”二字徒虚语耳。他说:如果有人担忧贫穷想劝他忘掉,他哪里是不想忘,但是家里老婆孩子啼饥号寒,外面要债的债主不停地打门,这样那里能忘得掉忧愁,所以想让贫穷的人忘忧,必须先把这些事都摆平了,要不然忘忧二字就是白说。
    所以,笔者觉得道家的无为是说给聪明人听的,越是本领高的人,成就大的人越要注重“无为”二字。《笑傲江湖》传剑一章中风清扬给令狐冲讲道:“活学活使,只是第一步。要做到出手无招,那才真是踏入了高手的境界。你说‘各招浑成,敌人便无法可破”,这句话还只说对了一小半。不是‘浑成”,而是根本无招。你的剑招使得再浑成,只要有迹可寻,敌人便有隙可乘。但如你根本并无招式,敌人如何来破你的招式?”令狐冲一颗心怦怦乱跳,手心发热,喃喃地道:“根本无招,如何可破?根本无招,如何可破?”陡然之间,眼前出现了一个生平从所未见、连做梦也想不到的新天地。风清扬道:“要切肉,总得有肉可切;要斩柴,总得有柴可斩;敌人要破你剑招,你须得有剑招给人家来破才成。一个从未学过武功的常人,拿了剑乱挥乱舞,你见闻再博,也猜不到他下一剑要刺向哪里,砍向何处。就算是剑术至精之人,也破不了他的招式,只因并无招式,‘破招”二字,便谈不上了。只是不曾学过武功之人,虽无招式,却会给人轻而易举地****。真正上乘的剑术,则是能制人而决不能为人所制。”对于这一段话,我们可以悟出来以下的道理,真正的高境界中,是“无招胜有招”,但风清扬也说了,“不曾学过武功之人,虽无招式,却会给人轻而易举地****”。所以要成为一个大高手,也不可以一上来就“无为”和“无招”的。正像一个不学武功的人,不可能上来就****练过多年的会家子。这一点《神雕侠侣》独孤九剑创始人的独孤求败,在他的剑冢的石板上就写明了学剑时不同阶段的进境:“无名利剑,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这是初级阶段,以刚克柔,很普遍的境界)“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第二阶段:以软剑之柔取胜,有以柔克刚的意味了)“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更高的阶段:返朴归真,大巧若拙)“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最高境界:渐臻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无为而无不为之境)所以像独孤求败这样的天才也是经历了这样几个阶段,才达到无招胜有招之境地。所以大家不要听了道家的无为之说,马上就干脆躺倒冬眠什么也不干,也不管了。从有为再到无为,这个无为之境,才是高境界。
    以上都引自武侠小说,可能有的朋友不能尽信。不过上面所说虽是小说,但道理是不差的。琴棋书画之类的技艺和武功的道理是相通的,比如书法吧,小孩子乱画一通,这当然是很差的字,但如果一个人只是将字写得端端正正,横平竖直,比起刚才毫无章法的小孩自然是强多了,但这样的字却并非书法大家所追求的最高境界。真正的大书法家写的字有时也歪歪斜斜,不懂的人看上去觉得和小孩乱画也差不多,像郑板桥独创的书法,写得不但横歪竖弯,而且字的大小不一,像一片砖头瓦块胡乱铺在街上一样,故名“乱石铺街体”。这就是由巧到拙,由无法度而胜有法度的典范。
    道家的无为境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我觉得应该是先从有为再到无为,是一种并非简单的无,是一种如同炼九转金丹一样转了又转后的无。它是“原”,是“元”,是“源”。
    整个道家,就笔者的浅见,主旨是“逍遥而游”,而核心却是“无为之为”,这两个思想一下子是很难说清楚的。所以笔者后面的文字又分成了十四个专题对道家思想进一步介绍,以便大家更深更全地理解道家思想。但是这些几乎都是围绕着“逍遥而游”和“无为之为”这两个主题的。
     
    真正的高风大德——上德不德
    真正有德之士是不会整天把“德”挂在嘴边,以之驯导约束别人的,顺乎自然,顺乎本性,自然有德。而一些貌似“有德”的“下德”之人,总想着要去维护道德,结果道德在他这里却越来越偏离了本质。“上德不德”这句话来自于《道德经》第三十八章: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这句话就笔者的理解是说,真正有德之士是不会整天把“德”挂在嘴边,以之驯导约束别人的,顺乎自然,顺乎本性,自然有德。而一些貌似“有德”的“下德”之人,总想着要去“维护”道德,结果道德在他这里却越来越偏离了本质,忘记了道德的自然本性,反而失去了道德。
    老子接着还强调说,“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意思是说,当社会用礼教约束而提倡仁义时,那忠信几乎就荡然无存了,礼成为社会道德出现混乱的祸首。
    在老子写下《道德经》的时候,儒学还并不兴盛。但这里老子神奇地预见了未来中国社会中被儒学礼教所毒害带来的灾难。当老子坐在满是竹简的“国家图书馆”中,想明白这一切时,他会不会知道,中国人要走过多少弯路,经历多少苦难才真正地能体味到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礼义本来是维护和巩固道德的,但是在中国的历史上,却时时异化成一种戕害道德的工具,在所谓的“忠孝节义”的遮羞帘幕下,多少更无耻,更残酷,更虚伪的勾当却假仁义之名。法国罗兰夫人那句“自由、自由,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这里换为“仁义道德,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往往却更凶恶可怕。
    庄子在《胠箧》一篇中说: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以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意思是说:制造斗斛来量,却连斗斛也一并被盗走,制造权衡(秤)来量,却连权衡也一并被盗走,制作符玺来当信物,却连符玺也一并偷走,使用仁义来矫正人们的行为,却连仁义也一起被偷走了。
    这些“大偷”偷走了仁义后,于是加以改造,结果仁义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何以知其然邪?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故逐于大盗,揭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能禁。这里解释一下:庄子说怎么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仁义被偷走变质)呢?那些偷个衣带钩的小贼都被砍头处死,但窃国大盗们却冠冕堂皇地当上人人敬畏的诸侯,诸侯家也就有了“仁义”啦,这不是连“仁义圣智”一块都偷走了吗?正是因为事实对于盗窃仁义的人有这样大的吸引力,所以就算有高官赏赐,高薪养廉也阻挡不了这种诱惑,用斧铖的刑法,死刑的威慑也无法禁止,
    “禅让”本来是上古的传说中,将天子之位授于贤者的制度与方法。尧、舜、禹之间帝位的相互替代,就是“禅让”。通过“禅让”将权力和平地转授于贤能者手中,这应该是一件光荣而正确的好事。但后世的“禅让”却名为“禅让”,实际上刀斧相逼,甚至鲜血满地,伏尸遍野,像曹家代汉、司马家又代曹,无不是受禅者气势汹汹而禅让者战战兢兢。当年的汉献帝、魏元帝虽然委屈,但毕竟还是平安善终。而后世的废帝们就没有这样的好命了,大都是活不了多半年就被干掉了事。梁陈之际,陈武帝陈霸先“受禅”于梁敬帝萧方智,没有多久就把萧方智悄悄弄死。年只十六岁。东魏皇帝元善见被迫将帝位禅让于高洋。一年零七个月后,元善见就被灌了一壶鸩酒,被毒死,时年二十八岁。北周小皇帝宇文阐将帝位“禅让”给自己的外公杨坚。但老外公杨坚也丝毫没有手软,不久就杀了年仅八岁的外孙宇文阐。翻翻历史,像董卓这样的人都可以说自己有“德”而被“禅让”,这“禅让”两字没法不让人觉得已经是味道极恶。
    民间俗语说:“百善孝为先”,而看一看二十四孝图,像“郭巨埋儿”这样的故事,又哪里还有人性在内,活埋一个鲜活可爱的孩童这样令人发指的行为居然被蒙上了百善之先的洁白面纱,那这样的“孝”善又何在?
    鲁迅先生评道:“郭巨的儿子……抱在他母亲的臂膊上,高高兴兴地笑着;他的父亲却正在掘窟窿,要将他埋掉了。说明云,‘汉郭巨家贫,有子三岁,母尝减食与之。巨谓妻曰,贫乏不能供母,子又分母之食。盍埋此子?”但是刘向《孝子传》所说,却又有些不同:巨家是富的,他都给了两弟;孩子是才生的,并没有到三岁。结末又大略相象了,‘及掘坑二尺,得黄金一釜,上云:天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
    我最初实在替这孩子捏一把汗,待到掘出黄金一釜,这才觉得轻松。然而我已经不但自己不敢再想做孝子,并且怕我父亲去做孝子了。家境正在坏下去,常听到父母愁柴米;祖母又老了,倘使我的父亲竟学了郭巨,那么,该埋的不正是我么?如果一丝不走样,也掘出一釜黄金来,那自然是如天之福,但是,那时我虽然年纪小,似乎也明白天下未必有这样的巧事。”
    当然,这个例子也许只是故事,但事实中这种以“忠孝节义”害人的悲剧在中国历史上一直上演着。《三国演义》中第19回说:玄德……到一家投宿,其家一少年出拜,问其姓名,乃猎户刘安也。当下刘安闻豫州牧至,欲寻野味供食,一时不能得,乃杀其妻以食之。玄德曰:“此何肉也?”安曰:“乃狼肉也。”玄德不疑,乃饱食了一顿,天晚就宿。至晓将去,往后院取马,忽见一妇人杀于厨下,臂上肉已都割去。玄德惊问,方知昨食者,乃其妻之肉也。玄德不胜伤感,洒泪上马。刘安告玄德曰:“本欲相随使君,因老母在堂,未敢远行。”玄德称谢而别,取路出梁城。……与曹操相见……说刘安杀妻为食之事,操乃令孙乾以金百两往赐之。这个故事真让人不寒而栗,刘安这厮杀自己的老婆如同杀猪一般。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仁德化身刘皇叔,居然吃了人肉后抹抹嘴,感恩挥泪。曹操听了也派人送巨款奖励。《三国演义》七实三虚,这事也不知道是实还是虚,但历史上吃人尤其是吃女人的事倒是真有,而且屡见不鲜。汉末臧洪为袁绍所围,城中食尽,“杀其爱妾,以食兵将。兵将咸流涕,无能仰视。”(《后汉书》卷五十八《臧洪传》)安史之乱时,著名烈士张巡镇守睢阳城,被叛军围困后城中粮尽,他也是“乃出其妾,对三军杀之,以飨军士。曰:诸公为国家戮力守城,一心无二,经年乏食,忠义不衰。巡不能自割肌肤,以啖将士,岂可惜此妇。”(《旧唐书》卷一百九十四《忠义传下.张巡》)
    还是鲁迅先生,又辛辣地揭示了旧时以礼“****”人的本质,他在“男人的进化”一文中说:
    说禽兽交合是恋爱未免有点亵渎。但是,禽兽也有性生活,那是不能否认的。……禽兽的种类虽然多,它们的“恋爱”方式虽然复杂,可是有一件事是没有疑问的:就是雄的不见得有什么特权。
    人为万物之灵,首先就是男人的本领大。……后来不知怎的,女人就倒霉:项颈上、手上、脚上,全都锁上了链条,扣上了圈儿、环儿。虽则过了几千年这些圈儿环儿大都已经变成了金的银的,镶上了珍珠宝钻,然而这些项圈、镯子、戒指等等,到现在还是女奴的象征。既然女人成了奴隶,那就男人不必征求她的同意再去“爱”她了。古代部落之间的战争,结果俘虏会变成奴隶,女俘虏就会被****。
    但是,****的本领虽然已经是人比禽兽“进化”的一步,究竟还只是半开化。……自从金钱这宝贝出现之后,男人的进化就真的了不得了。天下的一切都可以买卖,性欲自然并非例外。男人化几个臭钱,就可以得到他在女人身上所要得到的东西。而且他可以给她说:我并非****你,这是你自愿的,你愿意拿几个钱,你就得如此这般,百依百顺,咱们是公平交易!蹂躏了她,还要她说一声“谢谢你,大少”。这是禽兽干得来的么?所以嫖妓是男人进化的颇高的阶段了。
    同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旧式婚姻,却要比嫖妓更高明。这制度之下,男人得到永久的终身的活财产。当新妇被人放到新郎的床上的时候,她只有义务,她连讲价钱的自由也没有,何况恋爱。不管你爱不爱,在周公孔圣人的名义之下,你得从一而终,你得守贞操。男人可以随时使用她,而她却要遵守圣贤的礼教,即使“只在心里动了恶念,也要算犯奸淫”的。如果雄狗对雌狗用这样巧妙而严厉的手段来,雌的一定要急得“跳墙”。然而人却只会跳井,当节妇、贞女、烈女去。礼教婚姻的进化意义,也就可想而知了。
    是啊,在周公孔圣人的名义下,帝王更是随心所欲地选民间的“美女”入宫,但圣崽们都欢呼那是皇恩雨露,叫“宠幸”,其实也不过是以“礼”****而已。
    然而腐儒们是不敢这样想,也不肯这样想的。他们却会千方百计找借口,证明上面的事例是正确的。
    庄子曾用极生动的手法揭示着儒家虚伪的面目:“儒以《诗》、《礼》发冢,大儒胪传曰:‘东方作矣,事之何若?”小儒曰:‘未解裙襦,口中有珠。”‘《诗》固有之曰:“青青之麦,生于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为?”按其鬓,压其顪,而以金椎控其颐,徐别其颊,无伤口中珠。””
    ——(《庄子·外物》)意思说,儒家开口就是赋诗言志,俨然正人君子,但背地里却专门干掘墓盗宝的勾当。等他们挖开墓坑,撬开棺椁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大儒胪传站在墓门口望风,心里有些急了:“东方作矣,事之若何?”(天快亮了,怎么办?)他的弟子在里面说:“未解裙襦,口中有珠。”(还没有脱掉死人的衣服,但看到死人口里有珍珠。)大儒胪传说:“诗固有之曰:‘青青之麦,生于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为?”按其鬓,压其颊!”(《诗》中说青青的青苗,长在坡地上,生前不施舍人,死后为何含珠?揪住他的鬓发,按着下巴,用锤子敲开两腮,不要伤了嘴里的珍珠!)
    庄子说的当然是寓言,但很形象地揭示了大多数儒家人物的真实相貌。
    当然还有一部分儒者,他们并不虚伪,但却迂腐。他们固执于早已变质腐朽的虚伪之德,并一味地维护,他们做了坏事还不知道,他们根本不会惭愧,有时反而理直气壮。这样的人更可怕。
    金庸小说中的郭靖按说是个好人,但他身上儒味也挺重的。像对待杨过、小龙女的婚事时就认为宁可一掌打死杨过,也不能让他坏了“名声”,成为武林“败类”。而深得道家精髓的张三丰真人就不这样,他得知徒弟张翠山娶了邪派天鹰教主的女儿殷素素后,仍是捋须一笑,说道:“那有甚么干系?只要媳妇儿人品不错,也就是了,便算她人品不好,到得咱们山上,难道不能潜移默化于她么?天鹰教又怎样了?翠山,为人第一,不可胸襟太窄,千万别自居名门正派,把旁人都瞧得小了。这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若是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张真人胸怀宽广,道学精深,这几句说得笔者心里也好生畅快。
    所以明代李贽在《焚书》中就尖锐地说:“公但知小人能误国,不知君子之尤能误国也。小人误国犹可解救,若君子而误国,则未之何矣。何也?彼盖自以为君子而本心无愧也。故其胆益壮而志益决,孰能止之。”这正是指的一些固执的腐儒。
    是啊,有时候一些腐儒们受了礼教的毒害,往往还认为自己是行得正、坐得直,自己认为是问心无愧,实则小处害人不利己,大处则祸国殃民。
    据说有清官之称的海瑞有个女儿,才七岁,因为偷吃了别人一个饼,海瑞逼她活活饿死。有人评论道:“其实这么小的孩子还不可能自杀,实在是被饿死的。管仲说:易牙为了讨齐恒公的欢心,把自己儿子煮了给他吃,这种人残忍到极点,为了荣华富贵什么事也做得出来,千万不能信任。相比之下,海瑞为了维护自己清官的声誉,能把自己七岁的女儿饿死,其实他的本质和易牙是一丘之貉。”海瑞到底有没有这件事,笔者没有仔细考证,但历史上肯定会有这类人的,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海瑞为了所谓的“清名”而丧失了人性,甚至连“兽性”也不如,正是“德”之贼也。
    明朝末年,崇祯想和满清议和,朝中其他大臣听到了风声,便纷纷上奏,反对和议。当时的群臣认为议和就是投降、就是汉奸、就是秦桧。在这些迂腐的大臣们的“忠心”进谏下,崇祯杀了提议议和的陈新甲,于是无人再敢提议和二字,明亡已不可逆转。这正是应验了李贽所说的“君子之尤能误国”的论断。
    笔者对现行的教育制度也颇多感慨。多少正值花季之年的少男少女在学校的严格管理,课程的繁重折磨下弄得精神萎缩矮化,对学习丧失兴趣。而教育界的领导和某些老师却沾沾自喜为“教书育人”、“桃李满园”,所谓的素质教育等都是空话,实可叹也!
    历史上具备道家思想的人,往往是不拘礼法的。笔者觉得他们更可爱得多。晋代就比较推崇道家的思想,多数比较洒脱豪放。太傅郗鉴的爱女郗璇要出嫁了,他派门客到丞相王导家去选婿。王导说:“我的几个儿子都在东厢房呢,你就像逛超市一样随便挑吧!”门客到东厢房看过之后,去回复太傅说:“王丞相的几个儿子都是帅哥,听说我为您选女婿,都饰容待客,有的还有些拘谨,只有一个年轻人,袒腹(露着肚子)卧于东床,好像没听说有这回事似的。”谁知郗太傅闻听此言后高兴地说:“就选那袒腹东床的为婿。我就得意这样的,他将来肯定是一个好女婿。”此人正是王羲之,东床快婿一典故由此而来。之所以选王羲之,当然不是因为他穿露脐装性感,而是因为晋朝就推崇这种自然、率真一点也不虚假矫饰的风气。
    阮籍更是这样的人,他很孝顺,但他正和别人下围棋时,有人告诉他母亲死了,对局者说别下了,阮籍却要坚持下完。如果按儒家礼法而言,老妈死了还在下棋,肯定是个不孝之子。但阮籍后面的表现却是“举声一号,吐血数升”。由此可见,他的内心中是很悲痛的,但是他不愿意按儒家礼教那样的规矩来表现自己的“孝道”。笔者也到农村参加过丧事,好多人大操大办,排场很大。可那些孝子们虽然披麻带孝,大声嚎哭,却和演戏差不多,真的是“哭泣无涕,中心不戚”。没有外人来时,有时候这些孝子贤孙们就坐在地上谈笑,一旦唱号的叫道:“客到!”就马上跪到震天般嚎哭,真让人哭笑不得,煞是好玩。中国人连守丧也如此作假,不知道有什么还是真的。
    随便说一下,金庸先生写的《书剑恩仇录》中的陈家洛,听说香香公主死了的消息后,还继续和无尘比剑,最后也是满口吐血,分明就是模仿阮籍这个故事而来,但是笔者觉得陈家洛此人迂腐不堪,把香香公主送入乾隆的虎口,分明就是和杀妻吃肉的人差不多是一路,把道家风范安在他身上,有点不合适。
    接着还说说阮籍的性格,阮籍的邻家有一个少妇很漂亮,和文君一样当垆卖酒。阮籍经常去那里喝酒,醉了就躺在人家身边,也不顾忌什么。但这个少妇和她的老公都知道阮籍虽然不拘礼法,但内心也是个光风霁月的人,所以一点也不当回事。有个人家的女儿才色超群,未嫁而死。阮籍其实和人家没有什么关系,也不认识人家的家人,就“径往哭之,尽哀而还”,也不避什么嫌疑。大家也知道他的脾性,说他是“其外坦荡而内淳至”。像阮籍这样的人,大概就有点“上德不德,是以有德”的意思吧。
    笔者素来不喜经常端庄严肃、一本正经的人,很欣赏李白笔下的意境: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
    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真心的朋友是不用多礼的,有的却是一种真性情。
    笔者喜欢道家的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道家从来不骑在人们头上让人们崇拜。庄子的杂篇《寓言》一文讲有个叫阳子居(可能也是有点地位权势的人)的人向老子学道,老子将他训了一通,说他太高傲,于是他一改原来的做法,原来没有向老子学道前,旅社中的人都恭敬相迎,店老板亲自替他安排坐席,女主人侍候他梳洗,先坐的人让位子给他,做饭的人都不敢当灶。但他听了老子的教诲后回来时,人们都不再敬畏他,而是和他抢座位。这就是“野老争席”典故的由来。
    真正的有德之人决不会强令他人顶礼膜拜自己的偶像,就像庄子,他没有神像供人们跪拜,但向往自由的人们的心里却都有他的庙堂。这也是上德不德,是以有德的一种体现吧。
    超脱尘网的灵药——清心寡欲
    清心寡欲,并不是说禁绝人生的乐趣。只要我们用心领略,我们会获得很多别人用钱都买不到的乐趣,其实精神上享受,比物质上的享受更高级更有滋味。笔者在前面说过,道家思想按我的理解,逍遥而游是主旨,无为而为是其核心。清心寡欲正是其中的一个方面,既是无为而为的一种体现,又是逍遥而游的前提。我们前面说过,想逍遥而游,就要摒弃自己过多过贪的欲念,就必须要清心寡欲。
    清心,就是内心清静而无杂念;寡欲,就是不要有过多的欲望。清心寡欲,保持思绪宁静、神气清灵是养生养神的重要途径。
    我们先来看一看老子《道德经》是怎么说的:“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之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老子》第十二章)“五色令人目盲”:过多的色彩和视觉刺激会使人视力变差甚至瞎掉,这点大家可能都有体会,自从有了电视电脑等,近视眼的人数成倍地增加。像笔者的父辈,近视眼的人只是少数,但现在,好像不近视的倒是少数。这恐怕正是这句话最好的例证。
    “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是说打猎等玩乐让人心智狂纵。当然老子那个时代物欲上的东东远不及现代丰富,狂奔打猎在当时看来就是最好玩的了,被老子认为是“使人心发狂”的行为。但如果老子来到现代社会的迪厅中,看到五彩光柱乱射,喝得半醉的男男女女,边摇边唱:“做爱爽不爽呀,没有摇头爽呀”,恐怕就觉得“驰骋田猎”又太小儿科了。
    “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说奇珍异货往往使人行为失常,从而受伤。是啊,世间所谓的宝物,其实都是些不祥之物,同昌公主当年有好多宝物,但却寿夭而死。《公主是怎样生活的》一书中曾分析说,像夜明珠之类的可能有放射性物质而导致癌症。又比如像《倚天屠龙记》中的屠龙刀、《笑傲江湖》中的辟邪剑谱之类的东西,哪一个不是引得人们不要命地去抢,又搭上了多少条人命在里面。所以世人所认为的这些“宝物”其实都是不祥之物,在道家眼里:“人有三宝精气神”。这才是最重要的宝物,这宝物人人都有,但好多人不重视。
    “宝物”是这样,飞来横财也是如此,一旦有了意外之财,往往并非福祉。以下两条是笔者从网上找到的新闻,当是真人真事:
    英国利物浦一名男子在中了彩票大奖之后,为防止闹离婚的妻子分享自己的财富,在两人争吵扭打的过程中,竟下狠心扼死了自己的老婆。
    人民网报道:近日,榆次区文化广场前人声鼎沸,锣鼓喧天,福利彩票发行活动正在这里举行。大奖是价值数万元的汽车。17岁少年王鹏(化名)中了大奖,但他没想到这笔意外之财带给他的却是与自己的亲生母亲对簿公堂。
    这种例子着实不少,如果没有意外的“难得之货”、“飞来横财”,夫妻、母子间可能还不会有这么多的变故。
    “五音令人之耳聋,五味令人口爽”:是说吃得味道太刺激了,就使得味觉迟钝,现代人多数喜欢麻辣烫的食物,可能就是因为吃得味道太多了,需要过度的刺激。五音使人耳聋的例子也是有的,经常听耳机也会使人听力下降,耳朵受损。
    其实古人一直比较推崇清心寡欲的生活,道家更是如此,大家可能还记得《倚天屠龙记》中所描写的张三丰真人居室中的布置,张真人作为武林中的顶尖儿高手,当然不会“设得是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但也不像一般的“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大豪一样金碧辉煌,雕龙饰凤,或者座位上铺上老虎皮什么的。他的住处只是:“但见板桌上一把茶壶,一只茶杯,地下一个蒲团,壁上挂着一柄木剑,此外一无所有。桌上地下,积满灰尘。”这样的居室,一般人觉得简陋乏味至极,却正是清心静思的修道之人所喜欢的环境。张真人自己写过《一扫光道情十二首》,其中之一就说:“一扫光,照见真,拍拍满怀都是春。玉非宝,珠非珍,北邙路儿不随身。有象有形皆是假,无声无臭始为真”,按笔者的理解,也是讲清心寡欲,不为外物所迷,返朴归真的意思。
    我们再来看一下道家经典中的“十二少、十二多”之说。这个可能大家先是从《神雕侠侣》中了解到的,起码笔者就是先从这本金庸小说中看到的。书中有这样一段说:“那古墓派玉女功养生修炼,有‘十二少、十二多”的正反要诀:‘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行此十二少,乃养生之都契也。多思则神怠,多念则精散,多欲则智损,多事则形疲,多语则气促,多笑则肝伤,多愁则心慑,多乐则意溢,多喜则忘错昏乱,多怒则百脉不定,多好则专迷不治,多恶则焦煎无宁。此十二多不除,丧生之本也”。小龙女自幼修为,无喜无乐,无思无虑,功力之纯,即是师祖林朝英亦有所不及。”
    因此小龙女貌如天仙,虽比杨过大,却显得比杨过还年轻,看来这“十二少、十二多”比“融合东方草本精华与西方尖端科技”的玉兰油净白莹采系列还要强得多啊。其实这“十二少、十二多”正是清心寡欲四个字的具体而微的形式而已。
    这“十二少、十二多”并非金庸先生所创,其实是道家经典《小有经》中的,在该经中除了前面金庸先生引用过的那一段外,紧接着还有如下的文字:无多者,几乎真人大计。奢懒者寿,悭靳者夭,放散劬劳之异也。田夫寿,膏梁夭,嗜欲多少之验也。处士少疾,游子多患,事务繁简之殊也。故俗人竞利,道士罕营。胡昭曰:目不欲视不正之色,耳不欲听丑秽之言,鼻不欲向膻腥之气,口不欲尝毒辣之味,心不欲谋欺诈之事,此辱神损寿。又居常而叹息,晨夜而吟啸不止,来邪也。夫常人不得无欲,又复不得无事,但当和心少念,静虑,先去乱神犯性之事,此则啬神之一术也。这段文字说得也很精辟,大意说,过度经营、过度骄奢的人多数都不能长寿。所以要清心寡欲处世。但是一般人不可能完全无欲求,又不可能一点事务没有,但是应该尽量地以平和的心态对待,减少一些欲态。
    唐代药王孙思邈在他的医著里也同样提到过这“十二少、十二多”,并指出,长寿对大多数人而言有“五难”:
    一、名利难去,
    二、喜怒难除,
    三、声色难断,
    四、滋味难绝
    五、神虑难散。
    《黄帝内经.素问》也说:“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就是这个道理,道家其实对于养生修身有一大套自己的理论,涉及到了道家内功心法的部分,我们放在“缮性养生”一篇细谈。
    但我们现在社会中,物欲横流,要做到“清心寡欲”四字却越发地不容易。老子说:“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但我们现在一出门,到处是“可欲”之事:
    街上跑着豪华的车子,像宾利旗舰版的雅致Mulliner728,笔者有生以来挣得钱都不够买车上的一副窗帘,就算是宝马、奔驰之类也让人眼热心馋;广告牌的热情语句提醒你入住他们的情景花园洋房类别墅,但其价格却是一般的工薪者几辈人都成为“房奴”也难以如愿;街上有很多风情万种、丰胸美臀的美眉,但如果你不趁前面那两样,恐怕她们也不会正眼瞧你。琳琅满目的超市里有十几万一件的杰尼亚西服,有一万多元的LV旅行箱包,也有几千元一支的雪茄,七万美元一磅的咖啡……
    如果你只有看着的份儿,你就越看越觉得自卑,在豪华的都市里总觉得自己的钱少,总觉得自己无能无力。因为现代社会中流行的信条就是:世界上最高贵的莫过于有钱,最耻辱的莫过于贫穷!你买不起以上的东西,你就是耻辱低下的,别说美眉们看不起你,你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在中国古代信念中,从来没有大肆赞美过巨富豪门,反而是对“一箪食,一瓢饮”的高尚之士崇敬有加。但在如今,没有钱是最可耻的,有钱就是最荣耀的。都市中充满喧嚣而躁动,而其中的能量几乎正是来自金钱的暗流,都市中的光怪陆离的一切仿佛伸出许多条无形的手,拉你去纵欲的漩涡。现代人讲究快乐至上,感官快感至上,什么“上士别床,中士异被,服药百裹,不如独卧”的陈旧传说,统统滚一边去,我们现代科学研制的什么“蒙药神丹”、“来自青藏高原的壮阳产品”可是既健身又让你HAPPY,现代医学也证明,性高潮是有益健康的。所以哥们姐们你们就大胆地爽吧,洪晃姐姐都说是女人要睡上5到10个男人才算够本。
    然而药王孙思邈指出:“恣其情欲,则命同朝露也。”明代的李日华亲历晚明放荡奢华的社会风气,针对倡导“采阴补阳”的方士邪说驳过:“世间唯财与色,能耗人精力,速人死亡,而方士言道:‘金银可以点化以济世,少女可以采药而长生。”既快嗜欲,又得超生,何惮而不为耶?予以天理人性揆之,恐无此大便宜事。”是啊,哪里有这种便宜事,从来就没有恣欲既HAPPY又能健身的事情,如果有这种事,那何不发明一种既补身体又能让我们爽透的毒品来尝尝?
    但现代人早已被物欲蒙蔽了本性,时间就是金钱,处处都有商机。正像慕容雪村在《伊甸樱桃》一书后记中写过的那样:“根据经济学原理,这世上没有什么不能交易,交易不成只是价格不对。那么,上帝多少钱一斤?妈妈多少钱一斤?……这世上最有价值的是什么?‘可口可乐、微软、大众汽车、IBM……”每个人都这么说。只是没有人。‘人能值几个钱?”一个受访者反问道,‘坐飞机摔死了,才赔几十万。”‘是啊,”另一个附和说,‘还有更便宜的,据说在有些山区的煤矿里,砸死一个人才赔八千块。”价值连城的商品,一钱不值的人类。岌岌可危的时代,每一种商品都有它灿烂的名字,而人类却都成了无名者。一切神圣之名,一切光辉,一切荣耀,俱归于商品。亚当是谁?一种壮阳药。夏娃是谁?一种女用洗液。被吞噬的人类始祖,被遮蔽的遥远神明……”
    庄子在《让王篇》中写过这样一段文字:韩魏相与争侵地,子华子见昭僖侯。昭僖侯有忧色。子华子曰:“今使天下书铭于君之前,书之言曰:左手攫之则右手废,右手攫之则左手废。然而攫之者必有天下。君攫之乎?”昭僖侯曰:“寡人不攫也。”子华子曰:“甚善。自是观之,两臂重于天下也。身亦重于两臂。韩之轻于天下亦远矣。今之所争者,其轻于韩又远。君固愁身伤生以忧戚不得也。”这段意思是说,韩魏两国互相争夺土地,子华子见到韩国的国君昭僖侯时,昭僖侯正发愁呐。子华子劝他说:“现在假如上天放个书铭在你面前,如果你左手拿它就要砍你左手,右手拿就要砍你右手,但如果能拿到它就可以得到整个天下,你愿意吗?”昭僖侯一听要砍手,就怕了,说:“我不拿它。”子华子于是说:“说得好啊,由此看来两只手臂要比天下重要得多,那整个身体比双手更重要了,韩国没有整个天下重要,现在正在争夺的,只是韩国的一点土地,比韩国要轻得多,所以你何必伤身发愁去忧虑这件事呢?”
    看来这个子华子逻辑推理方面很在行,其实他等于给昭僖侯解析了一道数学题:
    ∵双手>天下,身体>双手,韩国国土<天下;
    ∴身体>韩国国土这件小事。
    不过这是在庄子那个时代,后世人心不古,却又大不一样了,宁愿失掉手臂来换天下的人大有人在。明朝的栯堂禅师就说过:“天下由来轻两臂,世间何苦重连城(指连城之璧,像和氏璧那样的宝物)。”对于后世的人来说,一只手臂算什么?岳不群、林平之等为了练成威震武林的剑法,连男人最宝贵的小JJ都割掉了(对于男人来说,小JJ绝对比手臂更宝贵,杨过断了一只手臂,依然不失为英雄,但如果他没有了JJ,那他的形象可就……),所以庄子文中的说法已经完全不成立了。从第一个推论“双手>天下”这一步就要批上个大红×,现代人更是如此,有些人不惜卖肉卖血卖器官,据报道湖南卫视主办的超级女声风行全国后,让当明星成为了中国全民运动。山东有一个女孩子,为了想筹钱出唱片,居然公开兜售自己身上的器官。这个愿卖器官的女孩姚兰说:“我愿献出一切,甚至就是眼膜角膜什么都可以,只要我交了这20万的制作费,我就可以加入这家唱片公司。”庄子如果能看到这个MM,恐怕就不敢说这上面的故事了吧。所谓“只要有50%的利润,就铤而走险;有100%的利润,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300%的利润,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真有用只手臂就能换整个天下这样一本万利的“好事”,大家不打破头去抢才怪呢。
    但在事实上,那些名利财货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其实很多时候,只是一种虚荣的心理在作祟。在当前社会中,虽然有很多的人不满意,但是大多数人还是衣食无忧的。如果真正按道家思想中的要求来生活,又能花多少钱?现代科技的成果像电脑、手机、电视等等,让我们拥有了很多古代帝王们也无法享受到的东西。笔者有一款很古董的手机,值不了150块钱,但有次看电视剧《黑冰》上王志文(所扮角色为海州药业的老总,暗中是大毒枭)居然也用这样一款手机(电视剧是几年前拍的,那时这种手机就是最新款了),其实就是这个道理。有些东西并非在实际中给我们带来多少用处,主要就是个面子上的问题。
    我们身边好多人就是喜欢攀比,一直不会满足,我有25寸的彩电,人家是液晶的;我有彩屏的手机,人家的是能摄像兼照相的,我有奇瑞qq车,人家的是宝马,总是觉得不满意,总是想追最新潮的东西。中国人好的就是面子,所以国人对高档汽车和高档手机的消费还是比较热的,因为这两样东西是脸面。老子说过“不贵难得之货”,这些东西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值得为这些东西付出你的青春,你的自由,你的爱情,你的热血吗?其实简单的生活才能有更多的滋味:“清闲无事,坐卧随心.虽粗衣淡饭,但觉一尘不染;忧患缠身,繁扰奔忙,虽锦衣厚味,只觉万状苦愁。”
    当然,这里也并非劝大家就此退隐山林,出世而游。而是不要整天以一种狂热的心态来追求这些世人所追捧的东西。而且有时越是这样,你反而会获得更多,包括金钱物质上的收益。爱因斯坦没有说整天想发财致富,他想的是和赚钱风马牛不相及的相对论之类的玄妙东西,他说过:“人们所努力追求的庸俗目标——财产、虚荣、奢侈的生活——我总觉得都是可鄙的。”但爱因斯坦缺钱吗?他曾把大企业家赠送的数千美元支票当书签用,以致于不晓得什么时候丢失了,电台请他发表演讲,一分钟报价1000美元,竟遭到他的拒绝。这正是不得而得的体现。张大千一度迷恋佛学,竟然想当和尚,只是怕在头上烫九个香疤而作罢,依他的性情,也不会整日“汲汲于富贵”,钻营生财之道,但他靠绘画上极高的艺术成就,双手就不啻于一台印钞机。他在20世纪50年代到巴西居住,在巴西圣保罗购得的二百亩柿子林开辟成一个中国古典园林风格的住宅花园。花园内分为房舍、梅林、假山、奇石、亭子等,并高价采购来一批奇花异草。这座精美的住宅花园被张大千题名为“八德园”。后来,张大千先生回台湾居住,又亲自设计督工兴建了一处“摩耶精舍”,坐落于台北市外双溪溪水双分处,占地1911平方米。你能说张大千先生没有钱吗?
    有的朋友可能说,像爱因斯坦和张大千这样的人都是不世出的奇人,几百年未必见到一个,我们也无法效仿。这话不假,但是笔者觉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和追求,道家所提倡的清心寡欲、得失随缘、道法自然的生活态度是对养身修性最好的,是最有益于身心的。正像青菜豆腐,小米稀饭,虽然没有明脂大肉、香烟烈酒更具有刺激人们味觉的效果,但对人的脾胃却更有益处。
    有个笑话说:“一个人感觉不舒服,去看医生。大夫问他:‘你吸烟吗?”那人说:‘不吸。”大夫又问:‘你喝酒吗?”‘不喝。”大夫高声说:‘不吸烟不喝酒,你还活着干什么”。”
    不喝酒、不吸烟、不泡妞人生真的就毫无乐趣了吗?清心寡欲的生活真的就这样无味吗?还有的人一闲下来就觉得无事可做、空虚无聊。看来明代陈继儒说的话真对:“不是闲人闲不得,闲人不是等闲。”所以笔者想在这里介绍一下道家生活中的一些乐趣,让大家看看这种生活是不是比狂醉糜烂的生活别有一番滋味。
    明代董其昌曾说:“故人情到富贵之地,必求珠宝锦绣、粉白黛绿、丝管羽毛、娇歌艳舞、嘉馐珍馔、异香奇臭,焚膏继晷,穷日夜之精神,耽乐无节,不复知有他好。”是啊,除了这些浮光艳影之外,真得就没有赏心悦目之事了吗?
    清代石成金写过,康熙初年有个田老者,自号靠天翁,寿至一百一十七岁,无病而逝。说是他的园里万竿绿竹参天,家里千卷书积盈架,屋傍草轩,自题曰:“啸玕自乐”(笔者怀疑金庸先生写《笑傲江湖》中的绿竹翁就是依此形象)。柱有二联写道:随时快乐随时福,一日清闲一日仙;
    竹里常怡无事福,花间熟读快心书。这正是有道之人的逍遥之乐。石成金还曾说:“随时随地俱有真福,全在达人之会享而已……居于杭之西湖,随时玩赏,不负生平。唯是清赏妙境,遍满寰宇,岂仅西湖为然?比如每晨之晓山,千态万状,不拘楼阁山岭,我只凭高玩赏,是即登保俶之周览矣。又如梅花,无论几株,多则固妙,少亦不减其妙。或黄昏,或白昼,携酒静赏,兴致亦不亚于孤山遇仙矣!其余桑麦、桃柳、荷桂、禽鸟、风花雪月种种诸胜何地无之?只在会享福者之留心领略,则时时自得真福。”
    是啊,这样的“达人”(达人这一个词现在好像又流行起来了)随时随地都是平安喜乐的。
    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全在达人有心领略。苏轼的《前赤壁赋》中,客人怀古伤今,不能释怀,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而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苏轼的这段话,正是来自于道家的思想,从而让“客喜而笑,洗盏更酌”。
    只要我们用心领略,我们会获得很多别人用钱都买不到的乐趣,随遇而安,融于自然,得失随缘,自然心得安乐。其实精神上的享受,比物质上的享受更高级更有滋味得多。本源于我国,现传入日本的茶道,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据说日本茶道,讲究“和敬清寂”四字为宗旨,简洁而内涵丰富。入茶室前要净手,进茶室要弯腰、脱鞋、以表谦逊和洁净。日本有一句格言:“茶室中人人平等。”从前进去时要把象征身份地位的东西留在茶室外,武士的宝剑、佩刀、珠宝等都不能带进茶室。茶室里的壁上通常是古朴的书画,再配上一枝或几枝鲜花装饰,显得高雅幽静。茶客进入茶室后,应安静、恭谨地跪在“榻榻米”上,身穿和服的茶人也跪在榻榻米上,先打开绸巾擦茶具、茶勺;用开水温热茶碗,倒掉水,再擦干茶碗;又用竹刷子拌沫茶,并斟入茶碗冲茶。茶碗小而精致,一般使用黑色陶器,日本人认为幽暗的色彩自有朴素、清寂之美。茶道之茶称为“佗茶”,是“幽寂”、“闲寂”的含义。坐在幽寂的茶室里,边品茶边闲谈,不问世事,无牵无挂,无忧无虑,修身养性,净化心灵,别有一番美的意境。千利休的“茶禅一味”、“茶即禅”观点,可以视为茶道的真谛所在。
    像这样,已不是单纯的喝茶,而是一种精神享受和体验了。其实,日本这些东西只是学自我中华上国的“尘垢粃穅”而已。可惜的是,我们中华上国的好多珍宝,国人却不自惜。
    古人曾说,有“静坐之乐、读书之乐、赏花之乐、玩月之乐、观画之乐、听鸟之乐、狂歌之乐、高卧之乐”等八乐,如果大家渐渐喜欢这些乐趣,也是会享清福之人而几近于道了。
    在道家人物或者道教的神仙中,并不都是整天枯槁如木的呆人。像道教的神仙,也食碧藕仙枣,饮琼浆玉液,另外多数喜欢下棋弹琴什么的。对了,琴棋书画,似乎天生是道家人物所消遣玩乐的工具。所以这几样技艺,也和道家思想相融相伴。当然,古代的琴和现代的琴不大一样,弹起来讲究冲淡平和,像古曲《梅花三弄》、《渔舟唱晚》等都是如此,不像现代流行音乐那样HOT,经常撩拨人们的本能欲望,不自觉地就随之摇头扭臀。即便如此,笔者觉得如果静下心来体味不同的音乐,也是很让人得到精神享受的事情。棋虽然争杀激烈、锱铢必较,但却能让人思索这浓缩的人生百态,所谓“闻道长安如棋局”,世事变幻亦是如此,“眼前富贵一枰棋,身后功名半张纸”,棋下完后一抹,又有什么?所以以棋为乐,可以通透世情。至于书画,更是与道禅为友。道法自然,书画也得自天然,纵其疏放,清淡雅致的中国写意画正是道家心境的体现,沉溺其中也会经常获得美的感受。西方有话叫“艺术家是最接近上帝的”,道家这里没有上帝,但艺术方面的东西也是最能纯洁人们的心灵,从而让我们接近自然之道的。老顽童周伯通说过,世间的东西玩得时间长了就不好玩了,只有武功越钻研越有趣,琴棋书画以及自然科学之类的东西也是如此。而且这些东西“玩”得好了,还能有助于我们安身立命。
    总之,道家的清心寡欲并不是让人如槁木死灰一般,而是让人体会到俗人无法体会的更高层次的快乐。这又有点无为而为、至乐无乐的意思。清心寡欲深得道家思想之人可喜可乐之事甚多,大家可以慢慢体会。
    物我两忘的境界——齐物而观
    泰山小,芥菜子大,彭祖算夭折,刚出生就死掉的婴儿却算长寿,这是颠三倒四、精神分裂吗?您先别忙下结论,道家对此自有他的妙论。明白这些后,你的修为就更进一层。“齐物而观”也是道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思想,也是一种非常玄妙,一般人如笔者理解起来比较困难的思想。这种思想,主要来自于庄子的《齐物论》等篇中。当然在《道德经》中也提过和此相类似的一些说法: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也就是说天下人知道了“美”这件事后,那丑也就随着产生了,知道善这件事后,恶也随之而生。所以有和无是相对而言的,难和易、长和短、高和下、前和后等也都是比较而言的。说完这些被学院派人士称为“辩证法”思想的道理后,老子就推出这样一个结论: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意思说,所以道德高深的人以无为的态度来处理世事,教导别人却并不用过多的言语,任万物兴作生长而并不加以干预,生长万物而不据为己有,作育万物而不自恃其能,功业成就而不自居其功。
    老子的道德五千言,确实是“简约而不简单”,但是正因为其太简略,也产生了不少的歧义。庄子说得比较生动和明确一些,我们再看《庄子》中是怎么说的:民湿寝则腰疾偏死,鳅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猨猵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麋鹿食荐,蝍蛆甘带,鸱鸦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猨猵狙以为雌;麋与鹿交;鳅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淆乱,吾恶能知其辩?(《庄子.齐物论》)意思说:“人们要是睡在潮湿的地方就会腰腿疼痛,甚至酿成半身不遂要服万通筋骨片,那泥鳅是不是也这样呢?人们在高高的树木上就会心惊胆战、惶恐不安,而猿猴也这样吗?人、泥鳅、猿猴三者究竟谁最懂得居处的标准呢?人以牲畜的肉为食物,麋鹿食草芥,蜈蚣嗜吃小蛇,猫头鹰和乌鸦则爱吃老鼠,人、麋鹿、蜈蚣、猫头鹰和乌鸦这四类动物究竟谁才懂得真正的美味?猿猴和猵狙(猕猴的一种)拍拖,麋喜欢与鹿做爱,泥鳅则与鱼交尾(笔者觉得这个也不一定是事实,但庄子意思是说还是找他们的同类)。毛嫱和丽姬,是人们称道的美人了,几乎是人见人爱,可是鱼儿见了她们深深潜入水底,鸟儿见了她们高高飞向天空(沉鱼落雁典故由此而来,但好像不是赞美的话啊!),麋鹿见了她们撒开四蹄飞快地逃离,都没有“爱”这些美女的意思(电影里大猩猩“金刚”爱美女的故事虽然骗了不少美女的眼泪,但肯定是瞎编的)。那么人、鱼、鸟和麋鹿四者究竟谁才懂得天下真正的美色呢?所以庄子说,以我来看,仁与义的头绪,是与非的途径,都纷杂错乱,我怎么能知晓它们之间的分别!”
    就庄子来看,天下的是非黑白根本就没有什么标准而言,像上面所说的,泥鳅如果住到我们装修得挺豪华的大理石地面的住宅,麋鹿如果整天让它吃我们人类的满汉全席,都不会觉得好,反而会苦不堪言。张柏芝、萧蔷之类的大美女虽然把男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但是鱼和雁之类的动物并不会觉得她们美,而且要被吓得乱跑,对动物来说这些美女和吓坏小朋友的丑女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说采用不同的标准,天下的善恶、美丑有时就是颠倒的。所以按庄子的观点,根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美丑善恶,其实都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庄子在他的文章中早就对有些人的拍砖掐架的行为作了一个结论:即使我与若辩矣,若胜我,我不若胜,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胜若,若不吾胜,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与若不能相知也。则人固受黮闇,吾谁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与若同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恶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使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然则我与若与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意思说:假如我和你辩论,你胜了我,我输给你,果真对的就是你?我胜了你,你输给我,我果真就对么?是我们两人有一人对,有一人错?还是我们两人都对,或者二人都错?我和你都不可能知道。凡是人都有偏见,我们来请谁来评?如果请的人和你观点相同,他已经和你意见相同,怎么能评?如果请的人和我观点相同,他已经和我意见相同,怎么能评?如果请的人和你我观点都相同,他已经和你我相同,又怎么能评?既然我和你以及他人都无法来评,那是非对错哪个能懂?
    这一段庄子好像在说RAP,其实绕了半天舌,还是为了说明一件事,就是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可言。
    庄子在他的文中不止一次地讲这种“齐物而观”的观点,他说:“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意思说如果从万物相异的观点来看,同处一身的肝和胆就像楚国和越国那样遥远,而从相同的观点为,天下万物都混同如一,没有什么区别。并且说:“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在这里庄子可能把大家说的有点糊涂,怎么泰山(即文中太山)倒是小的,秋毫之末倒是大的,八百岁的彭祖倒算夭折的,刚出生就死掉的婴儿倒是长寿的,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像逆练《九阴真经》后的欧阳锋一样,一直头下脚上,世界完全颠倒过来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庄子的《秋水》篇里讲得好像更清楚些,顺便说一下,《秋水》篇是笔者最喜欢的文章之一,想信读过此文的人无不为庄子博大无垠、神游八极的气势所折服。在此文中,小小的黄河河伯(河神)先是由于黄河汛期的到来而自高自大了一番,但当河伯来到入海口处一看,这才“望洋兴叹”(此成语由此而来,并非笔者戏用),北海神开导了他一番后,他才明白了自己在天地之间,就好比小石头和树木在大山上一样渺小,而四海处于天地之间,也像蚁穴在大泽中一样不足道,中国位于四海之内,更像是大粮仓中的一粒米。个人和万物相比,正像是马身上的一根毛一样。所以说:“五帝之所连,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尽此矣”,也就是三皇五帝他们所争夺的,仁人智士们所辛劳忧虑的,无非都是这些东东罢了,值什么?其实就像马身上的一根毛一样轻,人们常用“轻于鸿毛”来比喻事情的微不足道,庄子这里更厉害,都成了马毛了,比“鸿毛”还要轻得多。
    然而河伯认识到这个程度,好像还只是小学生的水平,北海神还没有给他讲微积分之类的东东。河伯又接着问:“那么我视天地为大,毫毛为小,可以吗?”当然如果大家细读《秋水》这一篇的话,会发现河伯这句话按当时的情境来说,也问得不是太自然。倒好像是我们当教师的讲示范课时,事先安排下让学生来问的问题一样。这应该是庄子自己借河伯之口设问的。北海神当然就此长篇大论地解释了一回:北海若曰:“否。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是故大知观于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证向今故,故遥而不闷,掇而不跂;知时无止。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明乎坦涂,故生而不说,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观之,又何以知毫末之足以定至细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北海神说不能视天地为大,毫毛为小,这是为什么呢?我们仔细看他的解释:
    万物,容量是没有穷尽的,存在的时间也是没有止境的,变化也是无常的,开始和终结也是不固定的。所以真正的智者,既能看到远也能看到近,小的不以为少,大的不以为多。因为他知道容量没有穷尽。因为他博古通今,所以他明白遥远的过去,对得失明了,对近在眼前的东西也不企求,他知道时间是没有止境的。他明察盈虚之间的道理,所以得到了也不过于高兴,失去了也不过分忧愁,因为他知道世间变化是无常的。他通晓大道,所以对生并不喜悦,对死也不认为是灾祸,知道终始没有一定。
    算来人们所知道的,不如不知道得多,人们生存的时间,没有未生存的时间长,以有限的人生与知识,去追求无限的领域,必然会迷茫而一无所得。由此看来,怎么知道毫毛是最小的!又怎么知道天地是最大的呢!
    这里北海神虽然讲了一大篇道理,但也不是很好懂的。按笔者的细细领悟,还是对于修道之士来说,多和少、大和小甚至生和死都没有什么意义,知道多是相对而言的多,地球大不大,但是和银河系一比,那就小极了;小是相对而言的小,看和什么比才叫小,毫毛小不小,但和质子、中子比起来,又不知大了多少倍。但理解了这一层才是初级阶段。正像《红楼梦》中宝钗讲的禅宗故事中说的一样,“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这一层次,还是佛学中的初等水平,更高一层却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道家也是这样,知道大小是非是相对而言的还不够,接下来就要把大小是非这些东西看成一样的,甚至颠倒的。正像《金刚经》中说的一样:“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既然是非对错大小都没有什么标准,所以我们就可以说泰山是小的,秋毫之末反而是大的。那荣辱得失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执着的了。
    无独有偶,佛家中也有类似的说法,所谓“纳须弥于芥子”,对于此语,很多人也是参悟不透的。唐朝江州刺使李渤,也是个大有学问的人,他曾在白鹿洞书院隐居,我们学过的课文《石钟山记》中也提到过他,他就有一次问智常禅师:
    “佛经上所说的‘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我看未免太玄妙离奇了,小小的芥子,怎么能容纳那么大的一座须弥山呢?”智常禅师听了李渤的话后,轻轻一笑,转而问:“人家说你‘读书破万卷”,是否真有这么回事呢?”“当然了!当然了!我何止读书破万卷啊?”李渤显出一派得意洋洋的样子。“那么你读过的万卷书现在都保存在哪里呢?”智常禅师顺着话题问李渤。李渤抬手指着头脑说:“当然都保存在这里了。”智常禅师说:“奇怪,我看你的头颅只有椰子那么大,怎么可能装得下万卷书呢?莫非你也在骗人吗?”李渤听了之后,立即恍然大悟,豁然开朗。
    其实笔者觉得智常禅师也是给了李渤一个让常人易于接受的解释而已,还是停留在大小是相对而言的那一层次的解释,其实如果按佛法“一心一切法,一切法一心;心即一切法,法即一切心”的说法,须弥山无非是世间幻相,芥子也无非是世间幻相,既然都是幻相,那纳须弥于芥子中又有何难哉?
    禅宗喻参禅三种层次。第一层次: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第二层次: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第三层次: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笔者觉得这第二层次,就颇有点类似庄子把大家引导迷糊的“泰山小”、“彭祖夭”的境界。历来都称庄禅,庄子和禅宗之间其实有很多藕丝相连的东西。
    金庸小说中,杀人如麻的金毛狮王谢逊最后昄依佛门,说偈道:“师父是空,弟子是空,无罪无业,无德无功!”对于佛门来说,万法皆空,什么是“罪业”,什么是“功德”,不必去执着于此。对于道家也有如是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
    其实笔者觉得,道家中尤其是庄子的齐物而观的思想,主要是为了让人们勘破世俗中的一切。通过“齐物而观”、“万物一般”的思想来引导人们达到无为的境界。像佛家,除了宣称“一切皆空”外,还用“不净观”这样的提法来让人们忘却尘世中的繁华温柔,比如你看到一个漂亮美眉,佛家就说美眉也是一个臭皮囊,里面也全是脓血、鼻涕等脏东西。像什么“血涂想”就说:“无复朱颜在,空余殷血涂。欲寻妍丑相,形质渐模糊。”
    庄子的《齐物论》一开始就描写了一个叫南郭子綦的人在那里“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荅焉似丧其耦”,这个人似乎是在练内功心法,然后他就讲了“齐物而观”这一大篇道理。在各门各派的内功修炼中,无不强调“思定则情忘,体虚则气运,心死则神活,阳盛则阴消”。像马鈺传郭靖内功时就先说了这几句后,又教给郭靖:“睡觉之前,必须脑中空明澄澈,没一丝思虑。然后敛身侧卧,鼻息绵绵,魂不内荡,神不外游。”这几句话说起来甚是容易,做起来却不并不容易,试想我等谁能做到夜夜无梦而安眠?庄子《齐物论》中也讲过一些世俗之人那是:“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睡时心烦意乱地不踏实,而醒来后更是形体不宁。那如何做到思定、情忘、体虚、心死呢?笔者觉得在道家来说就是先从认识上做到“齐物而观”,这也正是在认知方面达到“无为”的境界,什么大小啦、好坏啦、荣辱啦都一样,没有什么区别,那你心中自然就“空明澄澈,没一丝思虑”,反正万事万物都一样,你还想什么,有什么可想的呢?
    在庄子的内七篇中,开篇是《逍遥游》,笔者觉得这是道家的主旨,而第二篇就是《齐物论》,接下来才是《养生主》、《人间世》、《大宗师》等等。这恐怕也是有意按排的,要首先从认识上达到齐物而观的境界,有了这个“思想基础”之后,才能够进一步缮性养生、成为得道的大宗师级的人物。
    按照庄子文中的说法,明达了齐物而观的道理后的“大人”是怎么样处世的呢: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动不为利,不贱门隶;货财弗争,不多辞让;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贱贪污;行殊乎俗,不多辟异;为在从众,不贱佞谄,世之爵禄不足以为劝,戮耻不足以为辱;知是非之不可为分,细大之不可为倪。闻曰:‘道人不闻,至德不得,大人无己”。约分之至也。意思是说,悟道者的行为,无心害人,也不赞美仁义恩惠,举动不为谋利,不贱视奴仆,不争财宝,但也不刻意辞让财物,事情不希望借用他人,但是也不是完全凭自己的力量来耕作吃饭,不以贪污为卑贱,行为异于世俗,但也不是特别怪僻,他很随大流,而自己并不拿什么主意,也不特别地鄙视那些谄媚者,世俗的爵禄不足以让他觉得有吸引力,刑罚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一种羞耻,他知道是非无法区分,细小和粗大无法度量。听说:“悟道的人,不求名声,道德最高尚的人不求有所得,大德的人忘却自我。”这才是最高的精神境界。
    道法自然,凡事无可无不可,无是无非,潇潇洒洒,无行无迹,如云如水,这正是道家人物的风范。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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