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清华简”求证于《孔传》尔后立、依附儒经正其名
http://www.newdu.com 2024/11/24 02:11:50 国学网 陆建初 参加讨论
作者简介:陆建初,1953年生于上海,1983年毕业于云大中文系。著有《尚书史诗考》、《古陶瓷识鉴讲义》、《雕塑大师江小鹣传》、《智巧与美的形观》等。 一、绪言暨及“清华简”之整理与评判宜分家 “清华简”整理释读,泽被学众,功莫大焉。但整理与论判则事分两端,前者捐“公有”于学林,后者则“私家”之言,非可一概此学。余也寡闻,但就目前所晓而言,二事已然被捆绑,遂生“挟古简以令舆论”之嫌,后果堪忧。比如“在清华简看到真正原本的古文《尚书》”之说,余便期期以为不然。乃清华简中相关《尚书》之遗册,既非真义之《尚书》,又非真义之古文,不过方国流散之俗写抄本而已。然若拔高而以此为典范,而衡准其他,棒杀异己,岂不哀哉。古文《尚书》经典,固非《孔传》莫属,而“清华简”零碎、来历不明,正待援证《孔传》等正其名。如何颠倒行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古简何从立足矣。兹请解说如下。 二、《尚书》属上廷王官之作,“清华简”则设为方国百家之学 尚者上也,《尚书》固乃王朝上廷之史书,其内容也足以自证自明此。如商族、周族,皆历史悠久,但其先君未称天子时,则族史不列《尚书》。《商书》始于商朝第一王成汤之事迹,《周书》始由周朝第一帝武王之事迹;而前此,其族各为诸侯,则事载他书。王充《论衡·正说篇》故云:“《尚书》者,以为上古帝王之书,或以为上所为,下所书。”又《须颂篇》:“或问《尚书》曰:尚者上也,上所为下所书也。下者谁也,曰臣子也。”此臣子者,上廷贞人、太史也,其所著作,后人遂称王官之学。《汉书》谓先代:“左史纪言,右史纪事”云,帝座之左右也。复王先谦《尚书孔传参正》开篇:“《尚书》,《艺文类聚》引《春秋说题辞》云:‘尚者上也,上世帝王之遗书也。’又云:‘《尚书》者,二帝之迹,三王之义……’”云云。上世与上廷之两义俱矣,而《史记》早亦此义。 王官之学自成体系,其业则父祖相传,守之积世。《尚书》六体,典、谟纪事纪言,周诰是为直录,等等皆出王官手笔。参《荀子》:“父子相传,以持王公,是故三代虽亡,治法犹存,是官人百吏之所以取禄秩也。”此言又涉上廷王学因王官下野而遗散于东周之况,此“清华简”《金縢》等篇所以见诸楚册之假设一也。唯三代当时,帝廷与方国也必文化互动,如诸侯转录上廷之《书》等。此“清华简”所以见《书》篇之假设二也。 杜预《春秋经传集解序》又谓:“诸侯亦各有国史”。并帝廷王官也见采编方史,如《尚书》之《费誓》《秦誓》,分别出鲁侯伯离与秦穆公,《尚书》偶采之,乃缘其深湛;但此两篇附录末尾而已,不在央廷王系时序内。今“清华简”中《楚居》等显然诸侯国史者,是不必编入上廷史书者也。 若“清华简”中《金縢》篇,已见教授论文指其较《孔传》之《金縢》削减多许并且不当,致以逻辑凌乱,是为劣本。余设该篇或在西周传楚,併于楚册,而一再传后,品质失守,渐即损失;或在东周因王学散逸而入楚,但未属善本。由此而推,“清华简”非出上廷王官之作,又置于传守正制之外,洵去真义之《尚书》远矣。且假设之推定尚在其次,该简之要紧在于证实其文物真本,而因“清华简”诸多特征类于《孔传》,唯其在在可引《孔传》以证已非出伪造耳。 三、《孔传》精博信实,即史即经,“清华简”则赖之以存 今本《尚书》,亦即古文《尚书》经典——《孔传》之楷书写本,《书序》与之一体。孔子受商学、周学之正统,孟子故誉之“集大成”。《孔传》来历,《晋书》当时有载,俟后朝房玄龄等修成《晋书》,前书遂皆湮失,但相关《孔传》之言仍幸存他著。若今之“清华简”无来历,却有《孔传》可援证比对,实属大幸。先达尝就《孔传》之湟湟精博,知其为真本,盖乃论衡学术以大道者也。自《孔传》出,兴矣,唐朝颁行天下,尊之千余年矣。今以《孔传》比视诸子及《史记》之相关,仍见其凌驾之势。民本仁和、王道德政、天人合一、中庸时宜、三纲八目,等等无不渊源《尚书》,而今、古文则连珠合璧,而发生发展脉络清楚,且其时文皆应时势。其中单就古文篇而论,也早有清代庄存与上奏朝廷之名句在:“《大禹谟》废,人心道心之旨,杀不辜宁失不经之诫亡矣;《太甲》废,俭德永图之训坠矣;《仲虺之诰》废,谓人莫已若之诫亡矣;《说命》废,股肱良臣启沃之谊丧矣;《旅獒》废,不宝异物贱用物之诫亡矣;《冏命》废,左右前后皆正人之美失矣。”天运大道攸在,乃历史造就,经即史,史即经也。 昔之疑《孔传》者,寻章摘句,谓其与诸经、诸子有相重时,故断为集缀先秦而成,此则应“章句小儒,破碎大道”之讥也。《尚书》作于先,诸子后来引用,故见相重,缘何颠倒说先书袭后作?《书》早已散播远逸,为诸家公有,并各自取用,是《尚书》确先群书而存也。同理,今之“清华简”面世,其文亦见有相重先秦他著者,是亦不得因之疑为今人之剽缀伪作。 证伪《孔传》者复言该书载史或欠妥,但随研究之深入,又恰证《孔传》所言乃实。若“清华简”《金縢》篇之研读者,便已指该简“周公宅东三年”与《诗·东山》‘自我不见,于今三年’合,证《孔传》以‘周公居东’为周公东征(三年)正确”云。若此该简亦缘援引《孔传》而得立身。他如《文侯之命》之作于周平王东迁说,是出《书序》,诸家信服,而学者亦尝以《竹书纪年》佐证此。今“清华简”俱《竹书纪年》之简,又转折互证。又至于《秦誓》之作于秦晋殽之战之后说,便先前阎百诗也不得不从《书序》。等等不胜数,《书序》则古文《尚书》独有。再者,《孔传》每将长篇一分为二或为三,今文《尚书》则自伏生起无此体,故证伪者贬《孔传》,辄指其为凑《书序》百篇篇数而分篇。然今“清华简”《傅说之命》赫然三篇在目,何故?事参《汉书·艺文志》:“《书》之所起远矣,至孔子纂焉,上断于尧,下讫于秦,凡百篇而为之序”云,乃“清华简”之《傅说之命》三篇,又得以援《孔传》体例、百篇《书序》而成立。 “清华简”中有《尚书》《诗经》逸篇,又宜引证于《孔传·序》言孔子编《诗》《书》曾删约求精之语。删落之文仍流行于战国,是情理中事。如其序也,孔子:“芟夷烦乱,剪裁浮辞,举其宏弘至道,示人主以轨范也。”试问“清华简”中有思想内容深重于《孔传》之篇幅、文句乎。而其简虽零碎,但有幸由孔安国之序言验明前身,遂可供今人用以参证经学,而高其价值。 四、《尚书》之古文出王官雅言,“清华简”则属方国语文之俗写 先古中原朝廷历代既久,理当约定俗成其语文体系,而上廷之贞人,太史祖传其业,犹有助此种语文之传承,所谓“雅言”乃成。读五经,是故宜参《尔雅》;读诸侯遗文,则参杨雄《方言》。据文化人类学成果,可推虞夏朝代,是借助刻符提示而口传历史(参拙著《尚书史诗考》)。彼口传经历使王廷语言趋于丰富、有效、稳定、雅顺,遂成商代甲骨文形成之前提之一。甲骨文中形声字居多,声傍必据“雅言”也。而由《方言》可见,诸侯方国辄依方言另写声傍。而商族、周族也曾各为诸侯,称帝后不免将方言带入朝廷,但终不改王官雅言之大体,否则难体现天子之正统又及号令于天下。如《商书》《周书》,仅少数词汇具族言特征,被历代注疏家挑出。概之,王官之学及其语文,曾有别诸侯百家者,今出土之诸侯青铜器铬文亦证此,乃见书未同文也。 《孔传·序》:“于壁中得先人所藏古文虞夏商周之《书》及《传》、《论语》、《孝经》,皆科斗文字。”视相关遗迹,该“古文”乃承甲骨、金石文字,而发展向刻录字之高级阶段者。其笔划辄无书写字常见之方折(横折竖折等),盖方折乃毛笔所宜而刻划所不便者也。而其字以左右括弧之刀划为常,合则为“口”,续以竖笔,则状若蝌蚪。又不用长平之横笔,亦因刻划不便,概之则“隶变”前笔划每显刀意也。而楚国有鸟篆,颇与“科斗”异曲同工。大体而言,刻划字在周秦之际过渡向册牍书写字,渐成“秦隶”模样。但“科斗文字”却例外,反将刻划字繁体之、整饬之、雅规之、对称平衡而美化之。探其因由,当是周廷之王官为固守雅言旧统,在文字由刻划转向书写,易生异变之际,特以此“古文”定格旧书,以便世代相守,不生歧义;其中且有特殊字符,亦以避文字之形似杂义而为用。后来儒者承此正宗,遂相尚承袭,虽执毛笔书于简册,但仍描摹“科斗文”之刻划繁笔。事比秦代文字,既见泰山刻石之李斯篆文,又见秦简之俗写隶体,显然篆书为帝廷行文,而隶写则社会流变。唯“古文”气质,正与泰山刻篆者一;而“清华简”具楚方俗写特征,气质则似秦简。是该简去真义之“古文”亦远矣。唯自西汉孔安国始,读古文《尚书》有伏生所传今文本可对照;今之“清华简”释读,又恰有《孔传》可对照,皆学术史之美事。复“清华简”中字体有“结构特殊”者,事比古文“科斗”也曾此况,遂证该简之不假。 五、结语暨《尹诰》尤赖《咸有一德》而存 《孔传·序》以“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为“上世帝王遗书”;其中“九丘”,则谓“九州之所聚”。窃意九丘当指央廷案聚之方国史志也。复《左传》言“楚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遂推侯国史官杰出者能读朝廷“雅言”语文之全档。自周昭王伐楚失败,楚愈强。据此等等,则楚国存古文《尚书》之复本也不无可能,但如上述,“清华简”并非。进一想,楚王史官之正本,可能用鸟篆;如“清华简”之俗写体,易流变,非宜存档。 复若左丘明作《国语》,因知左氏通晓诸国语文之史存,而换以雅言出《国语》。窃意左氏无非上廷左史传代之职姓,“丘明”义则明达九州方国语文、史志者也。左丘明,当乃王官之后,既为孔子《春秋》作传,则孔子虽非王官后裔,但承王学之正宗,而诸子尊崇之也。《孔传》精博,在子书之上,焉有作伪者尝高于诸子而齐于夫子?而《孔传》与“清华简”谁为范本经典,不言而谕,于是《尹诰》尤可附《咸有一德》称其实有。 “清华简”《尹诰》开篇:“惟尹既及汤,咸有一德”句,叠见于《孔传》之古文《咸有一德》篇中“惟尹躬及汤,咸有一德”句,而该两篇其他文句皆异。“咸有一德”,世训成语也,其义即一贯以诚纯之德。而政谚世训,成语叠见,代代相传,正是《尚书》显徵。并《尹诰》之伊尹与成汤言,《咸有一德》之伊尹与太甲说,正如《周书》中周公既为武王祷,又与成王言,乃宜验证《尹诰》非伪也。尤者,“惟尹躬及汤”,其“躬”义,正在伊尹告太甲,自己曾与汤王躬亲言践“咸有一德”之经历(参《诗·节南山》“弗躬弗亲,庶民弗信”)。若此,《咸有一德》之义训更畅,而《尹诰》遂赖《咸有一德》存身。 至于篇名,《尹诰》未必妥当,不妨也作《咸有一德》,如《诗经》中同名而二三见其篇什者比比有(如《黄乌》等)。伊尹先后与成汤、太甲言“咸有一德”,其实在“清华简”之先已窥端倪。如《史记·殷本纪》以为《咸有一德》指前事,而司马贞信真古文篇,故其《史记集解》怪“太史公记之于斯,谓成汤之日,其言又失次序”云。窃意据今之“清华简”,则可推司马谈晓得前篇,马迁从其父说耳。“清华简”之价值正在釐清史迹,而较以思想深刻、阐说周全,则《孔传·咸有一德》远胜之,并且确载伊尹还政太甲之重要史实,此所以其存于百篇也。 《尧典》正义:“《晋书·皇甫谧传》云:‘姑子外弟梁柳边得古文《尚书》,故作《帝王纪》往往载孔传五十八篇之书。’《晋书》又云:‘晋太保公郑冲,以古文授扶风苏愉,愉字休预;预授天水梁柳,柳字洪季,即谧之外弟也;季授城阳臧曹,字彦始;始授郡守子汝南梅颐字仲真,又为豫章内史,遂于前晋奏上其书而施行焉。”此处所言《晋书》,《四库总目提要》以其为南齐臧荣绪修。臧荣绪传则见《南齐书》。相关古文《尚书》来历,还有种种有力之论证。然尤有力者,在其自明,所谓“圣谟洋洋,嘉言孔彰”,数千年历史造就者,史即经,经即史也。孔子“述而不作”,无从作也,历史经验及教训,非谁写作能得。但“清华简”无来历,作意则单薄,乏于他证及自证。若说碳十四测年,则用于新石器代及此前较有效,用于周秦间不甚可靠,众所周知焉。故有疑焉。余则为叫屈,较之《孔传》之泰山巨构,“清华简”虽小丘零星,但仍非虚拟可得也。唯其取信之道,在于求援《孔传》等经典。反之,自己立足未稳,却图打倒经典取而代之,果将如何?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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