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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中的"酒"(2)


    《小雅·湛露》表现的是周王宴饮诸侯的情形:“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一章)早晨露水浓重,太阳不出是不会晒干的;夜里宴饮如此安闲,不喝醉酒是不能回家的。曹植《酒赋》“或称朝露未晞”句用的即是此典,指高歌痛饮,不醉不归。《小雅·小宛》说同样是饮酒,但在不同人身上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表现:“人之齐圣,饮酒温克。彼昏不知,壹醉日富。各敬尔仪,天命不又。”(二章)聪明正派的人,喝酒既克制又从容;糊涂无知的人,越喝越醉越疯狂。所以诗的作者充满善意地劝谏说:喝酒者一定要小心谨慎、注意举止仪容,千万不要因为酒而毁了前程,好运一去就不会再回头。《小雅·正月》表现的是失意官吏对自己处境的忧虑:“彼有旨酒,又有嘉肴。洽比其邻,昏姻孔云。念我独兮,忧心殷殷。”(十二章)他们有美酒佳肴,呼朋唤友,亲戚众多,而我孤苦伶仃,忧心忡忡。从起首的“正月繁霜,我心忧伤”(一章)即可看出诗作者的深重哀情。《小雅·信南山》是周王祭祖祈福的乐歌:“祭以清酒,从以骍牡,享于祖考”(五章),“骍牡”,赤黄色的公牛,用于祭祀,“祖考”,即祖先。要用清酒祭祀祖先,再献上赤黄色的公牛。
    在《诗经》众多描写酒的篇章中,《小雅·宾之初筵》最值得注意,因为这是中国文学史、中国文化史上关于饮酒及其场面纪录的最早、最完整的文献。全诗五章,细致、生动地描述了周王朝上层贵族饮酒、醉酒的完整场面,如第三章写由未醉到既醉的过程: 
    宾之初筵,温温其恭。 
    其未醉止,威仪反反。 
    曰既醉止,威仪幡幡。 
    舍其坐迁,屡舞仙仙。 
    其未醉止,威仪抑抑。 
    曰既醉止,威仪怭怭。 
    是曰既醉,不知其秩。 
    宴会初开,宾客态度温文尔雅、极其恭敬。还未喝醉的时候,宾客们的仪表庄重谨慎;喝醉的时候,就显出了本来的面目,庄重仪表全然不见,离开座位,开始翩翩起舞。酒就是这样神奇,没有喝醉的时候,仪态严肃、道貌岸然;既已喝醉,言行轻薄而粗鄙。所以说喝醉酒的人,是全然不理会什么叫规矩。酒既捣碎了人的僵硬的外壳,也撕开了朦胧其上的薄纱。清人方玉润说:“三章描摹客失仪状,可谓穷形尽相。”(《诗经原始》卷十二)陈子展先生说:“《宾之初筵》是刺统治阶级饮酒无度,失仪败德的诗”;“我以为扬雄《酒箴》、刘伶《酒德颂》、杜甫《饮中八仙歌》,都不失为名篇。但是无论了解酒趣,描写醉态,或儆戒沉湎,即无论其思想性或艺术性,二者兼而有之,恰到好处,乃当推《宾之初筵》一篇为首出杰作。”①从文化学的角度看,笔者更愿意把《宾之初筵》看作是对酒发明之后进入奴隶社会,人们在公众领域饮酒及其场景的一次全面真实的纪录。其中既有对酒发生作用的渐进过程的描述,又有对酒的性质、功能、作用的深刻表达,生动形象地阐释了酒摧毁理性逻辑、释放被压抑的人性,并使饮酒者逐步展露真我,进入忘物忘我状态,一任主观感情淋漓酣畅抒发的特点。 
    《大雅》是西周的作品,大部分作于西周初期,小部分作于西周末期,作者多为上层贵族,如《大雅·既醉》,朱熹(《诗集传》)认为是周王“祭毕而燕父兄耆老之诗”:“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既醉以酒,尔肴既将。君子万年,介尔昭明”,父兄耆老说,周王既已请我享用美酒佳肴,又示德于我,那我就祈福周王,享寿万年,光明无限。也有人认为此诗是周王祭祀祖先,祝官代表神主(尸)对主祭者周王的祝词。②  
    《颂》40篇,“酒”字共出现了6次,其中《周颂》31篇,“酒”字共出现了3次。《周颂》产生于西周初期,是周王室的宗庙祭祀诗,伴随着歌舞。此外,还有部分作品是在春季向神祈求丰年或秋收之后酬谢神的乐歌,反映了西周初期农业生产的情况以及周民族以农业为立国之本的社会特征。如《周颂·丰年》唱道:“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为酒为醴,丞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既已丰收,粮食堆满了粮仓,那就可以有更多的余粮酿酒,也可以更隆重地祭祀先祖了,希望先祖赐给他们更多的福分。《周颂·丝衣》也是一首祭神的歌舞诗:“兕觥其觩。旨酒思柔。不吴不敖,胡考之休”,用兕牛角做的酒杯盛上醇厚柔和的美酒,轻声细语、毕恭毕敬地请神享用,祈求神保佑我们吉祥长寿。 
    从《诗经》中关于酒的描写可以看出,酒从一开始就和诗歌结下了不解之缘,而且以后也再没有分开,中国文学特别是中国诗歌从此就弥漫着酒的芬芳,这一弥漫就是两千五百多年。诗(当然包括诗人)酒相伴相随,诗酒相近相亲,也就此成为了中国文学最温馨、最令人流连、最具浪漫色彩的传统之一。王勃所谓:“小径偏宜草,空庭不厌花。平生诗与酒,自得会仙家”(《赠李十四四首》其二)。刘扬忠先生说:“一部中国古代诗歌史自始至终都和酒文化勾连在一起,有道是,无酒即无诗,作诗必靠酒,酒会即诗会,酒席即诗席。一方面,诗人们借助酒精的亢奋作用来激发灵感,使自己迅速进入中国心灵与现实世界拉开距离的创作境界;另一方面,诗人们在许多作品里常常乐于写到酒,歌颂酒,把它当作诗歌的重要题材。就这样,中国诗与中国酒解下了绵绵无尽期的不解之缘。”③在具体的创作中,诗人往往把“诗情”、“诗兴”、“诗胆”、“诗思”与“酒肠”、“酒味”、“酒意”等对举或并列,由此不仅构成丰富和融、让人神往的诗境,也标示了一种高尚的精神生活是不能缺少诗与酒的:唐人如“酒肠宽似海,诗胆大于天”(刘叉《自问》)、“物外诗情远,人间酒味高”(姚合《答李频秀才》)、“酒肠堆曲糵,诗思绕乾坤”(杨乘《南徐春日怀古》)、“春来有色暗融融,先到诗情酒思中”(白居易《和钱员外答卢员外……》)、“今朝相送自同游,酒语诗情替别愁”(元稹《沣西别乐天……》),宋人如“一曲新词酒一杯”(晏殊《浣溪沙》)、“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酒意诗情谁与共”(李清照《蝶恋花》)、“酒兴诗情,而今移向,那边佳处”(刘一止《柳梢青》)等等,元人方回所说的“诗与酒常并言,未有诗人而不爱酒者也。虽不能饮者,其诗中亦未尝无酒焉”,此之谓也。胡晓明先生因此感慨地说:“倘无酒,中国的诗,还会这样的美妙么?倘无诗人,中国的酒,还会如此的有味道么?”④ 注释 
    ①陈子展《雅颂选译》255页,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 
    ②《诗经译注》534页,程俊英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③刘扬忠《中华千年诗酒缘:先秦时期的诗与酒》,《古典文学知识》1996年第6期 
    ④胡晓明《诗如盘,酒如丸:刘扬忠〈诗与酒〉书后》,《东岳论丛》1994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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