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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洞:苗民的洞穴部落(2)

世间该有的一切纠结,这里同样存在 
    一群群归鸟,从洞穴外的竹林上空啼鸣而过。我们静静地站在洞口,感觉好像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所驱使,突然就陷人了另一个世界。退一步,肯定不会是海阔天空,而进一步,一定别有洞天:石上堆满了晒得已经枯黄了的玉米秆,一些家禽在洞口处更高一些的石头上晒太阳;巨石下是一个斜坡,坡下中间有一个简易的篮球场;洞壁的两侧,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吊脚楼,一律木柱子、竹篱笆墙、有梁无盖的屋顶;篱笆外,鸡鸭在觅食,大黄狗在闲荡;屋檐下,画眉在浅唱低鸣,与之相和的是秋天打下来挂在屋檐下的苞谷、小米的随风轻曳之声。好一个安逸的世界。
    一个个闪烁着火光的窗台前,隐约可见的是一个个忙碌的身影。洞穴中的苗家妇女,似乎总在忙碌。几乎每个家庭都有大小两个石磨,大的磨玉米,小的磨豆腐和面粉。相对于忙碌的妇女,苗家男人的生活似乎要闲适一些,只是做些修补家什或者编竹筐的活儿,并不劳累,经常可以围着火塘喝酒。
    长期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洞穴中,除了那些自己做不了的农用铁器,如锄头、犁耙外,洞中人家已经习惯了自给自足。比如,中洞人喜欢喝一种酸汤,原料不是米醋,而是一种藤树叶。这种植物在洞外满山坡都是。他们还用这种藤树叶驱虫驱鼠,所以中洞四季不见蛟虫蛇鼠。
    下午5点多,罗登光组长回来了。他是一位非常腼腆的中年男子,见我们突然来访有些不知所措。当我说明来意,他便热情地把我请到火塘边。对于居住在大山里的苗家人来说,酒既是招待客人的最高礼仪,也是朋友间沟通交流的桥梁。因此,几杯米酒下肚,我与罗登光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罗登光说,中洞村的村民在洞内定居的历史并不长,大多是在上世纪50年代初,由居住了百年的下洞往上搬迁,搬至现在的“中洞”,这一住就是60多年。他们的祖先之所以择洞而居,一来可以躲避官府的追杀,二来可以避免土匪强盗的骚扰。解放以后,虽然时局稳定了,但村民却习惯了聚居洞穴。当地政府曾劝他们搬出去,但他们还是觉得洞里好,不怕刮风下雨,且冬暖夏凉。在洞外的山坳下,稀稀拉拉地盖有十间八间白色的小平房,那是政府为帮助这里的人们告别洞穴生活,特意建造的。但直到现在还无人去住。
    为了体验洞穴苗家的生活,我决定在中洞小住一段时间。当天傍晚,秦校长安排我们住在篮球场上面的王凤忠家。那是一栋非常简陋的竹楼,离洞口稍远,光线较暗,整个屋堂内黑漆漆的。与房门相对的地方,是一个火塘,上面挂满了被烟熏得黑焦黑焦的腊肉。洞外的光线渐渐地变为昏黄,夜色悄然来临。洞口,几只鸡正在悠闲寻觅着晚餐,偶尔有赶着牛群、扛着渔网回家的村民走过;洞内,几缕炊烟从屋顶袅起,隔壁磨米的石磨声隐约而来。一切都似乎在向想象中的世外桃源延伸而去。
    当我正在冥想联翩的时候,一阵争吵声从隔壁的客厅  里传了过来。王凤忠正和自己的弟弟因为电话费的问题扭打了起来。这让我想起了村民组长罗登光的  话。在谈到对中洞苗寨的将来有何打算时,罗登光沉默良久,说出一句大大出乎我意料的话:“今年我要辞了村组长的职务,没法干了!”问其缘由,他把目光投向了窗外黑漆漆的洞天,不肯回答。看来这看似宁静、祥和的洞穴,同样处处存在着矛盾与纷争。世间该有的一切纠结,在这里同样存在。只要人聚处,何处不凡间?
    不管给我们盖多好的房子,我们都不会离开
    我们躺在王凤忠家无顶的阁楼上,久久无法人睡,凝望着如月球表面一样凹凸不平的洞顶,思绪始终在洞内洞外的世界之间游走。
    中洞苗寨的苗人,按照服饰特点,理应属于“青苗”。由于长期生活在封闭的洞穴里,缺乏和外界的沟通与交流,中洞里的苗民价值理念与生活习惯都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随意任性的意识逐渐取代了民族传统习俗。按照苗家的习俗,一到秋收后,有了一点积蓄的人家都要盖房子。对于苗家来说,吊脚楼不仅是他们的生活空间,更是一种心灵的寄托与抚慰。然而,在中洞,由于洞穴这个天然的屏障,让他们对家的概念发生了改变。几十年来,中洞居民愿意把钱花在建造房屋上的,只有王启国一户,而这也得益于他的在外打工经历—眼界比较开阔。至于苗家传统的吊脚楼,在中洞也因种种原因,被随意改建得几乎面目全非了。
    在中洞,男人不会吹芦笙,女人没有银饰,苗家最隆重的芦笙会、牛打架,仿佛成了遥远的回忆。芦笙是苗家神圣不可侵犯的圣物,它不仅是敬神、取悦祖先的神器,同时也是召集族民聚会、抵御外族侵犯的军号。缺少了芦笙,就等于失去了民族信仰,失去了一个族群的认同。
    整个洞穴只有17户人家,长年姻亲之后几乎全是亲戚,嫁出或娶进来的少得可怜。即便是亲家,中洞的人也很少外出串门走亲戚,通常是洞穴外亲戚来到中洞拜访。对于洞穴人家来说,最大的社会活动就是每月到镇上赶集,而这一切又往往是为了添些生活必需品。由于长期缺少同外界的交流与沟通,他们的思维反应能力要比一般的苗民迟钝许多。即便是组长罗登光,在语言表达方面也有明显的缺陷。本该独具特色的“文化孤岛”如今却丧失了自己的文化特色。尽管随着旅游业的发展,洞内的居民包括小学生在外力的介入下,开始了文化重建的工作,然而,最最现实的问题是:究竟洞穴生活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与吴光明的家相邻的是中洞的首富王启国。王启国成为首富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养猪,因为他的房屋能够享受到阳光。王启国的家是一栋新盖的二层木楼。见有陌生人进来,原本几个围坐在客厅的电热器旁看VCD的小女孩,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害羞地跑进内房去了。坐在王启国家干净、宽敞、全木装修的客厅里,面对几乎一应俱全的现代化家电,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些与贫穷、落后、闭塞的洞穴人家联系起来。王启国一家的生活状况也是整个“洞穴部落”的一部分,他所代表的也许就是中洞人家的未来。
    曾经离开过中洞的王启国在谈到未来时坚定地说,不管今后生活怎样变化,他再也不会离开中洞了。因为洞外人尤其是城里人,冷漠、虚伪、自私,而中洞是他祖辈留下的根脉,是他可以放心地安身立命的家园。曾让我们寄宿过一夜的王凤忠也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中洞这样的洞穴里,已经习惯了洞穴的生活和环境,不管给我们盖多好的房子,我们都不会离开!”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