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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食物的共鸣:茶和咖啡(1)

  《船菜花酒蝴蝶会》 张亦庵 天虚我生 等著 辽宁教育出版社 定价:26.80元  
    什么时候养成我爱好品茶的习惯,正和旁人一样,很难回答的了。因为我国是茶之国,而饮茶又是那么普遍,在家庭里,在社会上,时刻有饮茶的机会,积渐而养成品茶的习惯,更进而养成要饮好茶的习惯。杭州的龙井茶,真是要得,泡出来有股幽香,而入口则味道甚厚,略带些些的苦味,而这苦味中却像是甜的。仿佛我们今日回想往时,就是困境也有点甜味,而今日要的甜味呢,却要如西洋人的饮茶一样,要用白糖掺进去,用人工方法制造的了。
    福建的双熏三熏,因为和有花香,所以味道特别的浓厚,而我却爱它的颜色好看,注在白瓷的茶杯中,黄澄澄的仿佛一杯蜜糖。安徽的祁门红茶也着实够味,色香味都妙。我去重庆时,在屯溪耽搁了一个月,好茶着实尝到不少。效外密云岩一个庙宇里,游客到时常供给一杯清茶,取资甚廉。那种茶在屯溪是极寻常之品,但在别地,便是佳品了。我好几次去密云岩,可说是都为的饮茶。到了建阳,有人供给我品尝武夷山上最驰名的铁观音,只是真假莫辨。后来想想,一定是真的。到了桂林,又逢到中国茶叶公司的经理沈秋雁先生,他在公司所设茶室里请我们饮碧螺春。
    我从屯溪到重庆,一路上随时买点土产,沿路送人,到重庆一一送光,独有一包茶叶却不肯送人,要自己享受。那是屯溪一个茶店老板送给我的最好的红茶。用滚水泡出来时,首先,那股香味先钻进你的鼻孔,百般地诱惑着你;其次那味道真好,是厚的,但还是轻松,是一种感觉上的浓厚,一点不腻滞。可惜重庆水太重浊,常常泡坏了茶叶。尤其可惜的逢到淫雨天,工友取茶时,没有将铁罐闭紧,竟至使全罐茶叶发了霉,真气得我发昏。
    泡茶的水要纯洁第一,而重庆的水却是泥浊,永远不出好茶。我到南泉王新甫家里才喝到清纯的泉水,注在杯子里,那是水晶;放了茶叶后,便是一块绿色的水晶,真美极了,可惜茶叶还是不好。在唐家沱同乡柴小姐那里也尝到好水。茶叶是本地沱茶,四川沱茶是不坏,但只是不坏而已。
    “重庆茶馆的多,好比巴黎的咖啡店”,我初到重庆时,朋友就这样告诉我。我在城里城外观光时,真是五步一茶店,十步一茶馆,而且家家茶馆都有生意,高朋满座。
    摆龙门阵——瞎谈天的术语,是产自重庆,而摆龙阵最好的地盘,自然就是茶馆。茶馆里大多是放着躺椅,或者白帆布做的,或者竹做的。茶客躺在那儿,多舒服。如果和朋友们聊天到口干了,身边茶几上就是一碗清茶,顺手取来解渴,润润喉咙。
    茶馆大都带卖瓜子、花生、香烟,还有小贩不时来叫卖糖果,还有报贩,还有擦皮鞋的。进进出出,川流不息。躺在椅子上茶客无聊时便叫茶花房拿盆瓜子吃吃,或者叫小贩敲下一点麦芽糖来甜甜嘴巴。识字的等报贩来,买份报纸看看国家大事。
    茶馆拥有经常去喝茶的老茶客,或者是早上的,或者中午的,或者是晚间的。早上的老茶客大抵一起身就到茶馆,喝杯清茶外加吃点点心。茶已喝饱,点心吃过,然后回去,不知回去做什么。中午的茶客,大都是吃过午饭去的。中饭后小睡是重庆流行的风气,在家里或者因为人多,他们便去坐茶馆,因为这时茶馆比较清闲,他们喝了几杯茶,便躺椅上小睡,睡了一二小时,然后去办公厅工作。晚上的老茶客,大抵是晚饭后去的,他们是去茶馆聊天的,上至世界大事,下至臭虫白虱,无所不谈。谈到茶馆快要闭门,才陆续回去睡觉。
    除开此种老茶客之外,偶然的茶客也是有的。因为路走得多了,便借茶馆来休息一下;或者要赶车子,时间未到,车子未来,便在茶馆等候一下;或者因有什么事务密谈,便约在茶馆相叙。
    茶馆,不仅是在重庆,在任何一个地方,总是个乐园。在那儿一边放纵,一切自由,仿佛从严酷的人生下解放了一小时,仿佛从无情的社会压迫下逃避了一回,享受着闲适的趣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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