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洋员在洋务运动中的角色与作用
http://www.newdu.com 2024/11/29 11:11:45 北洋文库 佚名 参加讨论
洋务运动时期所推展的现代化大业,实以现代化的海防建设为中心,而海防建设又以北洋为枢纽。是时中国科学不进,工业落后。举凡陆军海军的训练,船厂炮局的创设,船坞炮台的兴建,铁道电线的修筑,煤铁矿产的开发,如非引进西方先进国家的设备、技术与人员,实施国际的科技转移,根本即无从着手。 所谓科技转移,(International technology transfer)最主要的便是将西方国家的先进设备与技术引进,而使中国能快速地迎头赶上。在转移的过程中,尤以技术人员之借用为最重要。盖以仅仅向国外购置大量的机器设备,而无人能够操纵管理,则将无法达成现代化的目标。以海防现代化为例,根据粗略的统计,在甲午战前的二十余年间,经由北洋大臣所聘用的洋员,先后即有一百五十余员名,即可证明前述之言为不诬。 一、洋员之延聘与任用的原则 借才兴邦,使之为中国的需要服务,明末清初时期聘用西方传教士为中国修历,或主持钦天监事务,已经开启先例。不过,大规模地向国外聘用科技人员,进行科技转移,则直至清末方才展开。远在鸦片战争时期,林则徐便曾指出:“剿夷而不谋(夷式)船炮,水军(是)自取败也”。战后,林的朋友魏源更为具体地指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主张,建设于广州的沙角与大角二处,分设船厂炮局。延聘美、法二国的科技人员来华,教习造船演炮之法。可谓近代“借才兴邦”思想的萌芽。其后,左宗棠于福州设立造船厂,聘请法、英教习,设立海军学堂;派遣留学生前往英、法。即为魏氏“借才兴邦”理念的实施。北洋海军建立之初,当向英所购蚊船四号即将来华之时,丁日昌以闽厂学生缺乏经验,亦曾提出“请洋弁教练”之说,并于不久即获得执政当局恭亲王的赞同。是以聘用洋员来华练兵,实为洋务运动时期朝野共议。而李鸿章则以身负北洋海防重任,关系京畿安危,尤为积极。 聘用洋员的管道有二:一由中国驻外公使向当地政府提出请求,而由当地政府代为物色,并准其为中国服务。一般而论,当地政府为表示友谊和自身利益,大多乐于为助。二是中外关系人士的居中引荐,或临时招募。为了避免外国势力介入中国的内政,往往通过可靠人士代为介绍。如李鸿章的德籍军事顾问汉纳根(VonHanneKen),即系由天津德籍税务司德璀琳(G·Detring)的推荐。而北洋海军中的许多英籍教习,如葛雷森(ClaySon)、章斯敦(Johnston)、哥嘉(Cocker)等,也多由英籍海关总税务司赫德(RobertHart)代为物色。 论及聘用的洋员种类也很复杂。有的是军事训练专家,有的是科学技术人员,有的是矿师、工程师,有的是洋工洋匠。他们以各种不同的动机受聘来华服务,从事于西方先进的科技转移工作。洋员中除正式受聘人员外,尚有一批数目不详的临时所雇之非正式人员。如在英所购之六镇蚊船返华时,便曾雇佣英国的海军官兵二三百人;其后在德所购之“镇远”、“定远”、“济远”、“经远”、“来远”等舰回华时,所雇之德国海军官兵,更多达四百余人。他们或于沿途护送;或于来华后留舰服务,对于中国海军的现代化均曾作出不少的帮助。 北洋延聘的洋员多以技术训练方面为主,而较少涉及行政的决策阶层。薪给虽高,但并无实权。即使是身为北洋海军总查的琅威理(W·M·Lang),也不过是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的一名高级助手。有时为了提高其在军中的地位,朝廷亦曾授以总兵或提督等职称,然亦不过是个虚衔,而并非实缺。盖以“权自我操”乃是清廷任用洋员之最高指导原则,为了维护国家的主权与尊严,一切的掌控权,必操之于华官之手,而不容许外人干涉,自是理所当然之事。 在聘用洋员的程序上,首先即是签订合同(Contract or agreement)。如此则可以合同加以管理和操纵。在合同之内,详细申明聘用之目的及所担任之职务和所赋予之职权,以及聘用之日期与年限;同时还要慎重地加盖聘用机构和大臣的关防;详列推荐和保证者之姓名,并由受聘者亲为签名,以示负责。一般而论,洋员之待遇均为偏高,几为本国同级人员的数倍,甚至十数倍。除本俸之外,有的人尚有路费,安家费乃至于方费、马费之类。其主要之目的乃在给以重利,以广招徕,俾可使之专心为华服务,当然,此种特殊待遇,亦多限于少数的洋员为然,如同琅威理、汉纳根等人。其他大多数则只可以领到合同之内所规定的固定银两。洋员的薪俸,高者每月六七百两;一般者则有每月二三百两,少者也有五十至一百两。此外,在休假或中途返国时,亦可支领半俸,以示优遇。服务期限,通常多定为三年。期满之后,或者续聘;或者令其返国。如有特别表现者,北洋大臣甚至还为之专折奏奖,授以官职,或者赠勋。 以北洋与琅威理所订之合同为例,即可见其内容之一斑。琅氏受聘前后二次;一在光绪八年九月二十日(1882.11.5),一在光绪十一年十月二十五日(1885.12.1)。第一次合同声明琅氏具有指挥北洋舰队所有船只及中外军官的全权。再次,则指明琅氏之来华乃系由总税务司赫德之推荐及担保,充任丁汝昌之高级助手,其地位与职权为提督衔(The Brevet Rank of Vice-Admiral)、北洋海军总查(The chief-Inspector of the Northern Naval Squadvon)。负责全军的组织、操演、教育及训练。他并可以副署提督发布命令,或向北洋大臣提出报告或建议。至其薪酬,则为库平银六百两,按月由津海关发给。惟有聘期,由于某种因素未作明文规定。其下为琅威理之签名。第二次合同的形式与前次大致相同,惟在内容上稍有一些改变。如1、副提督衔改为提督衔。2、月薪从六百两增至七百两。3、琅氏在军中有奖惩之权。不过,他的责任也相对地加重,而必须承诺在五年之内,依照欧洲最新的方式将中国海军的训练提升到一定的国际水平。且必须在战时帮助中国作战,除非此一敌国为其祖国——英国。英国原有不允其臣民为他国作战之传统,此番居然应允琅氏可以帮同中国作战,实在亦有其不得已的苦衷。盖以中法战后,中国大整海军。德国、法国乃至美国都认为此系一控制中国海军,推销大批军火的大好时机,纷纷向中国推荐海军将领来华领兵。英国自不甘将其既得的利益拱手让人,而不得不作出一些让步。 二、洋务运动期间北洋所聘之洋员 中国现代化的过程可分为三个阶段:一为科技的转变阶段;二为制度的转变阶段;三为思想的转变阶段。洋务运动,即属于第一个阶段;而以西技的输入为主。诸凡设施几乎无一不需洋人的协助。是以北洋所聘用的洋员数量亦特别庞大。兹特就现有资料表列于下藉供参考: (表略) 根据上表所收录洋员,可知在洋务运动时期,北洋大臣李鸿章为了推展海防现代化的建设需要,曾先后聘用洋员157人。其中英员68人,约占全人数的43.31%;德员70人,约占全人数的44.58%;美员10人,约占全人数的6.36%。其余法国5人,占3.18%,丹麦3人,占1.91%,奥国1人,占0.63%。如将英、德二国之洋员合计,则有138人,占全数的87.89%,可谓占了绝大多数。再以职务部门分析,除少数的工程、矿务、外交、翻译人员之外,其中实以军事部门为最多。由于李鸿章的建军理念是“陆军法德国;海军法英国”,故英、德洋员亦于海、陆军的教育训练方面,各领风骚。英员任海军教习者有18人,在海军服务者也有37人之多。海军总教习(或总查)除一度为德人式百龄、汉纳根出任外,其余皆为英国人所掌控,是以题示“英式训练”受到重视。相反,陆军则以“德式训练”独占鳌头。不过,由于资料的零散不全和这批人员变动不居,且又不断地为中国自己的人员所补充接替。至甲午战争前夕,北洋舰队中所留用的洋员则仅有8人。 三、洋员纠纷与国际关系 洋员的聘用殊为不易,先要探访合适人才,再运用各种外交途径,与当地政府一再交涉。同时还要妥善地因应国际间的竞争。虽然历经种种艰难,有时还会遭遇到所聘非人,或与原要求不合的情形。此外,尚有洋员态度傲慢,不受华官的约束,及与华将发生冲突等问题,因而时常造成不少的人事纠纷。从下面案例,可以了解其中的一斑。 在英国方面,于延聘琅威理为北洋海军总查时,便曾发生许多的麻烦。就其初聘而言,远在光绪三年(1877年),中国当局即曾向英国提出交涉。但却远远未获英国的应允。于是其他各国乘机展开活动,如法国拟派两位海军将领(Command-ants)任中国海军陆战队的总教习(directors general);德国、美国亦有意问津。英国驻华公使威妥玛(Thomas Wade)及英籍总税务司赫德(Robert Hart)深恐丧失此一机会,将使英国在华利益受损,特向英国政府陈情,英国始改变态度,于光绪八年(1882年),允将琅威理借于中国。琅氏来华后年余,中法战争发生,乃于光绪十年(1884年)三月辞职返国。于是中国又聘德国水师总兵式百龄(Sibelin)出任北洋海军总教习。式百龄之外,尚有随员六名。原以为中国的海军训练从此落入德人之手,而可以完全取代了英国。不意,非但其人能力薄弱,且其随员又不愿为中国作战,兼以其在中法战争时期之表现令李鸿章大失所望,于是遂决意将之辞退。 式百龄之聘用与辞退,除上述原因外,背后还牵涉及一些英、德及中国三方面的人事纠纷问题。在中国方面,李鸿章与赫德原本不和。赫德为了解除李氏的海军兵权,曾于光绪五年(1879)年,以统一中国海防为藉口,说服总署大臣恭亲王设立海防司由赫德兼任。后以南北洋大臣反对而未果,但赫德之野心于此却暴露无遗。而李鸿章亦当以赫德之沉鸷为忧。驻德公使李凤苞乃系鸿章亲信,故特推荐式百龄出任北洋海军总教习,以杀赫德之势。在英、德之间,也是充满了猜忌。英人对德之在华活动,尤其是海军方面的野心,早已暗中留意,并随时报告其政府。特别是在中法战争前后,中国政府除了向德国购置大批的军火武器之外,还聘用了大批的德国军官分别派入北洋海、陆各军服务,及在定远、镇远与济远三舰来华时,德又派遣海军四五百人为之护送。因之更使英人为之侧目,深以德国在华占有优势为虑。除了一再地向中、德双方探询该批官兵来华之动机外,并还积极地向李鸿章游说,重聘琅威理来华。从式百龄于离职后,曾公开地写信与李鸿章,指出英国在华的阴谋,即知双方竞争的激烈。英国虽然成功的使琅威理于光绪十二年(1886年)重返北洋海军,出任总查之职。可是,由于其训练方式过度,却引发部分中国少壮派高级将领的不满,而于光绪十六年(1890年)利用“香港升旗事件”将之排去。于是则又引起中英关系的一场轩然大波。从此,北洋舰队训练渐弛,伏下了甲午海战失利的因子。国际间竞争之激烈及洋员影响之钜,不言可喻。 在德国方面,为了洋员问题也曾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端。除上述式百龄问题之外,尚有旅顺的善威问题。善威(Samwer)为一德国工程师,光绪十一年(1885)底为德璀琳(G·Detring)所荐,担任旅顺船坞工程局的帮办,协助袁保龄(总办)修建船坞。不虞,善威并无修建大型船坞的经验,只是乱出主意,宕延时间。事为袁保龄识破,但以善威有德璀琳为靠山,而德璀琳又受到李鸿章所信赖,所以去之颇为不易。经过一再隐忍,终以船坞工程国际竞争激烈,咸欲承包此一工程的情况下,保龄始乘机联合李鸿章的幕僚周馥,说服了鸿章,将旅顺船坞工程交由外商在津投标。并从德人之手转交于法国的辛迪加(Franch Syndicate)承包。据保龄自述,此次的奋斗,曾“竭二十于昼夜之力”。方得使坞工之费“视旧稿省帑十七万”,殊为非易。此举果然使德璀琳大感不满,不但“怨谤形于词色”,甚至还致函《天津时报》(The Chinese Time),思欲“引起都中浮议而振撼之”。结果,终以李鸿章坚持中国的利益和自主之权,“择善而行,初不问其为德人为汉人也”。而对德璀琳置之不理,此一事件始成过去。 另外,武备学堂之黎德熙辞职问题,也曾造成风波。黎德熙(Richter)为德国一名少校军官,光绪十三年(1887年),由驻德公使许景澄延聘来华,充任北洋武备学堂的总教习。由于其态度傲慢,且不按时到堂授课,又与武备学堂的总办(校长)杨宗濂不和,早已心怀不满。于是遂于光绪十五年(1889年)四月突然自行致函北洋大臣,表示他将依照合同第十三款之规定,于期满前四个月声明自行辞退。李鸿章当即依约照准,表示不受其要挟。虽经德国署理公使克林德(F·Ketteler)出面交涉,李鸿章却仍坚持依约行事,不容外国公使领事“分外要求”。直到后来,为了外交上的考量,再加之以黎氏的态度有所改变,方才再把黎德熙留了下来,服务到甲午战争前夕始为离职返国。由于他在中国服务了8年,不无劳绩,满清政府特赠以二等第三宝星,以示酬劳。 美国方面:比较起英、德两国来,其态度似乎较为消极。虽然在北洋海军亦有几位美国洋员,但其地位并不重要。只有一位美国的海军少将薛斐尔(Commandone Schufeldt)颇有一番野心。薛斐尔以美国卸任总统格兰特(Grant)随员,于光绪五年(1879年)四月访华。适以是时日本并吞琉球,引起争端。中国拟请格兰特从中调停,故李鸿章特于天津热情款待。薛斐尔以为有机可乘,表示愿为中国训练海军,但并未为李氏回应。因之薛斐尔遂对之大感不满,投书于《旧金山日报》,对李氏大加攻击。嗣以美国署理公使何天爵(C·Holcombe)为息事宁人,不影响中美外交,特将其事向美国政府作一委婉的报告,方使此一纠纷解决。 洋务运动是中国现代化的一个过程,必须软体与硬体相互配合,方能为功。以海军的现代化为例,除了添购新式装备外,还需从西方先进国家引进专业人员。关于此点,身负其责的李鸿章体会最深: “北洋创设外海水师,本系仿照泰西成法,意在取彼之长,以为自强之计。所购船炮枪械等项目,日新月异,理法精奥,中国素未经见,其用法亦未谙悉。以至精至利之器,授诸不谙用法之员弁,几同废物。是以不得不借才异域,雇募洋员来华教习,以期一物得一物之用,非好为此靡费,亦绝非冗员可比”。 尤其是将才方面,最令鸿章伤透脑筋。因为在当时要想物色一位能够组织、训练和指挥大舰队的人选,几乎犹如海底捞针,困难重重。虽然福州船政学堂的学生如刘步蟾、林泰曾、蒋超英等辈,曾经留学于英国,接受过专门的训练。但亦嫌其“资浅年轻,未经战事”,未敢付以独当一面之责。是以惟存延聘西员,教习学生,培才根基,实为一时万不得已之计。 结论 综上所述,已可概见洋务运动时期洋员与北洋海防建设关系密切之一斑。实际上在全国范围之内,此类的事例并不以北洋一隅为限。诸如早期的洋枪队(或常胜军)与常捷军之与湘淮军配合作战,以平定太平天国。福州船厂及江南制造局之兴建,以从事军事工业之生产。马尾船政学堂之于海军人才的培养。北京同文馆、上海广方言馆及广州广方言馆之于外国语文的训练。乃至新式的海关、铁路及邮政之采用西法管理。举凡洋务运动中之各种重大措施,几无不是透过科技转移的方式进行。由此可见,中国现代化之过程,实以国际化、科技化以及东西文化之冲击与调和为其特色。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即是在这一新旧交替的过程中,吾人也可以看出传统儒学在面临时代转变之时,所激荡出的经世与应变作用。毫无疑问的,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张之洞乃至满族的恭亲王及文祥等洋务运动的领袖们,都可以说是受过传统儒学熏陶的人物,当面临西方强权的挑战和国家存亡危机的双重压力之下,他们均能通过时变,高瞻远瞩,毅然地推行洋务,以负起救亡图存的艰巨任务。以国际科技转移的方式,弥补中国科学与工业落后的缺失,而绝不抱残守缺。在短短三十余年间,居然能够大大地改变了中国传统的巨大面貌,奠定了现代化的始基。抚今思昔,其功实不可没。 不过,吾人如再进而作一深层的透视,也可以发现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存在着不少的错误。因为我们只学到西方的一点皮毛,而并未汲取其真正的精髓;我们只在形式上讲求,而并未深入到实际;我们仅知借助于洋员的技术,而未曾建立起一套完善的制度;我们在改革的过程中,只有几个地方大吏作一些零碎的改革,而并没有以中央的力量作一整体的规划。因此,这也就注定了我们在与日本竞赛时必然的失败。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凡此皆是值得吾人在日后多加深思和检讨的。 作者:王家俭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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