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怯薛与元代朝政(2)

(二)以内驭外,挟制宰相
    中书省等充任新的朝廷行政中枢后,怯薛组织与中书省、枢密院之间,长期处于既矛盾冲突、又内外协同配合的复杂状态。怯薛人员或以圣旨胁迫,或暗中弹射秦劾,或以内线赞襄,进行了一系列以内驭外、挟制朝廷宰相的活动。
    元朝皇帝的圣旨分两种;一是由怯薛中札里赤等书写的玺书圣旨,类似唐宋的“内制”;一是由汉官书写的诏敕制诰,类似唐宋的“外制”。其中玺书圣旨录有皇帝对朝政的口头指示,权势效力极高。玺书圣旨一部分由中书省、枢密院等重臣奏准颁布;另一部分则由内廷怯薛奏准颁布,称为“内降旨” 。后者与唐之“斜封墨敕”性质略同,或者“不由中书,直下翰林院” ,或者由近侍先行“署事”,再交付中书省“准敕施行” 。史书记载这类“内降旨”,在成宗、武宗年间极为盛行。从大德六年到至大元年所降这类圣旨达六千三百余道,仅至大四年春季就下达一千余道 。其内容除“自择名分”,径奏颁旨的别里哥选外 ,还涉及“田土、户口、金银矿冶、增余课程、进贡奇货、钱谷、选法、词讼、造作等事” 。由此可见,与径直奏准相关联的“内降旨”,似乎越俎代庖,包揽了中书省宰相的不少机务。在这一点上,怯薛与汉唐的“内相”比较,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怯薛经常向中书省传达圣旨,有时采取口头形式,也难免出现讹传圣旨,使中书省宰相无所适从的情形。至元十四年(1277年),中书省接到“汉人盗钞六文[者]杀”的圣旨。实施不久,京师“囹圄多囚”。忽必烈得知后吃惊地问:“孰传此语?”中书省臣回答:“也可脱儿察。”脱儿察说:“陛下在南坡,以语蒙古儿童”。忽必烈云:“前言戏耳,曷尝著为令式?”于是撤消了上述误传圣旨,又治脱儿察之罪 。文宗时,还发生近侍擅改文宗乳母夫受封营都王圣旨一事 。可见,怯薛口传圣旨常有随意性。他们甚至将皇帝戏言传为圣旨,谕中书省颁行天下。人们也很难排除怯薛近侍对朝政的倾向性,导致他们在传旨时有蓄意增其所好损其所恶的可能。而宰相对所传圣旨,一般不敢违抗。
    怯薛人员暗中弹射奏劾,也经常给朝廷宰相带来麻烦。《丞相东平忠宪王牌》说,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丞相安童奏言:“比觉圣意欲倚近习为耳目者。臣猥列台司,所行非道,从其弹射,罪从上赐。奈何近习伺间抵隙,援引奸党,曰某人与某官。以所署事目付中书省曰:‘准刺施行’。臣谓铨选自有成宪,若此,废格不行,必有短于臣者。幸陛下察之。”忽必烈答复:“卿言甚是,妄奏者,入上其名”。安童是勋臣木华黎后裔,世祖初曾任怯薛长,但因被海都掳掠八、九年,长期脱离怯薛。此时虽复为中书右丞相,却不能完全控制怯薛,也不甚受世祖信任。而怯薛近侍得以假主上威权,“伺间抵隙”,随时监视“弹射”安重等宰相重臣。中书省宰相等则经常处于被约束、挟制的尴尬境地。还应注意,安童此次上奏未见明显成效。世祖虽口头赞许其说,但没有去严格禁止近侍“妄奏”扰政,只给予朝廷宰臣“入言”申辩的权力。此后,诸如此类的扰政现象仍屡见不鲜。朝廷多次下达禁令,都形同具文,不了了之 。这或许是因为依照蒙古旧俗,怯薛近侍预政合情合理,也有利于伸张皇权和限制相权。出于强化皇权的目的,皇帝自然不想加以杜绝。当内廷怯薛与宰相矛盾激化时,怯薛还可按撺掇怂恿皇帝,罢黜宰相。桑哥出任丞相五年被杀一事,就颇典型。《元史》卷—一九《月赤察儿传》说,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桑哥既立尚书省,杀异己者,箝天下口,以刑赏为货。既而纪纲大紊。尚书平章政事也速答儿,太官属也,潜以其事白月赤察儿(第一怯薛长),请奏劾之。桑哥伏诛,帝曰:‘月赤察儿,口伐大奸,发其蒙蔽’”。《汉藏史集》也说:“又由于他 (桑哥)不虚耗国库钱财,对怯薛们加以限制,怯薛们就传出丞相贪污了钱财的话,并在皇帝回京的路上由怯薛们向皇帝控告……众怯薛受各怯薛长及月吕鲁诺颜的鼓动,又以以前的罪名向皇帝控告桑哥……于是……桑哥的罪过揭露出来……(皇帝)把桑哥丞相交使者带走……” 上述两段汉、藏文史料,对桑哥有明显的褒贬之别。但在怯薛(“太官”)上下勾结,屡次奏劾,导致桑哥失败等情节上又如出一辙。还告诉人们,即使是受皇帝宠信的权相重臣,-旦与内廷怯薛发生摩擦和对立,终久抵不住怯薛“太官”的众口烁金、党同伐异。其垮台几乎是不可避免的。类似情况还有,仁宗朝参知政事张思明“持法峭直”,为近臣“日构谗间,出为工部尚书”;英宗初,平章政事李孟被近侍八尔吉思等“谗构诬谤”,“降授集贤侍讲学士”;文宗朝中书参政王结也因近佞“譖诋日甚”而去职 。
    内廷怯薛以内驭外,还表现在暗中充任宰相的内应和赞襄者。《平章政事贺公神道碑》云:“(贺仁杰)年既及艾,侍帷幄日久,事益明习。人以密近天光,丞相而下,犹必咨托,俾胸诇动静,而始入奏”。这就是说,位极人臣的中书宰相等在面君进奏之前,也需要“咨托”怯薛近侍刺探皇帝的喜怒“动静”。他们这样做,无非是为着进奏称旨固宠,避免犯龙颜丢掉乌纱帽。而当宰相大臣违忤皇帝旨意,可能受到责备处罚时,近侍人员又可以从中斡旋。前揭《董文忠神道碑》云;“至元二年,安童以右丞相入领中书,建陈十事,言忤天听。公(符宝郎董文忠)曰:‘丞相由勋阀王孙,夙以贤闻。今其始政,人方延伫倾耳。而所请若是,后何以为?’乃从旁代对,恳悃详切,如身条是疏者。始得报可。”足见,执掌朝廷庶政的中书省勋贵重臣,也须以近侍为内线,随时疏导弥合君相间的分歧隔阂,才能正常覆行相权。元朝的御史台颇受重视、御史大夫多由勋贵阀阅担任,权势很大。然而,御史官不仅不能弹劾怯薛近侍 ,其一般弹劾谏诤也往往需要怯薛近侍暗中应合或奉旨对证事实 。阿合马等看破了这个机关,常“赂遗近臣”,以财“动人”。一旦受监察官弹劾,“中贵人”就“力为救解” 。结果,受宠柄国十余年,御史监察奈何不得。《御史中丞杨襄愍公神道碑》记载;“有言近臣受贿者,帝(仁宗)怒其非所当言,将诛之,张公珪为御史中丞,叩头谏,不听。公(近侍朵儿只)言于上曰:‘诛告者,失刑;违谏者,失谊。世无争臣久矣。张珪真中丞也。’上喜,竟用张公言……”。在皇帝面前,近侍一席话,远比御史中丞的“叩头谏”灵验。没有怯薛近侍的暗中襄赞,御史监察官的谏议,往往只是皇帝的耳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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