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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丁纪
    
    康德“头顶星空,心中道德律”的提法,让一个中国学人闻言而喜的原因可能是,由此一语,可睇伟大之两面:一面宏阔浩瀚,一面精微深粹,而浩瀚中处处精微,深粹亦正不失为宏阔。两相并举,差可互喻互见,且有韵律之协。
    韩水法先生新译康德《实践理性批判》将此语译作“在我之上的星空和居我心中的道德法则”,取“辞达而已”的标准,所失的意味实多:“我”是如何的“我”?须知星空固在大地和草木虫兽之上,却不向白茫茫及无知见情意者做一种敞显,不向“我”的肉身,只向“我”的道德性做敞显,这个“我”立定脚跟、游神星际,现“大我”之相;“居”又是如何的“居”?道德律之在人心,不是寓居客舍,此心即道德律,此道德律也正是心之为心的决定性所在。“在我之上”可有与我隔绝的意思,如二楼人家“在我之上”,表明二楼非我家;“居我心中”可以是借榻而卧,产权却不容含糊。何兆武先生评此为“稍觉辞费”(《读书》2001年第八期,《批判的哲学与哲学的批判》),岂仅如此!——这样说,并不妨碍我把韩译当作康德伟大著作迄今最可接受的中文译本的看法。
    在引出这“两样东西”的时候,康德说到了崇敬感——普里高津似乎也说过,我们越是凝视宇宙,越会对其纷乱事相之上的秩序感和统一性深怀敬畏。他只说到“星空”的一面——,何兆武先生对关文运和韩水法的翻译都不认同,他很谦虚地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以为此处莫若径用古语‘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简作‘日新又新’,似较贴切。”不知揭出“始终新鲜”与“不断增长”两义的韩水法先生着笔时,心中有没有“苟日新”的句子一闪而过,或有意选择了对这个熟句的规避?倘如此则幸甚。何先生的建议断不可取。
    原因在于,“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不仅仅是个“古语”,它更是个古代观念,这时候,中国传统哲学是在场的。按照朱子《大学章句》的理解,“苟日新”之句,除了有“新”(鼎新、新鲜)和“日日”(日复一日,无有间断)的意思之外,还有此一日之新为日日之新、为无断限之新的根据的意思,这是康德的话里所未有的。
    当然,如果能证明康德正是本着汤之盘铭的这句话说的他那句话,那就太令人兴奋了。如果无法做成这样一个证明,我想,还是让各有出处、各有指归的观念因素之间适当保持距离、彼此有一些陌生感的为好,以免相互遮蔽。我们现在的问题是,中文是不是未曾具备一种基础性的观念意义,或者只残留了游移、零碎的语文学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使得翻译家们对自己的母语予取予求、肆行无忌,就像领人到一个家庭却根本不考虑主人的反应?
    《读书》紧接着一期,丁耘先生《知其不可译而译之》说到“懂得尊重母语的人”,诚然。那就不只是说对母语的纯洁性要有一种类似于洁癖般的维护,还是说对母语的传统性要有一种虔诚的归心。如此,在玄奘的“五不译”之后,似应当加一条:母语中已有特殊作用者不用做译语,至少,不用作特殊意义外语之译语,庶几可免为图“格义”之便而生的麻烦。
    
    2003年2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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