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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边书系列之15:许子东谈枕边书


    您的枕边书有哪些?
    许子东:因为最近在和“看理想”合作音频节目《20世纪中国小说》,我差不多每个星期要写关于一部或两部长篇小说的评论,基本没有时间看其他书,最近重看贾平凹的《废都》、陈忠实的《白鹿原》等。
    有没有自己特别想读的书?
    许子东:这太奢侈了。这种状态好几年没有了。我去年写一本《重读鲁迅》,把《鲁迅全集》读了一遍;另一本是《重读张爱玲》,也把张爱玲的作品读了一遍。当然还要读同时代作家的作品、读关于他们的评论——研究鲁迅的评论有多少?鲁迅的每个字上爬了很多学者。工作占据了绝大多数的阅读空间。有人说很幸福,爱好和工作一致;但是也很不幸,除了工作没有爱好了。好在我的工作涵盖多个方面,无可抱怨。如果有多出来的时间,我喜欢看球,看欧冠,来了“新冠”,球赛也没了。正好也是个机会——原来每周讲两部小说是来不及的。其他工作停了,时间反而多了。
    您喜欢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读书?
    许子东:在客厅或者书房,我习惯每读一章记点笔记,通常尝试把一章的内容变成自己的一句话,这就需要桌子。我主要是晚上和凌晨的时间读书,早上三四点睡,知道对身体不好,没办法。读书总是紧张。
    怎么理解紧张?
    许子东:书里有很多让你惊讶的东西,只有处于紧张的状态才能和作者对话。读书得跟作家“战斗”。比如《《废都》模拟旧白话的文体,是自然主义的写法。这些作品不能单独从理论上抽象地下定义,必须咬文嚼字从书里找细节。如果进入不了状态,就无法和阅读对象对话。写的时候,我的假想读者,一方面可能是文学圈外的读者,一方面也可能是和洪子诚、黄子平、陈平原他们“对话”。希望看上去通俗,背后又有专业的内容。另一方面,也是不同意近年某些中青年学者的研究倾向,貌似“超克”80年代,其实有意无意在学术上趋时投机。
    很期待您的解读。您的文本分析确实引人入胜。尽管您也是“学院派”,文章却没有“学究气”。
    许子东:学院很多为了评审,都是有个学术的“面子”,有术语有注解。这些我也会。我希望《20世纪中国小说》可以不要有学术的“面子”,但要有学术的“里子”、有学术的精神。也是受复旦大学教授郜元宝的启发,他有一篇文章分析现代文学的困境,认为现代文学史没有故事。其实鲁迅、钱锺书、沈从文……作家们讲了很多精彩故事,是我们做评论的把故事给教没了。《20世纪中国小说》录制结束后会出版,核心就是20世纪小说里的中国故事。方法上,一是文本细读,也学习一些古人评点的方法,读一段,插几句张竹坡、金圣叹式的评法。二是把近百个故事合成一个大的中国故事,还是我在《为了忘却的集体记忆》里那种结构主义框架。近百部20世纪小说,每个作家都很了不起。
    让您感到“真正了不起”的是哪本书?
    许子东:最佩服《史记》。了不起的书很多,《论语》了不起——孔子只是说,学生把它整理出来,孔子的“说”是很放松的;《红楼梦》了不起——曹雪芹自己喜欢就好,至于小说有什么地位,怎么出版,他没有责任。《史记》不一样。一是有责任,你是史官,你记载的就是中国发生的事情;二是有监督,有假想的读者。要考虑皇帝,考虑知识分子,考虑现在的人将来的人……由于《史记》,历史上出现了中国特色的政教分离,决定了后世很多知识分子的天职。
    您最喜欢哪种文学类型?
    许子东:喜欢的文学类型是小说。我不大敢谈诗,散文也看看。我也喜欢看小说改编的电影,都是比较有质量的。如果有根据文学名著改编的电影,我一定会看,最近刚看了根据阿·托尔斯泰原著改编的俄罗斯连续剧《苦难的历程》。
    哪一本书对您有较大影响?有什么书曾激发您的创作欲望吗?
    许子东:我中学下乡时看过杰克·伦敦的《马丁·伊登》,主人公的经历对我影响非常大。
    作评论,觉得一部作品难评,就会激发我的创作欲望。看完觉得写得好,不知道怎么解剖它,就有了解读的欲望。写小说——我写过十来篇小说,在上海作协时和王安忆同在小说组。我的文学创作才能还没得到评论界公正的评价。他们说我的评论写得好,后来我就不写小说了。我写小说的动力也是来自看小说,看了别人的小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我要写肯定不是这么写。评论某种程度也是这样。你看了一个作品,再看一篇评论,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也会激发你的灵感。
    有什么难忘的阅读体验吗?
    许子东:我下乡的时候有一年生病回到上海,在图书馆看了一年书。那时候没有身份证,我只有一张报临时户口的白条,图书管理员也让我进去了。《战争与和平》就是在上海图书馆看的。比较辛苦的是,《战争与和平》四卷,总借不到同一个译者的书。俄罗斯的人名很长,好不容易把巨大的这个斯基那个娜记住,再借又换了高植的译本,下次又是董秋斯的译本,我又要重新记人名。我记得我看到娜塔莎在家里要等一年,被花花公子阿那托尔引诱打算私奔的时候,我就把书轻轻放下,满脸通红,看着窗外,嘴里轻轻地说:“别去啊!别去!”
    所以年轻的时候要读书。后来这么享受的阅读状态没了,再紧张的情节也能冷静地读下去、冷静地从理论分析为什么严肃作品都是表现主人公男人失去的女人。
    在您所有作品中,最钟爱的是哪一本?
    许子东:应该是《为了忘却的集体记忆》。王德威说《许子东现代文学课》是我治现代文学的代表作,我想也许手头这本《20世纪中国小说》更有代表性。
    对您来说,写作最大的魅力是什么?
    许子东:就是和不认识的知音对话。还没有疫情的时候,有一次我挤地铁,脑子里不知道怎么想起沈从文的一句话——都忘了那句话是什么——突然产生了一种感受,我身边有那么多人,摩肩接踵,他们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可是和一个作家从来不认识,他多少年前说的一句话会让你觉得很贴心。很奇妙。不读书没有这样的体验。如果读书了也没体验,那就太可惜了,只能和周围的人挤了。
    什么书是您一直想读却没读完的?许子东:《史记》。
    所有您见过的作家中,对谁的印象最为深刻?
    许子东:有些作家很有特点。比如贾平凹,我进过他的书房,是不同朝代各种各样文物的宝库。如果我是贾平凹就不写作了。随便拿一个瓶子卖,可以生活得很好。有的作家,比如张承志,说话感染力很强;杜威明讲新儒学,我被他讲得很感动,过后仔细想想,我好像并不同意他的意见;最聪明的是阿城,非常幽默;白先勇的风度让人自惭形秽……
    如果您有机会见到一位作家,在世的或已故的,您想见到谁?
    许子东:和作家见面,不如仔细读他的书。我当然想见鲁迅,拿一个小板凳躲在角落里做普通听众,但是他讲绍兴话,能不能听懂很难说。
    如果您可以带三本书到无人岛,您会选哪三本?
    许子东:再也回不来了?那就《辞海》吧,带一本医学手册可能比较重要,得了什么病要想办法医治,你得活下去。拿《红楼梦》有什么用?Ipad肯定不能带,没网络;还得带本《史记》吧?因为还没读完。
    您最想知道哪位朋友的枕边书是什么?或者说,如果请您@某位作家参与枕边书话题,您想@谁?
    许子东:那就阿城、贾平凹吧。他们看的书多,而且比较怪。(主持:宋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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