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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边书系列之45:王彬彬谈枕边书


    您曾在一篇文章中谈到,自己是进入复旦大学中文系之后才开始经典作品的阅读。在这之前,您的阅读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王彬彬:我不记得说过这种意思的话,这可能有些误会。进入复旦大学中文系之前,当然也是读过一些经典作品的,不然怎么可能考进去。我是1986年以一个非中文专业出身的现役军人的身份考入复旦大学中文系的,那时研究生招得比今天少得多,可不容易。前几年搬家,发现保存的一份复旦大学校报,是1992年7月份的,上面有那一年全校博士生毕业的报道,标题好像是“朱学勤等48人获博士学位”。48人的名字都列出了,当然也有我,还有郜元宝。那时候,复旦大学这样的学校,每年全校也就几十个人博士毕业。现在一个院系,每年送出去的博士也不止此数。当然,进入复旦大学之前,我的文学阅读是十分盲目和零乱的。我生长在安徽安庆的农村。基本上是在“文革”期间上完中小学的。那时候能读到的书真是少得可怜,而且基本上都是以“毒草”的名义在隐秘地流传。现在回想起来,那时读过的不多的几本书,都是破破烂烂的,甚至是没有封面的。破破烂烂,是因为被许多人读过。没有封面,则很可能是为了隐藏“毒草”的身份而被刻意撕掉的。这都是“十七年”时期问世的长篇小说,像《林海雪原》《战斗的青春》《红旗谱》之类。外国小说,则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时候,这些“毒草”最吸引我们的,还是里面很少的爱情描写。记得在高中时,有个同学读完雪克的《战斗的青春》,在宿舍前面空地的石头上呆呆地坐了许久,沉浸在小说中几个人物的爱情故事里,一时出不来。那时候,浩然的作品,从《艳阳天》《金光大道》到《西沙儿女》,都很容易读到。
    说到那个时期的阅读,不能不说到鲁迅。中学语文课本里,鲁迅的作品很多。1973年,人民文学出版社按鲁迅著作当年成集出版的方式,出版了一套鲁迅著作的单行本,《呐喊》呀,《热风》呀,《坟》呀,《野草》呀,一本一本地印行,白色的封面,绿色的书名,左上角是鲁迅头像。我们那时候虽然不可能得到整套书,但断断续续地还是读到过几本。这是我个人迷恋鲁迅的开始。这套书对我个人很重要。90年代以后,南京出现一些旧书店,这套书偶尔零星地出现,我见到了总觉得很亲切,也总是买下,所以同一种往往买了多本。但现在要把这套书配全也不容易,前些年在北京潘家园,以数百元买过全套。总之是,“文革”时期的读书情形,可以写一篇有趣的长文。
    我1978年参加高考,被解放军洛阳外语学院录取。四年里,主要时间用在学外语上,学校对学习抓得很紧,要求十分严格,用于其他事情的时间就很有限。那几年,从学校图书馆借阅过鲁迅作品。1982年大学毕业,先是分配在大别山里,在大别山里呆了不到一年,就到了南京市。到了南京市,读书就容易了。单位很快搬到南京市,对于我来说也是极其重要的。如果一直在大别山里,当然不可能到复旦大学读研究生。人类的历史进程也好,个人的生命历程也好,其实偶然往往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在南京的单位紧邻“总统府”,办公室后窗外便是孙中山当年住过的小院。在这里呆了三年才到复旦大学。在南京,买书借书都很方便。单位在省图办了一个集体借书证,其实几乎就是我一个人用。那时经济条件比较好,更胡乱买了不少书。总之,那三年,胡乱买过、借过、读过不少书,其中当然有中外经典。至于读懂了多少,那另当别论。
    能具体谈谈在复旦大学读研期间的阅读吗?既如饥似渴,是否也有所选择?您在学生时代读过的书,最好的是哪一本?
    王彬彬:那时候的文科研究生,时间可以说完全由自己支配。正因为时间可以自己支配,在复旦六年,确实是如饥似渴地读了很多书,当然也会有选择。我是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生,当然读书要受到专业的制约。至于说哪一本最好,就难以回答了。
    导师潘旭澜有没有给您推荐书单?能否概括下他对您有怎样的影响?
    王彬彬:潘先生对我们的教导,不是以那种板起面孔、一本正经的方式。那时候研究生比较少,读博士时,潘先生名下就我一人。我是经常在晚上往潘先生家跑。那年代学生没有电话,“大哥大”已经出现了,但决非学生使用之物,所以到潘先生家中,也不存在“预约”的问题,总是突然就敲响了家门。我无非是去找潘先生聊天,并无什么具体的事情。但只要我去了,潘先生无论在干什么,都停下手头的事情,与我谈起来,而且一谈便谈到深夜。现在想想,那时真是不懂事啊!在这样的漫谈中,潘先生当然会提到许多人,许多书。我觉得,这就是在推荐书。我在潘先生门下六年,受先生的影响应该是多方面的。最值得说的,应该是做人做事的认真精神。潘先生写文章、做学问态度是极其认真的,这种精神一开始就让我感佩不已。我并非说,我现在也很认真了。而是说,如果不受潘先生影响,会更不认真。
    您的评论有见识,有锐气,敢说真话——这本是评论家应有的本色,却成为难得的品格。您觉得自己评论特色的形成,受到哪些方面的影响?
    王彬彬:这样的评价实在是过奖,愧不敢当!我愿意把这种评价当作一种鼓励。
    多年前,您曾经评价评论家与作家关系“很恶俗”,那么现在,您觉得这种关系有改善吗?您的发声,从来都无所顾忌吗?
    王彬彬:没有什么改善吧。我从来就没有做到完全无所顾忌。年轻时顾忌少许多,现在则顾虑重重。我是越来越鄙视自己的。
    2019年12月11日,您的《细读高晓声》获得首届东吴文学奖·文学评论奖。能否以《细读高晓声》为例,谈谈自己是如何“细读”的?您在这样的“细读”中收获了什么?
    王彬彬:细读就是一字一句地品尝、玩味。玩味,应该是欣赏文学作品的基本态度,也是评价文学作品的前提。在细读中,我得到许多精微的艺术享受,这种享受常常是难以言说的。当然,在细读中,也往往看出一些名家名作的拙劣,也常常有难言的失望。我一向认为,只有经得起细读的作品,才是好作品;只有经得起细读的作品,才有可能成为经典。
    能谈谈您的阅读特点吗?比如要评论某位作家或某部作品,一般要进行怎样的阅读后才决定写作?选择作评的标准是什么?
    王彬彬:如果说我的阅读有什么特点,那就是细读吧。读文学作品,一目十行是荒谬的。金宋时期的大文学家元遗山在论文诗里说:“文须字字作,亦要字字读,咀嚼有余味,百过良未足。”优秀的作品、杰出的作品,是作者一字一字地斟酌掂量着写出的,所谓“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欣赏者也必须一字一字地细细咀嚼、玩赏。至于评说的标准,首先就是语言的好坏吧。一部作品是否经得起细读,主要看语言是否具有充分的文学性。如果不堪细读,那就是语言不好,一般说来,我也就没有评说的兴趣。
    您的枕边书有哪些,您喜欢什么样的枕边书?
    王彬彬:我的“枕边书”,一直是《世说新语》、唐诗宋词、《梦溪笔谈》《聊斋志异》《随园诗话》这样的作品。“枕边书”应该有高度的文学性、思想性、知识性和趣味性,同时又不太艰涩。
    您喜欢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读书?
    王彬彬:只要睡眠充足、头脑清醒、环境比较安静,任何时间地点都可读书。
    您最喜欢哪一类文学类型?
    王彬彬:最喜欢语言特别好的文学作品。
    您常常重温读过的书吗?反复重读的书有哪些?
    王彬彬:不少过去读过的书,都常常想再读一遍,但往往做不到。但反复读过的书,还是有的,例如鲁迅的作品。还有,一些现当代文学名作,出于教学的需要是反复读过的。因为每讲一次,都争取重读一遍。
    在您读过的作品中,有发现被严重忽视或低估的吗?
    王彬彬:在对一些作品细读后,发现被严重高估的作品远比被严重忽视和低估的作品要多。一些十分著名、颇受好评的作品,其实是经不起细读的,细读之下,百孔千疮。
    作为南京大学教授,您会为学生推荐书吗?如果有,是哪些?
    王彬彬:我一直认为,一个学文学的学生,尤其是进入研究生阶段的学生,应该自己找到适合自己的书。多读书,认真地读书,自然能够不断发现自己想读和该读的书,因为书与书,是在书中关连着的。如果一直不知自己应该读什么书,那就说明自己本不适合读书。
    有什么书改变了您的人生吗?如果有,您读这本书的时候多大,它改变了什么?
    王彬彬:如果有,那应该首先说到鲁迅吧。我初中时期开始接触鲁迅。
    您有最崇拜的作家吗?
    王彬彬:如果有,那就是鲁迅吧。(主持:宋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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