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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器物专家:看着古代金银首饰 想着《金瓶梅》


    
    扬之水
    扬之水浙江诸暨人,1996年起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工作,主要致力于先秦文学与古代名物研究,专意于名物考证,擅长用考古学的成果来研究文学作品。著有《奢华之色》、《诗经名物新证》、《脂麻通鉴》、《中国古代金银首饰》等。
    
    《中国古代金银首饰》(
    《中国古代金银首饰》(全三册)
    作者:扬之水
    出版社:故宫出版社2014年9月
    本书是扬之水先生潜心研究十余年的一部关于中国古代金银首饰历史、文化、类型、题材、纹样、制作的综合性学术专著。全书共计约35万字,图片3000余幅,有两汉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宋元(上下)、明类型与样式(上下)、题材举例、清、纹样设计、制作工艺10章,全面展现了中国古代金银首饰的发展脉络,并附有详尽的索引。
    从2002年写这个领域的第一篇文章算起,扬之水关注中国古代金银首饰的题目已经十二年了,她开始做名物研究的入口处就是《金瓶梅词话》中的金银首饰。“当年想写一本书,叫做《崇祯十六年》,明末最写实的书就是《金瓶梅》,就想从这本书入手做这样一个题目。”
    为什么研究古代的金银首饰?扬之水举了一个例子:《金瓶梅》里头潘金莲说让敬济给她买手帕,敬济问潘金莲要什么花样的手帕,潘金莲道:“要一方玉色绫锁子地儿销金的,另一方要娇滴滴紫葡萄颜色四川绫汗巾儿:上销金,间点翠,十样锦,同心结,方胜地儿,一个方胜儿里面一对儿喜相逢,两边栏子儿都是缨络出珠碎八宝儿。”。扬之水说,这一套话说下来实际上在表现潘金莲这个人物口角伶俐,但是这一个方胜儿里一个喜相逢什么样?携带什么样的信息,又有怎样幽微的含义,没有名物学的研究,这些就不知道了。扬之水说,这在别人看来没什么意义,但对她是重要的问题。
    写了洋洋洒洒五十万字、三大卷《中国古代金银首饰》的扬之水,自己却是一点首饰不戴的。冬日下午出现在三联韬奋中心的她,短发利落,运动鞋,双肩电脑包,踩着一辆28男式老凤凰自行车,中性十足,精神抖擞。她在社科院文学所的同事的称赞是:扬之水表面上看不出来一点奢华之色,但是心里面却是足金的成分。
    
    金嵌宝凤凰挑心 江阴青阳邹令人墓出土。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感兴趣的是一器一物的历史
    新京报:你曾经提到《中国古代金银首饰》其实是之前著作《奢华之色:宋元明金银器研究》的一个延续,在《奢华之色》金银首饰研究的基础上往前追溯到两汉,往后延伸到清代,这种延伸对理解明代的金银首饰有什么更丰满的认识吗?
    扬之水:那倒没有,因为我以前写明代金银首饰的时候,对前后也是有所了解的,没有了解我也不敢写这一段,只是没写,因为我觉得那不是我的兴趣所在。后来老朋友尚刚说,“你总得写一本史好像才能够符合你做的这种研究。”我想想也是,所以一开始和故宫出版社签出版合同的时候是叫《中国古代金银首饰小史》,结果一下子写大了,这时候又不便叫史,因为“史”似乎还要更全面一点,比如草原金银器这一部分,我觉得这是必须专门下工夫的。这一方面我其实也搜集了好多材料,但是材料那么多,还得慢慢消化,尤其草原文明跟西方的联系比较多,好多域外文明的因素,这些你不弄透了不敢写。所以我的书里这些部分基本没涉及,我在序言里也说了,“它不是一部中国古代金银首饰史,而是关于中国古代金银首饰的我所知、我所见”。
    新京报:所以书中提到的金银首饰基本上都是你亲眼见过,亲手触摸过的?
    扬之水:草原金银器的部分我多半是经眼,而没有机会“上手”,我希望是尽可能上手,你得看它正面、背面,看它整个结构、图案,那样你才敢说话。在考古报告中,关于金银首饰,通常是按照今人的理解给定一个名称和几句描写,注明长若干厘米,作为考古报告,至此它的任务已经完成。对于我来说,考古报告结束的地方,正是我的起点。比如《上海明墓》中提到的首饰,我是到上海博物馆库房里,拿着放大镜颠来倒去一一看过,才敢形容它,光看报告,看一个不清楚的图哪敢说话?即便考古文博界的朋友提供了清楚的照片,也还要争取机会亲眼看一看才能够心里有底。所以我总是强调一定要经眼或者上手了才行,哪怕没称你也知道分量,得有这么一个感觉。
    新京报:这种研究方式和一般意义上物质文化史的不同之处在哪里?
    扬之水:在你之前,《上海书评》的郑诗亮曾约采访,并发来一个采访提纲,其中一个问题就是:你的名物研究可不可以纳入域外的物质文化研究?这个问题以前我没想过,现在想来,或者可以这么说,即域外的物质文化研究很大程度上是物质层面的文化研究,即仍然是经济史、贸易史或政治史的一部分,好像仍是形而上的东西更多一点,我感兴趣的是真正的“物”,就是一器一物的史。比如我们读《金瓶梅词话》,里面有个地方提到“一头拴着三事挑牙儿,一头束着金穿心盒儿,郑爱月儿只道是香茶,便要打开”。穿心盒是什么?这大概是《金瓶梅》研究中的小中之小,你跳过去根本不用知道它也没有关系,但这个穿心盒,却是我的关注点,十几年前我就写过文章,当时材料不足,只有唐代、金代和明代,而明代的还不是实物,所以中间的发展环节还存在虚线,这自然是不够完善。但是近年的四处考察,发现了更多的实物,因此终于可以把穿心盒从唐代直到明清的发展史考证清楚,以往这个器物小史中的虚线,如今已经填实了。所以我说,我更关注每一件器物自己的发展史,我所谓的“物”,应该是“物质文化”里面“物质”的最小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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