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东北流人交游诗中的“真情”
http://www.newdu.com 2024/11/24 04:11:38 国学网 孟庆阳 参加讨论
刘勰《文心雕龙·明诗》云:“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造怀指事,不求纤密之巧;驱辞逐貌,唯取昭晰之能。此其所同也。”这里所说的“同”,指出了建安文学创作鲜明的群体性特点。而清代东北流人,因各种原因被流放到白山黑水,同样有着内在的“同”。他们用饱含真情的笔墨写下了动人心弦的诗歌。流放对文人来说是不幸的,但对文学创作而言,某种程度上却有着积极的意义,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云:“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清代东北流放文人亦因他们所遭受的苦痛经历,创作的作品更加感人肺腑。被流放盛京的李呈祥《高含章至》诗云:“破帽冲寒自里门,天涯握手月黄昏。可怜潦倒同学子,万里相寻咬菜根。”高含章是李呈祥的同学,生活本就潦倒不堪,当听说李呈祥被流放到东北,便戴着破帽从自己的家乡“万里相寻”,相聚之后没有美味佳肴,只能“咬菜根”,虽然吃的是野菜,但是这份甘之如饴的友情却让人永远铭记在心。 郝浴被“命免死,流徙盛京”,其《送李吉津先生还朝》诗云:“冲泥拨马送君行,回首银州百感生。一路河山闻圣旨,七年风雪泣交情。辞巢乳燕穿云去,抱树惊蝉冒雨鸣。无那故人还送酒,懒残不及见调羹。”诗歌描写了李呈祥被赦回朝时的情景,在泥泞的道路拨马送别与自己在戍所相处七年的好友,现在挚友如同“乳燕辞巢”,可以展翅高飞,但是自己却如“抱树惊蝉”,依然负罪难返。而他们的另一好友函可已“不及见调羹”离开人世,昔日的同游只能是梦中奢望。方拱乾的《问汉槎病》中有云:“倾城争问病,病小见情深。故国全家信,天涯独子心。”表现了流放地人民对吴兆骞的亲切关怀,正是因为流放文人以他们的实际贡献感动了当地的居民,与当地居民打成一片,才会出现“倾城争问病”,为当时当地的民族融合提供了一个小例证。 陆机在《文赋》云:“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秋天的落叶,春天的柔软枝条都成为诗人抒发或悲或喜情感的外在凭借物。东北冬天气候较为恶劣,风雪肆虐。在清代东北流放文人的交游诗歌中,出现大量的描写“风雪”“冰霜”“冰窖”“寒云”等的诗句,如方登峄《客言卜魁寒甚答之》:“怕寒憎客说寒边,雪势霜威口角悬。羁侣关心先我历,因人求热向谁怜。生来冷骨何争地,拼得残躯且试天。煴火尚留冰窖泪,不愁饥吻有遗毡。”诗歌中的“寒边”“雪势霜威”“冰窖”“遗毡”等物象相互勾连,展现了卜魁令人生畏的外在生存环境。而在作者看似旷达的诗句中,其实我们不难感受到作者身处他乡的凄冷。孙旸《答陈其年》诗云:“银州经岁半冰霜,春尽沙场草不芳。莫说黄龙花似锦,异乡风物总凄凉。”陈其年,即陈维崧。银州,在今天的铁岭一带。银州大半年都处在冰霜覆盖之下,春天过去了,仍然是漫无边际的荒芜沙场,这不免引起诗人“异乡风物总凄凉”的感慨。通过这些诗歌描写,不难发现,外在景的描写已经内化为作者情的抒发,起到了“以哀景写哀情”的抒情效果。 流放异域文士之间的交游,形成了鲜明的群体性,但对于深受安土重迁传统影响的广大士人来说,“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独感始终萦绕在心底。孙旸的《辛丑除夕同人守岁》云:“孤灯双泪照寒更,泪尽灯残梦不成。万里弟兄存殁感,三年儿女别离情。纤帷坐拥熏炉冷,败壁闲看野烧明。同遇年华不同赏,西邻击鼓复吹笙。”农历除夕的守岁,本是全家团聚一起,共同迎接新年的幸福时刻,但诗人却是面对孤灯,坐拥熏炉,透过破壁看着除夕迎神所焚烧的火光,独自泪流满面度过寒冷的漫漫长夜。面对同样的年华,欣赏的人心境是完全不同的,“西邻击鼓复吹笙”反衬下的诗人,更让我们感受到了流放诗人的那份孤寂心酸。 由于流放文人的学识修养比较深厚,大多受到流放地官员的礼遇,生活比较自由,但他们深埋在心底的真实感受,诗歌中的语句作了最好的诠释。被称为“江左三凤凰”的吴兆骞在《陪诸公饮巴大将军宅》中云:“佳兴南楼月正新,森沈西第夜留宾。围炉卷幔初飞雪,击剑行杯不起尘。四座衣冠谁揖客,一时参佐尽文人。褐衣久已惭珠履,不敢狂歌吐锦茵。”在宁古塔地区八旗将领巴海的招待宴席上,“参佐尽文人”,可见巴海对文士的重视,但作者却“褐衣久已惭珠履”,自惭微贱,与蹑“珠履”的显达贵族有着明显的界限区别。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流放文士虽然因为他们自身的才气受到热情款待,但是流放带来的心底创伤还是难以抹平,身着“褐衣”所代表的地位卑贱者的心理,不时涌现在流放者的脑海。而这种心理的转变,需要在与友人及土著居民等的长期交往过程中才能逐渐得以缓解。季开生的《送左大来先生葬》有云:“荒台啼鸟围松柏,废苑寒云锁薜萝。未遂首丘须浅葬,好留枯骨待恩波。”等待帝王的恩惠,遇赦骸骨还乡才是流放文士的心愿。所以,不难想象,在流放文士们看来,即使生时不能如愿以偿回到自己的故乡,那么,也要“好留枯骨待恩波”,叶落总要归根,这才是最好的归宿。 (作者:孟庆阳,系齐齐哈尔大学文学与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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