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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山东书院藏书


    书院自唐代诞生以来,逐渐成为中国历史上卓有成效的教育和文化机构。藏书与讲学、祭祀共同构成书院三大事业,书院藏书又与官府藏书、私人藏书、寺观藏书共同构成中国古代藏书四大支柱。清代是山东古代书院发展的最高峰,书院建设遍布全省各府州县。从省级书院到州县书院,书院藏书已经较为普遍,在人才培养、学术研究、保存文献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一、清代山东书院藏书的来源
    官府动用公银为书院置备书籍是清代山东书院藏书最为重要的来源。清雍正十一年(1733),雍正帝下诏,谕令各省督抚大员在省会建立书院,并各赐建院经费一千两,书院经费可从公用经费中支用。乾隆元年(1736),清廷诏令各督抚为省会书院购置“十三经”“二十一史”等书。乾隆九年(1744),又诏令将颁发的《书经》《诗经》《春秋》的《传说汇纂》,以及《性理》《通鉴纲目》等书颁赐到全国各书院。泺源书院为山东巡抚岳浚所建省会书院,泺源书院藏书中很大一部分即由朝廷所赐经费和地方公款所购置,藏书中多有以上皇帝诏旨要求购置之书,如《日讲易经》18本、《日讲书经》7本、《日讲礼记》16本、《日讲春秋》16本、《日讲四书解义》10本。济宁任城书院藏书也多为官府置备,在济宁的书院中藏书尤为丰富,“所颁‘四经’‘三礼’以及《十三经注疏》具在,无待外求”(《乾隆济宁直隶州志》卷八)。康熙年间,山东巡抚蒋陈锡为泰安青岩书院颁发《朱子全书》;乾隆年间,泰安知府王一夔又为青岩书院购置了部分经籍;道光年间,已经升任山东按察使的李文耕为曾经任职过的冠县清泉书院、邹平梁邹书院颁发所刻《朱子全书》等各种书籍。
    
    泺源书院(山东大学前身)旧照
    个人捐赠书籍是清代山东书院藏书的另一重要来源,仅次于官府置备。现任或离任官员是主要的捐赠者。康熙年间,山东学政徐炯捐俸修济南白雪书院,将家藏书籍全部捐赠给白雪书院,张贞《重修白雪书院记略》:“公(徐炯)父大司寇公博学嗜古,家多秘籍,六经传注购致尤勤,网罗汉唐以来诸家笺疏数千卷,刻之家塾,卷帙浩繁,世人罕觏,公取全部庋之后阁,恣学者翻阅,以广见闻。”咸丰年间,高密知县周寅清在离任后,仍为高密夷安书院捐赠《皇清经解》,周寅清在《寄薛文堉书》中说:“近阮芸台夫子纂刻《皇清经解》,荟萃菁华,诸名家为郑学阐明不遗余力,用寄夷安书院一部,计四十函。”寿张县寿良书院藏书有一大部分是用兖沂道锡良捐资购置的,锡良任职期间看到寿良书院因遭遇黄河水灾而无力购置藏书,捐资给书院用作购书经费。《寿良书院藏书记》曰:“寿张书院立已有年,黄水入城圮而复建,院鲜书籍,考镜无资,适逢升任长白锡公印良观察兖沂,濒行捐金二百,为购书籍之需……爰举赐金购书十二部。”(《光绪寿张县志》卷八)寿良书院以此捐资购进书籍12种。乡贤绅士也经常向书院捐赠书籍。道光二十三年(1843),福山县举人、曾任陕西醴泉县知县的杜宗岳向福山宾阳书院捐赠书籍23种,在“书院款项无多,膏火甚微”的情况下,书院无力购书,这些捐赠书籍构成了宾阳书院藏书的主体。
    书院自购书籍是书院藏书的重要组成部分。书院往往动用来自官绅捐资、学田之租息、发商生息之息金等经费购书。冠县清泉书院的藏书大部分来源于自购,“清光绪季年,吾冠购书百余种,皆精印善本,藏之清泉书院”(《民国冠县志》卷二)。滕县道一书院购置了“十七史”一部、“九通”一部。博兴锦秋书院购置了《十三经》《皇清经解》《二十二子》《汉魏丛书》以及“前四史”等书。
    书院刻书也是书院藏书重要而最有价值的一部分。济宁任城书院于乾隆三十九年(1774)刊刻主讲盛百二所撰《尚书释天》,黄县士乡书院在同治年间刊刻《士乡书院志》。作为省城书院的泺源书院,在清代刻书活动比较多,据唐桂艳《清代山东刻书史》统计,泺源书院共刻书8种,其中乾隆年间5种、道光年间1种、同治年间2种。此外,众多书院还刊刻师生课艺文章。济南泺源书院在同治光绪年间先后刊刻过《泺源书院课艺》五编,山东巡抚阎敬铭、丁宝桢都曾为之作序,足见对刊刻书院课艺的重视;肥城知县杨延俊选刊鸾翔书院优秀课艺文章,刊刻《鸾翔书院课艺》,该书远近风行;武城弦歌书院条规规定,“课卷取列超等,留于监院处,每届年终,敦请山长校阅一番,拔其尤者,刊为《弦歌书院课艺》,年复一年,汇而成帙,庶几观摩有自”(《道光武城县志续编》卷四)。其他如武定府敬业书院、蒲台萦蒲书院、恩县近圣书院、文登文山书院等书院,刊刻课艺之书者众多。这些书院刻书也成为书院藏书的一部分,且成为最受欢迎、阅读最多、最为实用的部分。
    二、清代山东书院藏书的特点
    从现有文献来看,清代山东书院藏书的置备以实用性为基本原则。清代河南开封大梁书院的《购书略例》明确规定:“书籍期于有用,上之研穷性理,讲求经济,次之博通考据,练习词章,四者,其大较也。近刻种类日繁,备购匪易,先择其最有用者购之。”武城知县傅士珍为弦歌书院购买书籍的原则,即“择其要者”,首先解决的是书院生徒阅读必需的要求,才能徐图其他书籍。高密卸任知县周寅清在给夷安书院寄回一部《皇清经解》时,认为在财力允许的情况下,书院还需要再购置《十三经注疏》,以备生徒阅读。这些书是科举时代士子的必读书。
     《皇清经解》书影
    书院藏书与地方文化关系密切。自宋元时期起,书院建设与先贤名宦遗迹多有关联,因而书院建成后,出于表彰先贤、歆仰后学的需要,书院藏书中往往以先贤著作为重要组成部分。郯城曾子书院是为纪念曾子而创立,因而曾子所著书是书院的重要藏书。邹平伏生书院以纪念大儒伏生而建,因而《尚书》类书籍是书院较有特色的藏书。收藏地方志书也反映书院藏书的地方特色。济南泺源书院藏书中有《旧济南府志》一部,济宁任城书院藏书中有《济宁州志》一部、《济宁直隶州志》一部。宁津县在清代隶属直隶河间府,临津书院藏书中有《畿辅通志》一部。
    近代山东书院藏书趋向多元化。随着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进一步加深,以研习儒学为内容、以科举出仕为目的的传统教学模式受到越来越多的抨击,山东书院藏书内容逐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特别是同治、光绪时期,书院藏书结构较之清前中期有较大不同,西学、时务等书籍开始进入书院藏书之列。寿张寿良书院购置了《海国图志》;宁津临津书院不仅购置了《海国图志》,还置备了《新译几何原本》《代数术》《算学笔谈》等西学之书。为改变重文轻武的局面,古代兵书也成为书院藏书的重要组成部分,如《练兵实纪》《纪效新书》等书为宁津临津书院收藏。
    三、清代山东书院藏书的管理与利用
    书院藏书与私人藏书的最大不同,在于力求藏书物尽其用,不仅是为了藏,更重要的是为了用,因而书院藏书在管理上往往对借阅者敞开大门,欢迎借阅。书院往往要求学子广泛阅读,如莱芜汶源书院创建者知县纪淦所说:“目未睹古今大儒名贤之著作,则所见不真;胸不悉廿二史之治乱是非,则所论不卓。”(《民国莱芜县志》卷一二)泺源书院学规规定:“诸生于圣经贤传,固宜熟读详讲,以求旨趣,此外如列朝史册、诸家文集,均当以时分别讲读。”(《道光济南府志》卷一七)武城知县傅士珍为了让学子广泛阅读,捐资购书,“在院肄业寒士居多,苦志攻读,购书为难,公(傅士珍)重惜其根柢之不深也,因再捐廉,择其要者,代购三十余种,发存书院,俾周观览”(《民国武城县志》卷一四)。阳信锄经书院为鼓励士子借阅藏书,甚至对借阅多者有奖励,“令诸士子披阅,勤者有奖励”(《民国阳信县志》卷二)。
    
    《泺源书院志》书影
    清代山东书院藏书管理制度略显粗疏,从某些比较有代表性的书院记载上看,大致有以下三项:
    一是要求借阅人要爱护书籍,书籍只能在院内查阅,不能带离书院,以免散失。高唐鸣山书院规定,“如有查阅者赴院摘抄,无得各自携归”(《光绪高唐州志》卷三)。博兴锦秋书院也规定,“诸生有志实学者,可来院翻阅,以资考证,不准携归私第,俾免散失之虞,诸生其永宝之”(《民国重修博兴县志》卷四)。
    二是书院藏书有借阅期限、损坏赔补等规定。宁津临津书院规定,“凡生童借阅书籍,限一月交还,其于借时之检取,还时之收庋,务当随时登记,仔细检点,不得任意延忽,设或残缺散佚,必须根追赔补,庶可历久无失”(《光绪宁津县志》卷四)。高密夷安书院规定,“借观宜遍也,琅函存贮,庋阁其中,牙签抽紫,灯火分红,借书迟送,古有醇风,循环注部,流转无穷”“翻阅宜慎也,涨痕旧渍,予念怀惭,油污墨染,蠹蚀同贪,亟宜收拾,无损瑶函,不准重借,法立岩岩”(《光绪高密县志》卷九下)。
    三是书院设藏书管理人员。宁津临津书院规定,设置专门的藏书管理人员,由生徒中学业优异者兼任,给予一定的薪资,类似于现今高校图书馆之勤工俭学岗位,“书院存书设斋长一人经管,年终予辛资壹百肆拾肆千,俾得常住书院,以专责成,以岁考列第一者为之(设有枪替幸取者,不准冒充),如第一有故不就,则以第二第三代之,三年一易”(《光绪宁津县志》卷四)。高唐州鸣山书院也规定,各种书籍开列目录,“送存备查,派住院者一人收管”(《光绪高唐州志》卷三)。
    四、清代山东书院藏书的不足
    虽然藏书是书院重要的事业,但从史志记载上看,据不完全统计,清代山东书院中一半以上的书院藏书不丰,很多书院甚至没有藏书,凸显了清代山东书院藏书存在发展不平衡等问题,集中体现在以下几点:
    考课式书院不重视书院藏书。清代是山东书院数量最多的朝代,有研究者认为,清代山东书院可以分为三种类型:理学书院、博习经史词章的书院、考课式书院。考课式书院是指单纯或主要以考课为教学形式,以训练写八股文、参加科举考试为办学目的的书院。乾嘉以后,山东各地兴办的书院大多是考课式书院。考课式书院往往只有考课而无教学,每月仅有官课、斋课等数次考试,平时书院生徒并不住院学习,只到考课时间到院考试。高密通德书院条规规定,“书院为清净之地,无事封锁,不准闲杂人等游戏践踏,如有任意出入者,惟看院人是究”(《光绪高密县志》卷五)。此类书院平时没有师生,只在考课时开门,所以几乎没有藏书。班书阁《书院藏书考》曾指出:“书院所以教士者,而书籍为教士之具,使有书院而无书,则士欲读不能,是书院徒有教士之名,已失教士之实。”
    府县书院因财力短绌而无力藏书。自书院诞生以来,筹集书院经费是书院主持者永恒的话题。博山范泉书院在知县武亿离任后,情况不容乐观,“创建之始,规模虽定,经费缺如,后之莅斯任者,每欲延师课读,而力有未能”(《民国续修博山县志》卷一三)。州县书院经费如此拮据,有的府级书院经费也不宽裕,如登州瀛洲书院,“岁租入不及百金,供山长修脯不足也”(《道光重修蓬莱县志》卷一二)。在这样的情况下,书院置备藏书已经属于比较奢侈的事情了。笔者研究发现,一个县一个时期往往仅有一所书院能够维持,而一直存在到清末的则更为稀少。单县鸣琴书院监院刘荣玺曾感叹书院没有藏书,学子阅读不广,“司监院者吾师刘信符夫子也,每言院中向无藏书,复以款项支绌,无力购贮,致肄业者有固陋之叹”(《民国单县志》卷一九)。
     范泉书院遗址
    各级书院藏书极不平衡。济南泺源书院作为省级书院,在清代山东书院藏书中最为丰富,据《道光济南府志》记载,泺源书院共存藏书105种,大致可分为经学类、诸子类、程朱理学类、正史类、类书、集部文学类、科举应试类、地方志书类等。济宁新任城书院为河道总督姚立德所建,因而书院得到了河道总督、济宁州、运河道等诸衙门的关照,藏书多为官府置备,在济宁所有书院中尤为丰富。相较于其他书院,任城书院的藏书已经远超其他书院,“济宁旧有书院八,而新任城书院藏书尤富”(《民国济宁直隶州续志》卷七)。而一般州县级书院因为没有过多的财力,得不到太多的捐赠,因而书院藏书大多以置备最为紧要的书籍为主,以高密通德书院为例,书院藏书仅有《十三经注疏》十六函、《皇清经解》四十函、《康熙字典》六函、《四书汇参》四函、《朱子全书》六函。可见县级书院与省级书院在藏书方面差距很大,州县级书院藏书能够满足师生基本的研读和科举考试之需已属不易。
    清代山东书院藏书是清代山东书院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集聚了官方和民间对于书院教育的众多期望,书院藏书对于地方文化发展、人才培养、社会教化都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为现代图书馆事业和高校书院的发展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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