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被后人尊为“先师”“至圣”,他本人却说“吾少也贱”,不敢自称“圣与仁”。孔子为何这样说呢?他是怎样成为“师”与“圣”的呢?这要从孔子的家世和一生来说。 (一)孔子家世 孔子出生于鲁国陬邑一个低级贵族家庭。父亲叔梁纥是一个武士,做过陬邑大夫。叔梁纥先娶施氏,生九女,无子;再娶一妾,生子曰孟皮,腿有残疾。当时规定,身有残疾者不能做家族继承人。无奈,年老的叔梁纥又娶了年轻的颜徵在,生了孔子,起名丘,字仲尼。 叔梁纥是子姓,为殷商后裔,在姬姓的鲁国属于异姓。但是,叔梁纥父子在鲁国不但没有受到歧视,反而颇受尊重。原因在于,叔梁纥的先祖微子,是商纣王的庶兄,有仁德;周灭商以后,微子被封在宋,是宋国的始受封之君,即开国之君。微子的后代弗父何将国君位置让与其弟,有让国之德。弗父何曾孙正考父辅佐宋国三位国君,三次任命一次比一次恭敬,并且在鼎上刻下铭文“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告诫子孙要谦卑、尽职、节俭,正考父自身也声名洋溢,远近皆知。正考父之子孔父嘉为孔子六世祖,在宋国内乱中被杀,他的曾孙防叔避祸奔鲁,从此成了鲁国人。到孔子时,鲁国仍然传诵弗父何、正考父的盛德。大贵族孟僖子临终前嘱咐两个儿子要拜孔子为师学礼,说:“吾闻圣人之后,虽不当世,必有达者。今孔丘年少好礼,其达者欤?”(《史记·孔子世家》)为什么认为孔子是圣人之后?因为弗父何让国,让国是大德,所以被尊为圣人。可见,孔子远祖非同一般,虽后来家族权势与地位下降,但德声令名经久不衰。 至叔梁纥时,只属于低级贵族—士阶层。叔梁纥因多次立下战功,“以勇力闻于诸侯”,在鲁国比前几代稍有威望。可是孔子3岁时,叔梁纥便去世了。颜徵在只好带着年幼的孔子离开了陬邑,来到了鲁国都城阙里生活。 (二)孔母教子 当时的鲁国保存了比较完整的周代文化与典籍。周初分封天下时,周公旦被分封到鲁国。因周公辅助武王灭商,后又辅佐成王制礼作乐、治理天下,立下汗马功劳,所以鲁国“祝宗卜史,备物典策,官司彝器”等较为齐备,典籍、礼乐、祭器等比其他诸侯国更为完备。 即使到了礼崩乐坏的春秋时期,鲁国仍保有较为完备的文化典籍,保持浓郁的文化氛围。如鲁襄公二十九年(公元前 544),吴国季札出使鲁国,“请观周乐”。鲁人为他奏乐诗,季札听后赞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史记·吴太伯世家》)可见,当时鲁国礼乐文化不仅保存完好,而且在实践中得到积极应用。保存下来的这些乐曲,正是孔子晚年删《诗》、制《乐》的重要资源。再如,晋国韩宣子出使鲁国,去掌管文献档案书籍的太史处翻《易·象》与《春秋》等书,不禁赞曰“周礼尽在鲁矣”(《左传·昭公二年》)。当时的吴国、晋国在经济和军事等方面虽强盛,在文化上却远不及鲁国繁荣。 鲁国都城浓厚的文化底蕴是吸引颜徵在来这里养育孔子的重要原因。颜徵在注重对孔子的教导,可是孤儿寡母迁居异地,生活充满艰辛。孔子自言:“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论语·子罕》)因出身几近于平民,家里贫穷,孔子年少时便学会做许多事,掌握了多种生活技能。如他所说:“我是擅长赶马车呢?还是擅长射箭?我还是擅长赶马车吧!”多层面的历练让孔子体会到生活的种种艰辛,形成了他坚毅刚强的性格,也激发了他改变困境、向往美好生活的志向。 孔子小时也玩耍,所玩的是“陈俎豆,设礼容”(《史记·孔子世家》)的游戏,以模仿大人摆放礼器、祭祀行礼为乐。孔子能玩这些游戏,是见过大人这样行礼,受到礼仪方面的教育,并得到了母亲的允许与认可。练习行礼的游戏,暗含着孔子的兴趣所在,也隐含着颜徵在对孔子的期望。她希望儿子尽快掌握礼仪规范,长大后能成为知礼博学的君子。这份期望深深影响着孔子,对他的志向具有重要的引导作用。再加上鲁国都城得天独厚的文化底蕴滋养,孔子“十有五而志于学”,年少时便坚定了向学的意志。 (三)好学不厌 孔子15岁立下向学的意志,学贯穿了他一生。他自言:“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论语·公治长》)自我评价最值得称赞的并不是忠信之德,而是“好学”的精神。孔子发自内心地喜欢学,以学为乐,并且善于学,总结了一系列好的学习方法。 1.学无常师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论语·述而》)这是孔子学习得以不断精进的主要原因。他以优秀者为师,学习他人的优点和长处,而没有固定的老师,老师众多。如,孔子对以礼闻名的老聃充满敬意,后在鲁国国君资助下,终于到了都城,同礼于老聃,向苌弘学乐,考察了周王祭祀天地之处,观看了宣明政教的明堂和周朝的宗庙等,对礼、乐、制度等有了更加系统的认识。回到鲁国后,孔子弟子更多了。 孔子除了向比自己优秀的人学习请教,还“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向不如自己的人请教。《论语 ·述而》记载:“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孔子与别人歌唱,只要这个人唱得好,便让这个人再次唱,并向他学习,与他唱和。孔子去太庙观礼,每事要问个究竟。郯子来鲁国,孔子向郯子请教少昊氏以鸟名官的来历,等等。正是孔子学无常师,虚心向多人请教学习,才能学问日长、知识日丰,终成为通晓礼乐文化的博学多识之人。 2.精学多练 《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曾跟随当时著名的乐师师襄子学琴,连续数十天,只练一首曲子。师襄子说:“可以弹新曲了。”孔子说:“我还没掌握技巧。”又弹了几十天,师襄子再次让他学新曲子。孔子答还没领会此曲的旨趣。在孔子弹了几十天后,师襄子又如前说。孔子回答还没感受到作此曲的人。又弹了数十天,孔子突然仰首远望,说:“我见到此人了:他身材高大魁梧,脸色黝黑,目光深邃,不是周文王,还有谁能作此曲!”师襄子听后很佩服,说:“此曲正是文王所作《文王操》。”孔子学琴反复练一首曲子,精益求精,直到掌握其精髓为止。这种专一的精学态度,不仅让孔子熟练掌握了礼、乐、射、御等技能,而且精通了《诗》《书》《礼》《易》等古代典籍,思想达到了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和深度。 3.勤学一生 孔子一生勤学,即使晚年仍“读《易》,韦编三绝”,无数次翻阅《易》,致使最结实的韦编也多次断开,可见学习之勤奋。通过勤学,孔子对《易》有了深入认识,作了《易传》,使《周易》得以升华。可以说,孔子生命不息,学习不止,不断进步,对夏商周三代文化有了深入认识,成为古代文化的集大成者。 孔子学习的方法还有学思结合、学行结合等。学既是孔子的人生乐趣,也是进身之阶,是使孔子人生发生转折的关键。通过学,孔子掌握了诗书礼乐等丰富知识和多种技能,成为学识渊博、思想深邃的思想家、教育家、政治家。没有学,就没有学贯古今的圣人孔子。孔子好学的品质深深影响了其子孙后代,成为孔氏家族优良的传统和风气,是家族保持长盛不衰的重要动力。 (四)诲人不倦 孔子“三十而立”——30多岁就学有所成,对古代典籍有深刻理解,以博学知礼闻名于鲁国。有多人要拜他为师。于是,孔子收徒讲学,开办私学教育。直至去世,他一直从事教学活动,成为中国历史上首位伟大的教育家。 孔子的教学内容丰富,涵盖文化知识、行为规范、道德教化、政治伦理等多个方面。他既重视德的培养,也重视知识的传授,意在培养德才兼备的君子。《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这些数字或许只是一个概数,意在说明孔子的弟子众多。值得一提的是,孔子的儿子、孙子等也与弟子们一起接受教育,家教与庠序之教相结合。 孔子“诲人不倦”,即使在周游列国的艰辛十四年内也没有停止对学生的教诲。在多年的教学中,孔子积累总结了许多先进的教育理念和方法,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点。 1.有教无类 孔子认为人人都有受教育的权利,所以他招收各个阶层的学生,且以贫困的平民为主。他招收弟子的要求极低,“自行束脩以上”,只要年满15 周岁到了束脩的年龄,有志于学便可以来,而不限制出身地位、富贵贫贱、国家地域等。这打破了当时“学在官府”的贵族垄断教育,加快了学术向民间下移。 在这一教育理念下,孔子的弟子来源十分广泛。有颜回等贫穷者,有南宫敬叔等贵族子弟,有子贡等富商巨贾,还有子路等乡野之人。富者贫者济济一堂,五湖四海的人融洽相处,没有尊卑之等。难怪南郭惠子会问:“夫子之门,何其杂也?”(《荀子·法行》)子贡回答,孔子学问高深,端正自身,以身示范,等待前来求学的人,想来者不拒绝,想去者也不挽留。这就像良医之门多病人、正直树木之侧多不直的小树一样,孔子靠博学多识吸引了众多求学者。子贡这一回答可谓说出了孔子办学的特色。 弟子学有所成后,散游四方。他们虽从事不同的工作,但在成家生子后,也多将所学传于其子孙后代,将儒学作为家学的重要内容,在家族中传承下去。如颜子、曾子等,就以孔子所教内容家学,形成了自己的优良家风。 2.因材施教 孔子认识到人与人在性格、特长、能力等方面存在很大差异,于是针对不同的人,采取不同的教育态度与方法。如,对“听到后是否接着行动”这一问题,孔子告诉子路:“有父兄在,怎么能听到后接着行动呢?”对冉求则说:“听到后要接着行动。”之所以如此回答,是因子路率直,做事比较鲁莽,故而要让他先问问父兄的意见再决定,养成他慎重的习惯。冉求做事优柔寡断,所以要让他果断一些。孔子就是这样根据弟子的不同个性加以合理引导,让他们的能力发挥到最好。 孔子因材施教,还表现在注意扬长避短,充分施展每个人的天赋特长上。如,孔子认为子路有从政才能,可治理“千乘之国”,冉求略差一点,可治理“千室之邑”,公西华能说会道,适合接待宾客。根据不同的特长,施与不同的教育,使各自的才能和天赋得到最大发展,这种因材施教的方法在孔氏家族的家教中也发挥了显著效果,使家族中涌现出多方面的人才。 3.启发诱导 孔子提出“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而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等教育方法,是要引导弟子主动思考,积极寻找答案,触类旁通。颜渊曾说:“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论语·子罕》)老师在前面循循善诱,教以文,约以礼,弟子们紧随其后,想停都停不下来,积极主动地学习。这是对孔子启发教育的恰当描述。通过启发诱导,调动起学习兴趣和求知欲望,学习才能收到好的效果。 孔子还有许多先进的教育理念和方法,如教学相长、寓教于乐等。通过这些教学方法,孔子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了弟子和家族内的子孙们。孔子创立的儒家思想由此在社会上传播开去,同时在家族中传承发展下去,成为家学的主要内容。孔子的教育理念与方法也成为家教的重要部分,在家族中形成了重教风气。 (五)整理“六经” 孔子开创私学、教授弟子,没有现成的教材,便自己整理典籍文献,编订教材。《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周王室衰微,礼乐制度废坏,典籍缺失已经很严重。孔子担心这些文化典籍逸失,从中年就开始有意对典籍加以收集、整理,对夏、商、周三代的文化进行总结。在弟子们的帮助下,孔子晚年终于将鲁国丰富的典藏及周游列国获得的丰富资料整理、编订完成,结集为《诗》《书》《礼》《乐》《易》《春秋》六部经典,被称作“六艺”或“六经”。“六经”是孔子教育弟子所用的主要教材,是影响中国文化发展数千年的儒家元典。 《诗》又称《诗经》,在孔子之前早已存在,“古者诗三千余篇”,至春秋时期繁多而杂乱。孔子对这些诗加以整理,主要表现在:删除重复篇章,仅留下305篇;进行篇章的调整,“《关雎》之乱以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史记·孔子世家》),把《关雎》《鹿鸣》《文王》《清庙》作为风、小雅、大雅、颂的首篇;给每首诗都配以乐曲,“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经过孔子的整理,乐归于正,《诗》的各篇皆有其所,《诗》的精华部分得以保存下来。 《书》,又称《尚书》,属于政治类的历史文献。孔子之前,有虞、夏、商、周四代的史料。孔子“序书传,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缪,编次其事”(《史记·孔子世家》),广泛搜集、整理古代文献资料,然后对夏、商、周的史料进行选择和编排,成为《书》。 《礼》指的是《仪礼》,记载了周代的礼仪制度和行为规范。周灭殷后,周公“制礼作乐”,在殷礼的基础上制作了周礼。孔子好礼,对三代之礼都有探究。《礼记·杂记》记载:“哀公使孺悲之孔子,学士丧礼。《士丧礼》于是乎书。”即鲁哀公曾派孺悲跟孔子学习士丧礼,于是有了《礼》中的《士丧礼》一篇。《史记》也记载“《礼记》自孔氏”。可以说,孔子对《仪礼》有修起之功,对夏、商、周三代的礼仪典章进行了整理与传授。 孔子重视乐,教育弟子“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乐具有重要作用,既可与礼构成礼乐之制,又能怡情养性,助人达致完美的境界。孔子擅长乐,曾学乐于苌弘,学琴于师襄子,与鲁国太师谈论乐,在乐方面造诣很深。他“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晚年回到鲁国后,对《乐》进行整理修定,使“乐正”。可惜的是,《乐》现已不存。 《易》指的是《易经》。孔子之前有《周易》,为卜筮之书,深奥难懂。孔子注意探讨《周易》蕴涵的义理,为《易》作了注解,“序彖、系、象、说卦、文言”(《史记·孔子世家》),即《易传》,赋予《易》更多哲学意味,使它更为易懂,能被大众所接受。 《春秋》是孔子依据春秋时期鲁国史记而作。《春秋》“约其文辞而指博”,言辞中暗含着孔子的思想倾向和政治主张,不再是一般的史书,而是端正人心、劝善惩恶而作。《孟子·滕文公下》对它评价:“《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春秋》有深刻的政治寓意,可以通过它来“拨乱世,反诸正”,针砭时弊,规范世人。两千多年来,几经变化的春秋学就赖于孔子《春秋》而传。 可见,经过孔子的整理与重新编撰,这六种典籍的内容得以升华,具有了广泛的普世价值,被后世尊为“经”。“六经”的整理具有多方面的意义。首先,使古代文化典籍得以有效保存下来,并得到了发展和提高。其次,“六经”作为儒家思想的重要内容,是儒家弟子必读的经典,是儒学得以发展的根基,并从汉代起作为治国理政的重要理论依托。最后,“六经”作为孔氏家族家庭教育的“教材”,是家学传承发展的重要内容,为孔氏家族“道德文章”传家奠定了基础、提供了依据,是家风传承的重要载体。 总起来看,孔子在鲁国丰富文化的滋养下,通过好学不厌,成为思想深邃且博学多识的思想家、教育家、政治家。同时,作为孔氏圣人家风的奠基者,孔子的学问成就了孔氏家学,特别是他整理的“六经”成为孔氏家学长久不衰的精髓;孔子的言传身教成就了孔氏家教,其教育中所积累的教育方法多成为家教的方法;孔子的品格和思想决定了孔氏家风的内涵和特色。于是,有底蕴深厚的家学为基础,有科学合理的家教为引领,优秀的孔子至圣家风应运而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