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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宋学兴起的文化背景


    经学一直是中国古代的学术主流。在经历了汉唐经学的兴衰之后,由于复兴儒学、疑经思潮的推动,宋代的学者们创立了一种以义理解经的新经学,也就是“宋学”。宋学既是中国经学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阶段,又是经学研究的一大学派。宋初孙复研究《春秋》之学,作《春秋尊王发微》、《春秋总论》;石介研究《易》学,著《易解》、《易口义》等,均是以儒家义理阐释经典,成为开宋学风气之先的人物。王安石作《三经新义》,完全舍弃汉儒传注经学,另创“新学”,成为以义理解经的“宋学”中重要学派之一。然而,真正奠定宋学学术格局和宋代经学形态的,则是周敦颐、邵雍、张载、程颢、程颐等“北宋五子”。正如周予同先生所说:“欧阳修等人是在‘破’汉唐经学,而北宋五子的成就是‘立’的方面,其中以程颐的影响最大。”[1] 他们不仅深入研究了《周易》、《论语》、《孟子》、《中庸》、《大学》等儒家经典,而且通过阐发经书中的义理,建立了一个包括天道、地道、人道在内的系统学说,而这一套学说在先秦、汉唐均是没有过的。不仅仅如此,他们还将经学的重点由汉儒推崇《五经》,而转变为《大学》、《中庸》、《孟子》、《论语》等《四书》。如周敦颐综合《周易》、《中庸》而著《通书》,司马光著《大学广义》、《中庸广义》。二程则将《大学》、《中庸》、《孟子》、《论语》并列,作为儒家道统系列的主要典籍,要求学者深入研究和学习。到了南宋,朱熹用毕生精力完成了以阐发义理为主的《四书章句集注》。此后,《四书》的地位越来越高、甚至超出《五经》之上。因此,朱熹《四书章句集句》的出现,标志着宋代经学的完成,它对元、明、清各代均产生深远的历史影响。
    宋学的兴盛,与整个中国文化史发展的背景、趋势密切相关。如果不了解宋学兴起的文化史的背景,就不可能认识和理解宋学崛起的文化原因、学术特征和学术成就。
    一 复兴儒学
    在先秦,孔子所创立的儒家学说本只是诸子百家中的一派。自汉武帝采纳汉儒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策,儒学不仅成为国家的意识形态,有关儒家学说的学术形态——经学,亦成为中国学术的主流。所以,两汉时期,儒家经学的研究几乎吸引了所有的学者、读书人,经学成了当时学术界唯一受到普遍重视的学问。然而,儒家经学独霸天下的局面并没有能维持很久,魏晋、隋唐之时,以道家学术思想为基础的玄学、中国本土的道教与从印度传入的佛学等相继兴起。吸引了大批文人学者,佛道之学演化为一股在中国文化史上有巨大影响的新兴学术思潮,这时,儒家经学的地位受到了动摇。然而,儒学不仅是一种以知识的研究、积累为目的的学术,更是一种规定国家体制、政治运行的社会意识形态,是指导人们日常生活的价值原则和伦理规范。所以,儒家经学的衰落远远超出其学术史的意义,而直接影响到国家政治、社会生活秩序的维系和稳定。这时,社会感到有对儒家学说的强烈的需求,一部分儒家士大夫开始呼吁、倡导复兴儒学。唐中叶兴起的古文运动,应看作是这场复兴儒家文化思潮的开始。
    韩愈(公元768~824年)是唐代古文运动的领袖、唐宋时期复兴儒学文化思潮的倡导者,故也是宋代学术之兴的肇启者。钱穆认为:“治宋学必始于唐,而以昌黎韩氏为之率。”[2]韩愈所以要求复兴儒学, 根本宗旨在价值体系的“道”。他的古文运动是以“文以载道”为宗旨,他还著有《原道》,应该是他这一主张的思想纲领。
    韩愈以“原道”为旗帜而倡导复兴儒学,引发了一场深刻的儒学复兴运动。他们不仅仅张扬儒学价值系统的“道”,同时还努力重建儒家知识系统的“学”。韩愈在《原道》中引述了《礼记》中《大学》篇的观点,而《大学》在宋代是《四书》之一,在宋代学术中具有极重要的地位。另一位古文运动的积极参加者李翱,则强调了子思所作的《中庸》,《中庸》也是宋代经学的主要典籍《四书》之一。他还深入探讨了人的性与情的关系问题,认为“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李文公集》卷二,《复性书》上)他强调人性无不善,不善者乃情之所为,故而主张通过道德修养而达到“复性”的目的。这些学术观点,主要来之于儒学经典《孟子》、《中庸》、《大学》,同时也汲取了佛道之学,体现出一些新的特点。因此,他们所要复兴的儒学,不但与两汉时期的官方儒学——经学不同,也与先秦原始儒学有着十分重要的变化。
    唐中叶的复兴儒学运动,在韩愈、柳宗元、李翱等人的积极倡导下,还只是一个开端。到了北宋,很快就形成了一股普遍的社会思潮。从“宋初三先生”胡瑗、孙复、石介开始,就继承了韩愈提倡古文、复兴儒家之道的精神,立志于道学的创建。石介批评唐代以来流行的浮华虚空的文风,倡导儒家道统:“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万世常行,不可易之道也。”(《徂徕石先生集》卷五,《怪说下》)他们在倡扬复兴儒家之道的同时,批判了佛道二教及其它异端邪说。石介著《辨惑篇》,反对佛道二教,人们评价他“尤勇攻佛老,奋笔如挥戈”(欧阳修语)。孙复也是如此,他一方面宣扬道统论,一方面力辟佛老之学,他说:“文者,道之用也;道者,教之本也。……自汉至唐以文垂世者众矣,然多扬墨佛老虚无报应之事,沈谢徐庚妖艳邪侈之辞。”(《睢阳子集补》)显然,他也认为汉唐以来的辞章之学、佛老之学皆背离了儒家之道,并希望要复兴儒家之道。他研究《春秋》之学,阐发《春秋》大义,其目的也在于张扬孔子之道。除上面所讲的“宋初三先生”之外,庆历时代的范仲淹、欧阳修也是北宋初倡导复兴儒学、批判佛老之学的重要人物。欧阳修主张为学者应以“道胜”而不以“文胜”,主张“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也。”(《欧阳文忠公文集》卷四十七,《答吴充秀才书》)他也批判佛教,认为“佛之法可谓奸且邪矣。”
    北宋初年这些儒家士大夫们在倡导复兴儒学方面尚只是开端,以后,相继又涌现出一大批著名的儒学学者,如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邵雍等人及其弟子,他们继续张扬韩愈提出的“道统说”,以提高儒学的政治地位和文化地位;同时,他们精研儒家经典,阐发儒学新义,为儒学创造了一套新的学术思想体系。他们的历史功绩不仅在“原道”,即恢复儒家的价值体系,尤其是在学术创建方面,即要建立一套新的儒学知识体系。
    二 疑经风气
    如前所述,两汉时期“独尊儒术”,从而确立了中国古代主流学术形式——儒家经学。两汉时期的经学经过一段时期的发展和繁荣之后,很快就衰落了。究其原因,一方面,汉代经学要求严守“家法”、“师法”,不敢越雷池一步,这就使得经学研究日益封闭、狭窄,大大限制了学术研究的发展。另一方面,汉儒治经分为今文经、古文经两大派,两派经学均有自己的严重弊端。今文经学注重以经学服务于现实政治,故而在治经时常常牵强附会地大讲经学的“微言大义”,以至于在严肃的学术中出现了许多“非常异义可怪之论”。而古文经学则重视对经书的历史考察,通过文字训诂而研究原典,但是,在此同时又出现了繁杂琐碎、远离经义的弊端。到了唐初,孔颖达著《五经正义》,仍沿袭汉儒治经传统,而将唐以前注疏经书的成果作了综合总结。《五经正义》遵循“疏不破注”的原则,而绝不在传注之外发挥自己的见解。物极必反,严守注疏传统的汉唐经学面临危机。唐中叶以后,学术界出现了敢于疑经的学者群。
    唐中叶时的疑经现象主要是怀疑汉唐的经学注疏,要求突破汉唐经学注疏传统,其代表人物是啖助、赵匡、陆淳师生三人。他们均是研治《春秋》学者,啖助著有《春秋统例》六卷,后由赵匡、陆淳整理,定名为《春秋集传篡例》,另陆淳撰有《春秋微旨》三卷、《春秋集传辨疑》十卷。这些《春秋》学著作的一个最显著特点,就是敢于否定汉唐的传注,他们一方面“攻传之不合经”,另一方则要求“舍传求经”。《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价说:“舍传求经,实导宋人之先路。生臆断之弊,其过不可掩;破附会之失,其功亦不可没也。”他们敢于“舍传求经”、“攻传不合经”,表明了他们对汉唐传注经学的怀疑和挑战。另外,他们也对经传作者提出怀疑,赵匡即怀疑《春秋左传》为左丘明,他说:“今观左氏经解浅于公、谷,诬谬实繁。若丘明才实过人,岂宜若此。”(《春秋集传篡例》卷一)
    到了宋代庆历之后,疑经已经成为学术界的风气。陆游曾论述过这种疑经风气的兴起,他说:
    唐及国初,学者不敢议孔安国、郑康成,况圣人乎?自庆历后,诸儒发明经旨,非前所及,然排《系辞》,毁《周礼》,疑《孟子》,讥《书》之《胤征》、《顾命》,黜《诗》之序,不难于议经,况传注乎!(《困学纪闻》卷八)
    唐中叶赵匡等疑经,主要是对汉唐之传注的怀疑,到了宋庆历之后,学者们不仅敢于怀疑汉唐经师们所作的注疏及所阐发的经义,进而对部分经书的作者、乃至于对经典本身均提出疑义。欧阳修是这股疑经风气的重要人物,他在《易童子问》中,率先提出“《系辞》以下非孔子作”的观点,直接对《易传》真实性提出怀疑。另外,他还撰有《毛诗本义》,对历来认为是子夏、毛公所作的大、小《诗序》提出怀疑;同时,他对《周礼》也表示出怀疑。苏轼之弟苏辙也对《诗序》、《周礼》表示怀疑。郑樵著有《诗辨妄》,将《诗序》指斥为“村野妄人”的作品,使向来受到尊崇的《诗序》受到极度的贬抑。另外如刘敞也是这股疑思潮的重要推动者,他著有《七经小传》,杂论《尚书》、《毛诗》、《周礼》、《仪礼》、《礼记》、《公羊传》、《论语》七经经义,他不但怀疑汉唐经学的注疏之学,甚至对经文本身也表示怀疑,故在论述经义时多以己意改动或论断经文。王安石的新学对汉唐经学更是一个有力的否定。他不满汉唐传注经学,著有《三经新义》,对《书》、《周礼》、《诗》三部分儒经作了新的解释,结束了汉儒传注经学独霸天下的局面。王应麟在评论北宋疑经风气时说:“自汉儒至于庆历间,谈经者则守训故而不凿。《七经小传》出,而稍尚新奇矣;至《三经新义》行,视汉儒之学若土梗。”
    在汉唐之时,学者们对经师的注疏都不敢稍有改动,更不用说对经文本身的怀疑和改动了。而北宋学术界的局面则发生了一个根本性转变,在苏轼等诸多学者的影响下,疑经竟演变为一种盛行的风习,司马光在《论风俗札子》中描述过当时的情形:
    新进后生,口传耳剽,读《易》未识卦爻,已谓《十翼》非孔子之言;读《礼》未知篇数,已谓《周官》为战国之书;读《诗》未尽《周南》、《召南》,已谓毛、郑为章句之学;读《春秋》未知十二公,已谓三传可束之高阁。循守注疏者,谓之腐儒;穿凿异说者,谓之精义。(《司马文正公传家集》卷四十二,《论风俗札子》)
    由此可见,疑经已经成为儒家士大夫中十分流行的风气,并一直由北宋影响到南宋。疑经思潮的出现,表明学术界对汉儒传注经学的严重不满,反映了旧的经学形态面临衰落、变革的处境。于是,出现了一种新的解经方法和新的经学形态,也就是注重发挥经典中义理的宋学。
    三 三教融合
    魏晋、隋唐之时,儒、佛、道三家学说逞鼎立之势。在中国学术史上,这三家学说本就各有其思想来源和学术特征,其价值观念、学术思想有极大的区别,故而在魏晋、隋唐之时,就发生过许多儒佛之争、儒道之争、佛道之争的历史事件。
    然而,在整个文化史上又出现了一个趋势,即儒、佛、道三家学说在展开冲突的同时,又在有意、自觉地吸收其他二家的学术思想。自魏晋开始,儒佛道之间就出现一些相互吸收、融合的现象。最初,主要是佛道两教为调和与儒学及纲常名教的矛盾,自觉地吸收儒学思想。到了唐以后,许多坚持以儒学为本的学者,开始主动、自觉地汲收佛、道的思想,以丰富、更新儒学,实现“三教归一”。同时,唐宋以后的佛道二教也加强了三教融合。这种三教兼融、三教归一的趋向,构成了宋学兴起的又一文化背景。
    佛教很早就有意吸收、溶合儒道思想。佛学自东汉从印度传入中国之后,就一直希望能调和与中国主流文化——儒学的矛盾,故而竭力汲收儒家的思想。如汉献帝时有牟子著《理惑论》,即倡扬儒佛一致说。在魏晋隋唐之时,虽然佛学称盛,而且与儒、道之间冲突很多,但许多僧人、佛学著作均力图融合儒学。如东晋时期曾有佛教僧人是否应向王侯行跪拜礼的争论,慧远力衅证明僧人不应跪拜王者,但他在《沙门不敬王者论》的著名论文中,仍然肯定佛教与儒家礼教的根本一致,认为“道法之与名教,如来之与尧孔,发致虽殊,潜相影响;出处诚异,终期则同。”(《弘明集》卷五,《沙门不散王者论》)此后,还有许多僧人往往直接融汇儒家思想,或者是引证儒家经典和学说,以宣传、证明佛教思想。如无名氏所作《正诬论》中说“佛与周孔,但共明忠孝信顺,从之者吉,背之者凶。”(《弘明集》卷一,《正诬论》)该文将儒家所倡“忠孝信顺”的宗法政治道德规范纳入其佛学著作之中。还有的僧人则强调佛教教义本身就包含着儒家忠孝仁义的道德,提出:“释氏之教,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备有六睦之美,有何不善,而能破家?”(同上书,《释三破论》)这样以证明儒佛二家的根本一致。佛教不仅吸收儒学,同时也吸收道教的思想。佛教最初传入中国时,人们往往将佛学与神仙方术混同看待。牟子《理惑论》所论述的佛是“恍忽变化,分身散体,或存或亡,能小能大,……蹈火不烧,履忍不伤,在污不染,在祸无殃,欲行则飞,坐则扬光。”(同上书,《理惑论》)这分明是中国古代神仙的形象。魏晋南北朝时期,佛学在传授过程中又玄学化了,老庄的思想理论成为佛学阐释其教义的手段。道安、慧远等在论证佛学关于世界本空的教义时,就是汲收了道家、玄学的“出于自然”、“本无末有”的思想。隋唐之时,不少佛教教派和佛学著作直接吸收道教的教义的思想。
    同样,道教在形成、发展过程中,也是逐步地吸收、融合儒、佛的思想。道教毕竟是中国土长土长的宗教,从它一产生开始,就在尽可能地接受作为国家意识形态的儒学。如早期道教的重要经典《太平经》,就表现出要融合儒学的思想倾向,它要求道教徒遵循“父慈、母爱、子孝、孙顺、兄良、弟恭”等宗法家族的道德,赞扬儒家三纲六纪的伦理准则。以后,道教在其发展过程中,一直注意融汇儒家学说。东晋时期的著名道士葛洪,是一个由儒生转化而成的道士。他在建立道教思想体系时,竭力吸收儒学思想。他的代表著作《抱朴子》对儒道之学评价说:“且夫养性者,道之余也;经世者,儒之末也。所以贵儒者,以其移风而易俗,不惟揖让与盘旋也。所以尊道者,以其不言而化行,匪独养生一事也。”(同上书,卷七,《塞难》)所以,葛洪希望建立一种以道为本、以儒为末,儒道互补而并用的学说。此后的道教学者如陆修静、陶弘景等人还认真研究儒家经典,希望更多地引进儒家学说。陶弘景还著有《孝经论语集注并自立意》、《三札序并自注》、《注尚书毛诗序》等,力求从儒家经典中汲收思想资料以丰富道教学说。传说中的吕洞宾更是将儒家伦理作为“四大支柱”,他说:“孝弟忠信为四大柱,不竖其柱而用心,椽瓦何能成得大厦?”可见,道教在发展过程中,愈来愈积极于吸收儒家学说。另外,道教也大量兼容、吸收佛学。道教的理论学说比较简单,不及佛学精深,所以,道士们亦有意吸取佛学,有的直接将佛教经曲保的“佛说”改为“天尊曰”,使其又成为道经。甚至那些重要的道教经典,如陶弘景所作《真诰》,即为“窃佛家四十二章经为之”(朱熹语)。同时,在道教经典中,还大量引进“地狱”、“诸天”、“托生”、“劫数”、“观照”、“双遣”、“定慧”等佛学用语和观念。到了唐宋之时,道士们不满足于这种一般的仿效,而是从义理与人生哲学方面去融合儒佛之学,倡导“性命双修”,或是“引儒释之理证道,使学者知三教本一。”
    早在佛教传入、道教创始之前,儒学就取得了独尊的社会地位。儒学作为国家的意识形态,对政治制度、社会生活、文化教育,以及人们的思想观念、社会心理等各个方面均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所以,最初儒家学者对外来的佛学、民间的道教均持一种鄙夷、排斥的态度。但是,由于儒学亦有自己的局限,尤其是在宇宙观及心性论方面,均不及佛、道二教。加之汉代以来儒家经学的封闭、繁琐限制了自身的发展。相反,佛、道两教既有自己的长处和特点,又能主动融汇儒家学说以获得传播、发展的条件。所以,魏、晋南北朝以来,出现了一些儒家士大夫兼习佛老之学的现象。隋唐以来,许多儒家士大夫们往往是既讲儒学,又出入释老。唐中叶以后的古文派柳宗元、韩愈、李翱为抵御佛教的影响,站在正统儒家的立场、倡导复兴儒学的运动。在此同时,又出现了一个重要的文化现象,即这些儒学家者又在大量吸收佛道二家的思想学说,而不仅仅是出入释老。柳宗元曾明确表示出对佛学的喜好,其原因就在于佛学能够帮助人们摆脱现实政治争斗的烦恼,实现“乐山水而嗜闲字”的精神超脱,故而他充分肯定了佛学中的“般若”、“涅槃”、“佛性”等学说。而韩愈的弟子李翱则更进了一步,他在自己的学说中直接揉合了佛教的理论。他提出了“性善情邪”的性能学说,一方面坚持了儒家性善论,认为“性无不善”,另一方面则又否定了人的情感欲望,提出了“情者妄也、邪也”,“妄情灭息,本性清明”。这种将以“清明”论人性,以妄、邪说人情的观点,完全来之于佛学。同时,他所提出“复性”的修养方法,诸如“弗思弗虑,情则不生,情既不生,乃为正思。”“方静之时,知心本无思者,是斋戒也。”这些方法,同样明显是从佛中汲收而来。故而韩愈亦认为这种“复性”说是“杂佛老而老者也”。到了宋代,那些著名的理学家们多数都有从“出入佛老”到“反归圣学”的治学历程,他们虽然终于回到儒家圣人之学的立场,但又大量接受了佛老之学的思想。佛学、道学中有宇宙化生、心性本体、精神修养的思想、方法,均成为理学家们重新阐述儒家经典、建立理学思想体系的重要资源。甚至可以说,没有佛老之学,也就没有宋代的理学。
    由上可见,虽然儒、佛、道三家学说各异,在历史上曾产生过种种矛盾和冲突,但三教融合已成为中国文化史发展的大趋势。尤重要的是,在经历了魏晋隋唐道、佛称盛的局面之后,许多儒家学者希望在融合佛道思想的基础上,重振孔孟之道,复兴儒学。这就使得中唐以后的中国文化有可能从“三教园融”走向“三教归儒”,实现宋代儒学的全面复兴和新儒学的崛起。
    

    【参考文献】
    [1] 周予同.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897。
    [2] 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北京:中华书局,1987.1.
                                                          责任编辑:卞文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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