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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子想尔注》看道家思想的神学化


    《老子想尔注》是继《太平经》之后的又一部早期道教的重要经典。五斗米道从张修开始就有修习《老子》书的传说,如今残存的《老子想尔注》就是张鲁在众多祭酒讲解《老子》文义的基础上汇编而成的。
    不过,关于《老子想尔注》的作者,历来都有不同的说法。《隋书·经籍志》和两《唐志》对此都未著录。陆德明《经典释文·序录》录有《老子想余注》二卷,并注云:“不详何人。一云张鲁,或云刘表,鲁字公祺,沛国丰人,汉镇南将军、关内侯”。“想余”当为“想尔”之误。因为《想尔注》在道藏若干道书中都为《想尔训》或《想尔注》。然唐玄宗《道德真经疏外传》和杜光庭《道德真经广圣义》认为张陵为该书作者,以后的道教徒和道书大多沿袭此说。一些教外人士和其他教派也持同一说法,如唐代佛教徒释法琳《辩证论》就认为《五千文》为张陵所注〔1〕。该书于五代后失传,无人提及,其失传原因,大概一方面是由于该书中夹杂有房中术,容易受世人指责;另一方面恐怕是由于该书“注语颇浅鄙,复多异解,辄多与老子本旨乖违”〔2〕。清代时在敦煌莫高窟所出古写本典籍中,发现了《老子道德经想尔注》残卷,该残卷被斯坦因博士带回英国,藏于大英博物馆,列为斯氏编目6825号。从现藏于大英博物馆的该书残卷来看,注与经文连在一起,字体不分大小,既没有章次的分别,过章也不起行,与唐代写本《道德经》款式完全不一样,仍保留着东汉晚期注书的形式〔3〕。据此饶宗姬先生《老子想尔注校笺》认为,《想尔注》“当是张陵之说而鲁述之;或鲁所作而托始于陵,要为天师道一家之学”〔4〕。也有人根据大英博物馆所藏斯氏4426号卷子《太平部》卷第二引“相尔”云:“世多耶(邪)巧,诈称道云,千端万伎,朱紫磐。故记三合以别真,上下二篇法阴阳。后出《青领太平文》,杂说众要,解童蒙心”,而定为魏晋时期所作〔5〕。
    今存《想尔注》残卷,始自《老子》第三章“不见可欲,使心不乱”,终至第三十七章“无欲以静,天地自止《正)”,卷末题“老子《道经》上”,下有“想尔”二字,共580行。这些残卷大致反映了《想尔注》的基本思想,是研究早期道教思想的重要资料,从中可以看出道家思想逐步宗教化的历程。
    《想尔注》用神学注解《老子》,主要是围绕着“道”而进行的,换句话说,“道”是《想尔注》全书的主旨和纲领,也是《想尔注》注解《老子》的一条核心线索,因此,作为最高范畴的道在《想尔注》中占有十分突出的地位。
    《想尔注》首先从道的规定性和道的属性方面进行了注解,它认为,从本身属性来说,道就是气,道气合一,“道气在间,清微不见,含血之类,莫不钦仰”〔6〕,“朴、道本气也,人行道归朴,与道合”〔7〕。道至尊无上,空无所有,无形无名,“行无恶,其处空,道喻水,喜归空,居恶处便为善,炁归满,故盈”〔8〕,道至尊,微而隐,无状貌像也;但可以从其诚,不见可知也”。因此《想尔注》将那种认为道有形貌、服色、名字的说法指斥为“邪伪”之说,“今世间伪伎指形名道,令有服色名字、状貌、长短非也,悉邪伪耳”〔9〕。由于道气合一,因此,道虽然空无所有,无形无象,但道为天虽下之母,万物都从道而生,《想尔注》说:“道微小,为天下母,故不可得臣”〔10〕,“道者天下万事之本”〔11〕,“天地广大,常法道以生”〔12〕,在这里,《想尔注》把“道”比喻为产生万物之母,形象地说明了道是宇宙万物本源。
    在对道的阐释中,《想尔注》也和《太平经》一样,十分重视“一”,将“一”连结“道”与“气”。《太平经》曾说:“夫一者,乃道之根也,气之始也,命之所系属,众心之主也”〔13〕,“道者,天也,阳也,主生;德者,地也,阴也,主养”〔14〕。《想尔注》则直称道为一,它说:“一者道也,……一散形为气……或言虚无,或言自然,或言无名,皆同一耳”〔15〕,“古今常共此一道,不去离人也”〔16〕。在这里,《想尔注》明确地指出“一”就是“道”,并提出了“一道”的范畴,所谓“一道”,就是点明道与一的合体关系,即道就是一,一就是道,使道与一更紧密地结合起来,因而“一”与“道”一样,就更带有本体论意味。
    作为宗教典籍,《想尔注》决非仅仅为了告知世人道的各种属性,而是要在此基础上,将道宗教化、神学化,将道引向神秘的天界。《想尔注》认为,道有意志,有人格,能够赏善惩恶,人们不能违背道的意志,否则就要受到谴责,甚至丧失生命。这种言论在《想尔注》中随处可见,如它说:
    道设生以赏善,设死以威恶。死是人之所畏也,仙(王)士与俗人同知畏死乐生,但所行异耳。俗人莽莽,未央脱死也。俗人虽畏死,端不信道,好为恶事,奈何未央脱死乎。仙士畏死,信道过诚,故与生合也〔17〕。
    道性不为恶事,故能神,无所不作,道人当法之〔18〕。
    诸与天灾变,日月运饵,信臣纵横,刺贯之咎过罪所致〔19〕。
    《想尔注》之所以反复论说道的意志性和神异性,就是要确立人们对道的坚实信仰,并具体化为人们的行为准则,所以《想尔注》首先从宗教行为上说明了信道的必要性。它指出,信道一方面可以使人长生不死,“欲求仙寿天神,要在信道过诚,守信,不为贰过”〔20〕,“道诚甚难,仙士得之,但志耳,非有伎巧也”〔21〕;另一方面,信道可以提高人的道德修养,“人非道言恶,天辄夺算,今信道言善,教授不邪,则无适也”〔22〕,“信道行善,无恶迹也”〔23〕,也就是说,人只要信仰道义,奉行道诫就会弃恶从善,道成了人世间所有真、善、美的唯一源泉,人类的一切善行都来自于具有神意的道的启示。其次,《想尔注》从人类心理方面对道进行了论述。它认为,人们对道的信仰不在于任何外在的形式,也没有任何强迫的举动,完全是一种自觉的行动和内心的真诚,“至心信道者,发自至诚,不须旁人自劝”〔24〕,人们对道的信仰犹如水之流下,江之归海,完全是自自然然的,“道在天下,譬如江海,人一心志道,当如谷水之欲海也”〔25〕。但人们对道的信仰决不是随随便便、马马虎虎的,人们内心要有一种畏敬的心理,既怀有战战兢兢的畏惧,又怀有高山仰止的崇敬,“尊道奉诫之人,犹豫行止之间,常当畏敬如此”〔26〕,“天子乘人之权,尤当畏天尊道,设误意自谓尊贵,不复惧天道即为自轻其身于天下也”〔27〕。所以《想尔注》反复告诫人们要“顺道意,知道真”,一切唯道是信,唯道是奉,唯道是守,唯道是行。正是基于对道的一种内心信仰和宗教教理、教义的需要,《想尔注》将道与诫互相联系起来,制定了一系列道诫,道诫是从形而上的“道”落实到形而下之“行道”的桥梁,对理解《想尔注》有着重大作用,同时,道与诫互相联在一起也是“道家思想向道教转变的重要标志之一”〔28〕。
    道诫产生于何时,一时难以详究,但于吉、张陵开始设教就订有道诫却是事实,旧云道教有一百八十戒,“干室以疾病致感老君,授有百八十戒”〔29〕。《想尔注》的道诫内容繁多,十分繁杂,主要有“竟行忠孝”〔30〕,“禁祭餟祷嗣”〔31〕,“不贵荣禄财宝”〔32〕,“道重继祠”〔33〕,“知止足”〔34〕等。在《想尔注》看来,道诫对信道者来说意义非同小可。奉守道诫就可修善积功,成仙长寿,反之则积恶成凶,难成正果。“人行道,不违诫,渊深似道”〔35〕,“奉道诫者可长处吉不凶”〔36〕。道诫对任何人都是一样,道诫面前人人平等,“王者虽尊,犹常畏道,奉诫行之”〔37〕,“天下王公也,中有荣观为人所尊,务当重清静奉行道诫也”〔38〕。奉行道诫就可以得道,两者是统一的,“一,道也,设诫圣人行之为抱一也。常教天下为法式也”〔39〕,如果不守道诫就将失道,永难修成正果,“人举事不惧畏道诫,失道意,道即去之,自然如此”〔40〕,“今布道诫教人,守诫不违,即为守一矣,不行其诫即为失一也”〔41〕。为了说明道诫的理要性,《想尔注》还运用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它说:“诫为渊,道犹水,人犹鱼。鱼失渊去水则死,人不行诫守道,道去则死”〔42〕。《想尔注》之所以如此重视道诫,其根本目的就在于要人们“奉道诫积善成功,积精成神,神成仙寿”〔43〕,内守精保身,外行善积德,将善行作为学道之根本,从而达到神成仙寿的目的,同时也说明了《想尔注》正是“带着宗教观点,抱着宗教目的来注释《老子》的”〔44〕。
    奉行道诫就是为了行道成仙、长生不死,“览诸道诫,无不去欲求长生者”〔45〕,但人能否长生不死,而且怎样才能长生不死呢?为此《想尔注》从理论上进行了充分的论证,并指出了具体的实现途径。
    《想尔注》将长生与道、天、地并列为域中四大,道、天、地都可长生不死,永恒存在,因此人也可以长生不死。《想尔注》这一观点是通过改变老子原文而独立新意,《老子》二十五章有“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为了曲就其长生之说,《想尔注》将句中“王”字改为“生”,并作注说:“生,道之别躰(体)也”〔46〕,所谓“生”也就是长生,这样长生也就与道、天、地一样永恒存在,具有了道、天、地的属性。为了说明这一观点,《想尔注》又将《老子》十六章的“公乃王,王乃大”之“王”也改为“生”,并注谓:“能行道公政,故常生也”〔47〕。尽管长生是存在的,但死之事则为众人所见,如何解答长生与死亡这一矛盾呢?《想尔注》又采取了改字的办法来曲从其意,《老子》七章有:“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想尔注》将句中的两“私”字,全改为“尸”字,并注曰:“不知长生之道,身皆尸行耳,非道所行,悉尸行也。道人所以得仙寿者,不行尸行,与俗别异,故能成其尸,令为仙士也”〔48〕。在这里,《想尔注》将“尸”分为两类,普通人之身,不能长生,因此就有死之事,仙士之身,能尸解成仙,因此能长生不死。在“能弊复成”的注文中,也体现了这一思想,注文曰:“尸死为弊,尸生为成,独能守道不盈溢,故能改弊为成耳”〔49〕,所以能成其尸者就能死而复生以得仙寿,这也就是所谓练尸延寿。为了完善其理论,《想尔注》设想了一个太阴之宫,作为仙人炼形之处,“太阴道积,练形之宫也。世有不可处,贤者避去,托死过太阴中;而复一边生像”〔50〕,“道人行备,道神归之,避世托死过太阴中,复生去为不亡,故寿也”〔51〕。这样就较圆满地解决了长生与死亡的矛盾,坚定了人们对长生不死的信仰。《想尔注》这种为我所用的方法,从学术研究的角度而言,固然造成了许多混乱和误解,然而作为一种宗教理论的建设手段,则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方式,而这也正是道教神学理论能够迅速建立和发展的一个主要原因。
    《想尔注》还运用经验论的证明方式,来强化人们对长生不死的信仰,“何以知此道今端有?观古得仙寿者,悉行之以得,知今俗有不绝也”〔52〕,这里用“古得仙寿”的经验来证明“今俗有不绝”。这种经验式的证明,与汉代哲学的经验论完全相符,反映了当时人们的思维水平。其经验式的证明方法,被后来许多道教学者所继承和吸取,如葛洪就吸取了这一方法来证明神仙长生之道的存在,用以创建其神学说体系。
    成仙与道诫一样,对于人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任何天定,因此,《想尔注》否定了仙有骨录的命定论,并指斥这是一种欺人之说,“今人无状,裁通经艺,未贯道真,便自称圣,不因本,而章篇自揆,不能得道言;先为身,不劝民真道可得仙寿,修善自懃。反言仙自有骨录,非行所臻,云无生道,道书欺人”〔53〕,以此来诱导信徒们通过修行自臻长生,这种思想与《太平经》所提出的神仙可学而成的思想是基本相同的,都主张用“行”来获取仙道,达到长生。那么怎样“行”才能得道长生呢?《想尔注》为此又从实践方面指出了达到长生的具体途径:
    第一,宝精勿费。精即精气,《想尔注》认为人的精气是与生俱来的,人一出生精气就充满在人的五藏之中,人身是负精的“载体”,精是人体的根本,“身为精车,精落故当载营之。神成气来,载营人身,欲令此功,无离一”〔54〕,因此人要长生,要延年益寿,就需“宝精勿费”,“结精自守”,并用古之仙士实精以生和今之俗人失精而死,说明了善保精气就能延年益寿是确定无疑的,“古仙士实精以生,今人失精以死,大信也”〔55〕。善保精气,一方面要合五脏五行之气,“和则相生,战则相克”〔56〕,另一方面应清静无欲,闭心绝念,“人之精气满藏中,若无爱守之者,不肯自然闭心而捝之,即大迷矣”〔57〕。为此它告诫世人,对男女之事要慎重,不可放纵性欲致使精气泄露,“精结成神,阳气有余,务当自爱,闭心绝念,不可骄欺阴也”〔58〕,“能用此道,应得仙寿,男女之事,不可不勤也”〔59〕,并反对借养精之名,而大行淫乱之实或损人利己的采阴精以补阳的房中术,《想尔注》说:“道教人结精成神,今世间伪伎诈称道,托黄帝、玄女、龚子、容成之文相教,从女不施,思还精补脑,心神不一,失其所守,为揣悦不可长宝”〔60〕,明确指出还精补脑并不能达到宝精、结精成神的目的,并且指责容成“善补导之事,取精于玄牝”〔61〕。在注释“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时,《想尔注》说:
    知守黑者,道德常在,不从人贷,必当偿之,不如自有也。行《玄女经》龚子容成之法,悉欲贷;何人主当贷若者乎?故令不得也。唯有自守,绝心闭念者,大无极也〔62〕。
    在这里《想尔注》以“忒”为贷”,来曲就其抨击伪伎之说,说明《想尔注》所推崇的养身之术是宝精勿费,闭心绝念,以此保养自身的精气,而不是借妇人之精以补身。正因为如此,《想尔注》虽被后世的道教徒视为房中术之书,但该书的“性生理观点还是比较科学与卫生的,且符合道德”〔63〕。《想尔注》还批判了其他一些炼养身体的“伪伎”,如内丹法,《想尔注》指出:
    今世间伪伎因缘真文设诈巧,言道有天毂,人身有毂,专炁为柔,辐指形为,又培胎练形,当如土为瓦时,又言道有户牖在人身中,皆邪伪不可用,用之者大迷矣〔64〕
    所谓“因缘真文而设诈巧”,指的就是假托黄帝、老子之言而宣扬“保性命之真,而游求于外者也。聊以荡意平心,同死生之域,而无怵惕于胸中”〔65〕的神仙家学说,它们包括《黄帝杂子步引》、《道要杂子》、《黄帝岐伯按摩》等。这些学说中有着大量的炼养形体、五脏之气的方法,《想尔注》认为这些方法都不可用,都是一种“伪伎”,并认为那种“瞑目思想”,守身中五脏以培胎炼形的内丹“守一”法,不能求福长生,也不是所谓“守一”,真正的“守一”就是遵守道诫——道所规定的戒律,“今布道诫教人,守诫不讳,即为守一也;不行其诫,即为失一也”〔66〕。由此看来,《想尔注》虽然主张和合五脏五行之气,但其方法是培养教徒们的一种信道的守教信念和精神境界,而不是任何神秘的方术。
    在对“伪伎”进行批判时,《想尔注》把儒家学说也作为伪伎的一种进行了有力的批判,将儒家五经及其各种传记、私人著述都作为“邪文”,“智慧出,有大伪”注曰:“真道藏,邪文出,世间常伪伎称教,皆为大伪不可用。何谓耶文?其五经半入邪,其五经以外,众书传记,尸人所作,悉邪耳”〔67〕。为了进一步贬低儒家学说,《想尔注》又故伎重演,故意曲解原文,在注解二十一章“孔德之容,唯道是从”时,将“孔”解释为“孔丘”,以附会孔子曾向老子执弟子礼的说法,以此抬高道教,注文说:“道甚大,教孔丘为知;后世不信道文,但上孔书,以为无上;道故明之,告后贤”〔68〕,不仅如此,《想尔注》还对儒家攻击道教道书欺人、无长生之道等言论进行了正面还击,《想尔注》指出,儒家的这些说法“至令后学者不复信道,元元不旋,子不念供养,民不念田,但逐邪学,倾侧师门,尽气诵病,到于穷年,会不能忠教至诚感天,民治身不能仙寿,佐君不能致太平,民用此不息,倍城邑虚空”〔69〕,因而“罪盈三千,为太恶人”,由此可以看出儒道之间斗争的激烈。
    第二,食气用气。所谓食气,就是调整呼吸,吐纳导引。《想尔注》说:“身也,于内为胃,主五藏气,俗人食谷,谷绝便死;仕士有谷食之,无则食气”〔70〕。这种方法实际上就是一种辟谷食气的修炼法。《想尔注》认为仙士之所以能长生不死,得道成仙,就在于仙士能以气为食,而不像俗人一样以五谷为食,天地之精气无穷无尽,没有断日,而五谷总是存在一定的限制,总有用尽时,有着局限性,一旦缺乏,以五谷为食者就会饥饿而亡,所以《想尔注》称仙士与俗人的差异就在于仙士“不贵荣禄财宝,但贵食母者”,并由此而造成了仙士与俗人的一系列差异,如“俗人于世间,自有财宝功名;仙士于俗,如顽鄙也”,“俗人不信道,但见邪恶利得,……仙士闭心,不思虑邪恶利得”〔71〕等。除了食气之外,《想尔注》认为用气也是达到长生不死的一条途径,它说“用气喘息,不合清静,不可久也”〔72〕,由此看来,用气也就是一种调整呼吸的办法,其原则就是“清静”,即精神的纯守,意念的专一,不耗精费神。为了做到这种精神的清静,《想尔注》还提出了具体的修行办法:“求生之人,与不谢,夺不恨,不随俗转移,真思志道,学知清静,意当时如痴浊也。也能痴浊,朴且俗就矣。然后清静能睹众微,内自清明,不欲于俗”〔73〕,也就是说要脱俗、守朴、无欲、痴浊,这实际上就是“用气”以求长生所要遵循的总原则。至于“用气”的具体方法,由于《想尔注》没有明确记载,不得详知。《想尔注》的这一主张后来被演化为道教的内丹学,体现了道教“生命哲学的实证性和可操作性”〔74〕。
    第三,行善去恶。《想尔注》将长生不死与人的道德修养联系起来,提出了“百行当修,万善当著”〔75〕的观点,在它看来,善行是长生的关键,而“宝精勿费”、“用气食气”都在其次。《想尔注》认为,结精即可长生的观点,带有一定的片面性,因为它仅仅从人的生理方面阐述了长生的基础,人的精气是与生俱来的,要使宝精勿泄,就必须加强道德修养,就必须修善行、去恶事。为了说明宝精与善行的关系,《想尔注》将之比喻为水与水源的关系,它说:
    心应规,制万事,故号明堂三道,布阳邪阴害,以中正度道气。精并喻像池水,身为池堤封,善行为水源,若斯三备,池乃坚。心不专善,无堤封,水必去,行善不积,源不通,水心干〔76〕。
    《想尔注》还接受汉代儒学所宣扬的天人感应思想,认为人的善恶行为能与天相通,善者天知,即长生,恶者天不知,因而不能得到天的救扶,自然也就不能长生不死了,它说:
    人当积善功,其精神与天通,设欲侵害者,天即救之。庸庸之人皆是苟之徒耳,精神不能通天。所以者,譬如盗贼怀恶不敢见部史也,精气自然与天不亲,生死之际,天不知也〔77〕。
    这样,天就成了人长生成仙的判官,人的行为能否与天相通是长生的根本。人的精神之所以能与天相通并获得天的感应和救助,根本的方法就是“至诚”,即以“至诚感天”,它说:“至诚,天自赏之,不至诚者,天必罚之;天察必审于人,皆知尊道畏天,仁义便至诚矣”〔78〕。这种至诚,是没有任何企图和条件的,是人真心诚意为善而不求报答功名利禄,否则就不是“至诚”,就不能感天。《想尔注》在这里用天人感应的神学论来树立天的威严,并按照道教赏善罚恶的威严,认为人长生成仙的关键在于能否用善行感通上天,以此来建造其神仙理论体系。
    不仅如此,《想尔注》还为善行人设想了一个理想的归宿——太阴之宫,此处是善人练形得以死而复生的栖息地,恶人则无法进入此地,《想尔注》说:
    太阴道积,练形之宫也。世有不可处,贤者避去,托死过太阴中;而复一边生像,没而不殆也。俗人不能积善行,死便真死,属地官去也〔79〕。
    道人行备,道神归之,避世托死过太阴中,复生去为不亡,故寿也。俗人无善功,死者属地官,便为亡矣〔80〕。行善之人由于其善行,在死后灵魂离开肉体,进入太阴之宫进行修练,得以长生不死,飞身成仙,而不行善之人只能归地宫,永无生还的希望。
    《想尔注》将生命问题与道德修养联系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道教的生命伦理观,体现了《想尔注》“奉道诫,积善成功,积善成神,神成仙寿”的仙道宗旨。这种善行为要的观点,与《三国志》所记张鲁治道“皆教以诚信不欺诈”完全一致,反映了五斗米道注重实行的宗教特征。
    《想尔注》以《道德经》为据,发挥道教的宗教思想,宣称尊道守诫是长生不死的关键,极力神化老子与道,使道成为信仰和崇拜的至上神,老子衍变为太上老君,成了宗教教主,从而以信仰的力量代替了哲理的力量,而且《想尔注》还第一次提出了“道教”这一名称〔81〕,因此,《想尔注》的出现就标志着道家已转化为道教。从道教发展史来看,尽管《想尔注》受随文敷陈的限制,缺少一定的完整性和系统性,但它开创了道教系统改造利用道家著作的传统,为道教理论的进一步完善和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其“积精成神”和“积善成功”二者互相结合,以致“太平”和“仙寿”的思想,在道教史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并成了道教教义的重要组成部分。
    

    注释:
    〔1〕《辨正论》说:“汉安元年道士张陵分别《黄书》,故注五千文”。
    〔2〕饶宗颐《老子想尔注校笺》第5页。上海古籍出版1991年11月版。但该版本封面题为《老子想尔注校证》,内文名却为《老子想尔注校笺》。本书所引《想尔注》文字皆出自此书。以下凡引此书皆只注页码。该书还有《选堂丛书》本。
    〔3〕孔颖达《礼记正义》谓:“马融为《周礼注》,欲省学者两读,故具载本文。”
    〔4〕第4页。
    〔5〕王重民:《敦煌古籍叙录》,中华书局1979年第1版,第235页。
    〔6〕〔7〕〔8〕〔9〕〔10〕〔11〕〔12〕〔15〕〔16〕〔17〕〔18〕〔19〕〔20〕〔21〕〔22〕〔23〕第36、29、17、、17、40、33、12、12、28、25、46、44、31、42、34、34、页。〔13〕〔14〕《太平经合校》,中华书局1960年2月版,第12~13、218页。
    〔24〕〔25〕〔26〕〔27〕〔30〕〔31〕〔32〕〔33〕〔34〕〔35〕〔36〕〔37〕〔38〕〔39〕〔40〕〔41〕〔42〕〔43〕〔46〕〔47〕第34、41、18、33、24、34、28、10、49、7、46、46、33、29、31、12、46、17、33、20页。
    〔28〕那微:《汉代道家的政治思想和直觉体悟》,齐鲁书社1992年1月版,第265页。
    〔29〕《辨证论》卷六。
    〔44〕卿希泰主编:《中国道教史》第一卷,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年4月版,第189页。
    〔45〕《抱扑子·微旨》。
    〔48〕〔49〕〔50〕〔51〕〔52〕〔53〕〔54〕〔55〕〔56〕〔57〕〔59〕第20、19、21、43、17、23、12、27、7、12、12、11页。〔58〕据饶宗颐《老子想尔注校笺》“不可不勤也”应为“不可勤也”,第二个“不”字疑为衍文。
    〔60〕《列仙传》。
    〔61〕那微:《汉代道家的政治思想和直觉体悟》第276页。
    〔62〕〔64〕〔65〕〔66〕〔67〕〔68〕〔69〕第14、12、22、27、23—24、26、26页。
    〔63〕《汉书·艺文志》。
    〔64〕〔65〕〔67〕〔68〕〔69〕〔70〕〔71〕〔72〕第31、19、27、29、8、24、21、43页。
    〔66〕李刚:《道教老学的诞生——〈老子想尔注〉》,《安徽大学学报》(哲社版)1993年第1期。
    〔73〕参见饶宗颐《老子想尔注校笺》第5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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