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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相继世业不替


    ——先秦时期的孔氏家学
    孔氏家族号称“天下第一家”,是我国乃至世界延续最长、声名最显赫的家族。这一家族的安富尊荣既与历代王朝尊孔崇儒的治国思想密切相关,也是孔氏家族成员们自觉努力的结果。孔氏子孙以积极入世的态度精忠报国,坚守读书教学,传承与弘扬道德人家的本色,使孔氏家族逐渐成为经师多有、独具特色的文化世家。在这一文化世家形成中,家学的传承功不可没,其由先秦时期的孔子创立,代代传承于家族内部,历代绵延不绝,所积累的学术成就斐然可观,堪为我国古代学术发展的一条重要线索。在这条线索之端,先秦时期的孔家学人传习经籍、教育子弟、弘扬儒道,形成了“儒林相继”、“世业不替”的家学范式,开古代中国家学之先河,对当时和此后的学术发展影响深远。
    一、孔子的初创与开启
    孔子是春秋末期伟大的思想家和教育家,他一生敏而好古,“祖述尧舜,宪章文武”,服膺先王之道、诵习礼乐文化,删《诗》、《书》,定《礼》、《乐》,修《春秋》,序《易传》,整理上古三代的文化典籍。在学有所成后,他首开私家讲学之风,“有教无类”,广收弟子,“以《诗》、《书》、《礼》、《乐》教”(《史记》) 。同时还非常注重家庭教育,授学子孙,要求他们尊师道、守礼制、修德明仁,初创孔氏家学。具体表现以下几方面:
    首先,孔子督子劝学。《论语•季氏》载:
    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
    此处孔子要求儿子孔鲤学《诗》、学《礼》,并阐明学《诗》、《礼》的重要意义,可谓语重心长。“趋庭”一词亦因之被赋予特殊的含义,成为承受父教的代称。《论语•阳货》篇又载: 
    子谓伯鱼:“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
    此处孔子又具体要求孔鲤研究《诗》之《周南》、《召南》。《论语》中的这两段记载,简要而生动地描述了孔子在家训子的情况,堪称我国士人家学的最佳写照。
    综上即是史料所见孔子在家教子的情况,虽资料相对匮乏,仍可从中管窥其重视家庭教育之一斑。孔鲤也正是在孔子的亲自教导下明《诗》、《礼》,通儒术的。
    其次,孔子对其孙子思(孔伋)也进行了谆谆教导。《孔丛子》(《孔丛子》一书曾被疑为“伪书”,其内容虽有不真的成分,但据当代学者考证记载孔子、子思、子高的三部分内容均有原始材料,文字基本上属于采辑旧材料或据旧材料加工而成,故可选择使用。参见黄怀信:《〈孔丛子〉的时代与作者》,载《西北大学学报》1987年第1期)之《记问》篇记载了不少孔子答子思问学的事迹,即是明证。如云:
    子思问于夫子曰:“为人君者,莫不知任贤之逸也,而不能用贤,何故?”子曰:“非不欲也。所以官人失能者,由于不明也。其君以誉为赏,以毁为罚,贤者不居焉。”
    子思问于夫子曰:“亟闻夫子之诏,正俗化民之政,莫善于礼乐也。管子任法以治齐,而天下称仁焉,是法与礼乐异用而同功也,何必但礼乐哉?”子曰:“尧舜之化,百世不辍,仁义之风远也。管仲任法,身死则法息,严而寡恩也。若管仲之知,足以定法。材非管仲而专任法,终必乱成矣。”
    子思问于夫子曰:“物有形类,事有真伪,必审之,奚由?”子曰:“由乎心。心之精神是谓圣,推数究理,不以物疑。周其所察,圣人难诸。”
    当然,上述记载或许经过后人润色,但子思曾问学于孔子,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又《孔丛子•杂训》载子思答子上曰:“吾昔从夫子于郯遇程子于涂,倾盖而语,终日而别,命子路将束帛赠焉。”可见子思确曾随于夫子身旁。所以,孔子对子思亦必有家教,前引《记问》篇所记,当有可信者。总之,孔子曾亲授学问于子思,祖孙二人在问答中相互切磋,相得益彰。
    孔子身体力行,教育子孙,使得孔氏家学初步创立。而真正最终形成,还需其后人不懈的努力。《阙里文献考》载:孔子死后,其子孙“即宅为庙,藏乐服礼器,世以家学相承,自为师友”。“自为师友”说明其教育者为孔氏后裔,其受学者亦不超越孔氏子孙。可知孔子的言行深深地影响了他身后的孔氏子孙,家族内部有了学术相承的传统,源远流长的孔氏家学也由此开启。
    二、子思的上承与下传
    孔子的第一代后人孔鲤早卒,未能为孔氏家学的发展作出突出的贡献,但其子孔伋后来居上,上承与下传,担当起了发展孔氏家学的重任。《孔丛子•记问篇》载有孔子与子思的对话:
    夫子闲居,喟然而叹。子思再拜请曰:“意子孙不修,将忝祖乎?羡尧舜之道,恨不及乎?”夫子曰:“尔孺子,安知吾志。”子思对曰:“伋于进膳,亟闻夫子之教:‘其父析薪,其子弗克负荷,是谓不肖。’伋每思之,所以大恐而不懈也。”夫子忻然笑曰:“然乎?吾无忧矣。世不废业,其克昌乎!”
    从中可见,子思以孺子之年即怀继承祖业之大志,以昭明圣祖之德为已任,并不懈于学,因而孔子为后继有人而忻然无忧。事实上,确如孔子所愿,子思“世不废业”,在学仕著述中继承发展了孔子思想和孔氏家学。具体表现在:
    首先,继承发展了孔子思想。子思生逢战国初年,面对着整个社会礼崩乐坏、人伦不理、生灵涂炭的严峻局面,他踵武其祖,力倡儒学,或学或仕,为恢复有道之治而四处奔忙。据《礼记》、《孔丛子》等书载,子思早年曾在鲁国收徒授业,后又周游宋、齐、卫等国,并有过鲁、卫从政的经历。尽管最终“为其事而无其功”,以儒家思想治世的方案并没有得到当政的认可与采纳,但这并没有动摇他持守儒道的志向。出自其手笔的《子思》二十三篇当为发明孔子思想之作,现在所见的《中庸》、《坊记》、《缁衣》和《表记》及楚简《五行》等,即属于此。子思学术对孔子思想作了发展与创新,成为儒学名派——思孟学派的逻辑起点,对后世儒学的发展影响深远。
    其次,传承儒家文献。除了孔子思想,子思所传承的还包括儒家文献。《孔丛子•居卫》篇载他曾与宋大夫乐朔讨论《尚书》,年仅十六的子思就精熟《尚书》,其书学造诣当与家学有关。又《礼记•檀弓上》载子思曰:“丧三日而殡,凡附于身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三月而葬,凡附于棺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丧三年,以为极,亡则弗之忘矣。故君子有终身之忧,而无一朝之患,故忌日不乐。”(孔颖达:《礼记正义》)《檀弓下》篇又记子思答穆公问“为旧君反服”之礼。可见他也颇谙熟礼学,这自然当得益于从父亲那里就开始的学《礼》的家学传统。
    再次,下传家学。《孔丛子•杂训》篇记载了子思对其子孔白子上的悉心教导和家学传授之事。如云:
    子上请所习于子思。子思曰:“先人有训焉:学必由圣,所以致其材也;厉必由砥,所以致其刃也。故夫子之教,必始于《诗》《书》,而终于《礼》《乐》,杂说不与焉。又何请?”
    子思谓子上曰:“白乎,吾尝深有思而莫之得也,于学则寤焉;吾尝企有望而莫之见也,登高则睹焉。是故虽有本性而加之以学,则无惑矣。”
    他直接以“先人之训”为教,要求其子学《诗》、《书》、《礼》、《乐》,并注意学思结合。他还提醒儿子要立志于学,要有一颗平常心,使“欲不累志”,如《居卫》篇载:
    子思谓子上曰:“有可以为公侯之尊,而富贵人众不与焉者,非唯志乎?成其志者,非唯无欲乎?夫锦缋纷华,所服不过温体;三牲大牢,所食不过充腹。知以身取节者,则知足矣。苟知足,则不累其志矣。”
    子思不仅面授机宜于儿子,而且还以书信相教。《杂训》篇载:
    子思在鲁,使以书如卫问子上。子上北面再拜,受书伏读。
    远在他乡,子思还要以书问子上,督促其学业,可见家教之严。孔白亦不负父望,史载他“通习群书,又善兵法”(孔元措:《孔氏祖庭广记》),成为一名博有专长之士,以贤能闻名于世,曾被齐威王两次传召为相。
    总之,子思上承其祖,下启其子,习儒弘道,是孔氏家学得以发展和传承的关键一环。
    三、子高、子顺的继承与发展
    继子思之后,孔穿子高、孔谦子顺皆为当时名儒,他们通晓经籍,在学与仕中,不遗余力地宣传孔子思想精义,成为传承与发展孔氏家学的杰出代表。
    孔穿,字子高,孔子六代孙,史载“笃志博学、沉静清虚,有王佐之才”(孔德成总裁、孔广彬等编次:《孔子世家谱》)。从《孔丛子》之《公孙龙》、《儒服》、《对魏王》、《执节》诸篇可见,他曾与公孙龙辩论、答魏王问、答信陵君问、答齐王问、与齐君论车裂之刑,在言行中宣传儒道、弘扬家学,是一个相当活跃的政治人物,在当时有“天下之高士也”之美誉。
    子高还曾著述立说,促进了儒学和孔氏家学的发展。据《孔子家语•后序》载:“子高名穿,亦著儒家语十二篇,名曰《谰言》”。《孔氏祖庭广记》亦曰:“七代穿,字子高……著儒家之语十二篇,名曰《蘭(谰)言》。”考“《谰言》十篇”见著于《汉书•艺文志》。但班固自注“不知作者,陈人君法度”,使得《家语•后序》之言难以完全取信于人。不过,班固谓其书“陈人君法度”,而今《孔丛子》之《公孙龙》、《儒服》、《对魏王》三篇,恰有符合这一命题的内容。如子高答魏王“人主之所以为患”、“如何可谓大臣”,答信陵君问“古之善为由国者其道何”之类,无疑可以属之。而这三篇叙事具体详尽,作者应该就是子高本人。结合《孔丛子》一书多辑前人之书而丛编的性质来看,《公孙龙》等三篇应该就是取自“《谰言》十篇”之书。所以,《家语•后序》之言亦可信,《谰言》当为孔穿所著。子高专著儒家语之书,也正是对孔子儒道和孔氏家学的弘扬和发明。
    子高之子孔谦字子顺,也是一代大儒。他受惠于深厚的家学积累,学识渊博,曾为魏安釐王相,以“圣人之后,道德懿邵”闻名诸侯,还曾担任赵、魏两国国师,积极向当政者宣扬儒家的为君治国之道,对家学的传承发展贡献突出。据《孔丛子•陈士义》载:
    子顺相魏,改嬖宠之官以事贤才,夺无任之禄以赐有功。诸丧职秩者不悦,乃造谤言。文咨以告,且曰:“夫不害前政而有成,孰与变之而起谤哉?”子顺曰:“民之不可与虑始久矣。古之善为政者,其初不能无谤。子产相郑,三年而后谤止。吾先君之相鲁,三月而后谤止。今吾为政日新,虽不能及圣贤,庸知谤止独无时乎?”文咨曰:“子产之谤,尝亦闻之,未识先君之谤何也?”子顺曰:“先君初相鲁,鲁人谤诵曰:‘麛裘而芾,投之无戾。芾之麛裘,投之无邮。’及三月,政成化行,民又作诵曰:‘衮衣章甫,实获我所。章甫衮衣,惠我无私。’”文咨喜曰:“乃今知先生亦不异乎圣贤矣!”
    上引文,子顺言“民之不可与虑始”,与《论语》所载孔子语“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如出一辙,可见其传孔子之道;又言“吾先君之相鲁”、“先君初相鲁”,念兹在兹地以先祖为例,继承祖业弘扬家学之心切,于此亦昭然可见。
    子顺有弘扬孔学儒道之心,亦有其才,他熟稔《书》、《诗》、《礼》。《孔丛子•执节》篇载:赵王以平原君及邹文之事问子顺,而子顺答曰:“先父之所交也,何敢不知?”可见父学子承,学有所源。尤其是知《诗》、《书》、《礼》、《春秋》,更与孔子、子思以来的家学有关。子高、子顺都继承其家学传统,通过学行著述发展了孔氏家学。
    四、 孔鲋的恪守与贡献
    孔子八代孙孔鲋,亦是先秦孔氏家族中的佼佼者。他在战乱之时,恪守儒学,保存典籍,为孔氏家学的继续发展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孔鲋又名孔甲,字子鱼,《孔丛子》之《独治》、《问军礼》、《答问》、《诘墨》诸篇,记录了他的学术事迹。如《独治》篇记:“子鱼生于战国之世,长于兵戎之间,然独乐先王之道,讲习不倦。”其友季则对他不合时宜的做法很不理解,劝道:“今先生淡泊世务,修无用之业,当身不蒙其荣,百姓不获其利,窃为先生不取也。”孔鲋对曰:“武者可以进取,文者可与守成,今天下将扰扰焉,终必有所定。子修武以助之取,吾修文以助之守,不亦可乎?”可见孔鲋身逢乱世,却倾心家学,对传承家业矢志不渝,有修文之恒心,对先祖孔子之儒道亦抱有坚定的信念。后来他终成深受时人器重的一代名儒贤士,有“通才足以干天下,博知足以虑无形”之誉。
    在思想方面,孔鲋继承了孔子重礼的思想,对各类礼制有全面系统的了解。如《孔丛子•独治》篇记载了孔鲋答陈涉所问社会伦理之礼,《问军礼》篇又记其答行军出征之礼、命将出师之礼、将居军中之礼。足见他精通各种礼制,而其所言诸礼,不见于其他典籍,必是家学传承。
    孔鲋博学多识,在学术上承祖业,倡儒抑墨,竭力维护先祖孔子之学。他曾作《诘墨》一篇,对墨子诬称孔、晏之事一一诘辨,维护了儒宗声誉,对儒学之发展亦有重要影响。孔氏家学发展到孔鲋一辈,已卓有成绩。孔鲋为彰显家学,垂训后人,特集祖上之嘉言懿行,编集了《孔丛子》一书,是书《隋书•经籍志》有著录,直署“孔鲋撰”。而后人多疑其伪,实则不尽然。据黄怀信先生考证,《孔丛子》中记孔子、子思、子高、子顺的十六篇,确应是为孔鲋所收集编撰。(黄怀信:《孔丛子》的时代与作者,《西北大学学报》1987年第1期) 
    特别值得称道的是,孔鲋面对秦王焚书的命令,冒险藏书壁中,保存了先人典籍。《孔丛子•独治》篇载:“陈余谓子鱼曰:‘秦将灭先王之籍,而子为书籍之主,其危矣。’子鱼曰:‘……然顾有可惧者,必或求天下之书焚之,书不出则有祸。吾将先藏之,以待其求,求至无患矣。’”于是,他便将古文《尚书》、《论语》、《孝经》、《礼》等儒家经典藏于祖堂夹壁之中,以待后世之求。孔鲋不畏高压的文化专制政策,藏书卫道,为孔家后人进行学术研究、传承家学提供了文献资料,难能可贵;这在中国文化典籍流传史上也是一段佳话,影响深远。(舒大刚:《典范初成:西汉儒学文献的发展与演变》,《西华大学学报》2011年第4期)
    结   语
    综上可知,先秦时期孔子教学子孙,传授经书,开创了孔氏家学。以孔伋(子思)、孔穿(子高)、孔谦(子顺)、孔鲋(子鱼)为代表的孔子后裔,是孔子思想和儒家学说的忠实继承者与发展者。他们保存典籍、研习经书、著述立说、积极入仕、弘扬儒学,促进了家学的兴盛与发展。《孔丛子•执节》记载赵王对孔子顺言曰:“寡人闻孔氏之世,自正考甫以来,儒林相继,仲尼重之以大圣,自兹以降,世业不替,天下诸侯咸宾礼焉。先生承绪,作二国师,从古及今,载德流声,未有若先生之家。”即彰显了先秦时期孔氏家族数百年的家学传承,这一家族也因孔子开创的儒道相承的传统,“载德流声”,为世人敬仰。而先秦时期孔子、子思等孔家学人的嘉言懿行、优良学风,深深影响了后世孔氏子孙;其所传治的儒家经典、所著或编集的诸多作品,为孔氏后裔留下了宝贵的文化财富。这些都成为后世孔氏家学兴起的渊蔽。孔氏家学与中国古代学术的密切关系在先秦也初显端倪,并在两汉时深度发展,此后也不同程度地体现在历代学术发展的图景中。
    (陈以凤:孔子研究院助理研究员)(《孔子文化季刊》第19期201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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