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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真实的自我——薛元明论赵熊篆刻艺术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传统艺术形式多样,篆刻则是一朵奇葩。对于篆刻,虽然一些书籍报刊常解说为“濒危状态”——其实杞人忧天,未必了解真相,至今仍有无数的人用毕生精力去追寻。石不能言自可人。印章不仅有是雕虫之趣,或者糊口的薄技,世易时移,逐渐由单纯的印章实用性转变成绝对的篆刻艺术性,曾经“壮夫不为”的篆刻变成寄寓人生的艺术形式。时代变迁总会造就历史潮流中的弄潮儿,印工成为艺术家,铁笔写春秋。如果对于历史和现实加以审视的话,从篆刻到印章,有实用和艺术之间的关联,亦有艺术与市场之间的矛盾之处。现代人看待秦汉时期的印章,仍具有无可替代的艺术价值,市场经济时代,追求经济效益,一样不能忽视艺术性这根弦。两点合在一起来看,艺术性毫无疑问是核心,这就是文化。文化是一个民族的根,是历史的见证。谈到文化,自然不能忘记源头,与文字相关的书法篆刻比国家的历史还要长。就篆刻而言,习惯上有“印宗秦汉”和“明清流派”的说法,分别对应不同的地域中心。秦汉印为中原腹地,明清流派为江浙皖一带,“印宗秦汉”是根本,秦汉的发源地在陕西。陕西赵熊先生所带领的终南印社是建国后成立最早的地方印社之一,在全国很有知名度和艺术影响,为弘扬民族艺术而努力,为实践“印宗秦汉”而付出,是许多印人心目中的那一片领地。
    赵熊先生是四十年代生人,今年恰好六十岁。与他同样年代出生的篆刻家,坚持到现在的并不多,掰着指头可以点出人数。这些为数不多的印人,正是今日印坛中坚力量。最初我与赵熊先生接触较少,交流不多,因为一次研讨会的机会,就篆刻创作相关话题进行了很多交流,感觉他对篆刻艺术无限痴迷和执着。在我与他的交流中感受到两点,一是始终认为艺术是一个过程,不刻意于风格的自我塑造,风格不是现在进行时,而是一般将来时。对于这一点,我深有同感,篆刻不能过早地结壳,否则就不能从传统中吸收更多营养。进一步成熟就意味着僵化,必须与人的年龄和心态大致同步,未老先衰多见,急于求成定型,为了风格而风格,适得其反,欲速则不达。
    我从他提供的资料中选出一些印蜕,按照个人体会加以排列之后,觉得整体上有三个特点,一是阶段性,二是组合性,三是延续性。在赵熊先生多年篆刻生涯中,一段时间有一段时间的想法,非常跳跃。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这种阶段性并不是单纯年龄原因。人在不同年龄段都会有不同的想法和喜好。我发现赵熊先生随着时间推移在入印文字上会不断地加以调整,印风变化可用“剧烈”二字来形容,有时甚至会“推翻”自己以前的作品,一些印章形式上非常新潮,对流行现象也非常关注,可见他的思维极为敏锐。六十年的经历对于一个人来说,跨度非常大,这一段时间也正是整个社会历史中变化最大的时期。二是赵熊先生的创作常是某种类型的印章一组一组地刻,一方面说明尝试的艰辛,另一方面说明特别勤奋和多元,按照他信中所说,刻唐诗绝句跨度为十年,禅语刻石前后花了十二年时间。这已经不算短的时间,也正好符合他对于风格“在路上”的理解。现在有的人办展,一天刻几十方印,一晚上写几十幅作品,第二天就能办展,没有任何意义。赵熊先生在来信中阐述自己不在意所谓的风格塑造,完全是一种自觉形式。若将所选取出的前后期作品集中来看,他总有自己所坚持的审美意趣,也就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自己风格。当今印坛,一些人为求与他人不同,不惜怪异冷僻,其实这很不正常。艺术首先是一种共性,是共性基础上的个性,都说“印宗秦汉”,证明整体格调应该是一致的,在此基础之上才有各自的性情。但事实上现在很多所见的作品并非如此,说明在体验传统方面还做的不够。
    从具体创作技法上来看,可以归纳出以下三个特征:
    一是入印文字是赵熊先生非常感兴趣的经营重点,对多种文字进行尝试,包括金文、小篆、谬篆和泉币文字等,甚至还有老宋体,范围非常广。入印文字多元尝试,秉承前贤遗风,正好亦符合他尽量涉猎广而多重吸收的创作思路。“书乡”以老宋体入印,处理非常到位,既保留老宋体特征,又体现金石味,各种因素糅合巧妙之极,是一方代表作。
    二是形式感构造是创作表现中的另一个支撑点。形式感经营分为两部分,一是肖形印,二是文字印。对于其肖形印创作,在阅读《篆刻》杂志,见其中将赵熊先生列作“肖形印十家之一”时才知晓,之前孤陋寡闻,有所不知,可看出他对汉肖形印及来楚生的理解、变通、运用。文字印是经营重点。从他早期参加篆刻展的“面墙斋主人书”作品开始,一直到现在仍是如此。需要说明的是,形式感有时是章法,但章法未必就是形式感,更多侧重篆法功效,以自然为上,比如徐三庚对邓石如“计白当黑”的理解就已经是形式感,而不是章法,过犹不及。现代人追求的多半是形式感,并不是章法。我所选出的这一批印章形式感极强,整体上技法驾驭处理得心应手,但也因为注重形式感,虽然每一方印都很新颖,但不同印面放在一起,则有不同风格冲犯的情况存在。“由心作相”印面对比度很强,但文字和边栏之间这种处理存在一些唐突处,文字显现出摆放迹象。“我忘吾”线条构成对比很见新意,但有意盘曲会稍失自然。“网细鱼稠”更像一幅画,存在图案化倾向,“空中一片石”就整个印面的经营而忽略了字形相互之间的关系,远不如“五更钟”来得更为生动。此印中文字大小磊落欹侧,跌宕多姿,是一方精品代表作。类似利用文字特征自然而出,又考虑到技法等综合因素,这样的创作更接近完美。由此而言,风格形式的营造主要还在于形式感和章法之间的权衡,实质上其中的关键归根结底是处理书法篆刻之间的关系,以及个人篆书风貌问题。如果留心这一组“货币文字”印章的话,可以看出非常统一,无论是印面形式还是篆法相互之间的关系,出之自然。入印文字作为载体,可以充分感受到作为一种最基本的凭据和依托,决定了作品离“刻”更近还是离“写”更近。篆刻与书法一样,存在许多需要加以处理的对立矛盾,无法完全切割,有时在某个方面稍有放纵,便有些“过”,有时候做的不好,看起来欠火候。风格与习气也仅一步之遥,真理向前一步就是谬误,这个平衡点的把握非常重要,一是要寻找这个平衡点,二是要不断调整这个平衡点,使得章法经营不断突破自我,又能时时在可控范围之内。我想,赵熊先生个人所的理解风格“渐变”,是有自己独到之处的。
    三是单刀充分运用。单刀在表现情趣上极有优势,“重阳祭祖”充分展现了欣赏视觉上的美感,全印用刀轻快爽利,无一复刀,酣畅淋漓,乃赵熊先生代表作。
    三点统而言之,入印文字是一种载体,单刀写意和形式感经营是互动的两方面。一般在分析具体技法时,分列为刀法、章法、篆法三类,实际上三者密不可分,从中可以看出赵熊先生篆刻创作一些规律性,实际上就是风格所在。
    我觉得像“寿且昌”、“墨涛”、“老墙”、“康平斋”等一类印章是典型的赵熊印风,且与他的书法已经十分统一。白文在用刀上保留起止刀痕,浑厚老辣,似山之不平,整体上即便稍有冲突也无所顾忌,甚至在所不惜,朱文冲切兼用而更偏向于切,线条生涩苍浑而见笔意。作为一个书印兼善之人,有这方面的优势。整体上入印文字极为丰富多元变化,但我以为,“入印文字”最终应该变成篆法。如前所述,赵熊先生篆刻创作有形式上的“组”和时间上的“段”两个特征,与他个人篆书创作结合起来看,应归结为一种更为纯粹形式,入印文字应有独特的标签——个人篆书风格。因为就个人印风而言,篆书是一个根本标志。赵熊老师擅长隶书和行书,隶书更是他的代表书体,以此扬名。近年来书印风格走向统一,如新刻的《道德经》中词句“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印。隶书在印面中运用,结体使转不同于篆书,弄不好便有生硬感,但也有一定的优势,可以展现简洁、古朴之美,赵熊先生作品所展示的正是隶书的简便和古朴,这与他对入印文字的探索也能够呼应起来。篆刻偏于隶书在篆刻史中是有先例的,最典型的就是“西泠八家”。八家皆善隶法,侧重以隶法改造篆书,刀法上偏向切刀,在表现金石味上有优势存在,但笔意存在局限性,不如皖派冲刀来的明快。从“以书入印”的角度来,浙派入印文字的个人风格远不如邓石如身后的吴让之、赵之谦和吴昌硕等人更为显著,所以最终在入印文字、书法风格以及金石味之间有个权衡,不言自明。
    赵熊先生对于篆刻风格“上下而求索”,是一个阶段,是一个过程,不完全是结果,符合他自己“在路上”的理解,这是一个印人的谦慎,也是一种对于艺术执着和赤忱的精神。艺术追求本身是无止境的,但对于每个人来说,生命是有限的,有限的生命追求无限的艺术,总有谢幕告一段落之时,所以必须毕竟要看到一种现实的风格形式存在。人在旅途,艺术创作会随着心境变化而自然变化,因为人生经历而更加洗练精彩。对于赵熊先生来说,花甲之后篆刻艺术更精。(中国画通鉴网专稿 来源:艺术家提供 作者:薜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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