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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里古镇 黎川杂录三:历史传说(四)


    祝寿图碑
    黎里镇文保所收藏着一块200年前的《祝寿图碑》,此碑高103厘米,宽34厘米。前不久,竖立在柳亚子纪念馆第三厅的庭院之中,游人一读碑上的图画及题词,大多觉得此碑非同寻常,竟由张问陶和刘墉署名。如果仔细品味,那么又有新的发现。
    
    (6.3.17祝寿图碑)
    祝寿图碑由乾隆时期的名画家张问陶和名播海内的书法家刘墉合作。
    石碑右上有“祝寿图”三字,另起一行书有“仿百福老人意”,“状寿冯珍”,下有篆文印章“船山”。第三四两行书“癸酉四月遂宁张问陶绘于虎邱青山桥寓楼”。下面画有一柄硕大的灵芝,几笔劲逸的兰草。张问陶(1764—1814),字仲冶,号船山,四川遂宁人,乾隆五十五年进士,任过莱州知府,后引疾乞休侨居吴门虎丘,诗书画俱佳,书法放野近米芾,画风近徐文长,花鸟、人物风致萧远,所画的马与鹰,最得神俊。
    石碑左半为刘墉的题词:“芝兰生古香”,钤印“御赐仙舫”,另换一行落款,“石庵刘墉”,钤篆体印文“石庵”。刘墉(1719—1804),进士出身,官至体仁阁大学士,加太子太保衔,为官清廉,名播海内的著名书法家。
    这幅祝寿图是张问陶与刘墉一起赠予冯珍的。冯珍是什么人呢?查《黎里续志》卷三:冯珍字子耕,号秋谷,太学侯选按察使照磨,善诗词,广交游,见闻宏扩,曾与当时侍讲学士梁同书、相国阮元、祭酒吴锡麒、太史洪亮吉、太守张问陶讨教切磋,著作有《尊古斋诗钞》《西泠杂咏》等。冯珍没有作过什么大官,即使上任,也只是个按察使照磨,以对照磨勘为职,一介主管文书的小吏而已。然而由于冯氏博闻强记,知识渊博,所以受到张问陶等人的尊重。冯比张问陶年长,晚年家居黎里,与居于虎丘的问陶常相问候。问陶于嘉庆癸酉(1813年)作了一幅“芝兰图”为冯珍祝寿。芝兰,《孔子家语·在厄》:“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比喻才质之美。
    冯珍一向佩服刘墉,更喜爱这位刘罗锅的书法,遗憾的是张问陶作此图已是“癸酉年”,那时刘墉已经逝世9年了,问陶尽管与刘墉有交,也不能起死于地下。说来也巧,刘墉有一宠妾黄氏,擅长书法,刘墉晚年精力不济,求墨宝者络绎不绝,于是黄氏就出而代笔,几至真假难辨。最后张问陶登门向刘墉遗孀黄氏求得了墨迹,《祝寿图》终成完璧。此石一出,刘墉晚年由宠妾为他续墨的说法可以确定。
    冯珍得到《祝寿图》,如获至宝,专门请人刻成石碑,为珍藏也为纪念。200来年过去,黎里文保所的有识之士,从冯家弄冯氏后裔处得到了这块《祝寿图碑》,妥善保存至今。
    歪马张蔡岭香
    黎里道光同治年间蔡家出了个蔡傅梅(106-1855),字未羹,从小读书聪慧异常,蔡氏一族将他看作千里宝驹,傅梅不到10岁,已经积诗百首,其中“十月先开岭上梅”一句,为众人称道,于是很早就为他取号“岭香”。就是这匹为蔡家寄予厚望的千里驹,在成人之后,却得了一个“歪马张”的绰号。
    黎里的马张,在明清时期是远近闻名的,马张一般叫作搨马张,是一种五色套印的木刻版画,主要用作祭神祀鬼。马张套印弄不好就会出现五官不正的次品,称为歪马张。久而久之,黎里但凡人品不正的人,就被称为歪马张。蔡岭香其人在世时,黎里专门将他与歪马张联系起来,直呼为“歪马张蔡岭香”,甚至有人看到马张作坊内的次品,直接就叫“蔡岭香”的。
    其实蔡岭香是个多才多艺的读书人,道光七年(1827)蔡考上秀才,进入吴江县学。秀才正式的名字是生员,一名秀才从普通生员到廩膳生员,一般要五至十年时间,蔡岭香不到三年就升为廩生。道光十七年(1837),刚过而立的蔡岭香通过学政考选,成为拔贡。原来,清朝经过考选可以取得升入国子监读书的资格的有五类贡生,分别是恩贡、副贡、岁贡、优贡和拔贡,其中拔贡最难。清朝初年,拔贡每6年举行一次,由各省学政经过考试,选拔出品学兼优的生员保送入监,乾隆皇帝定为12年一次,苏州府学每次2名,吴江县学只有1名,能够取得这个资格真是凤毛麟角的人物。蔡岭香能够选为拔贡,十分难得。蔡岭香志得意满之际,难免盛气凌人,恃才放旷,待人接物目空一切。道光十九年(1839),有位与他较为相得的贡生,专程来黎里拜会,临别赠有一首28句的排律,《己亥十月将计偕北上,过黎里与蔡岭香明经话别,得展秋水丈授经遗像,敬题即为岭香勖焉》,节录如下:
    “去年我从长安归,访公醉倒槐堂杯。今我又发长安道,公墓丛生书带草。
    嗟公绩学富文翰,少日才名动里闬。落花诗律万口传,周髀算术九章贯。”
    “劝尔勿恃才华艳,雕褩绣帨徒取厌。愿尔益绍探讨勤,金马石渠正待君。”
    诗题中称蔡岭香为明经,这是那时贡生的别称,诗句赞扬蔡岭香的才华,也提到他醉倒槐堂,恃才取厌的种种行迹,语多规劝。不过,真如俗话所云,江山易移,本性难改,蔡岭香的个性在以后的岁月里,越加偏执。
    道光二十年(1840),蔡岭香参加乡试,考得举人。捷报连连,一路春风,黎里以及吴江全县,都认定他前途无量。在蔡岭香看来,得中进士犹如探囊取物,稳拿。不料,接下来蔡岭香连续两次参加京城礼部会试,都没有能够连捷。紧接着是父母大人的丧事,长达6年在家守孝,无法参试。
    尽管连续两次会试失利,尽管在家翘首以待,不过蔡岭香丝毫没有垂头丧气,反倒趾高气扬,甚至有点玩世不恭了。蔡岭香富有天赋,记忆力极好,读书过目不忘,广观博览,腹笥十分丰盈。当时好多读书人都想借阅蔡氏藏书,更多人希望与他交好。蔡岭香放出话来:不读五千册书者,不得登蔡氏之门!因此,弄得那一班文人学子都不敢自讨没趣。他家收藏极富,金石图书,晋唐碑帖及名人尺牍,应有尽有。蔡岭香多方擅长,诗词娴熟,有七步八叉之才;书法高妙,酷似董其昌。不过,他的眼格极高,对于一般文人的诗词、书画及篆刻,他总是摇头,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常常弄得人家尴尬万分。至于制艺,他更是拿手,对于禊湖书院的应试之作,往往嗤之以鼻,甚至说这种东西只能拿来擦屁股。
    没多久,黎里文人中悄悄流传着一个蔡岭香的故事,说这个故事发生于蔡二次赴京会试途中。当时蔡岭香会同蔡云生、蔡左香二位族人,雇了一条画舫,远赴北京参加会试。第一站到了苏州,反正时日还早,逗留几天不妨。在蔡岭香的带领下,三人上妓院听琴唱曲,弈棋喝酒,流连缠绵了好几天。妓院玩乐是高消费,计算一下盘缠开销,可能到京后的花销会难以维持。蔡岭香计上心来,说有办法,你们二人明天到隔壁的绸缎庄去,选购被面……余下的我会妥加处置。次日,云生和左香,来到绸缎庄,说要购买4个上好绸被面,挑挑拣拣,磨磨蹭蹭,迟迟不肯付款,弄得店内阿大先生非常的不耐烦。店老板也出来了,暗暗地皱眉,仔细打量起这两个主顾。突然,云生的袖管里滑落了2个绸被面,阿大先生一见,马上一把揪住,这被面是怎么回事?云生不承认偷拿,说是在别家店里买的。阿大与老板一起上前揪人,结果四个人推推搡搡,嘴里不清不爽。云生赌神罚咒的,就是不肯承认。阿大气不过,上前抄了他一个耳刮子,二人四拳相对,店堂顿时成了拳击场。好在这时地保来了,略一问讯,就准备带云生他们到官衙去。正在这时,蔡岭香踱进店来,问了事情的原委,他不慌不忙,掏出了一张票据来,原来这2个被面真是从另一家绸缎店里买的。阿大先生一看呆了,老板也傻了眼了,怎么办?蔡岭香说:我们三人都是赴北京会试的举人老爷,你们有眼无珠,凭空污蔑,该当何罪?正好,见官去,见官去!老板连连作揖谢罪,恳求三位宽宥。戏演得差不多了,蔡岭香开出了200两白银这么一个条赋,后几经回复,最后实得100两银子了事。
    故事流传的同时,蔡岭香歪马张的绰号也悄悄传开了,后来索性“歪马张”与“蔡岭香”就划上了等号。蔡岭香依然故我,目空一切。事情又有发展,每当更深人静,隔三差五的会有一种声音:“蔡岭香死在北角荡!”夜空里,尖利利的,令人毛骨悚然。原来,蔡岭香平时有相当多的不良嗜好,特别是酗酒和赌博。他几乎天天喝酒,动不动烂醉如泥。好多高朋前来拜访,他往往醉倒在黑甜之乡,无法接陪。他精通数学,因此能掐会算,擅长打麻将,十赌九赢;牌九,只有32张牌,他更是算计精到,十赌十赢。每隔二三天,他就要往盛泽去赌博,那里的赌场大,台面输赢也大。不能在科场上施展才能的年月里,他在赌场内找到了用武之地,他的聪明才智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北角荡,正是蔡岭香去盛泽乘船的必经之路。为此,蔡岭香每次雇船或乘坐航船,都额外加钱叫船家绕过北角荡。
    守孝期满,蔡岭香已经47岁,第三次参加会试,可惜这一次依然名落孙山。好在大清王朝规定,举人三次参加会试不中,准予参加吏部拣选,一般都能铨补知县。蔡岭香顺利通过拣选,由于当时实缺太少,需要候补相当长一段时间。
    候补期间,蔡岭香心境不顺,脾气更大,赌瘾也更大了。咸丰五年(1855)深秋的一个中午,他喝得醉醺醺的,要乘坐航船去盛泽了,家人都来劝阻,可是素来个性倔强的他,怎么也阻拦不得。刚一上船,他就打起了瞌睡。这次,船家没有绕行,径直摇进了1200多亩的北角荡,这里水大浪高,无风也有三尺浪,偏偏这昏暗的老天,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天低云暗。突然加狂风大作,乘客中有人大叫:“不好了,船要翻了!”“蔡岭香,死在北角荡!”蔡岭香蓦地惊醒过来,迷迷糊糊地跳将起来,往船头上一窜,一个跟斗跌进了北角荡。第二天,蔡家花了重金,请了两条丝网船,才将蔡岭香的尸体打捞上来。
    蔡岭香总算还有几名文友,深深为之痛惜,他们聚会一起,追思岭香,为他编辑印行了《思无邪诗文集》和《岭香诗余》,又商量撰写一副挽联,其中一人拟了一个上联:“厄并子安,落霞警句高千古,苦无偶语”;徐达源的儿子徐晋鎔接了下联:“狂追太白,提月仙踪渺十洲,群相叹服。”上联将蔡岭香比为早年溺毙的唐初才子王勃,下联则说他犹如李太白那么狂放。盖棺论定,可谓贴切。(本文部分资料由倪九余提供)
    不准考科举的陶家
    黎里镇唐桥南岸向西30来步,那里有一条陶家弄,晚清与民国年间曾多次改名,现在定名为托儿所弄。追踪历史,好象一直有人有意要抹掉陶家在黎里镇上的种种留痕,个中原由,主要源于陶家在太平天国时期的一段纠葛。
    清朝初年,浙江绍兴陶家堰陶氏一个分支迁居到吴江黎里镇东北一个名叫“梓树下”的乡村。迁居至此的陶氏先人,子孙繁衍,家道殷富,在梓树下构建宽敞的房屋,前厅后堂、厢房书斋一应俱全,沿河筑有河埠,盖起巨大的船棚。到清代中期,形成港南港北两陶。可是乡下治安不靖,陶家遭到土匪觊觎,多次上门来抢劫。道光末年,部分陶氏族人迁居黎里镇,其中陶思博(号茂林)一家,在唐桥南岸购屋定居,堂名容保堂。陶思博读书不多,不过他能说会道,颇有人缘,在容保堂安居了十多年。咸丰十年(1860)太平军攻占黎里,当时黎里组建的地方武装团练,全力反抗,结果大败,真可谓玉石俱焚,合镇为此而死于非命的男女多达200余人。为此,太平军慕王谭绍洸专门安排钟良玉在此驻守,钟是湖南人,满清政府举人,驻扎在镇东地藏殿内,接手后,一连好几天接见当地缙绅、宿儒,据见过钟头目的人说,钟待人颇为谦和,真有几分仁爱云云。其实钟良玉目的是要选择一批乡官,为太平天国征收赋税。陶思博等十多人就在这特定的境遇中,被人推举出来,经过钟良玉的面谈考察,分别授予乡官。太平军设置的乡官,分为六级,较小的是伍长、卒长、两司马,往上是旅帅、师帅,最高是军帅。黎里镇被推十多人,大多派为旅帅之职,唯独陶思博,被授予军帅,乡官中最高的职务,总管黎里镇及周边乡村。
    当时,太平军把城隍庙、玛瑙庙等庙宇放火烧毁,将庙宇内的香炉、铁签、铜钟或铁钟尽数抬去,熔化后浇铸大炮。又在火烧场上搭起高台,汇集全镇百姓进行训话。主要内容是宣讲拜上帝会的教义,征集钱粮。可是,老百姓多数怀着强烈反抗情绪,一句也听不进去。百姓们抱成了团,就如黎川市河的石驳岸一样,整整的,铁硬铁硬,太平军这条大铁船,硬是要靠岸,这就硬碰硬了,怎么得了。好得陶思博,他作为太平天国的军帅,站出来,两头说话,缓和了双方的矛盾冲突。他提出维持地方治安的数章约法,简化了征收钱粮的程序,只按照田亩多少,商铺大小,折合成现银,上缴给太平天国。一般平民百姓,生活艰难,就免征了。
    太平天国建立,尤其是定都南京以后,多次举行科举考试。自明至清,一般秀才考试三年二次,乡试会试三年一次。太平天国需要人才,每年都举行县试与乡试,甚至一年举行四次,以天王洪秀全名义举行的叫天试,东王杨秀青举行的叫东试,北王韦昌辉的北试,翼王石达开的翼试。咸丰十一年(1861),杨秀青、韦昌辉在内讧中被杀,翼王石达开带兵出走,四试只剩天试。太平天国急需延揽各路人才,洪秀全下令各县各府全面举行“莠士”考试。莠士,其实就是秀才,洪秀全为了与清代的科举考试有所区别,在“秀”上特加廾头而成“莠”。太平天国的乡试中式者不称举人,称为博士。考试时,规定必须避讳的字,比如为了避天王洪秀全的讳,秀与全,分别写作“莠”与“荃”;为避杨秀青之名,“青”作“菁”;为避南王冯云山之名,“山”改写成“珊”字;为避西王萧朝贵之名,“贵”改写作“桂”字;还有国家的国字,当中的“或”字改写成“王”字,顺字偏傍的“川”字,中间要求少写一竖等等。太平天国也有武士考试,县试与乡试取中的分别称猛士与勇士。可是,黎里与其他乡镇一样,读书人大多处于观望状态,不肯随便应试。上面催得紧,陶思博多方动员,带头将自己的儿子莘农送去参加县试,最后陶莘农取为莠士。
    二年以后,太平天国失败。黎里镇的乡绅,将陶思博通长毛,陶家子弟参加了长毛的科举考试等情由,逐级上报至县府,于是陶氏一族被列为贱民,世世代代不得参加清朝举行的科举考试。
    陶家的子孙后代认为,先祖陶茂林有功乡里,尊称为赋秋公。正是由于赋秋公,才使得黎里的平民百姓不再受到侵害,虽说征收了赋税,但比起满清政府来,可谓轻徭薄赋得多。
    在黎里,一直流传着一个贬义的名词“陶白虱”,出典就在陶身上。这一黎里镇独特的名词,专指那种爱占小便宜,且占了小便宜之后还要贬损他人的人,实在是打上了黎里士绅歧视陶思博的深深烙印。陶思博从乡下迁居到黎里镇,在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社会,颇不容易立足。不过,陶思博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软蛋,他非常会算计,门槛非常精。有几次陶赴他人的宴席,他不肯同镇上的头面人物同席,也不和一般客人同桌。主家因为客人多,往往专门为孩子们安排一个席面,陶氏就与孩子同席。陶氏的食量特别大,很能吃,一桌酒菜,一个人能包个十之八七。他特别爱吃肉,一只蹄子,先是“卷铺盖”(搅蹄子的皮),接着再“劈硬柴”(吃蹄子的精肉),三下五除二就全进了肚里。每每这种时候,有人就会冷嘲热讽,什么卷铺盖、劈硬柴之类,都是旁人为陶氏造出来的讥讽话。陶氏则反唇相讥,时不时抓住对方的瑕疵,一拳来一脚去。于是,有人专门为陶氏取了一个绰号“陶白虱”,说他“青布衫上白虱,吃人又钝人”(比喻式土话,占了别人的便宜,还要用话贬损别人),久而久之,陶白虱之名就此传开,陶的真名反倒不被人记起。陶白虱就成为“吃人又钝人”者的代名词。太平天国之后,因为陶白虱当过“长毛”的乡官,陶家被打入了另册,陶白虱更是受尽讥讽。有人揭出了陶白虱的多种隐私,说陶为了延年益寿,掏钱让哺乳妇女给他喂奶,他专门让这几名妇女吃不放食盐的炖猪蹄,认为这样的乳汁最能养人;喝人奶之后还要吃“阴枣”,说陶将一名流落街头的少女收留在家,每天夜间将一枚枣子塞进少女的阴道里,第二天他拿来吃掉,认为这是采阴补阳。这,让黎里民众真假难辨,也让陶白虱有口难辩。
    陶莘农这个“长毛莠士”,连同他的儿子陶藕舲及五个孙子,当然还有后来的子子孙孙,都打入了另册,不得参加科举考试,时时处处受尽歧视。
    晚清时代,柳亚子与陶藕舲的儿子颇有交往,其中老二陶亚魂与老五陶承周最为相得。这在柳亚子自传《五十七年》中有记载:“亚魂弟兄五人,是用唐虞夏商周做排行的,亚魂是老二。老大号绩唐,不是我们一派人。老三号甸夏,东吴大学毕业,但思想也不能和我们共鸣。老四早死,不知叫什么殷呢,还是什么商,弄不清楚了。神州是老五,他倒是我早年很忠实的门徒。他年龄比我略小,人极聪明,讲话颇幽默,头脑也清楚。”(柳亚子文集《自传·年谱·日记》177页)陶亚魂名佐虞,患有肺结核,1904年与柳亚子一起到同里镇读书,身体吃不消了,柳亚子与亚魂的弟弟陶神州雇了船送他回黎里养病,不到10天竟然就去世了。陶神州本名赓照,字承周,神州一号是柳亚子为他所取。对陶神州,柳亚子在《自传·年谱·日记》148页也有一段记载:“陶亚魂,他原名叫赓熊,号佐虞,别号嘂旦,……他原籍吴江,住居黎里乡间一个小地方,名叫‘梓树下’。他的祖父是土豪之类,太平天国时代,曾当过‘乡官’。太平天国失败后,人家攻击他,不准他的子孙考试。于是,亚魂便去杭州冒籍,考进了仁和县秀才。”
    
    (6.3.18青年陶神州)
    从陶思博到陶亚魂已经传了四代,陶家始终不得参加科举考试。1905年,满清王朝科举制度寿终正寝,考科举成为过时黄花,不过镇上的官员、乡绅对陶氏一族的歧视依然如故。
    1909年11月13日,南社在苏州虎丘成立,与同盟会互为掎角,致力于推翻满清王朝,陶神州随即入社,入社号81。陶神州的堂兄陶绍煌,字粟己,亦园,后来也加入南社,入社号931。
    陶绍煌有三个弟弟,陶的父亲从《易经·乾卦》的卦辞中选取“元、亨、利、贞”四字分别为他们命名,陶绍煌排行老大,按谱名属“元”。陶氏四兄弟,虽然饱读诗书,但由于心存隐痛,无法晋身仕途,除了经营田产,就是经商。兄弟四人在芦墟和黎里两镇分别开有两个店铺,芦墟镇上开的是爿陶懋隆酱园,铺面很大,黎里镇上开的是义隆衣妆店,在唐桥上岸东首,三开间门面,十分气派。两个铺面,四兄弟合股,自有聘请的经理与襄理操作经营,平时主要由老大陶绍煌监督。
    陶绍煌经常去芦墟镇,关心陶懋隆酱园的营销,陶绍煌注重谋划薄利多销,因而近悦远来,生意兴隆。酱园里多的是瓶瓶罐罐,缸缸甏甏。绍煌到得店里,总喜欢帮助搬缸翻甏,长年累月练得一手好臂力,这在读书人的圈子里,实在难得。1923年,绍煌有感而发,请人绘了一幅《运甓图》,柳亚子观赏后,作有《为陶亦园丈题<运甓图>》一诗,中有“迢遥华胄珍先泽,重见陶家《运甓图》”、“画苑松陵沈侍中(雪庐),银针玉薤重王翁(琴斋)”、“题诗惭愧殷勤意,寒雨冲泥夜叩门”等诗句。(柳亚子《磨剑室诗词集》519页)《运甓图》运用了《晋书·陶侃传》之典:“侃在州无事,辄朝运百甓于斋外,暮运于斋内。人问其故,答曰:‘吾方致力中原,过尔优逸,恐不堪事。’其励志勤力皆此类也。”甓,一种陶泥炼制的砖,较一般泥砖坚固,重量也大得多,后人常用“运甓”比喻刻苦自励。陶绍煌所运的甓,不是什么陶泥所制的砖,而是陶懋隆酱园里的缸甏。陶绍煌绍作《运甓图》已是民国十二年,当时曹锟贿选获得成功,从图从诗,约略可以窥视到他深藏不露的积极用世之心。
    陶绍煌淡泊宁静,笃行好学,恂恂然一派儒雅之风。平时雅爱王羲之的十七帖,临摹颜鲁公,一手好书法。至今在吴江博物馆内保藏着他多件手迹,其中一副为人祝寿的红对,上款:“淦生姻兄大人大雅正之”,联语:“汾阳大富贵亦寿考,庐陵蓄道德能文章”,落款:“亦园陶绍煌”,下钤二枚印章:“亦园”、“陶绍煌”。每条纵176厘米,横36厘米。气象宏大,笔力遒劲,颇有功力。
    陶神州的女儿陶秋英,于1936年2月7日,参加了南社纪念会,父女俩拜见了柳亚子先生。
    
    (6.3.19陶秋英)
    陶思博到陶秋英已经传了五代。陶秋英(1909-1986),是著名文史学家、书画家、诗人。自小聪慧俊秀,才思敏捷,朴素温柔,善良直率。先后就读上海商务印书馆尚公学校、吴江芦墟女子国民学校、上海爱国女学等校。1926年9月考入上海持志大学中文系。1929年10月与来校执教的老师姜亮夫相识并相爱,可是陶家早年已为秋英择定了婆家,秋英的自由恋爱得不到父母的同意。1930年9月大学毕业后,秋英为逃避家庭包办婚姻,到苏州私立乐益女中任教。1931年9月,考取燕京大学研究院中国文学研究生,由于父母包办的旧婚约尚未解除,没能得到父亲学费资助,她向伯父借款500元北上就读。1932年6月完成燕京研究生学业,获燕京大学文学硕士学位,南归上海,先后执教于上海明强中学、上海中西女中和杭州弘道女中等学校。
    抗日战争爆发,陶秋英随父母一度避居苏州和同里等地,没多久回到上海。1938年8月28日,姜亮夫自法国返沪,经过十年蹉跎,忠贞不渝的一双恋人终于走到一起,在上海威海路中社举行了婚礼。吴江著名学者、妇女解放运动先驱金松岑老先生,特赠予姜陶二人一幅《海燕南归图》,并作有亲笔题诗。婚后第二天,姜陶二人在朋友的帮助下,乘船“私奔”,辗转香港、越南等地。经过金松岑等人的多次劝说,秋英父母终于承认了女儿的婚姻。1940年9月后,夫妇俩先后执教于成都华西大学、三台东北大学、云南大学和浙江英士大学。
    1949年11月,陶秋英被聘为云南大学文史系教授。1953年,夫妇俩奉调至杭州浙江师范学院。1954年,得顾颉刚介绍,秋英到上海四联书店作编辑工作。1959年,秋英补校了夫君姜亮夫1937年纂辑的《历代名人年里碑传总表》,改名《历代人物年里碑传综表》,由中华书局出版。
    陶秋英在中国古典文学史论研究方面建树颇多,著述主要有《中国妇女与文学》《汉赋之史的研究》《宋金元文论选》《敦煌碎金》《郑和下西洋》《〈红楼梦〉中的佛道思想》等。其中《中国妇女与文学》和《汉赋之史的研究》,先后在内地和港台多次再版,风靡学界,影响深远。《中国妇女与文学》一书,被认为是女性学者撰写的第一部中国妇女文学史研究著作。
    陶秋英涉猎广泛,新旧诗体兼善,诗词清新隽永,才锋遒明,欧风时雨,多富新意。早年就为师公金松岑和夫翁姜思让诸老先生激赏,丈夫姜亮夫也自叹不如。
    陶秋英多才多艺,除诗文外,书画皆擅,14岁就有画作入选《中国画报》。晚年重拾画笔自娱,创作了大量书画作品。她擅长画山水,笔致风秀,墨色清逸,意境高远,富有书卷气。1981年4月,在浙江省文化会堂举办《画家秋英国画展》,钱君匋、沙孟海诸先生为之题词,颇得社会好评。诗人书法家吴亚卿先生有《观女画家秋英先生国画展览口占》一诗:“生花妙笔写丹青,碧树青山有远情。遣得诗书来画卷,雅人深致老弥清”,堪称的评。陶秋英及其夫婿的墨迹,张充和先生收入了《云龙集》。
    1986年6月2日,陶秋英在杭州病逝,丈夫姜亮夫撰写了一副挽联:“十年知友、五十年夫妻,辅我著书,福泽愧对赵文敏;卅卷诗文、三百卷绘笔,教女成材,哀荣有过谢夫人。”
    现在,陶氏一族已经传到了第八代,遍布各行各业,有生活在梓树下的,有生活于黎里镇的,更多的是分布于全国各地,乃至走出国门,人才济济,其中教授、学者类的专家代有传人。(本文部分材料由陶氏后裔陶懿与梅堰庄培尧、莘塔董春官提供)
    本文作者:黎里古镇保护委员会顾问李海珉
    注:《古镇黎里》一书经原作者授权发布,如需转载请联系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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