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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里古镇 地灵人杰十三:竹刻艺术家徐孝穆


    徐孝穆(1916-1999),著名篆刻、竹刻艺术家,上海博物馆科技文物保管实验室主任、副研究员、中国民主促进会上海市常委。
    
    (4.13.1徐孝穆)
    徐孝穆自小在吴江县第四高等小学读书,校址在黎里镇庙桥弄内,在那里,他读完了小学,不仅以优异的成绩毕了业,更重要的是他对书法篆刻产生了深厚的兴趣。第四高等小学的前身是黎川学舍,又名禊湖书院,康熙五十四年里人陈时夏创立,此后不断有人斥资翻修扩建。黎里的读书阿官从这里起步,出发,多半由科举晋身,走向全国各地。学舍环境优雅,当时的书院辟有八景:石香春色,梧翠新凉,学古修篁,读书丛桂,南楼清磬,曲庑朝曦,学舍论文,凌霄玩月,尽管已经破败,不过神韵仍在。墙壁间镶嵌着大批石刻,或绘画或诗文,画作的水准颇高,书体及刻工俱佳,徐孝穆浸淫其间,深受熏陶。乡前辈徐达源,本是乾隆时期翰林院待诏,所作《禊湖书院修葺记》嵌在书院的墙壁上,还有周元理和沈璟所题的两块“文魁”匾额,乾隆的梅花石碑,上面不仅有乾隆手绘的梅花,还手录了唐代宰相宋璟的一首咏梅诗。对此,徐孝穆不停地在书桌上、衣服上,被裖上,比比划划,打下了书画基础。早在8岁,徐孝穆就尝试着刻治印章,13岁那年的春节,他为亲戚写了一副春联,亲戚接手后大为赞赏,装裱好后张挂在厅堂内,得到了亲朋好友的一致称赞。接下来,黎里镇的亲戚、乡邻,纷纷要求孝穆书这写那,对此,孝穆乐此不疲,书法艺术日益进步。
    徐孝穆的高祖收藏过一件竹刻,是明代竹刻大家朱三松的,刻的是一幅山水画,远远的山,重岩叠嶂,近处一片大水,水边茅屋掩映,有二位高人正在手谈。这么一件难得的珍品,令孝穆摩挲细读,心中欢喜,似有前缘。当时,第四高等小学有位沈研云老师,爱好十分广泛,教手工课,他发现了富于艺术细胞的徐孝穆,不断予以鼓励指点。徐孝穆10岁时,恰逢学校举行校庆纪念活动,沈老师为孝穆挑选了一对毛竹爿,打磨后拟好了一副对联,指导孝穆书后刻写,参加展览。这副竹刻,博得全校师生的赞赏,更赢得了镇上老前辈的交口称赞。这第一次的成功尝试,使孝穆迷上了竹刻。读五年级的时候,教室有一扇门损坏了,木匠给钉上一块木板,就如一件好好的衣服上打了一个“补丁”,煞是难看,孝穆灵机一动,手执刻刀,三下五除二,将补丁衍化为一轮朝阳,下面层层波浪,中间画了几羽展翅的鸥鸟,俨然一件艺术作品。这件小小的艺术品,堪称日后竹刻大师笔法造化、巧夺天工的起点。
    一天,徐孝穆精选了两把扇骨,刻写后分别送给盛泽的舅父郑之蕃,同镇的姨夫柳亚子。两位长辈都非常高兴,特别是柳亚子,鼓励他必须持之以恒,精益求精,说坚持十年,必有所成。小学毕业后,徐孝穆到苏州读中学,节假日回乡,每每泼墨挥毫,为家乡父老书写对联条幅,来者不拒,不需任何回报,立等可取。
    中学毕业,他考入上海新华艺术专科学校学习。艺专的教务长汪亚尘是著名书画家,王陶民是艺专国画系主任,他俩对徐孝穆的天赋与勤奋,深感为欣慰,悉心指导。汪师家住在上海建国中路,离艺专很近,孝穆经常前往汪师府上讨教。汪师为他画了不少扇骨,花鸟草虫,金鱼对虾,孝穆刻成后,送给老师过目,不断得到指教,进步神速。孝穆通过汪师,先后结识了诸闻韵、诸乐三等师长。经过这些老师的指点,孝穆认识竹刻最难而最有深意的是浅刻,浅刻最能显现书画精神,是最高的艺术。再说浅刻用材甚为广泛,扇骨、臂搁、笔筒等全都适宜,于是徐孝穆主攻浅刻。
    为了吃透竹刻艺术,孝穆追溯竹刻的源流,他到处寻觅竹刻珍品。他上溯到5000年前新石器时代的竹编器,见到了最早的竹刻艺术品江陵战国墓出土的圆雕竹刻件,相继观赏了武威东汉墓出土的雕有隶体字的笔管,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浮雕龙纹竹勺,由此而降,唐宋元明清,种种竹刻,一一收于眼底,默记在心。广观博览,又用心至诚,终于他融汇了金陵、嘉定两大流派的真谛,熔雕刻、书法、绘画于一炉,运刀如笔,浑成自然,创出了自身特色,为竹刻艺术增添了万千风情。
    1934年,徐孝穆从新华艺专毕业,进入海关税务专门学校图书馆工作。在图书馆,他下功夫熟悉了解图书的分类编目,为以后调入博物馆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与此同时,他抓紧时间,阅读了大量的古今中外的典籍,充实自身。1938年,汪伪政府接管了税务专门学校,徐孝穆出于民族自尊,毅然离职,来到香港。香港沦陷,孝穆追随姨丈柳亚子历尽艰辛,重返上海,由柳亚子、金松岑、王大隆、容庚、钱自严等人介绍,开始治印刻竹,藉以谋生。
    1949年5月上海解放,徐孝穆接受柳亚子先生委托,替柳亚子把黎里家乡藏书四万四千余册及上海藏书七千多册全部捐献出来,经陈毅市长批示,点交给上海文管会,收藏进上海图书馆。事后,徐孝穆被安排进上海文化局工作,1951年8月到北京参加中国科学院、北京大学及文化部联合举办的考古事业训练班学习,在北京、洛阳、郑州、山西等地学习了四个多月,结业回沪,参加闵行明墓考古发掘清理工作,他执笔撰写的考古发掘报告,内容翔实,文笔清新而又言简意赅,受到主管部门的充分肯定。1954年调入上海博物馆保管部任副主任,1960年调到科学实验室任主任。
    徐孝穆的艺术创作,终其一生没有停止过。第一个创作高峰期,是进入上海博物馆任职时期,尽管工作繁忙,不过他抓紧一切时间艺术创作,其中最为主要的是竹刻。上海博物馆工作的20多年里,他天天早晨六点半到馆,利用上班前的一个半钟头刻竹,中午不睡午觉,用于处理手头工作,傍晚下班后,继续留在办公室,一直刻到天黑才回家。从1954年到1966年,整整12个年头,这是徐孝穆竹刻创作的第一个高峰,他雕刻的臂搁、扇骨、笔筒等超过千件,治印也有好几千方。
    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几乎所有的艺术创作都成为了“封资修”的东西,徐孝穆舍不得放下手中的刻刀,可是刻什么好呢?一不留神,就会引火烧身的呀。当时,正好毛主席语录和诗词,红遍全国。于是,他操刀雕刻毛主席诗词。凡是发表过的毛主席诗词手迹,他全部照原样临摹翻刻,没有手迹发表的,他就自书自刻,毛主席诗词一共37首,徐孝穆用了十年功夫,刻成臂搁40余块。一般民众叫好不算,海内几乎所有的行家,也一致服膺。
    徐孝穆艺术创作的第二个高潮,是在他退休之后,当时文革刚刚结束,全国拨乱反正,艺术创作重新回归到了应有的地位。他的竹刻领域大大向前迈进,尝试刻砚台、刻紫砂。1979年起,他四次到达肇庆,两次下到大西洞老坑150米以下的岩洞中去考察,选择了数十件质地优良的端砚,以刀代笔,使砚盖、砚背及砚侧都留下了多种薄意浅雕。1982年,他到宜兴,结识了著名工艺美术家韩美林,在紫砂茶壶上,韩或画或书,徐施刀雕刻,二人愉快合作了几把紫砂茶壶之后,可谓一发而不可收。韩美林之后,更有其他书画名家于紫砂茶壶挥洒书法描绘丹青,孝穆一一雕刻;也有他自书自画,自行雕刻的,十数年中,雕刻宜兴紫砂茶壶不下五百把。
    除了雕刻艺术,徐孝穆先生也积极参加社会政治活动。1953年由时任财政部长的王绍鏊同志介绍,加入了中国民主促进会。1960年上海书法家协会成立,他成为第一批会员,后来陆续加入中国考古学会、中国工艺美术学会、上海美学学会、上海生活美学研究学会、上海静安区老年书画会。中国南社与柳亚子研究会成立,他出任常务理事。1983年11月,他以上海代表身份参加在北京召开的民进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1984年,当选为第九届民进上海市委委员、市委常委,他还介绍了一批文化界人士加入民进组织,组建文化支部,多次组织书画展览。此后,他为民进创办了“建人艺术专修学校”,亲任校长,开设的艺术科目主要有国画、书法、竹刻、装裱、芭蕾舞、越剧等,积极为社会培养艺术人才。他又是上海文史研究馆馆员,也曾为文史研究馆创办的业余艺校积极施教,数十年如一日,始终兢兢业业。1997年,由于年高体弱,再加操劳过度,患上了脑溢血,行动不便才放下教鞭。1999年去世,享年84岁。
    徐孝穆先生艺术是多方面的,最主要的艺术是竹刻,以竹为纸,以刀为笔。他的刻刀,恣意纵横,犹如神工鬼匠,深镌浅刻,浮青平雕,皆成佳构,淋漓尽致地尽显书画的干湿浓淡、色彩墨韵,或雄伟,或纤巧,或凝重,或苍劲,或清新,或飘逸,皆成佳构。他的特色在于能够毕肖地再现书画的情趣与意境。他的刀刻,可以领略到朱屺瞻花卉画的秃辣,关良戏剧画的拙趣,叶浅予舞蹈画的飘洒,还有黄胄拜月图的颠狂。对此,郑逸梅有言:“凭着他掌握的一柄小刻刀,把各派书画家的笔法气韵,全部表现出来,不必见款,人们一望而知这是某人的书和某人的画,一无爽失”。
    徐孝穆先后与众多著名书画家有过合作,除了上面提到的韩美林、朱屺瞻、关良和叶浅予外,还有王个簃、谢稚柳、陈佩秋、程十发、张乐平、沈柔坚、颜文梁、陆俨少、唐云、应野平、吴作人、肖淑芳、黄胄、沈尹默、钱瘦铁、白蕉、赖少其、张大壮、丰子恺、端木蕻良、尹瘦石、谢之光、来楚生、吴青霞、周昌谷、乔木、富华等等。郭沫若盛赞孝穆的竹刻“气韵生动,不可多得”;老舍题写了“有虚有实,亦柔亦刚”八字。著名文学家、书法家端木蕻良评价说:“孝穆操刀,不但丝毫毕现,而且风骨峥嵘,这就更觉得难得了。”著名画家唐云有题词曰:“孝穆使刀如作画。”著名版画艺术家、书法家赖少其说:“徐孝穆刻竹,在原作的基础上予以升华,使其更高、更生动、更美,这美是属于徐孝穆自己独具的,所以,我说它是妙品和神品。”
    
    (4.13.2老舍为徐孝穆题词)
    徐孝穆为周恩来、宋庆龄、廖承志、柳亚子、郭沫若、何香凝、梅兰芳等众多的伟人、名人、艺术家镌刻过肖像,每一尊都是难得的精品。这些肖像以及其他竹刻艺术珍品,大量珍藏于名人故居及纪念馆内,特别是吴江市黎里柳亚子纪念馆,收藏徐孝穆的雕刻艺术多件。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徐孝穆的雕刻就受到海外人士的喜爱与珍藏。1985年,中国科学技术史权威、英国剑桥大学著名教授李约瑟博士80寿辰,研究院通信院士胡道静先生特邀徐孝穆为李约瑟刻一块臂搁,后来李约瑟博士来上海访问,李博士握着徐孝穆先生的手,一再表示感谢,说这臂搁真是异常珍贵的礼物,他已将臂搁的拓片,交给伦敦图书馆收藏了。
    
    
    (4.13.3徐孝穆为柳亚子刻端砚(1)(2))
    为了使画与刻的艺术相得益彰,徐孝穆广交国内外著名画家。他早年居在进贤路,柳亚子先生为他题了“进贤楼”匾额;后移居万航渡路,吴作人为他题了“万航楼|”一匾,所居为第12层楼,适于高瞻远瞩,赖少其便替他题了“凭栏阁”。徐孝穆与之合作最多的是上海中国画院的著名画家唐云。唐云画,孝穆刻,人称石翁(唐云有“大石翁”之号)穆翁,珠连璧合。他俩合作得最多的是笔筒、臂搁、扇骨,其次是砚台、茶壶、镇纸,甚至还有台灯罩、文具盒等等。创作的题材有花卉、蔬果、飞禽,也有山水,其中最多的是梅花和竹子。唐家所有的文具杂件,由唐云自己绘上画作,再由徐孝穆一一加以精心雕刻,可谓集徐刻之大成;徐家所有刻品,诸如笔筒、杯盘、手杖、镇纸等等,又都由唐云绘画,孝穆自己再加镌刻,可谓集唐画之大成。唐云善饮酒,自称脑袋里灌满了黄酒;也善饮茶,对茶道非常讲究。二人相聚,不是对饮就是品茗。一次,酒饮正酣,唐云即兴吟出一联:“孝穆使刀如作画”,孝穆应声道:“老唐拈笔若催生”。又有一次,唐云乘兴来竹石斋访孝穆,可是孝穆不在。唐云看到桌上的一块兰花生梨茡荠臂搁,正是自己昨天所绘,随手在背面加绘了一幅山水,一个山坡一棵老树,树后隐有一间小屋,画毕留句:“冒雨访孝穆不遇作此而去一九六五年八月廿九日大石。”孝穆归来看了,心有所动,立马操刀镌刻,成为一件颇有趣味的艺术妙品。
    徐孝穆留下的竹刻艺术珍品,少说也有三四千件,还有刻陶刻砚和刻印数千件。1984年,上海电视台为他拍摄了《竹刻家徐孝穆》专题记录片,介绍他的篆刻生涯。1986年,中国广播电台拍摄了《徐孝穆竹集》,1989年台湾《壶中天地》杂志辟出专题,介绍他的刻壶艺术。除了雕刻,他在治印、书法、绘画诸方面都有相当的建树,在与书画家合作的同时,他广泛吸收滋养,多方取法,不断开拓自画自刻、自书自刻的艺术创新之路。执刀之余,对于竹刻艺术理论不断研究,不断总结,撰写并发表了《竹刻艺术之源流》《竹刻艺术与书画艺术》《竹刻的美学价值》等多篇论文。
    本文作者:黎里古镇保护委员会顾问李海珉
    注:《古镇黎里》一书经原作者授权发布,如需转载请联系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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