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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听琴图》


    
    听琴图(国画)  赵佶  北宋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听琴图》原作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画中主人,黄冠缁服道士打扮,居中危坐微微低头,轻抚琴弦。听者三人,右一纱帽红袍,俯首侧坐,一手反支石墩,一手持扇按膝,似有陶醉;左一纱帽绿袍,拱手端坐,似视非视,有所遐思;其身旁一蓬头童子,双手交叉抱胸,远远注视着主人公,用心细听,面相神情中可见其单纯模样,至于听不听得懂,且未可知。好画自有匠心,画中人物虽有两者低头,其角度亦有不一;而同样两者抬头,又弧度不同。试想,这主体三人,也许有表演之嫌,却引以为艺术知己。
    雅事本就不适合闹腾:精舍读书、山阴问道、高山寻幽、寒江远眺……哪个不是在相对安静的情境里寻求自己内心的道理?不然,热闹如顾闳中的《夜宴图》,也不见得韩熙载在其中多快乐;而人再多,就是《清明上河图》里面的赶集了。况且,一生知音又何须多,有两三即够:互相懂,会心一笑足矣;若不懂,说太多也一样寂寞。难得的是,《听琴图》有声音时不闹腾,空亦不空;而无声音时,松枝竹叶瑟瑟,混合着微风伴着几上薰炉里的青烟,不时流出,似余音袅袅。
    此画出自谁手,颇有异议。作品右上角有赵佶所书“听琴图”三字,左下角有“天下一人”的画押,这样一来,画作似乎成了他的。但有人认为这幅绘有赵佶与红袍蔡京、青袍童贯行乐景象的画作,出自画院画家之手。原因在于此画正中位置有人臣蔡京所题七言绝句:“吟征调商灶下桐,松间疑有入松风。仰窥低审含情客,似听无弦一弄中。”胡敬曾在他所著《西清札记》中大骂蔡京,说他无论如何不该如此肆无忌惮地题诗于画之正中,而且还在御笔上方。不过,若赵佶真让蔡京题于上面,我以为写了也就写了,若是艺术家的赵佶不按常理出牌呢?然而不管此画是否为代笔,都不影响它是一幅上乘之作,且赵佶与蔡京定是欣赏它的。
    整体气质而言,此画工整清丽,神妙无加。宋人对美的定义有别于唐:唐画雍容,宋画清雅。这清雅来自线条的纤细与造型的疏瘦,也来自于色彩的纯净与器形的玲珑。具体都可从简远的背景和清疏的道具窥得一二:近处山石瘦漏透皱,古鼎一束纤巧花枝;远处新篁高挑修长,攀附向上的女萝枝叶扶疏,即使是如盖苍松也孤高亭亭。古琴气质本就清远,加之香几琴案身形简洁,“听琴图”三字瘦硬通神,也是配极了这调调。人和器物一样,体态也还是清瘦模样,似乎更精神些,有股雅气。而人物衣着色彩如宋瓷般纯净古朴,无纹无饰,又不予雕琢。
    从场景设置来看,无论是绘画者还是画中人物,都似有洁癖之嫌。这种精神洁癖是排他的,是不足为外人道的,说它不食人间烟火也好,但无论怎样,这是一个高级的园庭,且这精神贵族有着浓厚的文人气息。单从道士打扮来说,若真为赵佶,也许他以为那龙袍从色彩到造型都过于雍容,就干脆脱掉换个气质。人之任性和不可捉摸之处在于:穿粗布的人整日发奋为着有朝一日披上绸缎;而锦衣玉食者,反想念麻衣的返璞与自然。
    赵佶这一生也是错付,如扣帽子的史学家说的文人误国。蔡京书作高超,却因人品而被诟病艺术成就,在某种意义上遭遇道德捆绑。性情的确有关艺品,但成就和人品有多大关系,至少客观上不必等同。时移世易,赵佶于靖康元年被金人掠去,死于“五国城”;钦宗即位蔡京被贬岭南途中死于长沙;童贯也差不多同时期被处死。此三人一生阅尽荣华却落得悲戚收场,但那时听琴,永远定格于这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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