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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公馆藏深巷身世成谜 房子用途难逃风尘味


    
    “拾翠”的楼梯和一楼平台。
    
    天花灰雕。
    位于广州荔湾区的杨巷路,是西关东南角的中心。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西堤到爱群大厦一带皆是码头,不少来往港澳地区的内河船停泊于此,舶来货物也从这里上岸。由于交通便利,杨巷路因而成为洋货一条街,是钢笔、皮带、丝袜、高档香水等货物的集散地,而现在的布料市场在民初时也已经成行成市。故此,当时不少商人都会选择在杨巷路一带置业,从今天杨巷路一带遗存的大屋,可见当年市场之繁荣。
    杨巷路边,有一条名为扬仁南的岔路。就在这条不起眼小巷里,藏着一座庞然大物:扬仁南17号,旧门牌9号,楼高4层,占地1100多平方米。这座神秘大楼外墙早已斑驳破损,也多有倾颓之处。然而,从它宏大的结构、考究的工艺、缜密的布局,仍然可以感受到昔日公馆的气派。它每一部件的来由以及主人家的身份,依旧疑云密布。
    【公馆庭前藏韵事 拾翠楼里拾遗珍】
    扬仁南17号,从表面看上去,显得有些突兀。楼房正面开了一扇西关典型的趟栊门,似与周边建筑无异。然而抬头一望,四面高墙巍然,廊柱挺立,复设罗马式圆拱,嵌有西式八字形平面窗套,竟有几分洋场神采。主楼分前后两座,与西侧小楼有栈道相连,其间又有深巷隔开。巷深且长,颇有慑人气魄。
    从内巷的侧门进去,方觉大厦别有洞天。前后座间墙体相连,而内室以宽阔过道相隔。过道上方有金属棚架,原是玻璃天窗,格局通爽。而后座设于高台之上,两侧以楼梯拾级而上。据说昔时一楼未改建房屋之前,是一个宽敞的舞池。而高台下有拱门,拱门上书“拾翠”二字。
    据了解,拾翠楼属西方的外廊式建筑,是典型的旧式公馆,而里面可“拾”的遗珍还真不少。房间天花有精致的灰雕,地面则铺设进口彩瓷砖与水泥花阶砖,梁上有金色漆雕,窗台铁枝以西式铁艺做成,纹理俱佳。楼阁的西式木楼梯,结构完好,登临其上,有复道行空之妙。内室最考究的部件,莫过于各式满洲窗花与蚀刻玻璃窗,多以花鸟作绘,画工精细,以抒写主人的闲情逸趣。
    走上房屋顶层天台,又别是一番精致,更蕴含民族审美情调。顶层原是平台,四周有西式圆孔护栏,中间两座凉亭相对而立,歇山顶上有龙船造型的正脊和水牛角造型的垂脊连斜脊,独具岭南水乡特色。至于乌烟辘筒瓦面,檐口“金玉寿”字样的素陶瓦当和滴水、木质鸡胸飞子及如意木雕的封檐板——典型广府建筑的“檐口三件”俱存,一样不缺。据说顶层原先还有一方鱼池,可惜现已加盖房屋,就无法加以详述了。
    【身世成疑众口说 家底难猜陷迷离】
    拾翠大屋精美绝伦,但主人身份仍是一个不解的谜团。据文保活动的组员称,他们在三楼的一个卫生间内,发现了一块玻璃窗,玻璃窗上有精巧的山水画,气派豪华不凡,上书有小字“凤笙先生大厦落成志喜”,估计就是当时一些宾客为这座大楼落成而送赠主人的礼物,因此“拾翠大屋”的正名,也应该是“凤笙故居”。
    “凤笙”一名看似风流,但此人之韵事,遍寻文史也没有找出来由。坊间对他的身份,主要流传着三个版本:有人认为主家姓陈,是杨巷路的一名布匹商人,商号遍及上海、香港、南洋;也有人说,这是一名将军,在过去的墙壁上还留有国民党党徽;而据住在西侧小屋的管家所闻,房屋的主人是银行行长。然而,管家恐怕早已不在人世,坊间的说法自然成了无头公案,只能任人传舌了。
    至于房子的用途,更是疑云密布,众说纷纭。但无论哪种版本,总摆脱不了一股风尘味。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前后座分别为“凤笙”的两个妾侍所住。前座装潢较为精致,估计地位较后者高。有老人家声称,当时还聘请了“摩罗差”(粤语谑称印度人)把守门卫,以防正室前来闹事滋扰。
    主人之所以能“藏娇”,也须有“金屋”方可。据说“凤笙”当年将西侧的后巷崇俭新街通通买下,一掷千金,可见其财力阔绰。而“拾翠”字样下面的地窖,据说就是银行家当年的小金库,藏了不少金条银元。“小金库”现改造为公共厨房。旧时王谢深宅,早已变作寻常百姓家了。
    【七十二家难断案 困守危城无问津】
    今天的拾翠大屋,已成了真实版的“七十二家房客”。居民多是五金交电采购供应站的老员工,上世纪80年代左右开始入住。据了解,拾翠楼自1953年被五交站购买后,曾长期用作办公室,之后被改建成住宅,性质属于公房。由于共用厨房和卫生间的缘故,房屋不能按单元切割,房改也无法进行,产权一直为五交站所属。
    住在拾翠楼的老居民,对这座房子的现状多有微词。他们向记者反映,房子经常出现漏水,有时还会有白蚁。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在于普遍而严重的违规改建。随着职工家庭成员的增多,许多房间都加搭了夹层。有人为免挤公用厨房和卫生间,直接在室内私建,甚至就开在邻居的卧榻之上。由于房梁多是木构,上面只是铺了一层薄薄的花地砖,因此渗漏的情形也就不可避免了。而广州气候潮湿,这又进一步滋生蚁害,损害房屋的结构。
    居民抱怨道,五交站从来只会催租,住户的生存状况却无人问津。近年甚至还只是银行划账了事,只有当房屋出现大问题时才出面维修,而且还补得很随便。然而,有些居民恐怕还不知道,五交站在前几年已被关停,剩余的员工都解散,目前暂由东百集团关停企业管理中心代管。
    对于关停中心来说,这同样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难题。关停中心不了解五交站遗留的住房状况,只是代行收租,而且每平方米也只有两三块钱,远不足进行维修。其实,拾翠楼多年前已被列作危楼,同样因产权问题而无法拆除。至于街道或居委,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就这样,拾翠楼成了一个“三不管地带”。
    住户们也不认为这座破房子能有多大的保留价值。他们宁愿被人收购拆迁,还有乔迁新居的机会,因而对文保工作显得特别冷淡。其实,在其所属的岭南街道,这种局面并不罕见。据街道反映,尽管每年都会进行文物普查,工作却越来越难以开展。不少居民发现,申报文物不仅得不到资金支持,反而为房屋维修带来不少手续限制,以致很多业主不但拒绝出面申报,甚至还会故意隐瞒房屋历史。文保工作者呼吁有关部门出台合理机制,对各方利益进行平衡,以妥善解决文物保护与旧城改造之间的难题。
    专家观点
    是时候保护广州最后一批家底
    如何解决广州旧城的文保困局,南方日报记者就此专访了广州大学岭南建筑研究所所长、广东省文物保护专家委员会委员汤国华教授。
    南方日报:目前房屋仍属五交站所有,是公房。但五交站已经关停,房屋不能拆也不能分。面对这种情形,我们应该采取怎样的保护办法?
    汤国华:实际上,五交站也不是产权单位。产权原是私人的,解放后收归国有,分配给五交站使用。五交站只有使用权,所以他们不能拆。这对保护反而是很有利的。对公房的保护还是靠政府,同时也要靠大众的呼吁。
    南方日报:对于类似拾翠大屋的这种情形:房屋内部居住环境恶劣,居民对文物保护有抵触情绪。他们没有能力也不愿意进行维修,宁可拆迁补偿,政府部门应该如何解决?
    汤国华:作为有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的建筑,应由政府组织专家评估。评估结果达到文保单位或历史建筑标准的,就公布为法定保护建筑。然后逐步让居民搬迁,改善现有环境,同时注意建筑内部的文物构件的保护,避免发生一公布保护建筑就被盗被拆的破坏现象。现在已到了政府保护广州最后一批家底的时候了。
    幕后故事
    保护文物等于保护自己
    打捞“拾翠大屋”这一文物线索,起源于2008年初的一次“寻宝活动”。论坛帖主公布了一张藏身民居而外形奇特的古老大屋照片,并透露此屋的大致范围,吸引不少网友参与搜寻。广州民间文物协会成员几经周折最终找到了它,大屋的建筑精美让人惊叹不已,文物身世的谜团更引人入胜。他们深入楼宇内部进行搜查,最终在一个隐蔽的卫生间内,找到了能证明房屋身世的“凤笙”窗花,一时在网络轰动不已。
    文保工作与考古无异,也是一场拼图游戏。将可能的线索拼凑起来,以接近历史的原貌。尽管还有很多的疑团尚未理清,但在他们身体力行的付出下,广州的文史工作得以补遗。
    现在无论是官方还是坊间,对文物保护的理解都存在很大的偏差。官方只是着眼于物质层面,而欠缺对人的关怀,以为留下建筑就等于尽到文保的责任。这种态度也为民众的认识带来误导,令人质疑文物保护是否必须放弃对当代人生存条件的关注,将顾全建筑还是顾全人两者对立起来。
    其实,对文化的尊重与对人的尊重,两者的本质是一致的。文保工作者对街坊的处境应有更多同情与体谅,而街坊的文保意识也须提升为一种有尊严的自觉。试想一下,如果大家都能尊重邻舍的私人空间、尊重前人遗留的财产,是否就会少一些随心所欲的僭建和破坏?保护文物也就等于保护自己。尊重历史,在历史面前学会谦卑,是每一个公民随时的功课。
    策划统筹:李贺 谭亦芳
    撰文:南方日报见习记者 杨逸 记者 李培 摄影:刘伟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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