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战争中的大东沟海战(六)
http://www.newdu.com 2025/03/07 06:03:29 北洋文库 佚名 参加讨论
“平远”、“广丙” 黄海大东沟海战进行到下午14时22分以后,北洋舰队初期接战的10艘军舰中,“超勇”号撞击巡洋舰已含恨沉没,而日本联合舰队的“扶桑”、“赤城”2艘军舰在北洋舰队左翼舰只的打击下先后重创,但都极为侥幸地退出了战场。随着14时22分“西京丸”舰被“定远”舰305毫米主炮命中,舰体遭受创伤,北洋舰队的右翼方向上战况激烈了起来。 北洋舰队护送铭军前往大东沟登陆的舰船序列中,除了在距离大东沟口12海里以外停泊的10艘主力战舰外,剩余还有一些军舰被直接部署到了大东沟内的大东港内外。其中,由近海防御铁甲舰“平远”与鱼雷巡洋舰“广丙”临时组成的小队停泊在大东港的入口处,担负警戒转驳场的使命,“镇中”、“镇边”号蚊子船以及鱼雷艇“福龙”、“左一”、“右二”、“右三”因为吃水较浅,得以直接护送运兵船入港,在港池内负责护卫警戒,并顺带照料过驳。 当日的中午12时10分左右,远处海面上不同寻常的景象将大东港内忙碌的登陆节奏暂时打断:大东沟口外的舰队主力上空煤烟骤然间加大,一缕缕乌黑的烟柱直冲天际,飘扬着龙旗的战舰争先起锚疾驶,同时舰队旗舰“定远”的桅杆桁端升起了一组旗语,北洋舰队提督丁汝昌在确认发现了日本舰队后,下令大东沟内的军舰尽快起锚赶来,与舰队主力会合一起作战。大东港口的“平远”、“广丙”2舰最先发现并辨清了信号,随即起锚出发,港池内的4艘鱼雷艇也匆匆结束了手中的工作,凭借高航速追赶上“平远”、“广丙”结队而行。2舰4艇有如是一支后备的生力军,在运兵船上陆军士兵们肃然敬然的目光中陆续驶离,通过狭窄的大东沟水道后,朝着远处正在冲向日本联合舰队的舰队主力方向驶去。机动能力较差的蚊子船“镇中”、“镇边”由于不适合参加外海的舰队决战,因而被留在了大东港内,扮演着她们与生俱来的角色:守口的水炮台,如果有日本军舰逼近这里,他们将防御最后一道防线。 守卫在港外的军舰纷纷离去,远处海面上的炮声越来越密集,种种迹象表明海战显然已经爆发了。敌方军舰在这样的时间、地点出现,按照正常逻辑推理,肯定是剑指运兵船队而来,赶紧完成登陆是眼下避免危险的最好防范措施。铭军统领刘盛休在大东港岸边的船局内焦急地向鸭绿江内观望,清晨就已经上驶鸭绿江内的130艘木质驳船还没有返回,大东港的运兵船上还有过半的官兵和物资没有转运,登陆的时间已经拖得太久了。透过现代掌握的水文资料能够大致了解到当时转驳行动之所以如此迟缓的原因,鸭绿江口大东沟是我国著名的强潮河口,平均潮差4.59米,最大潮差甚至可以达到7米以上,仅次于钱塘江口,可以想象,满载着士兵和军械物资的木制驳船迎着钱江潮航行会是如何一番景象,更何况这段艰难的航程来回长达20余里,仅能依赖一些小小的木船(根据组织船舶的分巡奉天东边兵备道宜麟称,当时用于将陆军人员物资转驳进鸭绿江内的船只“大者不过三百余石,此乃奉天、金州载货槽子船;小者不过百十石,乃是山东自买小船”),在纤夫的号子声中将铭军的4000余名官兵,以及众多的物资从运兵船上过驳运输到鸭绿江内,其费时费事的程度是不言而喻的。 望着这些令人沮丧的情景,刘盛休当日中午收到了北洋大臣李鸿章关于加快登陆速度的电报指示后,随即向李鸿章的心腹幕僚、负责中国参战军队后勤调度的总理后路转运事宜盛宣怀发去回电,悲观地认为登陆行动可能需要10天时间才能完成,“恐十日内方下清,心甚焦灼”。为了防备日本军队入港袭击,铭军的一些火炮也费事地转运到了岸上,炮队的士兵开始在大东港入口处的岸边垒筑临时的火炮工事,以配合蚊子船一起防守。透过这些显得有点临时抱佛脚的防御措施,不难看到此刻这些陆军官兵以及运兵船的安危,更大程度上还是寄希望于远处正在与日本联合舰队血战的北洋舰队,如果北洋舰队不能将日本军舰死死拖在海战场上,即使有2艘蚊子船和一些小口径岸炮的防御,后果仍然将不堪设想。(大东沟驳运船的细节、大东沟转运的细节) “平远”等2舰4艇由于出发时的位置距离舰队主力碇泊场较远,而且接到归队信号时舰队主力已经起锚出击,因而当中午12时50分“定远”舰率先打响黄海海战时,她们还在远处的海面上奋力疾驶,并未能加入第一时段的交锋。一直到了13时12分时,就在海战场上处于鏖战之际,由日本联合舰队旗舰“松岛”的了望兵首先发现了远处正在向战场方向驶来的“平远”等军舰,“一时十分,敌舰‘超勇’起火。一时十二分,于右舷舰首又发现敌舰二艘及鱼雷艇”。(“‘松岛’的战斗报告,《日清战史》) “平远”、“广丙”是大东沟海战时北洋舰队阵容中舰龄最小的2艘军舰,均为19世纪90年代左右的产物,且都是福建船政局自造的国货产品,代表了当时中国造船工业的水准。 ![]() 北洋海军时代采用维多利亚涂装的“平远”舰 作为“平远”、“广丙”小队队长舰的“平远”,设计上以法国舰船设计师白劳易的代表作“黄泉”级装甲蚊子船为母型,对防护等方面加以了一定的改进,是清季福建船政局建造过的规模最大的军舰。虽然名为近海防御铁甲舰,实际上就是经过尺寸放大和加强防护的蚊子船,军舰的满载排水量2640吨,长度仅有59.99米,小于“超勇”级撞击巡洋舰,而宽度却达到了12.19米,在舰队中仅次于“定远”级铁甲舰,外观上容易给人留下五短三粗的印象,很有些其貌不扬。围绕全舰,水线带敷设了法国科尔苏公司生产的钢质装甲(舰首部位的水线带装甲厚5英寸,宽7英尺;军舰中腰部位的装甲厚8英寸,宽5英尺,舰尾部位厚6英寸,宽4英尺2英寸),装甲带的敷设设计上也完全参考了法国的设计方法,装甲带外观上具有典型的法式外倾特征,除此外,军舰上还纵向布置了厚度为2英寸的装甲甲板,以完善防御。格外加强的防护使得“平远”舰拥有了铁甲舰的称号,但同时也使得军舰的吃水加深,因为军舰的长宽比过于特殊,而且吨载较大,尽管“平远”舰的主机功率有2400马力,但是航速最快也只能够达到10.5节,考虑到机器磨损和使用中曾出现的轮机质量问题等因素,甲午战争时的实际航速可能只有8节左右。 今人对于大东沟海战时“平远”舰为什么没有被编入北洋舰队的一线主力仍有颇多疑惑,从上述有关该舰的技术参数加以分析,可以略窥其中的缘由。这级军舰虽然曾着意围绕出海作战进行过一定的改良设计(典型的事例就是“平远”舰的舰首水下安装了冲角),但是小船架大炮的舰型仍然无法摆脱蚊子船的特征,从转向半径、转向能力、航速等因素考虑,都不太容易寻找到与之相近的军舰进行编组结队,显然不适合对军舰机动性要求较高的冲击乱战战术。由此不妨推测,丁汝昌将这艘军舰配属在大东港口,更大程度上可能是鉴于这级军舰最大的长处是近海防御,必要时可以充当“镇中”、“镇边”2艘蚊子船的队长,带领蚊子船一起在大东沟近海进行防御。 “平远”舰在完工时,因为经费方面出现问题,福建船政局并没有给该舰配上武器装备,“平远”的武备安装工作实际是被调拨给北洋海军后才最后完成的。由于当时洋行内刚好有现货,“平远”的主炮选用了1门260毫米口径的克虏伯后膛炮,安装在舰首的前部敞开式炮塔内,这型火炮的口径和威力在北洋海军中仅次于“定远”级军舰装备的305毫米口径巨炮。“平远”舰的副炮选择了北洋海军大量装备的150毫米克虏伯后膛炮,分置于军舰两舷的耳台内,机关炮方面装备了4门47毫米口径哈乞开斯五管机关炮以及2门10管格林炮,此外还安装了4具18英寸鱼雷发射管(军舰首尾及两舷各1具)。对于一艘蚊子船型的军舰而言,大口径的主炮是她们最有价值的武器,然而当时北洋海军的装备序列中,260毫米口径的火炮仅有“平远”装备的这1门,过于特殊的口径给弹药和零配件的供应带来的极大的问题,260毫米口径的炮弹当时中国国内无法自造,只能依赖进口,(“平远”舰武备完成后,1891年天津机器局总办张士珩曾向北洋海军调用过钢弹、硬铁弹各一颗,准备照样仿造,但直到甲午战争爆发,天津机器局仍无法制造这种炮弹。大东沟海战前,天津机器局的仓库内与“平远”舰260毫米口径主炮相关的库存只有30余包发射药包。)而户部禁止海军进口国外军械的命令实际上关闭了补充这种弹药的大门,大东沟海战时除了“平远”舰上携带的外(“平远”在大东沟海战中共消耗了10颗260毫米炮弹,战后在旅顺基地点检时还剩35颗实心弹),无论是基地还是机器局都再没有任何的库存。 ![]() “广丙”舰侧视图 伴随着“平远”舰行动的僚舰“广丙”,是与丰岛海战中殉国的“广乙”舰属于相同舰型的同级姊妹舰,设计上也大量参考了法式军舰,排水量1000吨,军舰长度为71.63米,宽8.23米,吃水3.96米,整体上要比身旁的“平远”舰显得修长秀气得多。主机功率和“平远”一样,同为2400马力,但是航速则要高得多,为16.5节,与航速仅为8节左右的“平远”编在一队,显得很不般配。三桅单烟囱的“广乙”级军舰最与众不同之处是她的武备设计,与同时代中国海防上的其他巡洋舰相比,这级军舰的火炮武备显得较弱,中大口径的火炮仅仅只有3门120毫米口径后膛炮(2门分别安装于军舰两舷的耳台内,1门安装在舰尾),甲午战争前虽然全部换装成了江南制造局生产的同口径速射炮,火力随射速的提高而得以提升,但由于火炮数量过少,威力终究还是有限。与弱势的火炮武备恰好相反,“广乙”级军舰上鱼雷兵器的布置方法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军舰的舰首与众不同地左右并列安装了2具固定式鱼雷发射管,这是在当时的大型军舰上极为罕见的事例,鱼雷管很大部分埋入舰体内,只留出很短的一段发射口暴露在外,与大型鱼雷艇的布置方式完全一样,同时军舰的中部两舷也各配有1具鱼雷发射管。舰首同时拥有2具鱼雷发射管的特殊布置,显示这级巡洋舰在舰首对敌进攻时更具威势的武备是鱼雷,因而这级军舰又被称为鱼雷快船、鱼雷巡洋舰,和在此后出现的早期驱逐舰有异曲同工之妙,这种设计在当时可谓与世界潮流同步。丁汝昌将“广丙”舰配属在大东沟内的原因,从武备上的特点加以揣测后不难理解,这级以鱼雷为主要武器且拥有高航速的军舰,必要时可以用于担任鱼雷艇队的领队舰,率领4艘鱼雷艇高速奔赴战场,奇袭敌舰。 被分别设定为蚊子船与鱼雷艇领队舰而留在大东沟内的“平远”、“广丙”最终却并没有按照这种方式被使用,“平远”舰奔上战场,大概是不甘心如此一艘重量级的军舰白白放在港口作为浮炮台被动待敌,而“广丙”没有按照鱼雷艇领队舰来使用,更大的原因应该是这艘来自两广的军舰以往没有与北洋舰队的鱼雷艇队配合演练过,相互之间还没有较好的默契。而且即使是嫡系的北洋舰队军舰,从历次阅兵的情况来看,鱼雷艇也都是单独编练使用的,从没有和大型军舰配合的事例。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大型的鱼雷军舰当时还是新生事物,鱼雷艇队的战术思想尚停留在小队鱼雷艇偷袭出击的程度上。此外,当时的鱼雷艇队由于不归北洋海军直接管辖指挥,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对鱼雷艇队的情况不熟悉,无法加以编练使用,可能也是原因之一。 截击“松岛” 距离“松岛”舰的了望兵发现“平远”等军舰约一个小时后,14时22分左右,在“定远”舰的炮击下舵机受损,显得狼狈不堪的日本军舰“西京丸”上,了望兵清楚地看到战场烟雾中出现了几艘新到的中国军舰,“平远”等军舰此时已经逼近了战场。令人始料不及的是,从此后的战场情况看,并不是北洋舰队一线主力,舰型和武备以及航速都存在很大区别,而且从没有在一起编组配合使用过的“平远”、“广丙”2艘军舰,竟然有如无所畏惧的初生牛犊一样,到达战场后立刻向日本联合舰队的本队发起了挑战,2艘步调配合并不是很好的军舰,作战的勇气、决心却异常的坚定、一致。 14时30分,“平远”、“广丙”2舰从北洋舰队右翼的方向进入了战场,横截在日本本队的航向上,挡住了本队军舰绕向北洋舰队阵形背后的去路,进而2舰又急转方向,转到位于本队领队位置的日本联合舰队旗舰“松岛”的舷侧展开攻击,“松岛”舰桅杆上高高飘扬的海军中将旗,使得中国军舰很容易就识别出她是日本军舰的酋首。斜刺里突然冲出来的2艘中国军舰,着实让伊东佑亨吃惊不小,“松岛”以及后续的“千代田”等舰立刻与“平远”、“广丙”开始交火。广东香山(今广东省中山市)籍、毕业于福建船政后学堂第五届的“广丙”舰管带程璧光在司令塔内指挥着“广丙”舰率先冲向高大的日本舰队旗舰“松岛”,这是这位后来以率领舰队南下护法而名垂民国海军史的将领在其海军生涯中的第一战,“广丙”舰凭借着高航速从“松岛”舰的左舷方向呈直角进入,领先于“平远”接近了“松岛”,安装在军舰两舷耳台内的120毫米口径江南速射炮尽量转向舰首方向,对准“松岛”急速射击,舰首甲板下的鱼雷室内,2条14英寸口径的黑头鱼雷已经分别装入舰首左右的鱼雷馆中,发射手紧紧攥住控制压缩空气的阀门,就等待到达有效射程后鱼雷飞溅入水的那一刻,“……有的舰将鱼形水雷一字行置于我舰首,准备向我两舷发射水雷”(《黄海海战‘松岛’舰内的状况》)。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松岛”以及紧随其后的“千代田”等日本军舰舷的火力过于凶猛,大大小小的炮弹在“广丙”周围编织起了一张可怕的火网,担心“广丙”如果继续逼近到鱼雷发射的有效距离,势必将可能遭到严重的损失,同时也考虑到发起鱼雷攻击的突然性已经消失,程璧光最终决定放弃继续逼近,指挥军舰掉转航向另寻战机。 与“广丙”舰相较,拥有水线带装甲的“平远”显得生存力更强,继“广丙”之后,航速迟缓的“平远”犹如一位重装的武士,冒着日方的弹雨继续突进,面对数倍于己的日本军舰而毫无惧色,脚步缓慢却显得格外执着无畏。从3000米的距离与日本本队开始激烈交火开始,“平远”一直战至距离1500米左右,虽然左舷已经被日方的下濑火药炮弹击穿并燃起大火,依旧奋然不顾。籍贯广东三水,毕业于福建船政后学堂第一届,与此刻正在北洋舰队左翼作战的“致远”舰管带邓世昌有同乡、同窗之谊的管带李和,指挥着自己的战舰冲向日本联合舰队的旗舰“松岛”。“平远”舰,这艘由于福建船政局当初曾在争取设计建造经费问题上与北洋大臣李鸿章发生龃牾,在编入北洋舰队后长久没有受到重视的军舰,此刻似乎想要为自己以及蚊子船辈们的价值作一番说明了。 大东沟海战战场上最富戏剧性的一幕就在“平远”舰无畏的进击中上演了,令今人无从想象的是,“平远”、“松岛”这两艘你死我活中苦苦搏杀中的战舰,竟然是具有同一血缘的同门兄弟,而这也恰好是这场海战的一大特色。大东沟海战中,中日双方的很多参战军舰都是19世纪中后期的概念性产物,代表了英、法、德多国在舰船设计上的理念,这些军舰同场厮杀,使得海战带上了一层技术检验竞赛的色彩。和具有法兰西血统的中国军舰“平远”一样,日本联合舰队旗舰“松岛”的母型也是法国设计师白劳易创作的“黄泉”级蚊子船,而且更进一步的是,“松岛”级军舰就是白劳易本人依据旧作“黄泉”改良放大的设计,略微对比一下这两艘军舰的外形,就不难看到除了尺寸上的差异外,“平远”与“松岛”在大轮廓上具有很多的相似性。白劳易一手打造的日本版放大型蚊子船,与中国人仿制的白劳易版蚊子船被命运推到了血与火的角斗场上。 14时34分,“平远”舰上的官兵都能明显感受到自己军舰的舰体发生了一阵震动,舰首260毫米主炮炮塔内的官兵们经过反复测距修正射击诸元,又向“松岛”射出了一枚炮弹,巨弹直接命中了“松岛”舰没有任何防护的舷侧,今天再来复述这颗炮弹在“松岛”舰内穿行的过程,以及所造成的破坏,很仍容易让人产生如有神助的感叹。由于“松岛”舰排水量只有4000余吨,却装备了包括320毫米口径巨炮以及大量120毫米口径速射炮在内的武备,使得军舰无法承载更多的防护装甲,因而“松岛”舰不具备中国表兄弟“平远”拥有的水线带装甲,仅仅只是沿水线纵向敷设了厚度2英寸的装甲甲板,使得这艘军舰的舷侧防护如同赤身裸体。“平远”射出的260毫米口径巨弹轻而易举地穿透了“松岛”的船壳板,从 “松岛”舰位于左舷中部一间战时改作医疗室的士官舱斜穿而入,横扫了这间舱室后,又撕开了隔壁的厚度为1英寸的钢板,继续冲进了中部鱼雷发射室,从左舷的鱼雷发射管下通过,一直飞行撞击到“松岛”舰320毫米主炮炮架的下方,击碎了驱动巨炮旋转的液压罐后才停止了下来,过程中日本鱼雷兵竹内道治重伤,一等水兵河野三代吉、二等水兵北村常吉、四等水兵德永虎一等被击毙,“血肉四方散布,惨毒已极”(“‘松岛’分队士海军少尉井手笃行报告”《明治二十七八年海战史》)。失去了液压助力后,重达将近70吨的320毫米主炮陷入瘫痪,任凭水兵们如何卖力,用来旋转大炮的曲轴就是纹丝不动,被日本海军寄希望用来对抗“定远”的法宝霎时成了无用的弃物,“……‘平远’舰在用26厘米巨炮向我舰射击,击中‘松岛’舰,并从左舷中部下甲板的医疗室斜穿,并击穿隔壁的一寸钢铁,再从水雷发射管下通过,撞击到机关用的油罐……该敌弹在穿过中央水雷室时,使舰内各室发生猛烈震动,硝烟弥漫,人近咫尺难以辨认,令人窒息。发射管员4名因窒息而死,血肉喷溅在衣服上,凄惨可见。” (《黄海海战‘松岛’舰内的状况》)直至今天仍令中国人不免为之扼腕痛惜的是,从日方记录的破坏情况来看,“平远”舰射出的这颗炮弹尽管整个命中和穿行的过程相当精彩,但很可能也是一颗永远无法爆炸的实心弹,否则如果击中“松岛”主炮下方的是一颗开花弹,随爆炸将会带来怎样的破坏效果(主炮下方即是弹药库),实在难以估量。 有如盛行中世纪的决斗一般,几乎在“平远”击中“松岛”的同一时刻,“平远”舰的260毫米主炮炮塔接连被“松岛”舷侧的120毫米口径速射炮命中,在单纯的炮火对抗中,每舷拥有6门120毫米口径速射炮的“松岛”更占上风。炮击中,“平远”舰厚度为2英寸的主炮炮罩被击穿,装有下濑火药的炮弹在炮罩内炸开,破片使得260毫米口径火炮的旋转机构遭到破坏,炮手接连倒下,火炮的旋转装置被损,“平远”舰的主炮也陷入了瘫痪,2艘同出白劳易门下的军舰,同一时刻主炮极富戏剧性地都在敌方打击下无法转动射击,这似乎也说明了当时法式军舰设计上的某些缺陷。 “松岛”舰除了1门320毫米口径主炮外,还有多达12门的120毫米口径速射炮,主炮无法使用,并没有影响“松岛”的继续作战。然而“平远”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她的主要武器就是舰首的260毫米口径克虏伯重炮,为了修理受损的主炮,“平远”舰拖着浓烟开始退却,和之前已经驶离日本本队的“广丙”一起开始避开日本本队的凶猛炮火,拉开间距。就在这段退却的过程中,冒着日方军舰压倒性的火力优势,暴露在露天甲板上作战的中国水兵们仍然表现出了极高的战斗素质。260毫米主炮沉默下来后不久,装备在“平远”舰飞桥附近的几门47毫米哈乞开斯单管机关炮开始怒吼,接连命中了“松岛”,意想不到的是这种小口径火炮居然也取得了不俗的战果。哈乞开斯机关炮集中攻击了刚刚260毫米炮弹击穿过的“松岛”舰中央鱼雷室以及“松岛”的舷侧炮位,“松岛”舰用于悬挂信号旗的桅杆也得到了“照顾”,密如雨点的机关炮弹在“松岛”舰上炸响,数名日本士兵当场毙命,左舷鱼雷管的发射电路也被击断。亲临其境的“松岛”舰鱼雷长木村浩吉海军大尉战后在回忆录《黄海海战‘松岛’舰内的状况》中记录了当时可怕的情形:“弹片四起,室内周围壁上喷溅着骨肉碎末,甲板上流淌着血肉相混之水,难以步行,散布遍地皆是,在上面行走犹如洗刷地板一样。当时,在中央发射指挥官井手少尉的附近被敌弹炮击,使得发射电路断绝,同时,又有二三名士兵战死。只见少尉胸部以下一片血迹模糊,后背粘着厚厚的肉浆,少尉抖落下落在身上的人肉,正当准备下达发射命令时,又一敌弹炸死二名发射士兵……”。 一度犹如下山猛虎般的“平远”、“广丙”在对日本本队发起了挑战之后,借着硝烟弥漫,驶出了人们的视线。然而,这才仅仅是右翼战场激战的开始,在左翼军舰对日本联合舰队末尾军舰发起围攻追击后,北洋舰队在右翼方向上又掀起了一段战斗高潮。 “火爆唐人” 因为难以抵御日本本队军舰舷侧的凶猛炮火,“平远”、“广丙”2舰选择了暂时退避,然而很快便遇到了日本军舰“西京丸”。由商船改造而成的“西京丸”舰,为了离开战场以便抢修伤处,正在向大鹿岛附近驶避。结果被眼前出现的中国军舰再一次判断成了日本的武装运兵船,不仅如此,北洋海军右翼受创的“扬威”舰当时也刚好在往大鹿岛方向航行自救,“西京丸”的举动在局外人看来还具有着意图攻击“扬威”的嫌疑。“平远”、“广丙”不顾在与日本本队对战中所受的创伤,朝向“西京丸”开始接连发炮,对这艘“装兵倭船”展开了攻击,激战中一度逼近至距离仅500米处。 刚从北洋海军旗舰“定远”的接连痛击中逃脱出来的“西京丸”,舰上一片惨状,舵机系统遭到破坏,右舷后部水线被打出了一道可怕的裂缝,仅仅着依靠木板和水泥临时堵漏。眼前突然又出现了2艘中国军舰,由商船海员临时招募训练而成的“西京丸”舰的水兵多少显得有些慌乱畏惧,军令部长桦山资纪恼火地站在飞桥上叱令督战。海战场上,坪井航三率领的第一游击队已经转向往北洋舰队的左翼方向杀去,伊东佑亨直接统率的本队则绕向了北洋舰队的背后,“西京丸”舰刚好被本队和一游同时扔在身后,海军军令部长的座舰在遭到围攻面临险境之际,居然没有任何一艘军舰顾得上前来援助,桦山资纪此时大概有些后悔战前执拗地要求跟随舰队前来观战了,在他最初的想象中,原本这应该是又一次以强凌弱的丰岛海战才对,丝毫没有预料到居然会陷入这样凶险的恶战。 “西京丸”依靠舰上临时加装的4门120毫米口径速射炮苦苦抵抗,为了防止中国军舰发起冲角撞击,减少被弹的面积,舰长鹿野勇之进海军少佐下令军舰左转,将舰首调整对向“平远”、“广丙”,让薄弱的舷侧躲离中国军舰的炮火。在“西京丸”调整航向的一刻,“西京丸”的飞桥上传出一声大喊:“鱼雷艇!”一名目光敏锐的军官发现在波涛之中,有艘飘扬着龙旗的鱼雷艇正高速驶来。 跟随“平远”、“广丙”从大东沟出发赶赴战场的北洋海军鱼雷艇队,一共包括有“福龙”、“左一”、“右二”、“右三”等4艘鱼雷艇,其中尤以分别建造于德国挨吕宾什好船厂和英国亚罗公司的“福龙”、“左一”战斗力最强,是当时远东屈指可数的大型鱼雷艇,这类鱼雷艇体形较大,载煤多,武备强,适航性好,可以直接自航到远海作战,属于后世驱逐舰的始祖。接近战场的过程中,这支鱼雷艇队刚好遇见了在大火中下沉的友舰“超勇”,头等鱼雷艇“左一”以及德国伏尔铿船厂建造的二等鱼雷艇“右二”、“右三”便都暂时停止向战场继续航行,停顿下了脚步,围拢在“超勇”舰周围,或抛长绳,或扔救生圈,救援遇难的战友,仅有“福龙”号鱼雷艇一艘单枪匹马显得有些不管不顾地进入了战场。这种单独行事的举动,以那个时代的海军技术来看无疑是极为大胆的,当时的鱼雷在技术上尚未成熟,有效射程仅仅只有几百米,鱼雷艇作战时必须要迎着大型军舰上劈头盖脸而来的炮弹,冒死冲击到极近的距离后才能发射,倘若一射不中,近距离上面对大型军舰黑洞洞的炮口,鱼雷艇几乎就只有束手待毙的命运了,因此鱼雷艇出击强调编队协同,以便于互相配合,提高攻击的成功率和自身的生存率。 ![]() “福龙”号鱼雷艇,排水量区区120吨,艇长42.75米,宽度仅有5米,吃水3米,但是航速可以达到惊人的24节左右。有过乘座高速冲锋艇体验的人都不难感受,这种小船如果真要以如此的高速航行,船上的人想要站稳都是没有可能的,更不用说还得再操作复杂的鱼雷兵器瞄准进攻了。需要加以说明的是,19世纪末期出现的鱼雷艇和现代的鱼雷艇在外观上还存在有很大的区别,当时的鱼雷艇艇体非常狭长低矮,不明就里的现代人往往可能会从她们的外貌联想到潜艇。“福龙”艇上一共装备有3具14英寸鱼雷发射管,其中2具固定安装的艇首左右,发射管很大部分深埋在艇体内,艇首甲板下黑暗狭窄的空间里有2名水兵负责发射,由于看不见外界的情况,选择发射的时机并不由他们掌握,他们需要等待来自司令塔的命令。在龟甲状艇首的末端,是一座类似碉堡般的司令塔,此刻身处在“福龙”艇司令塔内的一共有2人,一名是操舵的水兵,另外一人就是管带蔡廷干,因为艇首的鱼雷管是固定式的,必须依靠整船瞄准,因而有指挥航向之责的艇长实际还担负着艇首鱼雷瞄准员的工作。“福龙”艇的另外一具鱼雷发射管露天安装在艇尾中轴线上,可以旋转角度,由于鱼雷艇的宽度只有5米,这具长达4米多的发射管如果转向舷侧发射时,发射手甚至需要把自己绑缚在鱼雷管上,如同杂耍演员一般悬空身处在鱼雷艇之外,其所要付出的勇气可想而知,瞄准和发射的难度也不难想见。如果联系到战时鱼雷艇还需要冒着敌方的炮火高速前进,忽隐忽现于波涛之间,身处露天的艇尾发射员在连站稳都成问题的恶劣环境下进行作战,将是何等艰巨与惊心动魄的任务。 “福龙”艇进入战场以后立刻注意到了日本军舰“西京丸”,与这一天战斗中大都数见到过“西京丸”的中国军舰舰长一样,“福龙”的管带蔡廷干也把干舷高大拥有商船外观的“西京丸”判断成了一艘日本运兵船。舰名寓意为福建之龙的“福龙”艇高速冲向“西京丸”,在波谷浪峰中穿行,真的恍若是一条入海蛟龙。管带蔡廷干此时正指挥着他的军舰向“西京丸”挑战,“西京丸”为躲避“平远”、“广丙”炮火而做的向左转向,刚好将舷侧暴露在了“福龙”艇面前,蔡廷干立刻捕捉到了这一战机。现代一些关于甲午战争的著述中,“福龙”艇的管带往往被描述成一个白脸的反面角色,有关这个人物的客观历史却很少有人提及。蔡廷干,广东香山人(今广东中山市),与不远处的“左一”鱼雷艇的管带王登云一样,都拥有一个特殊的出身背景:留美幼童。 留美幼童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个著名的名词,代表着一支特殊的群体。远早于福建船政向英国派出海军留学生的举动,1872年,经中国第一位毕业于美国耶鲁大学的学生荣闳的奔走呼号,在洋务巨匠曾国藩、李鸿章的大力推动下,古老的中国开始了一个破天荒的计划。清政府决定向美国派出大批聪颖子弟,从小学一直到大学完全接受西方教育,学习近代科学的各个学科,以期望这批人才学成归国后成为洋务建设的栋梁之材,这些由家长含泪签下生死文书,历经艰辛飘扬过海求学的孩子,被称为留美幼童。世事弄人的是,就在留美幼童们经历了小学、中学的学习,已经进入美国的各知名大学,即将完成他们的学业之际,留学计划遭到了国内顽固派猛烈抨击,同时美国出现的排华浪潮也为留学计划蒙上了一层阴影,清政府在此局势下决定停止留学计划,全部幼童中止学业返回国内。这些完全在西方世界长大,没有任何传统科举功名的年青人,被当时中国的传统社会所歧视排斥,几乎到了无立足之地的境况,当年送幼童们出国的李鸿章在关键时刻伸出了援手,将幼童尽数收入洋务建设部门,由于幼童们有良好的英语基础,有些还曾为进入安纳波丽斯海校留学做过预备,因而其中很大一批被选入了南北洋海军。此刻,正在大东沟海战场上和日本海军浴血搏杀的中国军舰中,“定远”舰督船幕僚吴应科、“镇远”舰枪炮大副曹嘉祥、“致远”舰大副陈金揆、“广甲”舰管带吴敬荣、“左一”管带王登云以及“福龙”管带蔡廷干都拥有这样的出身背景。 蔡廷干是第二批留美幼童之一,他的出国原因显得和大部分同学们有所不同,蔡廷干的父亲当时在天津机器局工作,可能正是因为工作的独特性质使得这位父亲感悟到了洋务知识将来在中国必将大有用武之地,而甘愿将爱子送上了前途艰辛、生死未卜的留学之路。在美国留学期间,美国学生喜欢给他们的东方同学起一些绰号,蔡廷干因为性如烈火、行事勇猛,于是从美国同学那里获得了一个“雅号”:“火爆唐人”。仿佛是天意安排,留美计划中止、留学生大批撤回后,蔡廷干被选入海军,最初与同学詹天佑等一起在福建船政水师服务,后调赴天津北洋水师学堂学习鱼雷艇专业,这位“火爆唐人”由此与有敢死队之称的鱼雷艇职业联系到了一起。 “福龙”艇艇首高昂,破浪而行。“火爆唐人”蔡廷干屹立在司令塔内,坚定的目光透过司令塔上细小的观察窗直盯向“西京丸”。海浪一阵阵扑上“福龙”艇的甲板,海水从司令塔的观察口不断涌入,随着距离的接近,“西京丸”发射的机关炮弹在“福龙”艇周围的海面上形成密密麻麻的水柱…… 蔡廷干战后在回忆录中,记述了这一时刻的情景:“成单纵队之五艘日本军舰,正与‘定远’、‘镇远’鏖战方酣。彼等与我相隔五六哩,另外遥见西方仍有煤烟。此后,我等便以位于我等与友舰之间之敌舰为目标前进。到达相距三千米时,‘平远’开炮,不久见命中一大型敌舰。‘广丙’也开始射击……一艘敌武装运输船(“西京丸”)在前面出现,穿过我舰首直指搁浅大鹿岛西方、正在燃烧之我舰(“扬威”)。‘广丙’立即向该舰发炮,运输船亦应战。‘福龙’见此,一直向敌船疾驶……”。 根据近代中国第一部关于海军技术的专著《外国师船图表》介绍,当时德国刷次考甫工厂称其制造的黑头鱼雷有效射程为400米,德国海军部也将400米定为发射鱼雷的标准射距。显然是受到了这一标准的影响,15时05分,“福龙”艇接近至距离“西京丸”400米时,管带蔡廷干一声令下,艇首甲板下的水兵按动蒸汽阀门,在压缩空气的推动下,艇首发射管中的一尾黑头鱼雷高速跃入海中,朝向“西京丸”直奔而去。 黑头鱼雷 现代关于甲午战争的著作,在提及“福龙”艇对“西京丸”展开的鱼雷攻击时,大都只注意叙述攻击失败的结果,而并无法令人信服地分析失败的原因。为了更好地了解大东沟海战中这次如同昙花一现般的鱼雷艇出击行动,有必要对当时北洋海军所装备的鱼雷有所了解。下文所引技术资料主要根据1890年印行的北洋海军鱼雷专业教材所列的内容,以尽量排除现代鱼雷知识对近代海军研究的影响和误导。 “福龙”艇所使用的鱼雷是当时北洋海军中通行的黑头鱼雷,由德国刷次考甫工厂制造,性能上略优于白头鱼雷。这种鱼雷从头至尾共由九个分段榫接铆合组成,其中尤以雷头、深浅机最为关键。雷头即鱼雷的战斗部,分为操雷头和战雷头,操雷头中没有装药,而用铁饼配重,主要用于平时训练,因为鱼雷价值高昂,不可能在训练演习中大量实际消耗,因而训练时装上击中目标不会爆炸的操雷头,以利于反复回收使用。作战时则换用装药的战雷头,当时黑头鱼雷配用的战雷头外形与操雷头类似,都呈圆锥形,特殊的是在战雷头的尖端有4把如同小刀一般的碰撞引信,称作四翅钢枪,四翅中的任何一翅碰到目标都能使得整个引信向后缩回以激发雷管,引爆战雷头。为防止鱼雷引信过于敏感遇到任何碰撞都产生爆炸,在引信的末段和雷管之间又设有一层红铜片,引信受阻退回的力需要先捅破红铜保险片后才能引爆雷管。黑头鱼雷战斗部之内的装药分为3个部分,层层相套,最内是装有银爆药的雷管,其外是装填少量干棉火药的引药管,再外的空间全部是湿棉火药,计有20-25公斤之多。鱼雷引爆的整个流程是:四翅钢枪引信碰撞目标、引信缩回捅破保险红铜片、雷管被触发后银爆药发生化学反应点燃、装有干棉火药的引药管被引爆药点燃、战斗部内的湿棉火药被引药管点燃,引发大爆炸,“湿棉药燃炸不速,必须用干棉药以引之,使其一齐燃发,而生大爆力,更须银爆药之性以助之,则燃速而力大。盖棉药之性一见银爆药之性,力大无穷,而药气挤紧忽然进行暴烈,其力聚而不散,故能产生极大之爆力。”由于装药量大,加上银爆药和硫化棉火药相遇时会产生剧烈的化学反应,因而鱼雷一旦击中军舰的水下等要害部位,对军舰而言不啻于是场灭顶之灾,从这一点而言,鱼雷的威力远大于炮弹。“顾鱼雷一物,能于惊涛骇浪之中,驰击劲敌,足以寒舟师之胆。果使施用精良,心神镇定,洞悉要窍,铁舰巨舟立致轰毁,其奏效甚捷,厥功最伟,洵称水师之利器”。 然而,鱼雷能否发挥其应有的威力,还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 首先是操作鱼雷兵器的人。因为当时的鱼雷有效射程短,发起攻击时必须与目标接近,随之而来的是鱼雷艇将会遭遇敌方炮火近距离上的高命中率的打击。在这种情况下,是否能够坚定地执行预定攻击计划,对鱼雷艇上官兵的勇气有极高的要求,因而北洋海军选募鱼雷艇官兵的要求是必须是“敢死之士”。除了必须具有勇气,临阵时“胆壮心定”,不慌张失措外,相对于火炮,鱼雷兵器的结构原理更为复杂,对操作者的技术熟练度有更高要求,而且鱼雷艇上空间狭小,不可能搭载过多的人员,每名乘员都必须是自己所在岗位的技术专家。为此,北洋海军鱼雷官兵的培训不同于一般水兵,设专门的鱼雷营对水兵训练,在威海开设水师学堂对士官加以训练,更在天津水师学堂内开设鱼雷艇专业,培训专门的鱼雷艇军官。只有在具备了胆大和技术熟练两方面的要素后,鱼雷艇官兵才有可能发挥鱼雷的威力,由此也可见鱼雷艇官兵造就的难度。“初用此雷,理法未精,措置未当,且临战之时,枪炮交轰,或黑夜遇敌,殊多棘手,苟非技娴,胆壮心定,其气已先馁,岌岌乎且恐为敌所乘,又奚暇顾其中敌哉。故于战时用雷,实非易易。” 有了胆大技熟的鱼雷官兵,并不表示鱼雷就一定能命中目标。19世纪的鱼雷兵器在技术上还有太多的不成熟、不完善,制约着战时的命中率。其中,刷次考甫工厂称黑头鱼雷的有效射程可以达到400米距离,但是实际使用的结果显示只有在150米的距离发射鱼雷,才会有较为可靠的命中率,“鱼雷必近至百五十迈方有定准,谓四百迈可用者,厂师自信如此,未足恃也”。然而,距离2300米左右时,鱼雷艇就已经进入了敌方机关炮的射程,在密集的弹雨中持续航行到400米已有被击毁的危险,如果近至150米就简直如同是自杀攻击了,可能还未到达发射距离就已艇毁人亡,“相距二千三百迈时,敌船得以连珠炮叠击,及四百迈始可放雷,已受炮历七八分时,当被击毁。”从这里,可以想象到“福龙”艇在敌舰的炮火中冲锋至400米所付出的勇气,以及400米上发射鱼雷的命中率。当时英国海军曾在静水用火炮和鱼雷分别射击固定靶以做对比测试,450米距离上,火炮打靶命中率40%,225米距离,命中率100%。而鱼雷在450米距离上,命中率只有25%,如果在实战中打活动目标,命中难度将更大。对比的结论是,火炮射击时根据敌船航向航速推测提前量,即使存在2海里的误差,但是由于炮弹的飞行速度非常快,也能“相去无几”。但是鱼雷在水中前行的速度要比炮弹慢得多,“测望稍差即不能中”。《外国师船图表》中除了有效射程过短的弊端外,还列举了使用鱼雷上的4难,认为鱼雷艇自身的颠簸、风浪的腾涌、潮流的顺逆以及敌船行驶时造成的涌浪都会造成鱼雷航向的偏差。 上述种种因素都将对鱼雷的命中率造成极大的影响,然而百年来探讨甲午战争中北洋海军鱼雷兵器的使用问题时,过多偏重了人的因素,而忽视了除人以外,兵器自身客观上的不足。 抱 憾 “福龙”艇射出的鱼雷在海中如同一道白练,直指“西京丸”的舷侧飞驰而来。可能是充盈大和民族性格中的冒险精神的体现,“西京丸”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做出了一招疯狂的举动。 舰长鹿野勇之进下令军舰立刻掉转航向,迎头冲向鱼雷!舵手赶忙转动刚刚修复的舵轮,舰尾水下巨大的舵叶似乎极不情愿地在改变方向,“敌军发射的鱼雷流星般地驰来,眼看我船就要被鱼雷炸得粉碎时,‘西京丸’又将船首转向正面,对准鱼雷驰来的方向,全速前进”。现代人对这一幕可能会非常的不理解,表面看起来,日本军舰“西京丸”似乎要加速自己的灭亡,实际这是当时近距离上规避鱼雷的最后一招,即《外国师船图表》所说的用军舰行驶时造成的浪花改变鱼雷的航向。 鱼雷在即将命中目标的一刻被“西京丸”船头扬起的浪涌推开,“福龙”射出的第一枚鱼雷在距离“西京丸”右舷仅1米的位置擦过。“西京丸”甲板上所有目睹这一经过的人都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种规避鱼雷的方法实在是太冒险了,“这是躲避鱼雷最后的方法……操作稍有差错,就会不可避免地被击沉”。 有关这次鱼雷攻击的情况,中日双方的史料还存在着一个明显的差异。日方史料大都记载目击了一枚鱼雷的射击,而作为发射鱼雷一方的直接证据,“福龙”艇艇长蔡廷干却提到在射出第一枚鱼雷后不久,又射出了第二枚鱼雷。出现这种记载不一的原因,可以推测为,“福龙”的第二枚鱼雷是在“西京丸”尚未转向完毕时发射的,蔡廷干似乎意图以2枚鱼雷彻底至“西京丸”于死地,但是由于当时鱼雷在水中的驰行速度不高,当“西京丸”转向迎头躲开第一枚鱼雷时,第二枚鱼雷在距目标15英尺左右的地方抱憾错过,可能日方对“福龙”射出的第一枚鱼雷过于关心,而忽视了第二枚鱼雷的到来。 由于鱼雷艇内的空间狭小,除了安装进鱼雷管的鱼雷外,一般就再无其他预备,短时间内不存在再装填的可能,因而“福龙”艇首的鱼雷武备在两次射击后已经告罄。然而面对着迎头而来的“西京丸”,“福龙”艇丝毫没有退缩的迹象,还是在继续前行,继续缩短距离。此时,“福龙”、“西京丸”已经距离到了200米以内,双方都可以异常清楚地看到对方舰上的所有情况,“西京丸”的火炮也以几乎100%的命中率在炮击着小小的“福龙”,就在这一片弹雨中,“福龙”艇中部甲板上的几处人员进出口打开了,一些今天已经无从考证其姓名的水兵来到甲板上,努力地跑到甲板上,用安装在前后司令塔顶部,以及烟囱附近的几门多管机关炮向“西京丸”做着不屈的还击。 距离越来越近,“福龙”艇在几乎就要与“西京丸”撞上的一瞬间,管带蔡廷干也作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鱼雷艇突然向右急转弯,艇体出现大幅度的向左倾斜(航行中的船只,向一侧转弯时,会产生向另外一侧倾斜的现象),从斜旁背离“西京丸”而过,当两船的距离拉大到30-50米时,“福龙”艇甲板后部的可旋转式露天鱼雷发射管对准“西京丸”的左舷射出了一枚鱼雷! 如此近的距离上射出鱼雷,无论如何也应该能命中敌舰,“福龙”艇上响起了胜利的呐喊声。“西京丸”舰上,同一时刻很多人都听到了一声凄凉的大叫“啊!吾事已毕”,发出这类似于“吾命休矣”感慨的,正是日本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他不仅看到了激射而出的水雷,甚至还看见了对面鱼雷艇上中国水兵露出的胜利表情。这种距离上,显然已经没有任何挽回躲避的余地,桦山资纪已经顾不上自己的言行是否失态,干脆闭上眼睛等死,“瞑目待毙”,耳畔是一片死寂。在这种死亡已成定局的时刻,人们已经没有了大叫哭喊的力气,只是默默等着死亡的到来。 一分钟、二分钟,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当到达第三分钟时,桦山资纪发现自己还活着,“西京丸”没有沉,鱼雷竟然没有爆炸!“西京丸”舰中又立刻腾起了一片劫后余生的欢呼,而已经发射光所有鱼雷的“福龙”艇则在懊恼中默默远去。 “福龙”号鱼雷艇在30-50米距离上发射鱼雷没能击沉“西京丸”一事,对于国人而言,无疑在感情上很难承受,这是黄海大东沟海战中距离北洋舰队最近的一次击沉敌舰的机会,可惜也含恨错过了。今天的中国,无论是历史著作还是坊间议论,提到“福龙”这次攻敌不果时,大都仍抱有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批评态度,因为缺乏对那个时代鱼雷兵器的了解,大都将鱼雷攻击失败的原因归结为北洋海军的鱼雷官兵技术拙劣,甚至认为当时“福龙”艇的这颗鱼雷忘记了定深,历史的真相究竟如何呢? 黑头鱼雷用来控制入水深浅的机构是连接在战雷头之后的深浅机。深浅机内有一套用于控制鱼雷发射深度的复杂系统,其主要部分是一块由3根特殊的弹簧支撑着的铜片,以及一根用来抵伸缩回铜片,借以调整弹簧伸缩度的定深“枢轴”。鱼雷入水后,海水从深浅机与战雷头连接部上的8个小型注水口灌入,对铜片产生压力,正常情况的下水压应该与弹簧抵撑铜片的力相当,如果入水过深,水压力超过弹簧的抵撑力,将铜片后压,则连带在铜片上的一套复杂的驱动系统将直接调整鱼雷末尾的升降舵,拉动升降舵叶向上,以使鱼雷向上浮,直到水压与弹簧的抵撑力相符。反之,如果入水过浅,水压不及弹簧的抵撑力,同样也会驱动升降舵,以使鱼雷下潜到定深位置。考虑到不同海域的海水密度不同,鱼雷下潜的深度也不一样,因而黑头鱼雷内给使用者提供了自己定深的机关,及枢轴,需要定深时用特殊的钥匙钳住枢轴的头向右转,根据计数轮的刻度来掌握所需要的深度。但是,可以用来旋转调定深的枢轴的头部,并不在深浅机的侧壁上,而是位于深浅机与战雷头相连接的横截面上,如果要调定深,需要把战雷头拆下以后,才能看到定深枢轴。因为定深极为麻烦,当时这种工作均在鱼雷的保养工厂内完成,运送上军舰后就不会再去调整定深。 试想,如果真的像某些现代理解说的那样,“福龙”鱼雷艇应该更改定深。那么海战场上将会出现一个异常荒唐的景象:鱼雷艇高速逼近敌舰后,舰长下令调整定深,水兵们将装填在鱼雷管内的鱼雷退出(暂且不管鱼雷艇上是否有空间可以来做这样的工程),再费力松开连接螺栓,将战雷头拆下,然后调整定深,之后再将战雷头装上、鱼雷重新填入发射管。等这一套流程做完,恐怕不是目标已经消失,就是自己已经艇毁人亡了。 造成“福龙”艇鱼雷失的的真正原因,从技术角度来看实际相当简单。当时的鱼雷入水后,通常都要经过深浅机的一番上下调整,才能够到达预定定深,这段时间里鱼雷在水中运动的路线是一条上下起伏的曲线,直到经过100多米的航行后才能基本调整完毕,开始在预定深度上以直线行进,“福龙”艇在距“西京丸”30-50米距离上发射的鱼雷,显然还没来得及经过调整航行阶段,就已和目标相遇了。以“西京丸”的吃水而言,鱼雷即使在“乍起乍伏”的行进状态下,命中的概率仍然很大,蔡廷干之所以在近距离上下令发射,可能就是考虑到了这个原因,而且此举也会避免射程过远而带来的航向偏差。然而“福龙”发射艇尾鱼雷时,艇体刚好经过了大旋转,出现严重的左倾,这样可能导致了鱼雷发射角度过低,入水过深,借助升降舵上浮所需时间较长,以致从“西京丸”船底经过后,仍然还未能上浮起来。 对此,“西京丸”在战后所作的分析也是类似观点:“鱼雷从我船下通过,在七、八分钟以后,出现在我船右方的海面上,接着又沉没下去。终于保住了‘西京丸’。原因是鱼雷发射以后要一度较深地下沉,至若干距离以后才浮出,触及敌舰而爆炸”。 “福龙”艇就这样抱憾地错过了击沉敌舰的荣耀,其后匆匆赶来的“左一”等鱼雷艇虽然也试图对“西京丸”展开攻击,但由于距离已经过远而作罢。15时30分,“西京丸”终于逃过了北洋军舰的追击,驶出战场修理抢救……据《明治二十七八年海战史》记载,“西京丸”在海战中共消耗120毫米口径炮弹42枚,机关炮弹189枚,退出战场时还存有120毫米口径炮弹108枚,机关炮弹1011枚。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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