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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荡篇:走马换将

“专治小儿百病良药金刚婴儿片,凡内热外感,伤风咳嗽,消化不良,存积停食,肠胃不适,上吐下泻,无名哭闹,烦躁不安,惊吓不眠,夜哭尿床……等一般病症均有疗效。疗效高见效快,一毛钱一包,一包一付,一付一包,各百货店、杂货铺以及理发馆、茶叶铺均有代售,总批发站在北平市绒线胡同西口天兴号,经理金学瀛……” 
    一九四〇年秋天,阴历七月,每当夜幕降临,北平大街小巷四合院里的收音机一打开,便传出嘴皮子极为利索、象炒爆花豆似的报广告声,喷字吐句频率之高,发音换气运用之畅,均非一般播音员可比,却又比科班出身的播音员多了几分悠闲漫不经心随随便使假装正经,总之是另一个味儿。有人听着听着就喊了一声:咦,这不是天津卫说相声的马三立吗?
    不错。紧跟着就有了印证:“……下面,我们哥俩给大家说一段《黄鹤楼》……”马三立在收音机里答道。
    他怎么跑到北平电台来了?原来在宝和轩茶社,林红玉挑班演到阴历二月,业务渐渐有些下降。王剑云提议增排小戏,如《打面缸》、《老妈上坟》、《老妈上京》等小喜剧,“反串”唱二簧、四平调、联弹,外带抖包袱逗乐子,马三立因其相貌、风度多饰演傻哥哥或又傻又刁的婆子之类,台下换了口味大为开心,茶座又多起来。然而到端午节过后,林红玉患病,演出不能无人压场,又从北平约来章翠凤,也是颇有名气的京韵大鼓女艺人,宗刘宝全,不仅唱念、身段、鼓点学刘,就连什么节骨眼喝水以及端茶碗的姿势神态都依样模仿不走样,也许正因为她学得太象,后来便未能出来个“章派”。她当时正走红,来到天津便让宝和轩又爆满了一个热天。
    当飒飒秋风悄悄吹来的时候,马三立却遇上了麻烦事。他的搭档耿宝林染上烟癖,经常误场,往往马三立垫个单口段子他才模进后台,王七虎起脸祖声粗气地数落,两个人吵闹起来,他一赌气不干了。三立没了捧哏的,又觉自己留下另找别人不仗义,左思右想也要递辞呈,三七劝阻:“你这是干嘛,犯的上吗?……”三立不语,只是拱手。按说宝林误场不应该,可江湖艺人不得讲个义气吗?义字当头,是非得失不好计较了,这也正是当时的三立精神。眼看又得去撂地,恰巧北平的相声名家戴少甫来访,他应邀来天津燕乐演出,想请三立替自己去北平的电台说广告相声,三立正为去向犯愁,与戴走马换将两全其美,当即答应下来。
    那时电台有官办、民办两种。三立这次去的是官办电台,位于长安街附近。到了北平,耿住亲戚家,三立就住在电台,每天傍晚开始播音。相声报广告,有时放在开头,如本文前面介绍的;有时插在节目内容中间,要插得顺当、巧妙,不让听众生厌。如说《文章会》:“我写那文章,我们校长和康圣人(指康有为)看了,拍案叫绝,连声喝彩!”“了不起。您带来了吗?”“干什么?”“让我们见识见识,长点儿学问哪。”“你想看,认识字吗?看得懂吗?我写的文章可不是小人书、看图识字的小画片,一般人看不懂,我们校长和康圣人……”“行了,我也上过学。”“噢,那行。可现在没带着,在手笼(手笼,过去妇女穿大衣揣手的物品,一般与大衣面料一致,式样配套,兼做钱包、小提包用。)里哪。”“您又不是妇女,也戴手笼?”人家送的,不好意思不戴。我那个手笼可不一般,是貉绒的,皮料讲究,做工精细,式样美观,最适于太太、小姐使用,在敦庆隆买的……”下面就是介绍敦庆隆的商品了,每层楼、每个柜台卖什么,如何物美价廉,直至被捧哏者不耐烦地“扯”回正题。这种真戏假唱,有时要在节目中出现多次,按广告社的要求而定。与此同时,报纸上还要发海报,会做生意的广告户在挺大一块版面上,只印上“听听马善人多么阔气,请今晚收听XX电台马三立、耿宝林会说的相声《夸住宅》,其余部分留大片空白,故意不写报何家广告,吊人们的胃口。
    三立初次进京播音效果不错,电台、厂家满意,听众也开始注意了。不料日子不多,戴少甫又返回北平,到电台找三立。他本是个帅气的人,四十来岁,瘦高个,通文墨,曾在警察局任文职,颇有风度,善说文雅段子,能拉会唱,票友下海极为走红,平时很有些气派的,此时却神情沮丧,长吁短叹,象刚遭了一场大难。三立忙问缘由,他连连摇头,只说:“三立,跟你商量个事儿,我,想回电台……”
    三立不解:“您在天津,不是……”
    “唉,公事没谈好,推了。你们二位,在这儿替了我好几天,受累了,我如数补钱,绝不让你们吃亏,你看怎么样?”
    事情来得突然,三立一时不好应答,宝林把他拽到一旁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从天津把咱们鼓捣来,没两天又打发走,拿咱们当什么了?别太好说话了!”
    三立也觉得不大通情理,可看戴的样子又不忍拒绝,只好说容他们再商量一下,起码得等找到新的去处。
    然而,第二天,他们就从同行那里听到了关手戴少甫在天津的传闻,他闯了大祸,差点儿把命搭上!
    戴此番是二进天津,前次即一炮打响,卷土重来更受欢迎。强龙压了地头蛇,天津同行有心悦诚服的,也有看着有气听着有火心里好不是滋味的。先是说他不是门里出身,没有内行师父,根本不许登台,后台管事的出面说合联系拜师,又让他拜辈份较低的小蘑菇为师,算“徒孙”。后来多方疏通总算约定拜小蘑菇的师父张寿臣为师,摆下入门宴席,小蘑菇、赵佩茹都到场认了师弟,一场风波才告平息。谁知这只是一场序幕。那天在燕乐演出,同时出来好几位点话(即点节日),段子都不一样,袁文会带着一帮打手坐在楼上包厢里也点了。忙乱中,后台与戴商量定下一段,恰巧不是袁点的那段,这就埋下了祸根。他说的段子又是《打白狼》,讲的是“我”(指甲)——某司令率领人马攻打叫白狼的土匪。这是个传统节目,介绍自己手下有几个军长、几个师长以及旅、团长等,照例要逗哏,那些部下的名字都是说相声变戏法卖艺的,捧哏的问:“你怎么尽带这些人?”逗哏的回答:“对,我就专带这些三八兔子贼!”这本是旧年间相声艺人在台上常开的玩笑,逗听众一乐,无人计较,可戴说到这里却犯了大忌。原来袁文会此时刚当上敌伪的什么司令,身边的乌合之众也都挂了衔。小人胆虚,本来就怕被世人视为“三八兔子贼”,听戴一说便疑其故意影射指桑驾槐,再加上对点活窝着火,主子奴才顿时炸了窝,哗啦啦站起一大片,闯进后台要揍戴沙甫。后台的人拼命说情、劝阻,在社会上声望颇高的京韵大鼓老艺人白云鹏也一再讲情,袁文会一伙不依不饶,后台老板陪着笑脸说:“得了,给袁三爷赔罪,磕个头吧!”戴少甫不敢分辨,只得照办。袁文会才喝住狗仗人势的打手,发下命令:“……这儿不许他说了,给我滚蛋!”
    就这样,名重一时的戴少甫含冤忍辱回了北平。他终归是名家,又比三立年长,碍于颜面,不好把当众受辱的情景如实相告,其内心委屈、苦衷可想而知。
    三立明白之后,同情、不平和感慨一起涌上心头,久久不能平静。同情的是戴少甫无端蒙羞,不平的是袁文会一伙霸道横行,而同行间的倾轧又使人痛心,那不寻常的多人点活就有文章啊!“相煎何太急?”都在社会的底层吃一碗张口饭,干嘛就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在自己眼皮底下有块站脚的地方呢?这是艺人的悲剧。由于种种原因,它将在很长一段历史里重复着“同行是冤家”的主题。当然此类纠葛绝不仅见于艺人之间,不过对于本来就受着别人欺凌的艺人来说更为可悲罢了!
    “人家玩艺儿就是好,反正我服!”提起戴少甫,三立到老年仍是这句话。
    当时,三立和宝林二话不说,转天就把电台的位置让出,到西单找大面包(朱阔泉)撂地去了。却也日子不长,常连安和燕乐老板王十二来约,请三立参加排演反串戏,根据叶浅予风靡一时的连载漫画改编的《王先生与小陈》,小蘑菇演小陈,三立饰王先生。
    八月中秋,马三立结束短暂的北平之行,返回天津。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