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网-国学经典-国学大师-国学常识-中国传统文化网-汉学研究移动版

首页 > 传统文化 > 民风民俗 > 民间娱乐 > 其它曲艺 >

闯荡篇:饿则思变

兄弟剧团演反串戏大受欢迎,一鼓作气接着往下排。有的是时事京剧,有的根据上海滑稽戏改编,后来又将一些话剧流行剧目改头换面,象把《啼笑皆非》改为《八点半》,《秋海棠》改为《断肠歌声》,俄国古典名剧《钦差大臣》则改为中国式闹剧《巡按大员》,接连推出四、五十个本子,上座率长盛不衰。后来到济南、唐山等地跑码头,也颇受市民青睐,名气越来越大,终于惊动了北京梨园界经励科的一位重要人物——万子和。 
    经励科是旧时戏班操纵人事大权的,大多由戏园经理或他们的亲信担任,专管组班邀角,有点象现在的“穴头”。不过他们的权力更大,势力范围也往往是固定的,如想在北京唱戏,十之八九得通过万子和组班。经励科常有盘剥艺人的行为,名声不大好听,万子和却是其中人缘儿甚好的一位。他广交名家,办事精干,为人比较开明,四大名旦和马连良、金少山这样的名角儿组班都找他,什么难组的班子也能筹划齐整,因此有“万事亨通”的绰号。他又极有眼光,发现好角儿苗子绝不放过,加力扶植,所以著名戏曲家翁偶虹曾称他有“伯乐之才”。
    他注意兄弟剧团,是相中了上座率,特意赶到天津看戏,事后就找到旧交常连安,邀他们进京演出。这对兄弟剧团来说可谓正中下怀,一来可以扩大影响,二来打开财源,何乐而不为呢。
    1945年7月1日即兄弟剧团成立的第五个年头,“天津兄弟曲剧团”的牌子高挂在了北京大栅栏大观楼戏院门口。打炮戏《前台与后台》,是根据军阀褚玉璞杀害京剧艺人刘汉臣的冤案编的本子,那段冤案华北一带世人皆知,故而买票十分踊跃。戏中串戏《萧何月下追韩信》,魔术师陈亚南饰萧何,学“麒麟童”周信芳挺象;小蘑菇演韩信,扮相英俊,唱做念都是那么回事,使全剧更为火爆。于是一连满座二十多场,财源滚滚而来。
    戏打响了,按理说演员应该高兴,可三立却觉得一点开心的理由也没有。原因很简单也很容易理解——他饿。
    场场满座,钱都入了班主的腰包,三立的包银还是张飞吃豆芽儿一一小菜一碟。到发钱的日子,剧团用大麻袋从银行取来,每人一小卷票子,一数总还要少几张,原来银行的出纳雁过拔毛已经做了手脚。三立和同屋的编导张鹤琴顾不上计较,捏着钱就往烧饼铺跑,惟恐去晚了面粉涨价,可怜巴巴的一点钱又打了折扣。他们一订就是半个月的烧饼,从此每天就靠烧饼就水充饥了,张本是位世家子弟,从小养尊处优,偏好吹拉弹唱,十几岁就开始在戏班里厮混,多才多艺,能文能武,可这也挡不住受穷挨饿。
    每顿都吃烧饼就水,一点油腥没有,难免有使人情绪低落的时候。两人四目相望,三立忍不住数落鹤琴:“唉,您这是何苦呢,放着清福不享,跟着一块儿受罪!……”
    鹤琴的表情越发黯然了。
    三立不免有些后悔,他想起鹤琴现在家业凋零,已然欲罢不能了,同时他也是个实在不肯回头是岸的戏迷。三立打起精神,左手托着一摞烧饼,右手端起一碗热水,送到鹤琴嘴边:“来,吃口饼,喝口水,润润嗓子……”
    就这样,鹤琴吃一口烧饼,他喂一口水;吃完一个,他再送上一个,极为温柔、耐心,郑重其事。鹤琴终于绷不住了,“嫣然”一笑把水直喷了一炕……
    穷开心。不这样又能如何呢?其实他心里比鹤琴更难过,除去他吃烧饼,剩下那点钱交到家里,惠敏和孩子们喝粥、吃杂合面窝头也饱不了。老四志明降生不久,他远在北京,一闭上眼,惠敏和孩子挨饿的模样就在眼前晃……这还不是全部的痛苦。兄弟剧团里的帮派习气很浓,他是外来户,无根无叶的越有本事越遭猜忌、排挤,台上落了好后台就有人说闲话,冷嘲热讽,有时怕惹事能抖响的“包袱”也不敢使了。他已过而立之年,从艺也有十六个年头了,也不再完全是无名之辈,然而依旧不能放开手脚。他觉得窝囊,伤心,愤懑!但他还只能咬住劲儿忍着,因为他还想不出别的解脱办法。他把痛苦、不平深藏心底,怒而不发。鹤琴冷眼旁观,称为“韬晦之计”。
    他忍着,直到两个月后,9月3日日本侵略者投降,古城沸腾,大街小巷鞭炮齐鸣,后台人们也在议论纷纷,他兴奋和欢快之余,也流露出一丝隐忧。汉奸恶霸袁文会会不会随之倒台?迹象是有的。来北京以前,小日本就开始吃败仗了,袁文会便很少抛头露面,北京演出让小蘑菇、陈亚南当了正、副团长。但究竟如何。三立还想看看——他的身子太单薄了。身后还有一家指望他养活的老小,不能轻举妄动。
    当年深秋回到天津,袁文会终于让人传下话来:戏装、道具交给剧团,没他的事了。三立听罢心里豁然开朗,当即走到管事王十二面前,挺起胸脯,清清嗓子,大声宣告:“我退团,不——干——了!”王十二吃了一惊,没想到马三立也有声气这么粗冲的时候,眼皮翻上去半天没掉下来……
    “陷马坑”困顿五年,三立总算抖落缰绳,一身轻快地奔回那属于他的天地去了!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