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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相声

先向同志们问好。总想着有机会能和老师、同志们见面,多交几个朋友。从前哪儿有这样的盛会啊!这充分说明党对相声的重视。太好了!各地电台多少年来一直是支持、爱护、培植相声,鼓励我们创作、表演,为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做出贡献。作为一个相声老演员,在此向各级领导、同志们表示由衷的感谢。 
    我自幼学艺,说相声近六十年了,十五岁放下书包,正式从艺,今年七十二岁。我十八岁时和刘宝瑞到青岛来过,就在“劈材院”场地,一分一段,累一天挣不上店钱、饭钱,尽吃“杠子锅饼”,一顿两个还没饱,现在一看青岛这变化太大了,不由得想起了往事。
    我祖父马诚方说评书《水浒》,在北京小有名气。我父亲马德禄说相声,是老前辈大恩子,也就是恩绪先生的徒弟。恩先生是万人迷的师傅。我母亲恩萃卿是恩先生的女儿,唱过木板大鼓,所生我们兄弟三人,大哥马桂元是天津东马路甲种商业学校的学生,后来也说了相声,会得多。我是天津汇文中学第二十一期的学生,十五岁拜周德山(艺名周蛤蟆)先生为师,我从小就爱相声,先随父兄在场子里听相声。在家跟父亲、哥哥学,没少挨打受气,我大哥艺术好,可太厉害,怎么学也不对,要求的严。周老师没怎么教,我常听他的活。虽然自己学徒时受过气,我可没打骂过徒弟,也不剥削徒弟。我没有授业徒弟,侄儿马敬伯跟是跟我学过几年,现在吉林省曲艺团教相声。
    十七岁时,我跟侯宝林的老师朱阔泉上巷子,就是到妓院去说。快三十岁时才熬到上园子、上电台,成为曲艺里的“倒二”相声,那时是白云鹏或林红玉的京韵大鼓攒底。
    我现在很少演出,组织上照顾,让我在天津市曲艺团当顾问,每周到团里去一次,还用汽车接送。同行都称我为马老,其实没什么贡献。艺术,这不论岁数,得有真才实学。我不是专家学者,也不够艺术家,要都是艺术家,就没有艺术家了。
    我不擅唱,也不是不会唱,我会说二百多段相声,说学逗唱各种类型的都有,有些后来不使了。象《改行》、《卖布头》、《闹公堂》三十年代我常使,四一年侯宝林上天津,我到燕乐戏院去听过他,一听人家学嘛象嘛,每唱一番都有满堂好,我回来就想:这是人才,往后这类活我不使了,另外钻研别的。这还不单是为扬长避短,也是为了别糟践活。演员除了基本功要扎实,会得多,还得根据自己的条件找适当的节目加工,这方面不少专业、业余演员做出了成绩,有些活因人制宜地建立了个人风格,为相声艺术增添了财富。
    现在有了大学毕业生研究相声、说相声,这太好了,文学和艺术水平都得到了提高。过去张寿臣名望大,被誉为幽默大师,也是由文人墨客帮助指点,象书法家华世奎、孟广慧、严范孙、赵元礼都喜欢听他,常给他的活挑毛病。还认识陈小山、张去谭,都是当时的文人。张先生的代表节目,多半经这些位修改,象《西江月》、《文章会》就得到过陈小山先生的修改。我演的时候又做了比较大的改动。
    表演上就是“一遍拆洗一遍新”,演完了以后找人帮助提意见,找出优缺点,在使就知道优点在哪儿,应该发扬?缺点在哪儿,应该纠正。常有中青年演员找我,我总是详细地给他们说包袱的使法。姜昆、李文华让我给讲老活的包袱,我给他们说了不少,临完告诉他们:用到新活里得改,拿过去就用不行。还有很多同志给我写信,我不能一一回信,没那么多时间,很抱歉。
    “侯宝林是相声的功臣!”张寿臣这么说,我也这么看。他是我们相声界的艺术大师,为什么?过去相声不能攒底,多好的角儿,也是上“倒二”,得京韵大鼓攒底,万人迷、张寿臣都是在刘宝全、白云鹏、林红玉、小彩舞前面演,就由打侯宝林,相声攒了底,包银也提高了。这是值得肯定的。侯宝林脱离舞台搞相声研究,对相声艺术的发展作了贡献。青年人都得有雄心壮志,通过你的努力为相声争得新的荣誉,你就是八十年代的功臣。
    相声演员们要互相学习,取长补短,演员和作者也要加强团结。共同创新,多出新活,别单纯模仿某人,得看这活的需要和你本人的条件。我在二十多岁的时候,见过好的,鼓励自己定了“四非”:非学不可,非会不可,非行不可,非好不可!就得有这个决心。都是《灯谜》、《对联》、《相面》……我这段跟别位就是不能一个味儿,可人家好的地方我承认,虚心得学,这样提高得快。我跟朱阔泉在一起时,我就向他学过《八大改行》、《揭瓦》,他给我捧过《梦中婚》、《大杆子》(即《打白朗》),吸收了人家好的东西。在京剧界都说人家白玉昆是外江派,总是一文一武那么唱,还有人不承认,后来李少春也是这样,前边《击鼓骂曹》后边《闹天宫》、《野猪林》,也是文武兼备,坚持实践,不断革新,都说人家好了。相声里也是这样,人家好的地方你得承认,不能有偏见。
    我改过不少传统节目,一段俗中透俗的《拴娃娃》,也能让人有新鲜感,改活有取有舍,不是一个劲往上续包袱,也得有淘汰的,老往上添,那不是把相声改成“蔓子活”了?这也不成。侯宝林就爱听我的《黄鹤楼》,我在北京时他总让我说这段,有一次让我拿《黄鹤楼》攒底,我说不行,北京观众都熟悉这段,北京得有多少人会使这段啊!可他说,不要紧,您这段跟别人不一样。演出后效果非常好。
    对口相声捧逗都重要,俩人得紧密合作,钻研业务,过去说“搭伙三年,不火自赚”,甲乙是一场活儿,捧哏需要火候儿,象赵佩茹就是个好捧哏的,我经过好多位捧哏的,象刘桂田、于坤江、刘宝瑞、耿宝林、刘奎珍、侯一尘、张庆森,可赵佩茹确实有经验,我们在一块儿排练,使活都能得心应手,我一说怎么铺垫,需要他怎么翻成反使,到台上看,准确极了,没错儿。他在场上就跟京剧打鼓一样,那眼老盯着演员。
    包袱不响没关系,下来一块儿找原因。常说“不说糊涂相声”,怎么讲?就是得注重清理,弄清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样使?不瞎朦,不糟蹋。都是唱,有的合理,有的就差点儿,为什么唱,在哪儿唱合适,得弄明白啦!当年我为了成角儿,不知受了多少苦,脑子里全是活。比如《吃元宵》不好使,我非下功夫使好了不可,贯口活的《开粥厂》、《夸住宅》,文哏的《窝头论》、《暗八扇》、《西江月》都是这样,就连《卖挂票》、《绕口令》也得有自己的路儿,跟别位不一样。解放后在党的领导下,又致力改活,加工别人的作品,自己也写作品,这是为了更好地发挥相声的作用,不论讽刺、批评、歌颂都要为社会主义服务,让人们喜闻乐见。何迟同志写的《买猴儿》、《开会迷》、《十点钟开始》直到《似曾相识的人》,我都演出了,也根据自己的使法做了改动。我也谈不到有什么特点,都说我好使含蓄回味的包袱,我觉乎着不能都是直捅包袱,得有幽默感,使人琢磨着可乐。
    要使好回味包袱,不能上来就想逗人乐,当滑稽人谈不上有回味,有的是皮厚,听完乐想起来可乐,有的是皮儿薄的包袱用皮厚的使法,象《黄鹤楼》的“一句不会”就是这样,甲这路人就是不会装会抬杠长能耐。我是什么活都注重情理,先铺开了,跟说闲话一样引起观众的兴趣,再引到正活上来。俩人为什么打灯谜、对对子,很自然不能上来就是“我破个闷儿你猜……”这人怎么啦?不能“硬山搁檩”就是这意思。
    要深入观察生活,善于分析、研究生活中的人和事。不能满足于当滑稽人,当滑稽人就谈不到有回味。有时候由于内容需要,连动作都得模拟,得抓住特征,不能丑化了演员自己。相声要逗乐儿,又不是单纯为了逗乐儿。
    希望同志们多下功夫,提高思想、艺术修养,把相声艺术提高一步,才能追上飞跃发展的时代!我愿意跟大伙团结互助,共同前进!
    作者:马三立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