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艺篇:粥之谜
http://www.newdu.com 2024/11/24 02:11:22 中华相声网 佚名 参加讨论
周蛤蟆两口子没有小孩,住着两间小房,一间自己住,一间留徒弟们住宿。三立家住得不远,每天晚上回家,早晨再来。这条路从小跑熟了,来去极轻快,并不觉得累。谁知,过了些日子,他却对往师父家去怵头了,磨磨蹭蹭,满肚子不情愿,总不想进那大门。 他不是不想学艺,也不是怕师父。周蛤蟆是出名的好脾气,他怕——或者说怵的是师娘,一个矮个子,干瘦干瘦的小女人,眼珠子却又大又鼓,还总象金鱼那样瞪得溜圆半天也不眨巴眼皮;尖鼻子,嗓音锐利无比,还好骂街。这都不算难对付,谁的毛病谁带着呗。要命的是她眼里不容闲人,不给徒弟们一点儿喘息的工夫,只要一打照面,必定有调遣:“三立,买两棵白菜去!贵田(刘贵田,三立师弟),把擦桌子布洗了!……”你这儿马不停蹄紧跟照办刚完事,她那儿紧接着又一声尖叫:“噢,这堆煤灰等我团煤球哇?哼,瞧把你们这帮小子惯的,眼里一点活儿也没有!”下面徒弟们就得在尖锐的数落声中团煤球了。有时实在找不出活儿来,嘴里叨念着“小三立呀小三立”,大眼珠子不住地四下巡视,忽然盯住炕底下一堆破烂,厉声喝道:“还愣着干嘛?装假充愣!去,把那几双旧鞋刷了,多淘几遍,甩干了晾在窗台上,再给水缸提两桶水,眼看要见底儿了,我不说话就不知道提,样样都等我支使,想把老娘累死呀?……” 就这样,干完一桩又一桩,整天是快节奏,还常被骂个狗血喷头,谁受得了?更要命的是只要她老人家在眼前,你想有时间踏踏实实跟师父学玩艺儿,练功更别提了。可受不了也得受,还不能顶嘴,不能怠慢,顶多是师兄弟们私下里嘀咕几句发发牢骚。后来逼上梁山,就开始各想各的招数了。贵田原来是烟馆的小伙计,三立代师张子俊,外号人称张大头,好抽大烟,三立常站在烟床旁边学活,贵田来来去去的也听熟了几段,还斟茶倒水送手巾把张大头伺候得熨熨贴贴,张大头见他机灵、勤快,也引荐他入了门。他虽然当过跑腿儿的小伙计也顶不住师娘的“快节奏”,便采取“敌”来我去,“敌”去我来的游击战术,和师娘捉迷藏,师娘屋里屋外见不着他,可前脚刚走他不知又从哪儿钻出来了。三立不会藏,只是支愣起两片大耳朵不声不响地听吆喝,接受任务以后的行动则慢条丝理笨手笨脚,一点小活儿也能干个无尽无休没完没了。师娘在旁边看着急得发火、蹦脚,他只是不紧不慢不吭声,所以经常被师娘斥之为“装傻充愣”。 俩人谁的对策高明?谁更有心计?师兄弟们背后笑谈中评价不一,似乎觉得贵田更多几分鬼聪明。直到后来发生了一起“粥案”,舆论的天平才明显地向三立一方倾斜。 按照契约,师父家管三顿饭,早晨一般是喝粥。师娘熬好一大锅京米江豆粥,拿瓢舀到桶里,大伙儿挨个拿马勺盛,每人回一次碗,桶也就见底了。头一碗盛的是稠的,再回碗米粒就少了许多,清汤寡水的,只能灌个水饱。师兄弟们都是十五、六岁“吃跑老子”的年纪,喝完粥还要或练功或随师父去相声场子或在家听从师娘调遣,浑身上下不抬闲,撒两泡尿过后肚子就空了,饿得咕咕噜噜直叫唤。其难受程度远在挨骂、干活儿之上,何况往往是二者合一呢!小伙子们私下里叫苦不迭。后来,贵田偶然间发现在他们中间有一个人不饿,一上午练嘴皮子工夫,跑东跑西干这干那,精气神儿挺足,莫非他脸皮比别人小?不会,别看他瘦成一条儿,遇有顺口的东西却比谁都能吃。要不,他强打精神忍得住?看样子也不大象,饿象把刀,不是那么好“扛”的! 这是个谜。有一天快到晌午的时候,贵田终于憋不住好奇心试探三立:“师哥,还不到开饭钟点,我这都前心贴后心了,你呢?” “看你说的,哪至于呢,哪至于……” 果然不饿?贵田紧接着又叮问一句:“这么说,你——不饿?” 三立支楞起耳朵,定神看看他,眨巴眨巴小眼睛,却又点头:“饿,也饿着哪,光喝两碗稀……你呀,就别想,干活儿、练功别分神,时间一长,不知不觉的就到……” 贵田何等机灵,察言观色,审情度理,半点儿也不相信他的话!他决心暗暗调查个水落石出。第二天清早,他就紧紧跟定三立,看看是不是师父、师娘偏心眼,暗地另外塞给他吃的,或者他悄悄偷东西吃。可是寸步不离地直盯到晌午,也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本来,师兄弟们都在一块儿转悠,打头碰脸的,他根本没有做手脚的机会。这就怪了。越是查不着,越觉得神秘好奇断定其中必然有鬼,第三天早晨盯得越发严细,从起床、见面就没放三立出自己的视线。粥锅又端上来了,冬冬冬倒进桶里,大家一下子蜂拥上去抢着先盛,贵田起先也跟着挤,忽然想起自己的使命,才发现人堆里没有三立,慌忙回头寻觅,只见三立就在身后站着,表情平静,不挤不抢,很有风格的样子。贵田再不肯往好处想,先在心里打了个问号。眼看人们都满满地盛了一碗热粥端着走开,三立才上去盛,然后就蹲在桶旁边喝。贵田从身后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只有多半碗粥!……三立仿佛有所察觉,漫不经心地也瞟了他一下,仍然低下头顾自受用。热粥烫嘴,喝不快,屋里一片此起彼伏的“稀溜”声。过了一会儿,三立先站起来了——喝完了?只见他近水楼台,就近伸手把沉落桶底的马勺一提,马勺里落满了米粒,这次盛的粥平碗沿儿,两手小心谨慎地捧着到墙旮旯不慌不忙地喝去了。 贵田—一看在眼里,这才恍然大悟。有道是:盛半碗,凉得快;勺沉底,接米粒,一满碗,稠乎乎。啊,原来别人喝一碗稠粥,他喝一碗另多半碗!好哇三立,你真能占便宜。贵田越想越吃亏,越琢磨越有气,胡乱把第二碗稀粥喝完,气呼呼地跑到隔壁向师傅禀告了三立的行径。 “是吗?是吗?”周蛤蟆听得很入神,圆睁距离甚远的两只大眼,却不挂火,后来竟拍打着八仙桌面乐开了:“小三立呀,好个蔫有准,这孩子,没想到马德禄有这么个儿子,呵呵呵呵……” “还笑呢,瞧你教的这份徒弟,心思都用在吃上了!”师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早下过定语,别看他成天不言不语的,装傻充愣,一个子儿不少挣!我说屈他了吗?” 周蛤蟆止住笑声,长吁出一口气说:“看起来,孩子们是吃不饱哇。人是铁,饭是钢,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我小时也挨过饿,不好受哇……赶明儿,多熬点粥,稠乎着点儿,别心疼米,啊?” 师娘鼻子里“哼”了一声:“就你大方,大慈大悲,可一个穷说相声的,能赚几个子儿?现在不紧点儿手,老了喝西北风去呀!” 说着说着,师娘的语调有些发酸了。 不过,转天早晨的粥还是多了,也稠了。师娘有时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手头抠得紧一点,也是穷日子逼的呀。 贵田暗地奏了三立一本,事过境迁,渐渐又觉得自己有点不仗义,就趁没人的时候向师哥表白。三立却并不介意,眯缝着一对小眼睛只是笑:“我不怕你盯梢,不怕你告御状,要不然,总这么稀里糊涂地喝稀粥,师父能知道咱们挨饿吗?” 听,这份心路! 贵田一时怔住,反倒有些糊涂:不知道是应该佩服师哥还是佩服师娘……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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