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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声艺术也要刻划人物

相声台词里有几个常用的词儿,比如“咳”、“啊”、“唉”、“哟”、“像话吗”、“没听说过”……还有面部表情的突变,这些都容易取得舞台效果。有的演员在表演相声时,不考虑人物的性格、当时的环境、人物的思想活动,等等,就使用这几下算完了。他们认为相声就是这样。他们有一个“理论”:不管什么内容,什么情节,什么意义,只要该乐的地方准把你逗乐了,准把“包袱”给使响了。 
    这样形式主义的表演害处很大,既不能表现完整的内容和思想,也很难把人物演真实。同样的一个段子,有时可以表演得非常火炽,效果很好;有时演得平平淡淡,甚至很糟,我们过去管这种演员叫打胜不打败的。他在上台时有一套办法。出场非常慢,边走边鞠躬作揖,甚至站住了给大家作揖,好让观众的掌声鼓得长些。今天演得火炽了,他的什么办法都来了;他能演完一个再演一个,甚至一连三、四个。他在表演时最容易忘词。因为效果还没到,他就准备了:这里我该露脸了,这里我该露一手了。等到“包袱”一响,他就得意地看着后台,好像在说:怎么样,我有办法吧?他有办法在鞠躬谢幕时,两眼看着观众,下台时还回头看观众,好像有恋恋不舍之意,好像暗示观众:我可以再来一个。他有这么多杂念,怎么能演得好呢。总而言之,这不是用艺术武器为人民服务,打击敌人;而是用相声这一武器猎取个人名利。
    解放以前,对口相声故事性较少,模拟人物不是很讲究、很细致,相声中文字语言的“包袱”同音异义的多些,加上当时大部分观众到剧场来,不是为了欣赏艺术,而是寻开心,相声演员为了迎合观众心理,形成这种哗众取宠的表演是情有可原的。问题是,现在如还以这种方式表演,就会使相声艺术的提高和发展受到阻碍。
    以相声《昨天》为例。在我看来,《昨天》是解放以来最好的相声剧本之一。它的表现力很强。它巧妙地运用了对比手法以一连串的“误会巧合”,歌颂了新社会,鞭打了吃人的旧社会。有人说,有好剧本就能吸引观众。我不完全同意这种看法。剧本好,演员不理解它的内容或者体会不深,专门卖弄技巧,好剧本就会被演坏。《昨天》中的主人公――老大爷在解放前被旧社会的残酷压迫逼疯了:一病十年。当他被人民医院医好后,他以为新社会还是旧社会,把十年前当成了“昨天”。他在大街上看到百货大楼,以为是瑞蚨祥,问是哪个东家开的,这自然是“误会”;看到民警和解放军,吓得拔腿就跑,这也是“误会”,……这些都勾起了他的创伤,回忆起来还以为是昨天。观众在听的时候虽然也笑了,但笑过之后想起老大爷的命运和自己的命运,所以这笑是辛酸的,不是讽刺。但是,有的人在表演时,出洋相,以面部表情来强调笑料,影响到这个正面人物的正面塑造,以及这剧本的主题思想的正确体现。当然,如果表演《昨天》,把气氛处理得过分低沉,给人的感染,伤感、悲怆有余,力量不足,这样处理也不够恰当。可见把老大爷演得好坏,关系到一个演员的阶级立场和思想感情问题。老大爷绝对不是“白帽子”、“老憨”,他是在农村彻底破了产的农民,是忠厚善良的劳动人民的典型,表演时绝不能丑化他,不能为了“包袱”把他演成傻瓜。
    我在表演《昨天》时,也曾有过失败的教训。当演到“我大爷回头一看……洋车没啦?”时,观众在不应该笑的地方笑了起来。当时我大吃一惊,心里十分难过。按我本心,这里并不要使人笑的,但观众却笑了,这是什么缘故呢?根据剧本情节的发展,在老大爷被逼疯以前,一连串的遭遇,加在他的身上,这里的台词,是一环扣一环,一环紧一环地急转直下,借钱、拉车、买粮、伤兵讹诈、面被打翻了,钱丢了,回头一看――洋车也没了……这儿的气氛很紧张,压得演员、观众都透不过气来。这个时候,演员的表演要真,动作要准,演员要成为丢车的老大爷,把他当时的心情和表情仔细、准确地表达出来,才能感动观众。我当时由于对这点体会不深,没有从人物的心理状态的刻划出发,而在技巧上追求台词连串、动作准确和把许多事情堆在一起的效果,一口气把台词念下来,到这儿突然停顿,这就把观众引笑了。在《昨天》的表演中,我体会到一定要处处注意老大爷这个正确形象的刻划。这么做,尽管看起来某些细节没有那么强烈的效果,但我们首先要把他演对,在这个基础上再把他演好。
    对人民内部的缺点,相声中要批评,但要掌握分寸,要善意的帮助,治病救人。再举《夜行记》这个段子为例。演员不熟悉这些生活,就很难演好。因为他没这种生活,心目中没有模特儿,当然经过刻苦的学习,也还是能演好的。《夜行记》里这一主角,是一鄙俗的小市民,这是肯定的,但是什么样的小市民?小市民也有各种各样的。我设计人物小传时就看到这么一个人,能说会道,欺软怕硬,在旧社会逛逛荡荡,读了几年小学,他是他们家里唯一的知识分子,养成了相当的优越感。到新社会,他的高人一头的优越感、自由主义到处碰壁,对新制度感情上不满,但不碰硬钉子。最恶劣的是他不遵守行车制度,撞了一位老大爷,还随机应变用欺骗的手法蒙混过关。这处的表演一点也不能含糊,要用细致的镜头、画面来表现这个人的卑鄙的和低下的内心世界。这时,他看到撞倒了一个老人,不免心里也有些慌张,便赶紧向怒目而视的老人陪小心陪话,但这样的事当然不是一声“对不起”能了事的。抬头一看,面前正是一家药铺,灵机一动,从老头联想到父亲,从药铺联想到吃药,便编造出一篇最能博取老年人同情的瞎话来,说他的父亲病得要死,等着要吃药,所以很焦急,不小心把老大爷撞着了……老大爷一见这人还是个孝子,无心的过失,便原谅了他。在这段说瞎话的台词表演时,吐字要像发连珠炮、说快板那样快,为的是既使老头相信他的话是真的,又不让老头有插言的机会。因为万一老头一嚷嚷,他就脱不了身了。但是,瞎话究竟是瞎话,再有天才的骗子,也是有破绽可寻的,所以在说的很快的当中,有时也要有结结巴巴之处。这个卑鄙的市侩才是真正符合《夜行记》里所要表现的那种市侩,人物才会活起来。观众听了他的瞎话,才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这种笑,不是笑演员的出洋相,是在嘲笑《夜行记》里的那个缺乏新社会的新道德的小市民。这样,演出的目的便达到了。
    我们讽刺敌人就不同了,必须要在听众的思想上去瓦解敌人。相声,不可能像打仗时的武器那样,把敌人“说”死。它不是炮弹,它的作用却不小于炮弹。讽刺敌人时,要抓住他本质的弱点,给予毁灭性的打击。过去有的人把艾森豪威尔搞成“爱伸耗子腿儿”、“海参炒木耳”,像这样一些东西,也能逗引观众一笑,但没有力量,打击没有劲儿。我们有些相声剧本如《杜鲁门的画像》等对敌人的揭露就比较深刻。有人不知道杜鲁门是美国民主党的党棍,不知道他在美国开妓院,开赌场,搞暗杀。《杜鲁门的画像》的作者,抓住他女儿开音乐会,别人说她唱得不好,杜鲁门就写匿名信辱骂那个人这件事,淋漓尽致地讽刺一番。观众听了,就说原来美国大总统是这么个玩意儿,这么恶劣,真是流氓地痞。
    相声是长于讽刺的艺术形式,它的特点是透过笑声――讥讽的、嘲弄的、自豪的、辛酸的……给予观众严肃的教育。它和任何艺术形式一样,艺术的真实建立在生活真实的基础上。因此,在表演时,必须注意真实地刻划人物,正确地理解和体现所表演的剧本的主题思想,形式主义地抄小路的表演方法是要不得的。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