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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德云·老艺人


    在文章的开头,首先要感谢李菁先生的热情相助,帮我和朋友搞到了演出票,得以欣赏这场观之不易的演出,向您鞠躬,再次致谢;其次要向王月波先生表示谢意,演出中承蒙您几次点拨,受益匪浅,为本文提供了不少资料;最后则要向今天参加演出的演员,尤其是多位老艺人表示敬意,正像主持人说的,提携后辈,甘作绿叶,你们令人钦佩。
    闲言少叙,文归正传。本场演出的主持人大鹏、龚宁,一个在广播,一个在电视,都是曲艺节目的主持,也算“此道”中人。整场基本驾轻就熟,中规中矩,除个别串场词有逻辑不通之瑕疵,似无大碍,就不再细表了。
    第一个节目,孔云龙、杨宝璋《竹城水寨》(15分钟左右)。这是今天给我的一个惊喜。杨宝璋先生,开封人,久占河南,18岁拜师陶湘九,擅文哏及单口。在天津录制的传统相声小段DVD中,曾有幸得见此公。今年已81岁高龄的杨先生是目前健在的为数不多的老艺人(年龄应仅次于张永熙)之一,此次由河南抵京演出实属不易,出场时步履蹒跚,令人唏嘘。老先生毕竟年纪高迈,气力大不如前,反应也略显缓慢,尤其是段子伊始明显发紧。孔云龙以“8号”为垫话入活,个人认为并不成功。之所以未能达到朱永义、杨威的演出效果,一来此“杨公”并非彼“杨君”,话语寥寥,基本是让逗哏唱独角戏;二来孔云龙在节奏和语气上出现明显漏洞,尤其是到最后即将翻包袱(学太监说话)时,整个使拧了,本该由慢趋快的处理变成了由快变慢,观众在你没有完全翻开之前已经醒悟。这么一个打闪纫针的工夫,效果大打折扣,我想这就是火候的欠缺吧。杨先生在孔说到此太监为李莲英时,伸手相拦,翻出“这不是我爷爷,是李菁的祖父”(大意)的包袱,咬得很紧,隐约现出老艺人的功力。至于《竹城水寨》,又名《梁山点将》,是贯口活,大意是逗哏拿捧哏的长辈开心,由祖辈说到父辈,把梁山宋江点将的“砌末子”安在他爸爸身上,最后抖响底包袱,会心一笑。其中在说到宋江点将时,有大段贯口,而今天的演出和韩子康先生的口述本(见《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基本仿佛。据王月波说,这段贯口在《三侠剑》胜英三打莲花湖时也曾由评书艺人演绎过,何况韩子康先生当年也的确说过评书,这二者渊源如何,恐怕很难考证了。整体看来,孔云龙的贯口尚可,很熟练,但语气上的起伏变化较少,也不太兴奋,或许和他嘴角的伤势有关吧。“赤发蜂腰”一处似不合逻辑,应以“猿臂蜂腰”为妥。
    第二场,栾云平、王文玉《八大吉祥》(23分钟左右)。王先生的出场即博得满堂彩声,加之栾云平不失时机地抖响“龟仙人”的包袱,满场捧腹,效果甚佳。王先生在与田立禾先生的合作中,就以在细节上的巧妙处理为观者津津津乐道,今天同样如此,诸如“上德云社就算登高了”、“见你就跪下,我还见过人吗”几处,应时应景,语气、做派无一不佳,您说效果能差吗?可能由于开始的效果就很好,二位明显放得比较开,因此入活相对慢了些,从天到八,八个字又一个没落,段子就显得有些长了。好在“鹤”、“鹿”的包袱确实比较碎。间隔时间又短,基本还是拢住观众的神了。在说到“孔融哪里去”一番时,栾云平借“孔融”与“恐龙”的谐音找包袱:“恐龙灭绝了,您没得着信儿吗?”王先生一摆手:“您劲儿小点儿,我提个意见。”一快一慢,节奏感很好,双方的筋劲儿拿住了,包袱骤响。“和谐社会”一句算是本段的现挂吧。美中不足的是,王先生在“连”处走神,将“孙权”说成了“周璇”,虽然通过自我解嘲的方式圆了回来,但不可避免地带有一些斧凿痕迹,算作一个失误吧。栾云平在说到拆字时,墨笔字“拆开了揉碎了”,“揉碎了”还怎么拆字?不妥,明显是过于随意了。说到鹤鹿童子时,“《封神榜》一出来就这俩人”也属于这种情况,看来在台词的准确方面还应打磨得更精致些。
    第三场,高峰、张立林《大相面》(29分钟左右)。这段节目用时偏长,到后半段时观众明显有审美疲劳,走神是必然的了。“美人赞”为垫话,二位配合得很默契,张先生进入角色也很快,在说到所谓的“美女”时,高峰一句“除了你,哪位敢要”很机智,包袱口很准。入活后,由一些台词明显看出,张先生的语气和声调酷似乃父张寿爷,像“富态”、“穷相”、“绝不说谎”,甚至连拔脯子掉脸儿的动作都颇具几分神韵。在“送三相”一处,二位的争执节奏感强,咬得很紧。此后二位的节奏略有放慢,加之段子较复杂,明显令人感觉有些冗长,但几处小细节的处理可谓亮点。像高峰捏着张先生的食指做动作,而其它四个手指头耷拉着,由此引出“王八命”的包袱。当然,难免有一些小瑕疵,如“水生木,水生火”明显属于口误;“又不报户口,撒谎干什么”,难道报户口得撒谎?无逻辑关系。至于像“1998年LIHONGZHI走了,你来了”的包袱虽产生笑料,但与主题偏离太远,似不宜采用。
    第四场,徐德亮、于浮生《造厨》(18分钟左右)。这段相声讽刺性很强,但讽刺谁呢?讽刺写花账、厨子偷东西,这都是一种社会现象,而“始作俑者”是“逗哏的爸爸”,“逗哏”不过是执行者而已。而徐德亮的表演显得太“精”了,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什么事自己做主,反而忽略了对“爸爸”角色的塑造,令人感到有些遗憾。演出开始,徐德亮拿于先生找便宜,连说四句“我是你爸爸”;于先生也不示弱,紧跟着缝上一句,“东北来一趟,容易吗”?很出彩。看得出,徐德亮对于这段节目还是很熟的,肢体动作也比较到位,装各种东西的动作也比较准确。在说到进屋后香油溢出时,巧妙地抖出“藏秘排油”的包袱,全场笑声一片。于先生的捧哏很到位,身体始终侧向观众,完全以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拷问”徐德亮,在一定程度上比面向观众更易收取好的效果。当然,几处细节的处理还有待商榷。像徐德亮叙述自己进屋后担心露馅儿,“慢慢退到屋门口,用脚扒开一道缝,凉快凉快”(大意),完全是孩子自己的动作,显得过于聪明了;而该段子的主旨在于通过孩子的描述,刻画并讽刺他爸爸(的形象),孩子应遵从父亲的命令而行,而这个处理明显搞乱了。存疑,望商榷。徐德亮还有几处口误,如说“一棵铁锹”等。
    第五场,曹云金、赵世忠《学四省》(22+4分钟左右)。本段节目掀起整场演出的第一个高潮,大病初愈的赵先生再度予人以惊喜。我个人一向推崇赵先生的捧哏,尤其是《八扇屏》、《学四省》这样的段子,死纲死口,绝无差错,尽管熟而再熟,却包袱依旧,难能可贵!我想大家印象都会很深刻,这里不再多谈了。段子开始,以“头”和“脑袋瓜儿”入活,曹云金在说到“小平脑袋瓜儿”时明显仿学赵振铎,“平”字的喷口与赵先生几无二致。然后以几句学说蒙古话为瓢把儿,赵先生不徐不疾,抑扬顿挫,于一问一答中通过声音大小强弱的转换巧妙地将正学和歪学区分出来,效果立现。在歪学“牛”、“羊”、“鸡”、“鸭”时,通过三翻四抖,两人合说“扁嘴……”,尺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老先生的功力得到很好的展现。接着是仿学深武饶安的方言,中规中矩,该响的包袱都响了。整段节目的最大亮点在于最后仿学山东话时,曹云金似乎有些紧张,在给老先生包头“做腮漏和砍头疮”时,手帕系得过松,致使在后面的表演中几次掉了下来。而赵先生机智的现挂:“我这砍头疮是不是好了?”全场捧腹。赵先生的一处小失误是在问“蹲着”的山东话时,好像有点儿走思,问了两遍,好在马上意识到了,随即往下进行。曹云金的笑场毛病好像还没改,尤其在为赵先生化装和手帕松落下来时,都笑场了,好在当时场面非常热闹,等于给他遮过去了。返场小段《喝酒》终于让刚才“规规矩矩”使活的曹云金小试牛刀,拿出了在天桥乐的劲头儿,夸张的形体动作和做派终于得以施展,着实“没大没小”了一番,再次将演出推向高潮。
    第六场,何云伟、常宝华《四大名旦》(20+7分钟左右)。整场演出的第二个高潮。首先要说的是这二位舞台上的动作都很大,在入活前的表演时(尤其是一开始)几次同时做动作,胳膊都碰到了一起。今天何云伟的表现可用“渐入佳境”来形容,从歪学马派开始,到歪学梅派、程派、荀派,到最后的“两面派”(梅、程交替演唱),愈来愈“放肆”,“歪”的戏份儿愈来愈多,观众也为之击节,台上台下始终处于一种互动状态,着实难得。何云伟的“柳活”是值得一提的,无论正唱拢神,还是歪唱招笑,分寸的把握都比较恰当,因此效果自然很好。常先生今天也很兴奋,在何云伟几次歪唱结束后的现挂和“点评”中都放入包袱,如“小伙子,您再提也长不了个儿了”(提,指何云伟歪学梅派的做派),“这是哪位带过来的?怎么没拴链儿啊”,“都找不着北了”(指何云伟歪学荀派的步法)以及连环包袱“何:‘学程派,您乐什么呀?’常:‘我不敢接受!’‘我眼睛也不好,前面全是马赛克。’何:‘您这白内障赶紧治去。’”和“常:‘你该住院了。’何:‘我打完针来的。’”等等。返场《学现代戏》是一老一少接唱高音,在仿学几出现代戏后以何云伟接上来而结束,主要还是展示其“柳活”功底。常先生一语双关式的“太矮”则是比较响的包袱。
    第七场,李菁、金文声《数来宝》(23+7分钟左右)。这段节目反响平平,主要展现李菁的快板功底,介绍从略。以“跩子说书”入活,李菁的动作虽很到位,但神韵上比之尹笑声先生和刘洪沂从前的表演,还要逊色几分。金先生老当益壮,尽管已77岁高龄,依旧反应敏捷。像李菁学跩子手抱竹板的动作,金爷一句“怀中抱月”,干净利落,笑声四起;说到开法院时,老爷子一句“法院也能承包”颇有针砭时弊之意,台下呼应者不绝于耳。李菁先后唱了鞋铺、铁匠炉、剃头棚、豆腐坊和同仁堂,很卖力气,虽然没有什么包袱,还是赢得了观众热烈的掌声。金爷在说到同仁堂时,现挂王月波:“我们俩一块儿去,我买豆腐,他买药。”(大意)返场《灯谜》。
    关于数来宝,我想多说几句,以作资料补充。数来宝这种曲艺形式在明朝初年即有师承关系,在其漫长的历史发展中经历了“串街走唱”(以艺行乞)和“撂地演唱”的过程,其中后者形成于民国初年。清末民初时,这种曲艺形式更为常见,代表人物有海凤、曹德奎、刘麻子、霍麻子等,三四十年代以后高凤山、王凤山等崭露头角。数来宝由七块板组成,其中两扇大竹板名曰“大舀”,五扇小竹板名曰“节子”。一般大板有三种打法,即扣板、磕板和马蹄点;小板则有四种打法,即单点、双点、混合点和碎点(撮点)。数来宝的传统节目主要有《生意行》、《同仁堂》、《棺材铺》、《十字坡》、《杨志卖刀》、《诸葛亮押宝》、《董家庙》等,东北王福田、白万铭等曾兼演数来宝,《诸葛亮押宝》和《十字坡》是他们常演曲目。而相声中有五种数来宝形式:(1)《棺材铺》(戴少甫发明,通称“大数子”,当年与于俊波首演于津门,一举成名,一时压过当时名声远播的常宝堃、赵佩茹);(2)《同仁堂》;(3)《“对坐”数来宝》;(4)《“点头”数来宝》;(5)《三节拜花巷》(一般作为相声正活的返场节目)。而《同仁堂》据说是民国初年天桥市场的数来宝艺人曹德奎(曹麻子)传下来的。段子借显示口头即兴创作的技巧,介绍前门外大栅栏一条街里某些商店门面的特色及一些行业的历史沿革,重点突出同仁堂的历史悠久和其独家特制闻名中外的丸散膏丹。唱词规律不具备沿街演唱的特点,而是写成近似鼓词的格律,像转辙不频繁,一段落一辙即其主要特点。
    第八场,师胜杰、于谦《山东二黄》(19+5分钟左右)。这也是师先生的一段保留曲目了,使得游刃有余,轻松俏皮。由于姓捧哏入活,“于世德、于世猷都英年早逝,接着就是你于谦了”(大意),包袱很脆。于谦也不示弱,“敢情这艺术家嘴里也没溜儿”(大意),缝得恰到好处。接下来,师先生先后学唱了二人转(舞台事故),歪唱了越剧(吃饭睡觉),最后以“山东二黄”《桑园会》收束全段。返场《新旧警察》,周末相声俱乐部孟凡贵和崔琦都使过,基本是一个底包袱。
    第九场,郭德纲、谢天顺《托妻献子》(43分钟左右)。郭德纲的出场自然掀起全场演出的第三个高潮。这时,灯也亮了,打在红色的大褂上,60岁的谢先生显得分外“鲜艳”。郭德纲还是以小碎包袱和外插花的噱头包袱串联全段,结构自然也较松散,甚至可以说,与田立禾先生的演出本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现在郭德纲的相声,无论是传统节目,还是新编段子,基本都是迎合当下观(听)众的需要,以一些“短、平、快”的包袱取胜,这一点与流行的网上笑话和手机笑话颇为类似。观众反正始终在乐着,但乐过之后似乎连段子的内容和人物都记不清楚了。而这与郭德纲原先的表演风格大相径庭(比如千禧年在北京工人俱乐部的相声大会上,郭德纲曾与范振钰先生合作表演《白事会》,完全是传统路子,规规矩矩;而后来在天桥乐,他和于谦的演绎就有了非常大的变化,除了贯口,好像面目全非了),但观众一样热情,一样推崇。很简单,只要乐了,一切就OK了,而郭德纲也就成功了。
    数日前,大饼在评论田立禾版《托妻献子》时,曾有以下论述:“郭德纲先生的《托妻献子》……包袱非常密集,现场效果也还不错。但是惜乎前两番放的太开,加了过多的零碎包袱,在第一番即不停拿捧哏开涮,‘一贵一贱’之间的交情没有‘见’。而捧哏演员在不停的被涮后还要追问何谓‘一死一生’,恐怕不是太符合规律。看起来感觉不到是两个朋友在聊天,看点变成了如何在叙述的过程中拿捧哏的开心。效果固然是火爆,但是‘外插花’的火爆与‘肉里噱’的火爆的差别是客观存在的。”以下把段子内容简单梳理一下:
    23:10—23:21,垫话、瓢把儿部分。基本是捧逗双方“打嘴仗”,小包袱接连不断,当然以拿谢先生开心为主。像“美死你了”等郭氏经典语录可为代表。
    23:21—23:30,解释“一贵一贱,交情乃见”。一处疏忽,郭德纲说卖的是“83年的晚报”,后面跟着又说登的是“四人帮倒台”的新闻,出入是不是大了些?差着好几年的事,还能是新闻吗?年份似换一下为好。而外插花的包袱如“13开门的凯迪拉克”以及郭德纲学谢先生开拖拉机的情形着实搞笑,尤其是滚滚黑烟冒出来时,仿学交警的一句“孙长老,收了神通吧”,神态、语气俱佳,全场大笑。此外,如“老爹”、“哭了——裤子湿了”等包袱的效果都还不错。其间,当郭德纲学谢先生拽出金笔填写支票,冲笔尖哈气时,谢先生一句“把假眼抠出来,换瓶墨水好不好”与前面郭德纲介绍他“装有一只钻石假眼”的包袱构成呼应,形成连环包袱,且效果上佳,足见其火候分寸。
    23:30—23:38,解释“一死一生,乃见交情”。郭德纲继续沿袭其表演路数,制造出“轧路车来回几次碾压——够瓷实的了”、“大尖领子——人行道不该直行”、“马尿——福尔马林”、“吃藕——假牙套藕眼儿里了”、“50丧葬费——退30”等包袱。值得商榷的一处是前面交代谢先生18岁死的,后面又说他父亲96岁,这未免有点儿过了吧?
    23:38—23:53,托妻献子。著名的“人嘴两张皮,反正都使得”几句与田先生的演绎方式基本相同,谢先生适时地抬屁股“你这个,还不如我这个”也很滑稽,但个人认为动作似乎不如原来王文玉先生做得夸张,整体效果还有提升的空间。郭德纲在这个段落里重视语气的变化,语速、动作也与前面有很大差异,基本上将其塑造的人物形象刻画出来了,但整体感觉在细节上还不够谨严细致。而此段中最出彩的地方在于谢先生打哏后的一句“要不怎么这么多的人告你呢”,全场会意大笑。
    由于时间太晚了,我未能坚持到演出结束,没有来得及看二位的返场就匆匆离开了。走出民族宫时,已近次日凌晨,但精神尚可,决定回去后立刻将这些感想记下来,于是便有了上述文字。时间不早了,就到这里吧,谈得很肤浅,意犹未尽,愿来日与大家再叙。
    学徒清平客在此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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