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诞与真理
http://www.newdu.com 2024/07/06 03:07:55 中国国学网 佚名 参加讨论
“既然作者创造的艺术形象可以接近生活本身的自然形态，既然这样的相声容易为人所理解，那相声艺术家为什么还要大幅度夸张，创造一些怪诞的形象不可呢？” 您的问题很有意思。 请让我再打个比方。 您看过京剧吧？一提到曹操您就会想到一个细眉长眼的大白脸，正对您奸笑。一提到关羽您眼前是不是就浮现出一副卧蚕眉、丹凤眼、面如重枣、五绺长髯的哭相。 京剧的脸谱，可谓怪诞之至，其程度，不亚于相声里的《买猴儿》。 它们不是凭空制造的结果。同《买猴儿》一样，他们也有生活的依据：脸谱的构图无论多么花哨，还是保留着五官的相对准确的位置；色彩不论多么强烈，也还是人的肤色的夸张。生，旦的脸谱，一般以粉红色为基本色调，这接近人们皮肤的本色。即便色彩最鲜明，对比最强烈的花脸，其基本色调也是现实生活中人的三种基本肤色：红、白、黑。自然，京剧脸谱有时也以黄、紫、蓝、绿等颜色作底色。但黄是介于红、白之间的肤色，紫是介于红、黑之间的肤色，绿和蓝则不过是红或黑的变异罢了，它们也还是有一定的生活依据的。 有生活依据，不等于生活中有人长类似于脸谱的尊容。脸谱与人的面孔，距离之大，岂止十万八千里。可京剧演员并不以为遗憾。他们坦率承认，他们不是在生活，而是在演戏。他们把生活中的面孔加以变形，使之怪异，使之荒唐，成为千奇百怪，形象怪异的脸谱，正是为了造成剧目和现实之间的某种距离，使观众失去一定的真实感或舞台幻觉，不致把戏误会为实际存在的真人真事。您不就从没产生过某人某人长得象某角色的想法吗？ 这样，就便于把观众的视线由脸谱本身引开，集中到更高的本质的真实上来。 京剧的脸谱，除了表现人物的外貌，不是还能表现人物的性格、人物的本质吗？拿曹操来说吧：一张粉白脸，“细眉长目，齐眉挑炭”，眉间有反蝠。根据京剧的传统，粉白脸象征奸诈；细眉表明他心思细腻，秀气沉稳；长目是双笑眼，表示他常以笑脸迎人，笑里藏奸；眉间有“挑炭”，表明他的气度，“文中煞”，令人敬畏，同时还表明他工于心计；眉间有反蝠，看上去象是皱眉思索，也象征着这一点。《捉放曹》以后的戏，脸上斜着加了一条纹，从眉间到左颊，“整脸”不整了，这是批判他杀害吕伯奢一家的罪恶。 同时，依据京剧的传统，黑脸表示铁面无私，因此，包拯勾黑脸；红脸表示忠勇，所以，关羽勾红脸，再由于他是个悲剧性人物，红脸自然也就勾成了一副哭相；而那两颊与前额勾上红、蓝、绿等颜色的马武、单雄信一类人物，一看就给人一种性急如火、好动不好静的印象…… 有人说这是“脸谱化”、“简单化”，其实是一种很高的艺术境界。 您看京剧，不就感到角色“可以貌相”，可以“知人知面就知心”吗？ 怪诞的脸谱把您由艺术之宫引进了生活之门，通过它，您初步把握了剧中人物的性格，把握了他们的本质。这样说不算过分吧？ 在这一点上，那些怪诞的相声倒很象京剧脸谱哩。 相声艺术家创造怪诞的形象，也是为了突破写实的束缚，纵深开掘生活的底蕴，使观众不致把他们所说的一切，误会为实际存在的真人真事，这就避免了观众对作品是否合乎情理的纠缠，从而将观众的注意力由怪诞本身引开，集中到生活的本质的真实上来。 把通知“今派你到东北角火速购买猴牌肥皂五十箱”错写成“今派你到东北火速买猴五十个”，可能性虽不大，却也并非不可能。至于采购员接到通知后，“走东北，到广东，跑四川，云游了半个中国”，买回五十只活猴儿来；至于群猴大闹百货公司则纯属想象，子虚乌有。但是，这却是对“马大哈”作风危害性最形象、最深刻的阐述。结婚，走后门借汽车拉新娘，现实生活中倒也不乏其人，可用火葬车拉新娘，把新娘跟死人一道拉到火化场，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过，只要您把火化场看成是不正之风的必然归宿，便会确信其揭示了事物的发展规律。演员为赶演出，请饭店提前一小时开饭，煮点儿面条，在生活中平常得很。但象马季的《多层饭店》所描绘的那样：为此专门填表，依次报请服务班长、炊事班长、科长、处长批示；要“请文化局开证明”；经理等副经理回来研究，要请示市委书记……好一通折腾！等“热汤面批下来”，三天都过去了，演员已然结束演出，离开饭店，上火车了。这简直是云山雾沼，千古奇谈，可只要想一想我们的某些机关，某些单位，机构重叠，人浮于事，互相推委，无人负责的种种怪现象，便可知其所说不谬，确有真理存焉。 这几段相声，就起基本情节来说，一一殊不足信但观众大多不去纠缠这一点，他们所注意的，是作品所披露的人物灵魂，是段子所反映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这些，您难道不以为都是人生的真实反映吗？ 又是观之，形象的怪诞本身不是目的，它只是暗示和指向一种比较普遍、比较深刻的意义的手段。薄伽丘说：“要使真理须经费力才可以获得，因而产生更大的愉快，记得更牢固，诗人才把真理隐藏到从表面看好象是不真实的东西的后面。”但丁如此，相声艺术家也一样。似假非假，不真之真。形象越是怪诞到不近情理，越是异想天开，喜剧性越强，效果越火。这类相声，正是由于它们给真理戴上了一副怪诞的面具，如同京剧脸谱一样，所以，它们特别引人注目，使人震惊，发人深省，耐人寻味。您听过这些相声，对此，不会一点儿没感觉吧？ 这，就是您的问题的答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