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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传教士对《山海经》的解读(一)


    【内容提要】晚明前清时期在华耶稣会士作品中有关《山海经》的零星内容反映出这些欧洲传教士与时代变局相关的心态变化。从16世纪到18世纪,欧洲的地理类作品随着其世界观念的更新而从传说与实证并存向实证性内容居主导转变,礼仪之争使在华传教士对中国文化的态度从针对中国人的迎合向针对欧洲人的特别宣传转变。受这两种变化驱使,传教士看待《山海经》时从认可和吸收变为轻蔑与排斥。
    【关键词】 耶稣会士 《山海经》 中西文化交流
    《山海经》被认为是中国一部旷古奇书, 20世纪以来日益受到海内外学者关注,所形成的研究盛况有目共睹,很早以来研究者们就形成了地理学派、历史学派和文学神话派三大类别,总之都认为它是保留了中国古代社会风貌的重要文献。海外学者似乎尤其感兴趣《山海经》描述的地理范围,并与一些中国学者共同认为这一范围远及非洲、欧洲、大洋洲和美洲,透过其在代代传说中所形成的神话式和被歪曲的外表,可以探察远古世界的状貌和古代居民的活动。不过,大概很少人注意到,早在16-18世纪,中国与欧洲之间因为天主教传教士和商人而首次建立起直接交通的桥梁时,已经有个别传教士接触到了《山海经》。只是他们对待《山海经》的态度并不像20世纪以来的汉学家们,他们还不曾意识到《山海经》的学术价值和历史价值,然而他们对《山海经》解读的特点缘由却值得我们做一番探索。
    一 安文思有关介绍的来源
    明清之交在华传教的葡萄牙耶稣会士安文思1668年写了一部《中国十二绝》,此书在20年后经另一位耶稣会士柏应理带到欧洲, 1689年被译为法文首次出版,即欧洲汉学史上颇为有名的《中国新志》一书。安文思在书中有一小段内容讲述中国人对外国人的奇怪描述,很像是依据《山海经》,并且是郭璞注本。中国文献有关海外诸国的叙述,除《山海经》之外,以《淮南子·坠形训》中为详,但安文思的描述与《山海经》及郭璞注释比较接近,与《坠形训》及高诱注释相去较远。
    安文思提到的海外国家有小人国(Siao gin que)、女人国(Niu gin que)、穿心国(Chuen sin que)、居民人身狗脸的国家、居民长臂及地的国家。其中人身狗脸之国(犬封国、狗国)和小人国在《坠形训》中虽可见到,但并未列入海外三十六国,而是列入八紘之地[1]。将安文思的具体描述进行比较,会进一步看出其与《山海经》和《淮南子》的亲疏关系。据安文思说,“小人国,居民小到害怕被鹰和鸢叼走”[2]。“小人国”之名见《山海经·大荒东经》,郭璞注其人长九寸。安文思大概是根据这一尺寸发挥想象,称其“小到怕被鹰和鸢叼走”。《山海经》中不只一次提到小人国,《海外南经》之周饶国、焦侥国亦即小人国,《大荒南经》也记焦侥国,但这几处郭注皆言人长三尺,只是注《海外南经》之焦侥国时又引《诗含神雾》的记载,提到长一尺五寸的焦侥人。《坠形训》中所称的焦侥国人也是长不满三尺[3]。三尺之民虽然也是短人,但还不至于惧怕被鹰鸢轻易叼走,一尺五寸之人是否要忧虑及此姑且存疑,但九寸之人被鹰鸢叼起来肯定轻而易举,这是推测安文思依据《大荒东经》的一个理由。另外,安文思使用的是“小人国”而非周饶或焦侥,他虽通中文,但若要他注意到周饶、焦侥、侏儒之间的音转关系,知道周饶、焦侥就是小人,恐怕也非易事。对他来说显然《大荒东经》的“小人国”是最明白易懂,也最可能参照的。
    安文思提到“一个国家的居民手臂长到可以垂地”[4]。《坠形训》高诱注云“修臂民,一国民皆长臂,臂长于身”[5]。郭璞注《海外南经》之长臂国则言“旧说云,其人手下垂至地”。虽然郭璞此注是脱胎于高诱注释,但“长于身”与“垂至地”总是不同,而安文思几乎就是比着郭璞的注释来说。
    安文思在介绍过几个居民形态特异的国家之后总结说:“总之,它们代表着邻近国家,如鞑靼、日本、朝鲜半岛,以及那些被名为四夷的中国周边国家。”[6]这似乎也能在郭璞的注释中找到一点依据,因为郭璞注女子国(在大海之东)和长臂国位置时,说明自己所本为《三国志·魏志·乌丸朝鲜东夷传》。
    安文思的介绍与《山海经》和《淮南子·坠形训》一亲一疏的关系大致已经明了,但安文思看起来又并不完全依照郭璞的注释,他的介绍中还有一些细节与郭注不同,能寻到另外的来源。
    比如女子国,安文思介绍,“女人国,居民只要在一口井或一条河中照照影子就能怀孕,生的全是女孩”[7]。这条介绍与《坠形训》称“女子民,其貌无有须,皆如女子也”[8]大异,与《坠形训》无关显而易见,但就是与郭注《山海经》也不完全一致。《海外西经》记女子国“两女子居,水周之”,郭璞解“水周之”之语云:“有黄池,妇人入浴,出即怀妊矣。若生男子,三岁辄死。周犹绕也。”《大荒西经》亦云有女子之国,郭注只说国中纯女无男。比较而言,《海外西经》所言及相应的郭注与安文思的叙述十分接近,然而安文思说的是照影而孕,郭璞则言出浴而孕。是安文思信口引申吗?清初吴任臣著《山海经广注》,注到《海外西经》的女子国时,提及各地有多处女子国,并一一列举,其中一条引《埤雅广要》曰:“女人国与奚部小如者部抵界,其国无男,每视井即生。”[9]这与安文思所说何其相似!安文思之言似乎就是郭璞注与《埤雅广要》这一条的结合。《山海经广注》有康熙六年(1667)刊本,安文思是书写于1668年,看到这个注本并非不可能。而且即使不是参阅吴任臣注本,安文思也可能参照郭璞注本之外的其他注本。传教士并非只看某书的经典注释本,比如康熙朝的耶稣会士傅圣泽就阅读明代郭明龙注释的《山海经》,而非郭璞原注本。当然,安文思也可能只是道听途说,是说者将来于各处的传说融为一体传授给他,他本人并没有真正对《山海经》那么感兴趣而参阅不同注本。还要注意,即便他参阅了其他注释本,也无法否认他的介绍乃以郭注为主要依据,因为明清时期的《山海经》新注本总是以郭注为蓝本,比如吴任臣就是先全文引用郭注,接着才加以拓展,明代王崇庆的《山海经释义》也全部载录郭璞注释。
    安文思不仅在介绍女人国时表现出郭璞注释以外的资料来源,介绍穿心国和犬封国时也有类似情况。安文思称“穿心国,居民胸前都有个洞,他们在里面塞段木头,这样就能把人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10]。《海外南经》记“贯匈国……其为人胸有窍”,郭璞对“胸有窍”并未多加注释,高诱则只言其“胸前穿孔达背”[11]。吴任臣的《广注》也未及安文思所言贯胸载人之说。而元代周致中纂《异域志》云:“穿胸国,在盛海东,胸有窍,尊者去衣,令卑者以竹木贯胸抬之。”[12]安文思从国名到居民特性的叙述,简直就是这段话的翻版。安文思亲读《异域志》的可能性不太大,也许是从某个《山海经》注本中获知,也许是听人解释“贯匈国”时所得?
    安文思还提到“一个国家的居民人身狗脸”[13],这当是《山海经》中的犬封国或犬戎国。《坠形训》只提到“狗国在其(建木)东”,也无注文,实不足为安文思依据。《海内北经》记“犬封国曰犬戎国,状如犬”,郭璞注“生男为狗,生女为美人,是为狗封之民也”,没有“狗面人身”之说。《大荒北经》所记犬戎国则是“人面兽身”,又与安文思相反。这些与安文思所说都相近但又有差异,也许是安文思记录错了,也许是他搀杂进其他听来的故事,因为中国东南与西南几个少数民族地区都流行狗头人身的盘瓠传说[14],而安文思恰好长期在四川一带传教。
    判断安文思接触过郭注之外其他注本的又一理由是,安文思提到这些国家“在地图上被绘制得非常小,像许多坚果壳分布在海中央”[15],这说明他看过《海经》之图。但郭璞所见的《山海经》古图早已逸失[16],安文思所见当为后出之图。这些图通常都附于新注本中,如明代王崇庆撰《山海经释义》附图二卷,吴任臣的《山海经广注》也有图五卷,安文思如果看见明清时期的《海经》图,不会不见到相应的注本。总之,安文思的介绍与郭注《山海经》的不符,更加反映出传教士的阅读范围相当广泛,超出了我们通常的想象,其具体情况还有待进一步开掘。
    安文思的叙述中有一句话出处难觅,他说中国人称中国之外还有72国在海中[17],这72国之说出自何处颇为难解。《淮南子·坠形训》称海外共36国,实际列举35国。《山海经》并没有总结海外一共多少国,如果安文思果然对《山海经》兴趣盎然而去统计其中罗列的国家,那无论他怎么组合、计算,也不符72之数。《海外经》记不同国家40个,《海内经》记不同国家29个(其中有两个可能是鸟名而非地名),《海外经》与《海内经》只有一国(一目国)重复,故总计66~68个,因此单算《海外经》或海内外经合计都不到72。《荒经》“大荒”4篇记不同国家60个(其中有5个各被重复介绍一次,不查者可能计为65个),“海内经”1篇记不同国家19个,“大荒经”与“海内经”之间重复介绍的国家2个(嬴民国、苗民国),则《荒经》5篇共介绍不同国家77个,又超出72之数。如果考虑安文思所说为严格意义上的“海外”,将《海外经》与“大荒经”合计,两者共介绍75个不同国家(《海外经》与“大荒”4篇之间有25个国家重复),亦不合72之数。如果考虑这75国中又有5个国家是《海内经》或《荒经·海内经》所介绍,应归入“海内”而非“海外”,则海外国家数为70,也不合72之数。至于将《海外经》、《海内经》、《荒经》合计,共111~113个不同国家,更加超出72。何况,安文思对《山海经》恐怕还不会专注到这般逐条统计的地步。所以,此“72”可能应理解为中国人习惯用的一个概数,但安文思从何而知还不能确定。
    二 其他耶稣会士对《山海经》的关注
    安文思不是唯一注意过《山海经》的耶稣会士, 16世纪末利玛窦所作《坤舆万国全图》释文中也有一些会让人联想到《山海经》的文字。利玛窦介绍的世界各国大多是西文音译之名,但也夹杂着长人国、夜叉国、流鬼、狗国、鬼国、矮人国、一目国、女人国这些很具《山海经》特色的名称。仅从名称看,“长人国”让人想到《山海经》的“大人国”,“狗国”似可对应“犬封国”、“犬戎国”,“矮人国”则可联系到“小人国”、“周饶国”、“僬侥国”,“女人国”当然有“女子国”相对,“鬼国”、“一目国”则《山海经》中本有其名,只有“流鬼”和“夜叉国”与《山海经》无从联系。那么利玛窦所提到的这些国家与《山海经》的描述是否真有联系,以及是否仅与《山海经》有联系呢?让我们从这些国家的位置及对其国民形貌和习性的描述这两个方面分别比较。
    《坤舆万国全图》所说的长人国位于南美洲的南端,图六中标示其地,而释文称此洲至南处有“巴大温地方,其人长八尺,故谓之长人国”,长人国“其国人长不过一丈,男女以各色画面为饰”[18]。《山海经》有三处提到大人国,《大荒北经》中的大人国位于东北海之外,因有人名曰“大人”,而有大人之国。《大荒东经》中的大人国位于东海之外,因有一大人,而名大人之国。可见,这两处的大人之国并非谓其全体国民身材高大,且位置一为东、一为东北。惟有《海外东经》中的大人国国人高大,可以坐而操船。此外,《海外东经》所述范围是海外自东南陬至东北陬,所提到的第一个地方为嗟丘,应在东南陬,而嗟丘之北就是大人国,可见大人国亦应位于中国东南方向且近于东南角。南美洲南端相对于中国的方位也正是东南角。由此可见利氏所谓长人国与《海外东经》所谓大人国颇有吻合之处。除此之外,还有一部颇为耶稣会士喜用的文献也提到“长人国”,这就是马端临的《文献通考》。但《文献通考》所述长人国除名称与利氏相同,位置和人物特点都不相近,此长人国在新罗之东,人长三丈,属于食人生番一类[19]
    利玛窦在描绘北极周围的岛屿大陆情况的第七幅图中,图的上方有一个西北——东南向的大岛,此岛位于隔开亚洲和北美的海峡正上方,岛西北部标注“夜叉国”,夜叉国东南方向近海岸处标注“流鬼”,这两地在《山海经》中没有相近记载,却可在《文献通考》中觅得踪影。关于“流鬼国”,最先见于《新唐书》,称其地去京师万五千里,位于黑水靺鞨东北,少海之北,三面环海,其北莫知所穷,向东南航行十五日可至莫曳靺鞨。贞观十四年曾遣使来朝。由《新唐书》的描述可知流鬼隔海与黑水靺鞨相望,不在东亚所处的这块大陆上。《资治通鉴·唐纪》也记贞观十四年三月流鬼国遣使入贡,但此处描述流鬼国的位置是滨于北海,南邻靺鞨,显得流鬼国与靺鞨是在同一块陆地上[20]。《文献通考》关于流鬼的位置和风俗的描述都因袭《新唐书》而更有所增益,称其在北海之北,东西南三面皆抵大海,南去莫设靺鞨有十五日船程。将《新唐书》与《文献通考》所描述的流鬼国位置与利玛窦的图相比,会发现它们都位于亚洲大陆东北缘以外的一块陆地上。再看对风俗的描述,利玛窦称其人“穴居皮服,不知骑”[21]。《新唐书》记流鬼居民因地寒而衣皮裘,而《文献通考》说得更详细,称其“掘地数尺深,两边斜竖木,构为屋。人皆皮服……”,“穴居皮服”明显是脱胎于此。不仅如此,《文献通考》还记贞观十四年流鬼国来朝贡时,“初至靺鞨,不解乘马,上即颠坠”[22],这岂非正是“不知骑”一语所由来?
    利玛窦图中标出一个位于流鬼国西北方向的夜叉国,更可见他参阅了《文献通考》。“夜叉国”之名不他见,仅于《文献通考》介绍流鬼国时附带提及。《新唐书》称流鬼之北莫之所穷,《文献通考》则先说流鬼国以北有夜叉国,继而又引流鬼国长者传言称,“其国北一月行有夜叉,人皆豕牙翘出,噉人。莫有涉其界”[23]。可见这才是一个无人知其所以然的真正的“鬼国”,而利玛窦竟然根据《文献通考》这一句传奇而在地图的相应位置上标了出来。《坤舆万国全图》的图七还绘出与流鬼、夜叉所在之岛屿隔海相望的一块陆地的边缘,应是亚洲大陆东北边缘,上标“狗国”[24],但没有释文。前面分析安文思作品已经说过,《海内北经》和《大荒北经》有记犬封国(犬戎国)。《海内北经》所记之地为海内西北陬以东,从犬封国在本卷所列位置看,它似在昆仑附近,郭璞注释称此国原就叫“狗国”。《大荒北经》记东北海之外、大荒之中,但描述犬戎国的一条被夹在两条关于西北海外之国的记载中间,让人理解为犬戎国也在西北,这就与《海内北经》所列犬封国实为一地。这样看来,利玛窦所记狗国与《山海经》所记狗国,一在东北,一在西北,相去颇远。但《大荒北经》所记犬戎国也可以理解为就是位于东北海外,毕竟这一条之前没有额外贯以“西北海外”字样,前后两条的“西北海外”之国可能是意外插入,犬戎国则应直接承接“西北海外中(车扁)国”条之前的关于大荒之中的条目。并且前面的确在介绍大荒之中融父山时谈了犬戎的来历。因此,依据《大荒北经》把犬戎国定在东北位置也说得通,而这就与利氏所说相近。
    利氏图十及其释文提到“鬼国”,其位置在亚洲大陆的正北方的边缘,临海,与北极之地隔海而对,关于该国释文则曰“其人夜游昼隐。身剥鹿皮为衣。耳、目、鼻与人同,而口在顶上。噉鹿及蛇”[25]。描述海内西北陬以东的《海内北经》提到鬼国,且此鬼国就是《海外北经》所述一目国。而《海外北经》的方位虽称海外自东北陬至西北陬,从其卷中内容看实际上是从西北向东北排列,故而此经方位与《海内北经》的方位其实相同,其区别大概是《海内北经》偏南,而《海外北经》偏北。总之,《山海经》所提供的鬼国位置在中国北面偏西处,利玛窦图中所绘鬼国的大方位也位于中国西北。鬼国或一目国的特征是国人人面,而面部当中一目。利玛窦的描述比之详细,且并不相同,只是利氏所说该地居民人面而口在顶上,与《山海经》所说人面、一目在当中又略有近似。那么利玛窦的“鬼国”是否就指《山海经》的鬼国或一目国呢?其实利玛窦的“鬼国”一条也来自《文献通考》。《文献通考》所称鬼国位于駮马国之西,而駮马国地近北海,去京师一万四千里。这一位置恰好与利玛窦所绘相符。利玛窦对鬼国风俗的描述更是对《文献通考》的复述,《文献通考》称该地“人夜游昼隐,身着浑剥鹿皮衣。眼、鼻、耳与中国人同,口在项上……土无米粟,噉鹿豕及蛇”[26],两者唯一的区别是“口在项上”与“口在顶上”,而“项”与“顶”非常相似,写错的可能性很大。
    既然利玛窦所说的鬼国来源于《文献通考》而非《山海经》,则就可理解为何《坤舆万国全图》在鬼国之外又另标“一目国”。此国出现在描绘欧洲及地中海东岸亚洲地区的图十三中,位于咸海(图中名北高海)西北岸,且在“女人国”的东北方向不远处。可以推测这个一目国就是为了对应《山海经》所说的一目国/鬼国。因为综合来看提到女子国的《海外西经》与《大荒西经》,以及提到一目国/鬼国的《海外北经》和《海内北经》,可以看出女子国位在中国以西略偏北处,而一目国应位于女子国东北方向,利玛窦的图对女子国和一目国的安排恰似是为了照顾《山海经》的说法。女人国在利玛窦图第十三幅中的具体位置是咸海西端,在犹太国东北方向。释文称女人国“旧有此国,亦有男子,但多生男即杀之,今亦为男所并,徒存其名耳”[27]。不过《山海经》对女子国风俗的介绍前文有述,与利玛窦所说女人国并不相似,唯一共同点是国中惟有女人。《海外西经》女子国条下郭璞注称,国人若生男子,三岁辄死;利玛窦所说女人国则是生男即杀。双方都表明女人国不是不生男子,而是出生后不可能长大成人,这也可算一略微近似处。《文献通考》也提到东女国和西女国,称其国俗重女轻男,男人地位低,但后来改了这种风俗。这与利玛窦的介绍也有很大出入。
    图十三还标示了“矮人国”,似乎是欧亚交界处的北端近海之地,也许就是喀拉海南岸地带。《山海经》提到小人国不止一处,名称也多样,分别见于《海外南经》、《大荒南经》、《大荒东经》,前两经表明其位置在中国以南,可能还偏西南,《大荒东经》提供的位置则是东海以外的东北极,但无论怎样与利玛窦所说的中国西北以外的方位都不相符。而《文献通考》提到的“侏儒国”、“小人国”与“短人国”与利玛窦的“矮人国”也都位置不符,侏儒国在距离倭国四千里的海中,小人国在大秦国之南,短人国在康居西北。至于具体描述,利玛窦的矮人国里“国人男女长止尺余,五岁生子,八岁而老,常为鹳鹞所食。其人穴居以避,每候夏三月出壤其卵云。以羊为骑”[28]。《山海经》中关于小人国的详细描述皆见于郭璞注释,《海外南经》与《大荒南经》皆称其人长三尺,比利玛窦所说的矮人高得多。但《大荒东经》里的小人长不及九寸,倒接近利玛窦的矮人。此外,《海外南经》称小人穴居,利玛窦也有此一说。《文献通考》中对“小人国”的描述有一点与利玛窦接近,那就是“其耕种之时惧鹤所食”[29]。《文献通考》中三个所谓小人国的居民身高不是三尺、就是四尺,都比利氏笔下的小人高许多。在女人国和矮人国这两处,利玛窦的叙述与中国文献没有严密吻合之处,很可能是东西方都有类似传说,故而利玛窦以中国的传说为依托而糅合进西方传说的具体内容。(作者:吴莉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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