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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道家文化的核心精神


    “道家”向来被当作支撑中华民族精神生活的文化支柱之一,它与儒家一起成为中华文化的两大主干。道家有广义与狭义之分,狭义的道家指的是以黄帝、老子为代表的先秦古典道家,广义的道家则包括了汉代形成的制度道教,本文所谓“道家”是从广义上说的。
    据初步统计,近百年来,国人关于道家的研究著作超过2000种,其相关学术论文更是数不胜数。然而,以往的研究大多侧重于文献考据、历史脉络梳理、哲学思想分析等方面,至于道家文化的核心精神是什么,至今没有人予以概括。鉴于此,笔者反复研读道家的一些代表性经典文献,发现蕴含于道家文化中最为重要的思想观念是“平安”。可以说,追求“平安”就是道家文化的核心精神。
    道家之“道”的本义是“安”
    为什么说道家文化的核心精神是“平安”呢?因为道家理论基石——“道”的深层意蕴是“安”,以“道”为本根而建立起来的道家文化体系可以说处处寄托着“平安”的旨趣。
    众所周知,就直观层面讲,“道”所表述的当然是人行走的“路”。然而,如果从文字构型角度予以追溯,就会发现“道”字乃别有一番意义。在上古金文里,“道”之字形的外围是一个“行”字,表征十字路口,中间是“首”字,这个“首”就是脑袋,即先民说的“首级”。原来古人打仗,战败方的领袖“首级”就被埋在十字路口。此举有“镇慑为安”的功用。先民以为,路上存在邪灵等不平安因素,为了化解不平安因素,古人要举行“修祓”宗教仪式,其具体做法就是将异族人的领袖首级埋于道路交界处,念动咒语,从而产生镇慑保安效果。日本学者白川静在《汉字》一书中指出,“道”字的特殊构型所反映的就是这种“修祓”于路的情况。它的内在“平安”意蕴是非常古老的。
    春秋时期,老子著《道德经》,对“道”的平安意蕴予以哲理解释。该书第三十五章谓:“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老子所谓“大象”即“道”,而“执大象”就是信仰大道、奉行大道、固守大道。“天下往”是说圣人奉行大道,天下万物都归向大道。按照《道德经》的说法,天下万物归向大道,生灵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道是“安平泰”的。“安”当然是安全,而“平”就是太平,安全与太平合起来就是平安,可见老子讲“道”的要义就是平安。为什么平安呢?因为作为大象的“道”是“泰”,老子讲的“泰”乃出于《易经》之泰卦。该卦之象,下为乾,三阳上升,上为坤,三阴下降;阴阳二气,流通交感而成和,故谓之“泰”。既然阴阳交合,当然也就平安吉祥。
    老子关于“平安之道”的哲理论述在后来的制度道教经典里得到进一步发挥。如《元始说先天道德经》第五章称:“恍恍惚惚,万物之鬼宅。道行真化,杳冥之灵室。虚无至大,元居道安。”该书将“道”与“安”联结起来,形成“道安”的短语。《元始说先天道德经》是在什么情况下提出“道安”概念呢?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如果我们稽考一下“道安”之前的“元居”二字就能够发现奥妙。“居”字上面是“尸”,这当然与死人有关,“尸”之下的“古”最初意味着用武器与密咒来镇慑,“古”字上头的“十”表征武器,而“口”是器皿形状,先民们在安放死者时要用密咒,将之刻写于龟甲、树皮等载体上,收藏于器皿内,再加上石刀之类武器镇守,这就是“古”的原初意蕴;以“古”置于“尸”下,表示对“尸体”的守卫,此即为“居”的本义,此等意义可以从上文所用“鬼宅”“灵室”两个词中得到进一步佐证。毋庸置疑,“鬼”“灵”都是从死亡现象引发出来的。对此,宋代道教学者李嘉谋在《元始说先天道德经注解》第五章曾经用“元元之妙,一穴其真”予以解释。这个“穴”字本指墓穴,而“真”字在最初即死者尸体的象形,古人曾经把死亡称作“归真”就是此意。联系这些情况,笔者认为,《元始说先天道德经》所谓“道安”乃是就生死问题而发的,最初是形容死者得平安,尔后则生发出“护佑万物为安”的意义。所以,李嘉谋在该书第五章中接着说:“所谓穴者,开物成务之谓也。虽穴其真,而元妙之本,不散不亡,以无象为象,故曰孔容。以无神为神,故曰神帝。虚无至大,虽散为道,然散不失元,故道无巨细,居之皆安。”此段文字既暗示了“道”的原始意义,又展现了“平安之道”的无限妙用。
    道家“平安”理念的文化根基
    道家看重“平安”的理念可以上溯于远古时期先民的求安意识。这一点从盘古神话里可以找到关联的线索。“盘古”之“盘”,繁体字写作“盤”。有学者指出,这个字就是“般”,即“搬”的本字,表示用盘子装载物品进行搬运,这虽然有一定道理,但问题在于“盘子”的“盘”,其上部是“舟”,因此笔者以为,最初用于搬运的工具是“舟”,即用小船搬运货物;而“舟”旁的“殳”,甲骨文的字形像手持一种长柄勾头似的器具,系古老的武器。远古先民于狩猎和战争前,要手持“殳”器,翩翩起舞,作为祭神礼仪。后来的“庆典操舞”即设置“殳仗队”,并且有专门负责“殳仗队”工作的官员,其后代遂有以“殳”为姓者。为什么要持“殳”起舞祭神呢?一方面是为了鼓舞士气,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祈求平安。“殳”与“舟”结合,应该也有两种功能,一是把“殳”作为划船工具、控制平衡,另一则是保护行舟安全。这样看来,“盤”的上部应当蕴藏着先民渴求“平安”的意愿。至于“盘古”之“古”,正如上文已经指出的,本有在祭祀时陈列武器以示威武的意义,之所以陈列武器,无非是为了镇安。由此可见,“盘古”这个神话名称在深层次里蕴含着“平安”理趣,这是有蛛丝马迹可寻的。
    再从情节内容上来看,盘古神话更是寄托着先民追求平安的意愿。徐整的《三五历纪》这样叙述:“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髙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髙,地数极深,盘古极长。”故事开端所呈现给人的空间是狭小的,整个天地就像个鸡蛋,盘古就在这个小鸡蛋里,多么压抑啊!难怪盘古要改变环境。根据汉文翁“高朕石室壁画”等文物考古资料,可知盘古是通过特殊器具来改变环境的。他左手握石斧,右手握木把,作顶天立地状,背后是开阔的天空。盘古手中的石斧既是拓展生存空间的工具,也是自我护卫的武器。无论是拓展空间还是自我护卫,都是为了平安生存。因此,盘古神话可视为上古先民渴求平安愿望的一种文化演绎、一种符号象征,盘古即是远古先民心目中的平安大神。
    尽管最早记载盘古神话的《三五历纪》是三国时期的作品,但有关盘古的岩画、方鼎形象却相当古老。例如云南沧源岩画显示:一人头上发出太阳光芒,左手握一石斧,右手拿木把,两腿直立,傲视一切。这种形象与《三五历纪》记载的盘古开天辟地传说正相契合。马卉欣著《盘古学启论》指出:这幅岩画是两万年前原始人的作品,足见盘古神话由来已久,寄托于其中的“平安”意识当然也应该追溯到原始人类的生活那里了。
    作为史官,老子通晓天文、地理、民俗风情,对于上古神话当是了如指掌的。他在《道德经》里说,“以知古始,是谓道纪”。什么是“古始”?时雍《道德真经全解》卷上将之解释为天地万物“混而为一”,这里的“混”也就是徐整的《三五历纪》描述盘古化生时的天地混沌状态。从这种语境来看,老子讲的“古始”可以理解为盘古开天辟地的本初状态;简单地说,“古始”就是盘古之始。老子告诉我们,唯有了解盘古开天辟地的本始状态,才能把握平安大道规律。
    道家“平安”文化精神的多维表征
    老子《道德经》之后,《列子》《庄子》等先秦道家典籍以及汉代以来的制度道教经典文献,大量地论及“平安”。其中,有两个方面内容尤其值得注意:
    第一,个人平安取决于社会环境平安。对此,《淮南子·览冥训》有精彩论断:昔日黄帝治理天下,“使强不掩弱,众不暴寡,人民保命而不夭,岁时孰而不凶,百官正而无私,上下调而无尤,法令明而不暗,辅佐公而不阿,田者不侵畔,渔者不争隈。道不拾遗,市不豫贾,城郭不关,邑无盗贼,鄙旅之人相让以财,狗彘吐菽粟于路,而无忿争之心”。所谓“人民保命”意味着:全体社会成员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这种描述,反映了道家学派极端重视社会整体生存环境治理的情形。
    第二,人类平安取决于自然环境平安。从保障人民的平安生活着想,道家学派不但注重社会环境的治理,而且将人类生存与天地环境联系起来。老子《道德经》第二十五章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意思是说:人以地为法,地以天为法,天以道为法,道以自然本性为法。照这样的思路,人类生活与天地存在是一体化的。人类的平安生活取决于天地平安。对于这种观念,汉代道书《太平经》卷四十五《起土出书诀》进一步发挥说:“夫人命乃在天地,欲安者,乃当先安其天地,然后可得长安也。”所谓“人命”就是人类生命。“人命乃在天地”意味着人类是以天地为生存环境的。在《太平经》看来,人类要平安生存,必须从“安其天地”入手,唯有天安、地安,人类才能长安。(詹石窗 四川大学老子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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