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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匠


    
    许多年前,父亲曾请过几次木匠。第一次是村子刚刚搬迁,家里只有母亲陪嫁的一张旧桌子、一把柳圈椅,还有一只褐色的旧木箱。在煤矿采煤的父亲拿出部分积蓄,请来一位操着外地口音的木匠,做了几个结实简朴的木凳,这是我家第一次置办家具。后来,家境渐好,父亲又请来木匠,做了新式的镶着穿衣镜的立柜、刷着浅红色木纹的桌椅,充实了屋里的空间,给朴素的生活增添了新的气息。规模最大、时间最长的两次,是我和妹妹出嫁时,父亲为我们置办嫁妆。新兴的组合柜、高低柜、盆架、桌子、椅子等十几件嫁妆,两个木匠日夜赶工,在我们婚礼前夕准时完工。
    那时木匠好找,他们来自天南地北,拥有精湛的手艺,背着木锯、大小刨子、刻刀等木工用具,行走江湖,遇到谁家做活就留下来,无论饭菜好坏、宿地简陋与否,都不挑剔。他们一天到晚专心做活,很少说话,只有拉锯、刨木料时发出的有节奏的刺刺啦啦的声音。他们有时也同主家说笑,边吃着饭菜,边拉一些家常。
    我们家请的那些木匠,来自何地记不得了,他们都不是本地人。做简单几样家具,一般一个木匠即可。做柜子、桌椅这样复杂的家具,需要两个木匠密切配合。他们来到家里,母亲将他们安置在厢房,铺一床干净的被褥。他们做活的时候,母亲总要为他们备好一壶热茶,搁在一旁的木凳上,茶壶边放着白瓷茶缸。吃饭时,母亲总是专门为他们炒几个鸡蛋,或辣椒炒肉丝之类的家常小菜给他们吃。半晌,母亲会蒸一锅雪白的油卷,用竹筐端过去。母亲说:他们干活累,这是他们的贴饷。木匠也不辜负母亲的好意,尽心尽责把活做好。他们做出的家具,精致、结实、耐用。
    闲着无事,我会站在一旁,观看他们做木工时的一举一动。他们最懂木料,知道什么木料用在什么地方最合适。他们耳朵上时常夹着一根铅笔,用拐尺量好所需的尺寸,再用铅笔画出笔直的细线,照着线条,用木锯锯开。他们还有黝黑的长方形墨斗,锯大块木料时,墨斗里蘸着墨汁的线会在木料上留下黑黑的线痕,两个人拿着大木锯,一个人站着,一个人蹲在地上,照着墨线,你拉我扯,锯成所需的木板。裁好的木料,平放在两个马扎上。画好线条,木匠一只脚踩住木料,一只脚踩在地上,用小木锯沿着线痕往下锯,没多久,地上就堆放着许多大小不等的木料。然后,木匠再一个个刨出细腻的木纹。我不明白这些没有成型的木块有何用,只有木匠心里最清楚。
    雨雪天,他们将活挪到屋里,等到第二天早晨醒来,你会发现满屋子卷曲的刨花,十分美丽,更让人新奇的是,竟有漂亮精致的柜子、桌椅出现在面前,那么端庄,那么静美。他们真是神奇的魔术师,将一块块粗糙的木料,变成了有模有样的家具。
    这些做家具用的木料,有些是自家栽种的树木,有些是父亲从集镇上买的,有松木、桐木。我们的嫁妆是松木做的,父亲说,松木结实,希望我们使用一辈子。木匠做完活,父亲会一分不少地将工钱递到他们手里,然后记下他们家的地址,那时没有电话,如果再次需要,写信告知。
    时过境迁,随着商品经济的繁荣,商场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家私以及别具一格的欧式家具,人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享用比过去漂亮的家具。过去人们讲究结实实惠,现在商场里卖的这些家具,不仅是一种用品,还是一种漂亮的装饰。只是现在的家具是用简单的压缩板合制而成的,虽然华丽,但少了过去的厚重与情感,少了人与人之间的默契以及淡淡的温情。
    如今,父亲请木匠为我做的嫁妆依然完好无损,在流年里静默无声、朴实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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