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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民间信仰“众神和谐”


    
    民间信仰是文化,而不是迷信。
    一直以来,中国就是一个多神崇拜的国家,从帝王将相到平民百姓,信奉着多种多样的神灵。这些神灵,除了部分脱胎于几大宗教之外,更多的是土生土长、为中华独有的民间信仰。
    在岭南这片地域特色鲜明的广袤大地上,自古海事活动十分活跃,海洋生存环境的风云变化使得民众迫切需要寻求护佑的神灵,获得精神上的寄托和内心的安定,岭南民间信仰也由此被打上了独特的沿海烙印,且渗透到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其倡导的爱国爱乡、维系族群认同、地方认同、善待自然等精神价值,都是与当今社会发展相适应的观念。民间信仰也成为岭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人总是在不断寻找精神的寄托,运用各种民俗形式表达愿望和需求。那些牵系着美丽传说的民间信仰,就像璀璨的容器,容纳了期盼、夙愿、祝福、欣喜、愉悦与酸楚。
    岭南民间信仰大多与“水”有关
    由于地缘因素的影响,以及族属之间的差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岭南的民间信仰保留了较为鲜明的地域特色。
    广东自古海事活动十分活跃,海洋生存环境的风云变化使得民众迫切需要寻求护佑的神灵,获得精神上的寄托和内心的安定。
    在有关妈祖的传说中,她是一位慈悲为怀、救苦救难的海上女神,她成了历代船工、海员、旅客、商人和渔民的精神寄托和保护神,得到了民众的敬仰和祭拜。在南宋时期,妈祖信仰已在海事活动最活跃的福建、广东和浙江等沿海各省传播。
    “肇迹于隋,灵显于唐,受封于宋”的三山国王信仰同样拥有广泛的信徒。
    1994年,德国汉学家傅吾康教授等曾到实地考察,他提出,三山国王信仰的起源当与中原王朝统治势力进入本地之前古越人的山神崇拜有关。
    明清以来,随着粤东移民足迹所及,三山国王的香火被带往邻近省市,另筑宫庙奉祀,甚至漂洋过海,远播海内外。人们把三山神作为化育子孙后代和弘扬民族精神的榜样来敬奉。其千百年来贯穿及弘扬的文化内涵就是“护国庇民”、“国泰民安”。
    佛山祖庙的修建,也是源于佛山当时的水乡环境。数百年来,三水一带传唱:“南雄洒湿石,清远大三尺,三水佬拉屐。”意即南雄地区洒点小雨,到了三水已水涨田淹,逃难都来不及了。这毫不夸张,上世纪惨烈的“乙卯水灾”,至今让人谈虎色变。于是,北帝以真武水神之身出现在三水芦苞胥江河畔。后来由于佛山冶铁业的发展,为防止火灾,人们也把北帝当作防火神崇拜。
    这些民间信仰,没有完备的义理系统和高远的精神追求,表现为用香火和祭品换取现世的实利———求财、求官、求平安、求子、求寿、求婚姻顺利等,凡是现实中遭遇到的困难和不幸,都可以通过许愿的形式,向神乞求庇佑。
    费孝通先生解释中国人的信仰特征时说:“我们对鬼神也很实际,供奉它们为的是风调雨顺,为的是免灾逃祸。我们的祭祀很有点像请客、疏通、贿赂。”
    这也正是民间信仰与其他宗教的不同———没有系统性、排他性,但讲求“灵验”,“现世感”很强。生病了,找药师佛;要考大学了,去找文昌帝君;想生儿子了,就拜“金花夫人”或者“送子观音”。明白了这一点,就不难理解岭南地区乃至整个中华普遍呈现的“众神和谐”现象。
    岭南传统社会的“NGO组织”
    民间信仰最深的文化内涵是孕于其所崇奉神灵的人格魅力中的,换言之,其文化内涵首先是从道德人格层面上为人所理解的。在千百年的嬗变过程中,信众不断丰富着神祗的完美道德品质。
    在妈祖的身上,忠义孝悌、救民疾苦、扶危济困、乐善好施、见义勇为、无私利他,这些情操形成一股巨大的精神力量。妈祖先是被沿海人民尊为“通灵神女”,后接受历代朝廷的多次褒封,封号从“夫人”渐次升格为“妃”、“圣妃”、“天妃”、“天后”直至“天上圣母”。认同了妈祖,就认同了妈祖所代表的真善美价值观和道德观。
    大峰祖师扶危济困、施医赠药、恤死救伤、慈善为怀、济世利人的精神影响至今,促成了潮人建设家乡、救助困苦的“大峰情结”。
    老百姓敬龙母为神,又亲切地称她为“阿嬷”,把拜龙母称为“探阿嬷”。龙母代表一种温柔的力量,引导人们向善、向美。从这个角度看,龙母文化其实也是一种母亲的文化,拜龙母其实是寻找一种认祖归宗的情怀。
    随着时代的变迁,一些庙宇宗祠的功能得到了延展。以佛山祖庙为例,明代设嘉会堂教育子弟,清代的大魁堂还利用学费收入创办了多所义学。这种重教传统曾使佛山“衣冠文物之盛几甲全粤”。
    宋元以来,从中原南迁到佛山一带的人都是聚族而居,宗族之间容易产生矛盾。为了协调各宗族的关系,就在祖庙成立了专门的“庙议”机构,管理乡事,这是祖庙作为一个民间议事机构的开始,一直到清代,它都是行使神权、族权、政权的重要场所。
    如今,祖庙(大魁堂)作为配合处理社区事务、主持慈善公益活动、协调民间纠纷的机构职能已经深入人心,与佛山居民的日常生活密切相连,成为佛山社区整合的精神维系。
    观察
    当传统信仰遇上现代社会
    一些庙宇宗祠的某些文化精神并没有与时代脱节。比如,佛山祖庙崇拜仪式中的乡饮酒礼,凡70岁以上的人都可参加,有敬老的含义在内;比如,捐资助学、疏通河涌,兴办义仓赈济灾民;再比如,每一次的祖庙修缮都是乡人捐资完成。这些与现代社会并没有冲突,相反,应该值得被倡导。
    在拜祭的一连串过程中,人们虔心吐露内心隐秘的愿望,获得希望,并在希望中找到解围之道;四方信众发善心、行善举,汇成民间不可忽视的公益河流;而在这种互动中,民俗文化得到共鸣与认同,或原地生根,或漂洋过海,这是一部民间史诗,承载了中华民族的共同记忆。
    民间信仰承袭了原始信仰“万物有灵”的朴素自然观,承载了儒释道“天人合一”的生态文化观。在我国传统的民间信仰意识中,人是自然界中的一分子,只有与自然界融为一体,遵循“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的自然法则,才可以天长地久,国泰民安。这种生态文化观及其价值取向,从不同层面规约和控制着广大民众的文化心理、行为方式和生活习俗。
    敬畏、顺应、尊重、爱护自然,在我国传统民间信仰的价值体系中一直都居于中心地位。一些地区将山林、水塘视为“神山”、“神水”,严禁砍伐和污染;忌捕杀怀胎、带仔的母兽及幼兽,每次围猎之后,都要放生一批;将青蛙、蟾蜍视为“护谷神”,等等。
    一方水土抚育一方文化,一方文化滋养一方生态。这些传统民间信仰虽然不系统、未定型,有很强的功利性,但也在客观上起到了调节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作用,有利于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共处。
    当然,民间信仰文化中也存在着一些不合理的甚至需要坚决抵制的消极因素,这需要我们在进一步的挖掘和梳理时仔细区分,让民间信仰文化在生态文明建设中发挥积极作用。
    对话
    中山大学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刘晓春教授:
    “民间信仰是种文化,不是迷信”
    岭南民间信仰源远流长。经过千百年发展,广东民间信仰表现出什么特点?在当代社会又该以什么态度看待民间信仰的发展?中山大学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刘晓春教授认为,广东民间信仰有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是在社会发展过程中民众创造的文化,不能简单地以“迷信”定义之。
    记者:广东民间信仰在整体上呈现出什么特点?
    刘晓春:广东地处岭南,海岸线漫长,古代是百越民族的聚居地,中外文化交流历史悠久。总体来看,广东民间信仰的崇拜对象复杂,大凡天地山川、日月星辰、动植物以及人类祖先,人们都可以赋予其神奇力量,使之成为崇拜的对象。民间信仰历史文化的内涵也十分丰富,融汇了百越文化、中原文化、海洋文化、外来文化的因素。广府、客家、潮汕以及少数民族等族群复杂多样,相互交融。古代百越族群与秦汉以来的中原、北方的移民在文化上相互融合,反映在民间信仰上也是这样。
    以三山国王崇拜为例,相传三山祖庙肇迹于隋、灵显于唐、受封于宋,隋朝三位神人托灵于揭西的巾山、明山、独山之间的界石。三山国王首先由古代粤东土著居民创造出来,但后来成为粤东地区客家人和潮汕人的守护神,是自然崇拜和圣贤崇拜相结合的产物,体现了不同族群的融合。另外,广州的南海神庙既是祭祀南海神祝融的场所,也是见证中国古代海上贸易交通的重要史迹,体现了中外文化的交流。
    记者:民间信仰与几大宗教之间有什么联系?
    刘晓春:民间信仰与儒、释、道的关系复杂。道教的许多神灵,如关羽、城隍神、泰山神等原本就是民间信仰的神灵。在客家地区,道士还被人们称为“觋公”、“觋婆”。他们的角色与职能,与民间信仰中的巫师没有多大差别。在寺庙里,经常会看到佛、道的神灵与民间信仰的俗神放在一起祀奉,佛教的观音信仰,不再纯粹是佛教菩萨的信仰,也成为民间信仰的一个部分。
    记者:民间信仰的表现形式又有哪些?
    刘晓春:民间信仰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既有历史悠久、信仰成分浓厚的各种神明崇拜,也有表现民众趋吉避凶、寄托美好生活愿望的民俗心理。在广东地区,民间信仰影响到人的整个生命历程,也渗透到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大到婚礼、葬礼等人生礼仪,小到节日活动中图个“好意头”的各种民俗事项,如过年买年橘是“大吉大利”,做煎堆意味着“金银满屋”,重阳登白云山是“登高转运”等等。
    记者:民间信仰在历史发展进程中产生了什么积极的作用?
    刘晓春:民间信仰是在长期的社会发展过程中民众创造的文化,它是与一定时代的生产力,以及人们对自然、宇宙、人类自身的理解水平相适应的一种文化现象。在特定的历史发展时期,民间信仰是为了满足人们生存和发展需要,特别是求得内心的安全而创造和传承的文化。在一个地方具有强大影响的神明,甚至还能够起到整合地方社会、凝聚不同社会群体情感认同的作用,如佛山祖庙、德庆龙母庙,还有各地普遍存在的妈祖信仰,都曾经在历史上为地方的社会、经济、文化发展产生过积极作用。
    此外,在当代社会,民间信仰越来越表现出俗信化的趋势,鬼神观念日趋淡薄,信仰方式不断简化,这同样是与社会历史文化发展相适应的一种表现。
    记者:在当今社会,我们应该怎样正确认识民间信仰的意义?
    刘晓春:很多人误解了民间信仰的真实意义,其实,民间信仰是文化,而不是迷信。我们对民间信仰的发展应该采取宽容对待、发现价值、积极引导、优化功能的态度。民间信仰也有其现代价值可发掘,如爱国爱乡、维系族群认同、地方认同、善待自然等精神价值,都是与当今社会发展相适应的观念。引导民间信仰从关注个人心理诉求向凝聚社会力量、发挥社会公共功能转变,优化它的社会功能,使其成为建构现代公共文化生活的重要资源,这样做不是很有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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