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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焦尾琴”——蔡邕在溧阳遗迹辨踪


    古琴,国之乐器也。
    “手挥五弦,目送归鸿。”神农伏羲、炎黄尧舜,一个个先帝圣人、大贤大德离开我们千年百年,渐行渐远;而其独特的民族精神和审美情趣,却通过一张张琴谱、一段段佳话,留给我们不可多得的历史遗存和精神财富。
    “正声感元化,天地清沉沉。”在物欲横流的滚滚红尘之中,让我们静下心来,聆听一下悠然意远、恬逸淡泊的琴声,寻找一下幽雅邈远、孤高岑寂的意境。
    是的,我们一直在寻找,在找一张琴。一种直觉和责任在告诉我们,我们应该去寻找。
    早期的琴,器物不存。我们仅从文献中得知其名:齐桓公的“号钟”,楚庄王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蔡邕的“焦尾”,世称中国古代四大名琴。四大名琴,都有一段曲折动人的故事,都有一个与故事有关的琴名。与前三张琴相比,“焦尾”琴名直白无文,而蔡邕和焦尾琴的故事几乎妇孺皆知。但平心而论,我们对蔡邕和焦尾古琴到底知道多少?当年蔡邕“亡命江海,远迹吴会”到底去了哪里?在吴的十二年里蔡邕和全家定居在什么地方?历史上真有过焦尾琴吗?吴人烧桐,蔡邕火中取木裁为琴的故事可信吗?焦尾琴的诞生地又在哪里?
    “焦尾琴声远,梓桐木尤香”。带着一连串的问题,我们多年来钩沉史海,实地勘问,民间采风,山中觅桐,寻找那一张千古名琴——焦尾!
    一、蔡邕其人其事
    
    蔡邕(公元132——192),字伯喈,东汉陈留圉县(今河南省杞县)人,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文学家、史学家、音乐家、书法家。
    蔡邕生性笃孝,自小博学多才,喜辞章、数学、天文之学,“覃恩典籍,韫读六经”,熟知两汉史事,正定六经文字,自书于碑,世称《熹平石经》,为古今隶书之典范。他创“飞白体”,写《笔论》、《九势》、后人称其为“书法之开山鼻祖”。
    作为旷世奇才,蔡邕却受才名之累,他本来立志于学,无意仕进,却屡被朝廷征召。灵帝时校书于东观,他多次上疏,直陈时事,忧国心切,不避祸害,由此遭群奸忌恨,被诬入狱,流放朔方。一路奸臣谋杀,幸因其忠义得免。后因他将史书《十意》献于朝,逢大赦还原郡,不意路上又生波折,因他得罪五原太守王智,被奏谤讪朝廷,蔡邕自忖难避迫害,乃流亡吴会十二年之久。
    中平六年(189),灵帝死,董卓久闻蔡邕声名,强征他进京。高压之下,蔡邕勉受任命,后拜为左中郎将。董卓亡,邕在王允座列,言及卓而叹,形于色,允大怒,不顾众人求情,治邕于死罪。可怜一代通才,只因忠孝仁义,在六十岁之时冤死狱中。
    因才获名,因名获罪,综观蔡邕之一生,可赞可叹,可歌可泣,可喜可悲!
    二、蔡邕与古琴
    蔡邕通音律,善操琴,远近闻名。
    桓帝时,宦官徐璜等人听说蔡邕的才能,就向天子推荐,让陈留太守催促他到朝廷鼓琴。蔡邕不得已上路,但到了半道的偃师,就称病而归。沿途所见,激起他对当朝的不满,写下了《述行赋》,表达对统治者荒淫奢侈、百姓民不聊生的愤慨:“人徒冻饿,不得其命者甚众”,这种“心愤此事”,表明他是一个有正义感的文人。回到家中,邕“闲居玩古,不交当世”,表现出不与显贵同流合污的高尚情操。
    从《后汉书》的这段记载,我们得知:蔡邕在当时已是一个闻名朝野的琴家。
    蔡邕对琴界的影响是深远的。他的《琴赋》中的十首作品,取材于民间歌曲;他的《琴操》中的五十首琴曲,都以历史人物故事为主题,反映了汉代琴坛的斑斓色彩。他在《琴赋》中写道:
    仲尼思归,鹿鸣三章。
    梁甫悲吟,周公越裳。
    青雀西飞,别鹤东翔。
    饮马长城,楚曲明光。
    楚姬遗叹,鸡鸣高桑。
    走兽率舞,飞鸟下翔。
    感激弦歌,一低一昂。
    前十句中,每句都提出一首琴歌的名字,大多是汉代流行的民间歌曲,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也反映蔡邕作为一个有名的琴家,十分注意吸取民间音乐的营养。这些早期的琴曲作品,为我们留下了丰富详尽的专著,是一份不可多得的文化遗产。象《饮马长城窟》、《聂政刺韩王曲》、《别鹤操》等,都是通过生动的民间传说,搜集整理后改编成曲,“琴不平则鸣”,具有高度的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精神!
    蔡邕对琴的研究颇为精湛透彻。他在《论琴》中对斫琴有精到看法:“伏羲削桐为琴,面圆法天,底平象地。龙池八寸,通八风;凤池四寸,象四气。”他对奏琴也有深刻感悟:“左手抑扬,右手徘徊。指掌反覆,抑按藏摧……”“感激弦歌,一低一昂。”从形式和内容上,表达了对演奏的独特见解。
    《后汉书•蔡邕传》上有这么一段描述:“初,邕在陈留也。其邻人有以酒食召邕者,比往而酒以酣焉。客有弹琴于屏,邕至门试潜听之,曰:‘嘻!以乐召我而有杀心,何也?’遂反。将命者告主人曰:‘蔡君向来,至门而去。’邕素为邦乡所宗,主人遽自追而问其故,邕具以告,莫不怃然。弹琴者曰:‘我向鼓弦,见螳螂方向鸣蝉,蝉之将去而未飞,螳螂为之一前一却。吾心耸然,惟恐螳螂之失之也。此岂为杀心而形于声者乎?’邕莞然而笑曰:‘此足以当之’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奏琴者细微的心理反映,蔡邕竟能从琴音中听出杀气,这种对音律的了解精熟的程度,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他的音乐天赋已臻圆通。蔡邕不仅是“书祖”,还是“琴圣”。
    蔡邕对琴人的影响是很大的。“建安七子”中的阮瑀,是蔡邕的同乡,从小就随邕习琴。而瑀的儿子阮籍、孙子阮咸,都是“竹林七贤”中以琴见长者,深受蔡邕之影响。蔡邕之女琰,也是著名的琴家,她继承了父亲的音律天赋,从小就对琴熟知敏感。邕夜间操琴,断一弦,文姬说是第二根弦断了;邕故意又断一根,文姬说是第四弦,果然无差。蔡琰后为胡人所掳,“文姬归汉”的故事家喻户晓,而《胡茄十八拍》和《大胡茄》、《小胡茄》这些和文姬有关的琴曲,流传了千百年。博学多才,妙于音律,这是蔡氏父女共有的品操,为中国文学、史学、音乐史增添了绚丽夺目的风采!
    
    三、蔡邕与溧阳
    溧阳,位于江苏省西南部,地处苏浙皖三省交界。东瀕太湖,西望金陵,南绵皖山,北汲洮水。
    溧阳历史悠久。商代末,泰伯在蕃离(今无锡)筑城定居,溧阳地属勾吴。春秋时,吴国始建,溧阳即属吴。战国初,越灭吴,溧阳地改属会稽郡。秦始皇统一中国,全国分为三十六郡,改会稽郡为鄣郡,溧阳始建县。西汉初,溧阳仍沿属秦鄣郡。武帝时废鄣郡置丹阳郡,置永平县,县治在今溧阳天目湖镇古县村。
    从古建制来看,溧阳地属吴越、吴楚交界之地,虽间或属越属楚,但多以吴地为称。李白诗《游溧阳,登北湖亭望瓦屋山怀古赠同旅》写道:“何事来吴关?闻有贞义女,振穷溧水湾”。在《宴别张旭于溧阳酒楼》中又有“吴歌白纻飞梁尘”之句。五代时南唐诗人许坚的“地枕吴溪与越峰”诗句,也许是对溧阳属地的确切诠释。
    蔡邕,一个落难的河南才子;溧阳,一个江南的鱼米之乡。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瓜葛呢?
    关于蔡邕与乐器间的故事,史料上有两则记载。《搜神记》载:“蔡邕尝至柯亭,以竹为椽。邕仰盼之,曰:良竹也。取以为笛,发声嘹亮。一云邕告吴人曰:吾昔尝经会稽高迁亭,见屋东间第十六竹椽可为笛,取用,果有异音”。《文选》伏韬《长笛赋序》云:“蔡邕避难江南,宿柯亭之馆,取椽为笛……柯桥之观,以竹为椽,邕取为笛,其声独绝”。柯桥取竹为笛的故事,地点表述得很清楚。
    《后汉书》和《搜神记》还记录了著名的焦尾琴的故事:“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这段记叙里没有讲明地点,仅言“吴人”,那焦尾当产吴地。那么这里的“吴地”又为何地?
    《后汉书》中载:“内宠恶之。邕虑卒不免,乃亡命江海,远迹吴会。往来依太山羊氏,积十二年,在吴”。吴会,秦置会稽郡,汉初分会稽为吴、会两郡,合称“吴会”。相当于今天的太湖流域和钱塘江流城以东。太山羊氏,指太山郡人羊陟,与蔡邕家有姻亲关系。史书的“在吴”记之不详,那么这十二年蔡邕到底去了哪里?
    蔡邕隐居到了溧阳。
    溧阳有座高邃山(后称盘白山、观山),峰峦独耸,钟灵毓秀,“孤峰犹自入云间”;山脚下是清波盈盈、蒹葭苍苍的黄山湖,“碧流尽处见山山”。在这秀山丽水之间,蔡邕带着全家找到了理想的家园,定居下来,生活下来,让一颗忐忑飘泊的心,找到了一个可以安顿的地方。遥想当年,蔡邕拖家带口,挟中原的扑扑风尘,走过江南的山山水水,他最后选择了溧阳,他与这片山水有缘。
    让我们来看一看蔡邕在吴地的“第二故乡”吧。高邃山对面有山名前山,两山之间的黄山湖中,有一小岛,“一拳宛在水中央,万倾湖波浸渺茫”。山脚下有个小山村叫陆家边,临水傍湖,林荫蓊郁,鸡犬桑麻,亦耕亦渔,真个是桃花源里人家。山麓下的幽居前,是一条曲溪,溪通湖水,泛舟即达咫尺小岛。蔡邕在岛上筑台读书,抚琴习字,真个是世外神仙。后来,岛因人而名,世称“读书台”。
    这不是合理的想象。在官史对蔡邕的记载不甚详尽留下遗憾之时,地方志对“蔡邕读书台”的记录却是代代相传,言之凿凿,一脉相承。
    我们现在手头找到的关于“蔡邕读书台”最早的史料,是宋朝景定年的《建康志》:“蔡邕读书台,在溧阳县太虚观东北(旧志)。考证:吴《顾雍传》云:邕因内宠恶之,虑卒不免,乃亡命江海,远迹吴会,积十二年在吴。《抱朴子》云:蔡伯喈到江东,得《论衡》,中国诸儒觉其论更进,嫌得异书,求其帐中,果得之。则伯喈读书于此,理或有是。”请注意这里的“旧志”一说,证明在此之前的史书中就有关于蔡邕读书台的记载了。元代至正年间的《金陵新志》,也有和宋景定《建康志》一样的读书台记录,只不过“溧阳县”改为“溧阳州”,因为当时溧阳的建制升为“州”,金陵和建康,均为今南京之古称,溧阳一直隶属于此,到清朝由“三朝元老”、溧阳宰相史贻直奏清,始隶属镇江府。
    溧阳地方志的编撰,已知始于南宋乾道年间,但志已不存。明代弘治年间知县符观纂辑了《溧阳县志》,上面清晰地记录着:“读书台,在县西三十里,太虚观东北。”其内容与《建康志》、《金陵新志》完全一致。清朝康熙《溧阳县志》记载:“蔡邕读书堂在县西四十里读书台上,在泰虚观东北,今蔡氏堂独存。”清嘉庆志由西泠八家之一的知县陈鸿寿主修,其内容较为详实:“蔡邕读书台,在泰虚观东北,今废。”在转引了《建康志》考证后,嘉庆志又考证道:“今案通志古迹,门有尔察:蔡邕读书台一在溧水县太虚观东北,一在溧阳县西南四十里泰虚观,何伯喈读书处之多?又何以俱在太虚观耶?皆因溧阳溧水旧本一邑故,两地传闻未免叠出耳。”这里对史书上的记载和人们的疑惑作了合理的解释,因为从唐高祖武德三年(620年),溧阳溧水始分为两县。清光绪《溧阳续志》载:“读书台,后汉《蔡邕传》载其在吴十二年,相传曾读书于此,今废。”
    自宋元明清,溧阳蔡邕读书台的史记一线贯通,绵绵未断。从县志的只言片语中我们得知,高邃山下的泰虚观前,蔡邕曾经在湖心小岛上筑台读书,留下了古邑胜迹“读书台”。而读书台上有读书堂,康熙年间尚存,嘉庆则废。
    南宋哲学家、永康学派代表,鉴书建康军判官厅公事陈亮(公元1148——1194年),曾有《蔡邕读书台》二诗:“曲曲清溪映白沙,望中几树桃李花。世情不到花开处,鸡犬桑麻三两家。一拳宛在水中央,万倾湖波浸渺茫。往迹至今惟石户,樵人指点说中郎。”
    明代任启运曾作《重九游梅山、蔡台、登盘白绝顶赋略》:“……友朋指予以书台兮,曰维有汉之蔡邕。嗟尔才之洵美兮,常识夫爨下之焦桐。岂我躬之不阅兮,差离兰蕙于蒿蓬。何三府之敭历兮,迺思改乎此度也。涕国狼而自石殒兮,匪吾儒之步也。望高山而仰止兮,曰盘白之葱陇……”在这首长赋中,我们读到了关于“焦桐”的信息。
    清光绪年间浙江嘉兴知县、本县人宋璜写《蔡邕读书台》云:“中郎旧迹倚崔嵬,东汉遗碑事可猜。蔓草千年空谷遍,牧童歌上读书台。”
    从以上历代文人歌咏读书台的诗赋来看,陈亮具体描写了蔡邕读书台的环境,任启运歌颂了蔡邕的高风亮节,提到了“慧眼识焦桐”的典故;而宋璜的诗中透露出从东汉时,就有碑文记载蔡邕在此生活学习过,虽石碑字迹模糊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可猜出,这“东汉遗碑”在光绪时尚存。
    综上之述,无论是史志的记载还是文人的诗赋,都无可争议地揭示了一段史实:蔡邕逃亡到吴地,一直隐居在溧阳。他在这里筑台读书,抚琴习字,度过了十二年时光。历史的潮水,虽然淹没了岁月的印痕,但文字铸成的蔡中郎的足迹,一路清晰可鉴!
    四、蔡邕遗迹今安在
    在溧阳至广德239省道大溪段,高邃山(观山)迎面秀立,左侧平畴田野里,一座孤峰遗世独耸。山不在高,有圣则名,这就是蔡邕读书台。
    黄山湖在光绪年间尚碧波万倾,后来湖面缩小,随着大溪水库的修建,古湖早变成了良田。读书台上树木葱郁,草棘茂盛,约有六、七十亩面积,山头松竹间立,杂树生花,蔓草没径,但仍有一块平地,竹丛中有房基墙脚遗存,这应该就是“读书堂”的遗址了。西边山脚处,有“溧阳市文物保护点”的碑石。
    读书台的南面,一箭之遥是泰虚观所在的陆家边村,北边一箭之遥是前山脚下的中埝前村、下马滩村。陆家边村向东,观山北麓,在原百货公司仓库墙边,有一块平地,翠竹青青,杂草丛生。拨开草蔓,有房屋的墙基清晰可见,村民都知道:这就是蔡伯喈的旧居之地!问其来由,都说是听上代老人讲的。附近村上的农民,随便问上一个,都能讲出一段关于蔡伯喈的故事。他们都非常肯定地讲:蔡伯喈父亲的坟就葬在前山上,蔡父睡的是铁棺材,已沉到山中融为一体了。
    南宋陆游曾有诗云:“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在读书台附近的大溪、新昌一带,流传着许多关于蔡邕的民间故事。
    蔡邕携全家避乱隐居溧阳,山村里就经常响起了琅琅书声和琤琤琴声。村民们知道伯喈先生有学问,书法又好,于是逢有节日嫁娶,都请他写字。蔡邕对村民们的请求是有求必应,贴纸赔墨,而对有钱人则不然。一位有钱的财主慕邕之才名,前来求字,伯喈顾自操琴,不爱搭理。恰在此时,文姬前来告知家中已无米断炊,财主马上搭话,只要蔡中郎肯赐墨宝,米马上送到。蔡邕眉头一皱,看看文姬,无奈地摇摇头,只得提笔给人写了副对联,以解无米之困。财主欢天喜地拿字走了,回家把联挂在中堂。但没过几天,那副对联只剩下两张白纸,字没了!村民们都说,蔡伯喈的字是活的,夜里都化作龙凤飞走了。
    文姬到溧阳,方七岁,在高邃山脚下度过了快乐的童年。一天,父女正在读书奏琴,蓦然听到邻居灶膛中大段的柴火燃烧后发出清脆的劈啪声,蔡邕赶紧对女儿说:“这是块做琴的好料啊!烧掉太可惜,我们赶紧把它救出来吧!”两人急忙跑到正在做饭的邻居家,求到了那段烧着了的桐树,用水浇灭,搬到家中,制成了一端已烧焦的古琴。文姬十六岁时许配给卫仲道,出嫁时村民们都来道喜。嫁女儿前,蔡邕问女儿要什么做嫁妆,文姬说:“就把这张焦尾琴让女儿带去吧!弹起它我就会想到爹娘,想到溧阳。”
    “往迹至今惟石户,樵人指点说中郎。”丰富的民间故事,口口相传,代代相袭,从另一个侧面佐证了蔡邕在溧阳生活的点点滴滴。
    关于蔡邕在各地的遗迹,由于岁月久远已很难寻觅。笔者曾专程前去河南杞县寻访蔡邕故居,但其圉镇也仅剩一条“伯喈巷”和一口古井。清朝一位杞县诗人曾有一诗:“中郎故里满蒿莱,云到圉城郁不开。谠奏若能陈七事,荣名终梅历三台。私恩漫感王公座,盖代唯怜汉史才。牢落一生忠孝意,至今遗址尚堪哀。”
    蔡邕死后葬在了哪里?据《广舆记》载:“武进互村有蔡邕墓。”《咸淳毗陵志》也记载:“蔡伯喈墓,在尚宜乡互村,大冢岿然。按《本传》,邕尝在吴中积十二年,意殁后葬此尔。”互村即今武进东安镇夏庄西安村,原有一大墩,在文革时平整土地挖开后,发现是一座青砖砌成的空坟,有人猜测为疑冢。而蔡邕真正的埋骨之地,应该在高邃山、前山附近,只是有待发现。唐诗人温庭筠曾有诗《蔡中郎坟》:“古坟零落野花春,闻说中郎有后身。今日爱才非昔日,莫抛心力作词人。”
    五、蔡邕与焦尾琴
    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说:“丝竹之音,推琴为首。古乐相传至今,其已变而未尽变者,独此一种。”古琴古乐,千百年来作为文人雅士寄情抒怀的器具,作为文化传承发扬的载体,作为“代代相传,变而未变,独此一种”的音乐遗存,彰显了一种不可多得的民族精神,这也是它能最早被列入“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古乐器的重要原因。
    在我们通过史料诗赋和民间故事,探寻到了蔡邕隐居溧阳的行踪遗迹后,疑惑还是存在:吴人燃薪、木裂声传、邕取焦桐斫琴的故事可信吗?它是不是人们的杜撰?溧阳有无斫琴的良材?焦尾琴产生于溧阳的说法能成立吗?焦尾琴后来又去了哪里?
    在探究焦尾琴产地的同时,我想有必要读读蔡邕隐居之地的环境和他的创作。
    嵇康在《琴赞》中云:“懿吾雅器,载璞灵山;体具德真,清和自然。澡以春雪,澹若洞泉;温乎其仁,玉润外鲜。”这里较好地阐述了雅器与自然的关系。明代溧阳诗人彭儒在《登盘白山》一诗中写道:“胜地多灵气,高人尽古颜。尘心应自远,日暮不思还。”蔡邕隐居之地,山清水秀,背依高邃山,门临黄水湖,不远处的中江是古长江由芜湖流经震泽(太湖)的入海通道,这也是“亡命江海”的由来。他在此期间,创作了著名的《蔡氏五弄》,即:《游春》、《渌水》、《幽居》、《坐愁》、《秋思》。宋人朱长文说:“伯喈所以寓其哀思者,盖在此五曲,特假物以名之耳。”此言甚是贴切。
    蔡邕在《笔论》中说:“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他又在书法《九势》中写道:“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由此可见,他是主张尊重自然、效法自然、回归自然之人,书如此,琴亦然。高邃山的春天百花盛开,游春踏春归来衣袖带香。黄山湖的绿水映翠叠波,江南的婉柔无言地绵延。山麓的茅屋掩映在蓊郁林荫之中,鸟鸣蝉噪里显得十分幽静。划一叶扁舟读书台上坐一坐,忧国忧民的愁绪象这湖水,无尽无头。转眼又到了秋季,满目的落叶拍打着柴门竹篱,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是游子永远的思念。我们姑且不去计较“五弄”的真伪,单就这曲名,就留给了我们无尽的遐想。《神奇秘谱》中的《秋月照茅亭》和《山中思友人》,也同样显现出蔡邕当时的心情和心境,他在溧阳这片山水中,找到了拥抱自然的依托。
    言归正传,在溧阳的自然山水中,到底有没有斫琴的桐木呢?我们可以肯定地回答:有!从古至今都有!
    明朝溧阳诗人任启运曾赞蔡邕“嗟尔才之洵美兮,常识夫爨下之焦桐,”指出了“蔡台”附近“出焦桐”的史实,而在观山、前山的林间,生长着成片的青桐树。青桐,质地疏松而韧软,不宜做房料和打家具,村民们都多伐来烧火做饭。读书台附近林木茂盛,树种很多,榉、榆、松、槐都有,而千百年来村民们传下一个很自然的习惯:成段地烧青桐!
    溧阳建设局原副局长夏尧楠,今年已是八十高龄,他说在五十年代初作为农林干部,在资源调查中他走遍了溧阳的大小山村。在读书台周围的陆家边、埝前村、下马滩村,夏尧楠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村民们砍来村前屋后的粗大青桐树,锯成段丢在灶膛内当柴烧,常常有裂帛炸膛之声,联想到当年蔡邕取焦桐制琴的往事,他认为“焦尾琴”的故事并非空穴来风、信口胡编,乡民们延续千年的生活习惯,却是“焦尾故里”在溧阳的最好佐证!后来,由于“大炼钢铁”的滥伐和人口稠密的肆砍,粗壮的青桐林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
    2009年4月的阳春,中国民族器乐学会常务副会长毕可炜先生和舒云女士,专程前来溧阳考察蔡邕读书台遗址。在查看了相关史料和拜谒了读书台后,他们还到周围山村采风,向村民询问蔡伯喈的往事。在寻访了蔡邕“幽居”遗址后,大家又在高邃山下寻找青桐。同行的中国古琴学会常务理事、中国制琴委员会专家委员、扬州制琴名师张玉新,在山坡上发现了几棵青桐树,虽只有拇指粗,但大家已是十分激动,这从实物上提供了一个重要证据:溧阳自古至今一直产有制琴良木——桐树!后来,专家组一行又绕到原黄山湖的对岸的下马滩村,在前山脚下发现了整整一大片青桐树林!山上应该还有更大更粗的桐树,“找到了!找到了!”大家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毕可炜副会长说:“经过查阅史书和实地考察,我们初步可以肯定地说:溧阳就是当年蔡邕避难江南的隐居之地,焦尾琴产生在溧阳之说,基本成立!这是中国古琴界的一大发现,也是一件喜事!”舒云副会长说:“为了寻找焦尾琴,我两次来到溧阳。溧阳市的领导和专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为我们提供了这么详实的历史资料,令人感动。而今天我们在实地又找到了人证和物证,令人激动!发现焦尾琴故里这件事,怎么说都是一件大事!值得琴界重视。蔡邕读书台是一个圣地,每个琴人都应该来朝拜!每位有心于琴文化的人,都应该为此尽心尽力做点事情!”
    专家的肯定,似乎在说明我们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削桐为琴,绳丝为弦。以通神明之道,合天地之和焉。”汉代恒谭的言论,阐述了琴的玄秘。琴,似乎是我们与古人对话、同自然相契的工具。我们找到焦尾琴了吗?关于它的下落,一说作为蔡琰的嫁妆,失落兵乱;一说为齐明帝(494——497)御府珍藏,每隔五天才拿出来让王仲雄弹奏给皇帝听,后来据传又在昆山出现过。我们今天所见,不过是历代名琴图录上的一张画样。其实,古琴下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学会聆听远古的清音,重要的是去领悟民族精神遗产的底蕴,重要的是去寻找一段失落的往事!
    寻找,也是一种价值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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