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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玄学中的基本哲学问题探究(1)

摘要:本文讨论魏晋玄学中王弼注老及郭象注庄中的基本哲学问题意识的差异,旁及裴頠崇有论之作对于王、郭的适为比较。作为玄学时代的理论家,王弼和郭象的批注性作品中不仅反应了玄学的精神以及建构了玄学思辨的哲学观点,更且在中国哲学发展史上也建立了新的哲学问题意识,此即反应在本体论哲学问题上的新的思考进路。王弼对于老子在道论上的继承主要反应在对于最高道体的抽象性征上的建构,道体是存在的,它是万物宗主,只其存在的特征是无形无象的,因此体道的功夫是以无为本的。至于郭象乃提出一个玄冥之境的概念以处理万物共生的根据问题,但是最高道体是不存在的,因为物自生尔,所以功夫是任而不助。本文即将讨论对于这样的理论进路的成立的可能性问题,亦即作为本体论哲学问题意识中的观点主张在王、郭的脉络中如何能够合理地转化为功夫哲学的命题根据的问题。本文将指出,王弼心理上要处理的是对于道德意识的肯定之余却要否定虚伪而徒具形式的僵化教条对人性的桎枯,因此藉由道体的无形无象的存在特征而指出以无为本、崇本息末的处世功夫,这就显现出了本体论哲学中的以无为为主,以道德意识为辅的“实存性体”,与以存在形式中的无形无名的道体的“抽象性征”的两路本体论思维的进路的差异。本文将指出王弼在此进行了一个非法的哲学跳跃,要从无形无名的抽象性征过渡到无为守弱的实存性体,是一个不具备充足条件的哲学的跳跃。至于郭象的哲学思考是要提出一个既能保存自己的本性又能存活于世俗中的安于现状的哲学命题,于是对意义与目的的本体论问题提出物自生尔的主张而否定了整体存在界有一个统一原理的可能,只提出一个独化于玄冥的空洞的概念作为万物共生的基础,由于玄冥之境乃不可知尔,于是容许了经验的世界充满了存在的纷纭却也各适其性,这就使得本体功夫的论理格式出现了一种缺乏统一原理的保证却要在自我个性中自作逍遥的型态。最后本文要指出这两种理论型态都显现了本体与功夫割裂的理论缺点,既不能为儒家张本,亦不足为道家开路,理论上的尝试终究只是一个悲剧时代的知识分子的心灵慰藉。但由中所见出的本体论哲学基本问题的分疏,却有助于我们强化中国哲学基本哲学问题研究法的理论架构。即如何适为调和本体论的两路思维于体系中的同一适用性。
    关键词:王弼 裴頠 郭象 老子 庄子 贵无论 崇有论 玄冥之境 迹本论
    一、前言
    本文以魏晋玄学为研究探讨的对象,而非以整个魏晋哲学为探讨的对象,这是因为在王弼、郭象的哲学问题传统中,主要进行的是一个中国哲学的本体论哲学集中创发的时代思潮,这是中国哲学史上的一个重要环节,但是魏晋时期除了王弼郭象所代表的玄学传统之外,尚有道教及佛教哲学的理论探讨,由于道教与佛教在魏晋时代也仍有重要的义理建树,然非本文所论之范围,故而本文以魏晋玄学标题,探讨王弼、裴頠、郭象之作,以为研究对象之明确界定。
    我们所谓的基本哲学问题,是一个在形上学理论建构上的基本哲学问题之理论关怀,我们认为在中国哲学的形上学研究进程中,面对诸多当代诠释的争议,唯有重新反省中国哲学的理论特质,方能提出既能准确诠解中国哲学又能继续发挥创造体系的理论观点,这当然也就是一个针对中国哲学方法论建构的理论研究工作。作者近年来多次以“功夫理论与境界哲学为中心的基本哲学问题研究法”作为建立中国哲学解释体系的方法论的尝试,认为中国哲学在富有实践特质的天道论理论建构上应该重视以功夫理论与境界哲学配合本体论哲学及宇宙论哲学之四方架构作为建构中国哲学的形上学体系的方法论基础,也在这样的观点下,持续以哲学史上各家学派的原典诠释工作来建立更多的对于此一基本哲学问题研究法的使用经验,本文之作即为欲以魏晋玄学中的形上学义理关怀为讨论主题,企图藉由主要是本体论哲学进路的魏晋王弼学及郭象学之道家哲学诠释体系的探究,为中国哲学的本体论哲学在义理特质上进行解析,希冀有以增进中国哲学的形上学研究中的方法论内涵。
    二、王弼注老之作在形上学问题上的重心
    老子之作的形上学色彩浓厚,王弼注老当然必须反应王弼对老子论道的观点,但是整个魏晋哲学的理论关怀毋宁是政治社会关怀重于形上义理建构,所论之“崇本息末”、“守母存子”[[1]]者,即为一政治关怀下对老学诠释之总结,在形上学问题方面,其于老子论道之诠解主要即提出“无形无名为万物宗主”[[2]]之说,此一命题判定是为一本体论哲学的问题意识。就形上学研究的本体论与宇宙论之两个侧面言,老子之作中确有明显的宇宙论语句,只其于宇宙论哲学的观念阐发并未深入,而未形成体系,故于老子哲学研究中之宇宙论哲学问题宜以舍弃之,虽然整个老学史中仍充满了宇宙论的体系建构,如河上公注老之作中以精气神形魂魄诸说建立人体宇宙学[[3]],如严君平老子指归以“道、一、神明、太和、天地”诸概念建立宇宙发生论之发展历程观[4],然而这是道家哲学发展史上的后人之创作,不必归功于老子,就王弼注老而言即未见其在宇宙论的哲学思维上有所用力,这是哲学知识发展史上的实况,不必强有理论上的扣合。
    如上所论之王弼注老之作中对于老子形上学的继承是以本体论哲学的理论关怀为进行之目标,那么王弼到底继承了什么?发展了什么?这就是本文要探究的问题。就本体论哲学在中国哲学史上的方法论意义而言,作者于老子研究中曾提出老子论道之两重进路,其一为实存律则、其二为抽象性征,前者乃老子以“反者道之动”之律则观解事务变化之道而提出“弱者道之用”之功夫哲学,即以“反者道之动”为“实存律则”,而以“弱者道之用”为“功夫哲学”。此一观点为老子的哲学独断,亦为老子哲学对价值观念的义理定位,而成为中国文化中对于道家智能的一般认识,亦为老子对中国人价值心灵的主要贡献重点,它形成了一种人生的态度,当这样的价值智能在人伦社会运用之时即创造了人际互动的情况,推进了社会发展的动线,所以是一个具有创造力的实践的观念,是一个实践主体的心灵蕲向而有着改变社会的创造动力的概念。我们给它一个称谓即为“道体的实存性体”,它负担了价值、意义、目的等本体论哲学问题的解答功能。对于老子的抽象思辨的论道进路而言即为老子言道之抽象特征者,如其言“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独立不改、周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象帝之先”等,这是对于作为一个天地万物的总原理的抽象特征的哲学思辨下的观点,这是老子独有贡献于中国哲学的形上学的思辨哲学进路的重点,这是对于作为最高概念范畴的对象本身的抽象特征的思考,我们给它一个本体论问题项下的名称,谓之“道体的抽象性征”。从我们所提的基本哲学问题研究法在一路下来的探析,道体的实存性体之学是功夫哲学的内涵,道体的抽象性征是境界哲学的内涵,实存性体是反者道之动,故而功夫是弱者道之用,抽象性征是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所以圣人的境界是“微妙元通深不可识”[[5]]、“太上不知有之”[[6]]。
    我们以这样的本体论的基本哲学问题解析的观点来检视王弼注老之作中关于本体论论旨的诸多注解性发言,将会发现王弼有严重的哲学错置的理论混乱现象,故而劳思光先生批评王弼于价值的问题上把握不清[[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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