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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玄《三礼注》的思想史意义(6)

具体到郑玄引用纬书的例证来说,主要还是着重于从礼制、礼仪、礼义及礼法观念等方面对《三礼》加以解释和说明的。这和他称引其它的典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在有意无意之间,却将纬书中有价值的内容呈现了出来。
    第一,      称引纬书以解释或证明礼仪。
    郑玄《三礼注》中称引纬书,以解说礼仪方面的内容,特别是与祭祀之礼有关的字句所占比例最多。
    首先,就一些祭祀礼仪的引证来说,例如:①《周礼·春官·大祝》“辨九祭”之“九曰共祭”郑玄注云“共犹授也,王祭食宰夫授祭。《孝经说》曰共绥执授。”据孙诒让《周礼正义》:贾公彦疏云:“《孝经纬》文。……引之者,证共为授之义。”王应麟云:《续汉书·礼仪志》注《孝经援神契》曰“安车輭轮,供绥执授”,永平二年养老诏亦有“安车輭轮,供绥执授”之语,“盖取《孝经纬》。”《北堂书钞·礼仪部》引《孝经钩命决》亦有此文。《白虎通义·乡射篇》又云“恭绥执授”。如此等等[176]。②《周礼·春官·大司乐》注引《孝经说》曰“祭天南郊,就阳位”是也。孙诒让《周礼正义》指出《通典·吉礼》引《孝经钩命决》有此文,孙诒让又说:“《孝经纬》义与《郊特牲》同。引之者,证必于南郊之义。”[177]可见,郑注引经据典的目的还在于证明经义的确定性。③《周礼·春官·冯相氏》“掌十有二岁,……以会天位”注云:“《乐说》说岁星与日月常应大岁月建以见”,又引《孝经说》云“故勑以天期四时,皆有晚早,趣勉趣时,无失天位。”[178]孙诒让《周礼正义》云:“引《孝经说》者,盖《孝经纬》文,今无可考。引之者,亦证经以会天位之事。”[179]④《礼记·礼器》“因名山,升中于天”,郑玄注云:“《孝经说》曰:封乎泰山考绩、燔燎禅乎梁甫、刻石纪号也。”[180]
    其次,最显示出纬书性质的称引是,在《礼记·大传》“王者禘其祖所自出,以其祖配之”一句下,郑玄注云:“凡大祭曰禘。大祭其先祖所由生,谓郊祀天也。王者之先祖,皆感大微五帝之精以生,苍则灵威仰,赤则赤熛怒,黄则含枢纽,白则白招拒,黑则汁光纪,皆用正岁之正月郊祭之,盖特尊焉。”[181]孔颖达《礼记正义》中明确指出了郑玄此注与纬书的联系,他说:“云‘王者之先祖,皆感大微五帝之精以生’者,案师说引《河图》云:‘庆都感赤龙大而生尧。’又云:‘尧赤精,舜黄,禹白,汤黑,文王苍。’又《元命包》云:‘夏,白帝之子;殷,黑帝之子;周,苍帝之子。’是其王者,皆感大微五帝之精以生。”接着,孔颖达又说:“云‘苍则灵威仰’至‘汁光纪’者,《春秋纬·文耀钩》文。云‘皆用正岁之正月郊祭之’者,案《易纬·乾凿度》云:‘三王之郊,一用夏正。’”[182]又《周礼·小宗伯》“兆五帝于四郊”句下,郑玄注云:“五帝,苍曰灵威仰,大昊食焉;赤曰赤熛怒,炎帝食焉;黄曰含枢纽,黄帝食焉;白曰白招拒,少昊食焉;黑曰汁光纪,颛顼食焉。黄帝亦于南郊。”此出于《春秋纬·文耀钩》文,与上述属同类性质。[183]
    再有,涉及其他礼仪的引证,如《礼记·檀弓下》“子游摈,由左”,郑玄注云:“摈,相侑丧礼者。《孝经说》曰:‘以身摈侑’。”[184]又如《礼记·月令》“(仲夏之月)君子……止声色,毋或进”,郑玄注云:“进犹御见也,声谓乐也。《易》及《乐》、《春秋说》云:‘夏至,人主与群臣从八能之士,作乐五日。”[185]又同篇“(仲冬之月)君子……去声色,禁耆欲,安形性”,郑玄注云:“宁,安也。声谓乐也。《易》及《乐》、《春秋说》云:‘冬至,人主与群臣从八能之士,作乐五日。’此言去声色又相反。”[186]
    第二,称引纬书以解释或证明礼制。在辨析三代礼制时,郑玄也有以称引纬书来证明的。例如:①《礼记·檀弓上》“舜葬于苍梧之野,盖三妃未之从也”,郑玄注云:“《春秋说》云:‘天子取十二’,即夏制也。”[187]②《礼记·王制》“凡九州千七百七十三国,天子之元士、诸侯之附庸不与。”郑玄注云:“《孝经说》曰‘周千八百诸侯,布列五千里内。’此文改周之法,关盛衰之中,三七之间以为说也。”[188]③《礼记·檀弓下》“舍故而讳新”,郑玄注云:“故为高祖之父,当迁者也。《易说》帝乙曰:《易》之帝乙为成汤,《书》之帝乙六世王。天之锡命,疏可同名。”[189]④《礼记·郊特牲》“郊之祭也,迎长日之至也。”郑玄注云:“《易说》曰:‘三王之郊一用夏正。’”[190]⑤《礼记·文王世子》:“王乃命公侯伯子男及群吏曰:反,养老幼于东序,终之以仁也。”郑玄注云:“《孝经说》所谓‘诸侯归,各帅国大夫勤于朝,州里■于邑’是也。”[191]
    第三,称引纬书以解释或证明礼义、礼法。例如,《周礼·夏官·序官》“乃立夏官司马,使帅其属而掌邦政”,郑玄注云:“政者,正也,政所以正不正者也。《孝经说》曰:‘政者,正也,正德名以行道。’”据孙诒让《周礼正义》:贾公彦疏云:“是《孝经纬》文。亦是正者,先自正己之德名以行道,则天下自然正。引之以证正不正之事。”[192]其实,有关“正”和“政”的解释,《论语·颜渊》有云:“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礼记·哀公问》有云:“公曰:敢问何谓为政?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君为正,则百姓从政也。”[193]《管子·正篇》有云:“正之,服之,胜之,饰之,必严其令而民则之,曰政。”孙诒让认为:“此即《郑目录》政可以平诸侯,正天下之义。”[194]此处《孝经说》的解释本是出自先贤,但是郑玄称引《孝经说》,而不称引他书,足见纬书的影响力。 
    又如,《周礼·秋官·序官》“乃立秋官司寇,使帅其属以掌邦禁,以佐王刑邦国”,郑玄注云:“禁,所以防奸者也。刑,正人之法。《孝经说》曰:‘刑者侀也,过出罪施。’”[195]《大司寇》注云:“刑亦法也。”据孙诒让《周礼正义》:贾公彦疏云:“《孝经援神契·五刑章》曰:‘刑者,侀也。过出罪施者,下侀为著也。行刑者,所以著人身体。过误者出之,实罪者施刑。是以《尚书》云:“眚灾肆赦,怙终贼刑。” ’引之者,证司寇行刑当审慎也。”[196]孙诒让认为:《礼记·王制》所云“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变,故君子尽心焉。”正与此《孝经纬》说同。[197]
    再如,《礼记·中庸》“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郑玄注云:“天命谓天所命生人者也,是谓性命。木神则仁,金神则义,火神则礼,水神则信,土神则知。《孝经说》曰:‘性者,生之质,命人所禀受度也。’”[198]又《礼记·礼运》“其居人也曰养”,郑玄注云:“养当为义,字之误也。下之则为教令,居人身为义。《孝经说》曰:‘义由人出。’”[199]
    第四,涉及一些文字解释方面的引证。例如:《礼记·礼运》:“以嘉魂魄,是谓合莫”, 郑玄注云:“嘉,乐也。莫,虚无也。《孝经说》曰上通无莫。”[200]又如,《礼记·祭义》“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悽怆之心”,郑玄注云:“霜露既降,《礼说》在秋,此无秋字盖脱尔。”[201]再如,《周礼·夏官·校人》“春祭马祖”郑玄注云:“马祖,天驷也。《孝经说》曰:房为龙马。”据孙诒让《周礼正义》:《尔雅·释天》云:“房,天驷也。”《诗·小雅·吉日》孔疏引孙炎云:“龙为天马,故房四星谓之天驷。”郑引彼者,在于“证天驷为马祖之义。”又孙诒让据《续汉书·舆服志》刘注引《孝经援神契》:“房为龙马,华盖覆钩”,而称“此即据《援神契》文”。[202]
    通过以上的例证我们可以知道,郑玄是将纬书的有关内容当作和其他典籍同类的历史资料来引证的,由此而充分显示出其思想的鲜明的时代性特征。从其称引涉及诸纬书来看,他是将纬书的思想体系与《三礼》的制度体系和观念体系紧密结合在一起的。这同样是鲜明的时代特征的体现。如果说《三礼》之于《春秋》思想的结合构成了两汉时期法制思想体系和和道德观念体系,那么可以说,《三礼》之与纬书思想的结合,就充分包容了东汉时代的信仰体系,而郑玄的《三礼注》本身就是这多重思想体系最后的载体。
    后世不少儒者以郑玄引纬书解《三礼》为诟病,宋儒有欲删其书者,明儒有以此论“其说不纯”者,都是以为纬书内容多虚妄之说,不可依凭。倒是清儒来得宽容,也显公允。朱彝尊有云:郑玄之为笺传本是“经自为经,纬自为纬,初不相杂”,只是“第如七曜四游之晷度,三雍九室之遗制,经师所未详者,则取诸纬书候以明之。盖纬候亦有醇驳之不同,康成所取,特其醇者耳,灾祥神异之说,未尝滥及也。。或以五帝之名近于怪,然此在汉时著之祀典者。君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矧朝廷之典礼乎?乃宋儒极口诋之,沿及元朝随声附和,至有以此罪之,竟黜其祀者,其亦不仁甚矣。”[203]于此,朱彝尊特为明代嘉靖时以称引纬书招致“其说不纯”之议而废郑玄从祀圣贤一事鸣不平。又《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周礼注疏》有云:“玄于《三礼》之学,本为专门,故所释特精。惟好引纬书是其一短。欧阳修集有《请校正五经札子》,欲刪削其书。然纬书不尽可据,亦非尽不可据,在审別其是非而已,不必窜易古书也。”实际上,在后世礼官议礼的奏议中也常常出现纬书的文字,他们和郑玄一样,都是以其有关内容与古礼或礼经的直接联系而援引之来说明具体的礼仪制度的[204]。这正体现出纬书本身所具有的联接礼学经典的价值。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