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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玄《三礼注》的思想史意义(3)

二  郑玄对《三礼》的基本认识 
    对《三礼》的基本认识,是郑玄为之作注的出发点。在郑玄流传于后世的文字中有一篇题为《三礼目录》者,汇集了郑玄对《三礼》的篇目内容所做的概括,体现出郑玄对《三礼》的基本认识。就内容和形式来说,《三礼目录》与流传至今的《毛诗序》以及《汉书·艺文志》书目前的小序颇为相类。《三礼目录》的内容在后世的《三礼》注疏中,往往被分别置于各篇篇目之下,从而成为与同篇内容的注解相结合的有机整体。《三礼目录》的内容对我们认识和理解郑玄的注礼思想无疑是有所帮助的。 
    《周礼》在传承至郑玄之前,历经兴废。据马融《周官传》的追述,《周官》因遭秦始皇禁挟书,“是以隐藏百年”。到汉武帝时,“始除挟书之律,开献书之路”,《周官》“既出于山岩屋壁”,又“复入于密府”,“五家之儒莫得见焉”。至汉成帝时,“达才通人刘向、子歆校理秘书”,《周官》“始得列序,著于《录》、《略》”。当时“众儒并出,共排以为非是”,而“惟歆独识”,刘歆晚年推其为“周公致太平之迹”[13]。又据史载,到王莽时,重用刘歆,以《周官》为《周礼》,立博士[14],更借重《周礼》实行改制,《周礼》被当作“周公之遗典”成为盛极一时的官学经典[15]。由于王莽时期《周礼》具有官学地位,湮没了此前的私学之传,故《后汉书·儒林传》称“前世传其书,未有名家”。在以后整个东汉时期,矫枉而过正,《周礼》又失去了其官学的地位。据马融《周官传》,两汉之交,有刘歆里人杜子春承上启下,“能通其读,颇识其说。郑众、贾逵往受业焉。”[16]《周礼》之学由此而得其传,终为私学。据郑玄所言,“世祖(光武)以来,通人达士太中大夫郑少赣名兴、及子大司农仲师名众、故议郎卫次仲、侍中贾君景伯、南郡太守马季长,皆作《周官解诂》。”[17]由此可知,在郑玄之前,先后有杜子春、郑兴、郑众、贾逵、卫宏、马融等为《周礼》作注,又《后汉书》记张衡也曾作《周官训诂》[18]。对这些先行的注疏,郑玄并不以为满足,他说道:“玄窃观二三君子之文章,顾省竹帛之浮辞,其所变易灼然如晦之见明,其所弥缝奄然如合符复析,斯可谓雅达广揽者也。然犹有参错,同事相违,则就其原文字之声类,考训诂,捃秘逸。”[19] 
    当郑玄之时,有人对《周礼》的权威性再次提出挑战,这就是“林孝存以为武帝知《周官》末世渎乱不验之书,故作《十论》《七难》以排弃之;何休亦以为六国阴谋之书”,面对这一形势,“惟郑玄遍览群经知《周礼》乃周公致太平之迹”而深信不疑[20],这一点,除了他在《驳五经异义》中明确地说“《周礼》是周公之制”之外,从他的《周礼注》中更可以清楚地看到[21]。例如,郑玄注《周礼·天官·冢宰》“惟王建国”一句时称:“周公居摄而作六典之职,谓之《周礼》。营邑于土中,七年致政于成王,以此礼授之,使居雒邑,治天下。”又如,郑玄注《周礼·天官·冢宰》“大宰之职,建邦之六典”一句时说:“典,常也,经也,法也。王谓之礼经,常所秉以治天下也。邦国官府谓之礼法,常所守以为法式也。”再如,郑玄注小宰之职时称:“六官之属三百六十,象天地四时日月之度数,天道备焉。前此者,成王作《周官》,其志有述天授位之义,故周公设官分职以法之。”这里郑玄认为《周礼》是以《尚书·周官》为蓝本而作的。还有,郑玄注《礼记·礼器》“经礼三百”一语时说:“经礼谓《周礼》也。《周礼》六篇其官有三百六十。”郑玄注《礼记·明堂位》“夏后氏官百,殷二百,周三百”一句时说:“周之六卿,其属各六十,则《周官》三百六十官也。此云三百者,时冬官亡矣。”显然,这些观点与林孝存、何休对《周礼》的认识大不相同。 
    郑玄注《周礼》,最先关注的就是《周礼》六官之属的象征意义,对此,郑玄《三礼目录》有明确的解释。《周礼》以天地春夏秋冬命名六官,使之与六卿之名直接联系起来,郑玄认为这种对应性的设计是以自然存在为范本的。他说: 
    天官冢宰,“象天所立之官。冢,大也。宰者,官也。天者统理万物,天子立冢宰使掌邦治,亦所以总御众官,使不失职。不言司者,大宰总御众官,不使主一官之事也。” 
    地官司徒,“象地所立之官。司徒主众徒,地者载养万物,天子立司徒掌邦教,亦所以安扰万民。”     
    春官宗伯,“象春所立之官也。宗,尊也。伯,长也。春者出生万物,天子立宗伯使掌邦礼,典礼以事神为上,亦所以使天下报本反始。不言司者,鬼神示,人之所尊,不敢主之故也。” 
    夏官司马,“象夏所立之官。马者,武也,言为武者也。夏整齐万物,天子立司马,共掌邦政,政可以平诸侯,正天下。故曰统六师、平邦国。” 
    秋官司寇,“象秋所立之官。寇,害也。秋者,遒也,如秋义杀害收聚敛藏于万物也,天子立司寇,使掌邦刑,刑者所以驱耻恶,纳人于善道也。” 
    冬官司空,“象冬所立之官也。是官名司空者,冬闭藏万物,天子立司空,使掌邦事,亦所以富立家,使民无空者也。” 
    透过这提纲挈领的寥寥数语,《周礼》的整体面貌也就可以知晓了。在郑玄看来,《周礼》实在是先王遵循天地四时自然之道而确立的治国安邦的大经大法,为之作注无疑有着述先王之道、传播先王经典的意义。 
    就《礼记》一书来说,在小戴《礼记》成书之后,就有章句之书出,如戴德同郡桥仁著《礼记章句》,号为“桥君学”[22]。传至郑玄,《礼记》已成为当时礼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孔颖达《礼记正义》引郑玄《六艺论》说:“今礼行于世者,戴德、戴圣之学也。”又说:“戴德传《记》八十五篇”,“戴圣传《礼》四十九篇”。前者是指《大戴礼记》,后者是指《礼记》[23]。如果以《周礼》和《礼记》相对比,郑玄是更看重《周礼》的,如孔颖达《礼记正义·玉藻》引《郑志》载郑玄答弟子赵商问明言:“《礼记》后人所集,据时而言。或诸侯同天子,或诸侯与天子等,所施不同,故难据。《王制》之法,与周异者多,当以经为正。”[24]又贾公彦《周礼·丧祝疏》引郑玄回答弟子赵商问《春秋》所记“与《礼记》义异,未通其记”时说:“传合不合,当解传耳,不得难经。”[25]由此也可见郑玄对《礼记》“传”的地位的认识。  
    郑玄《三礼目录》对《礼记》四十九篇的篇目内容有着简约的概括,反映了郑玄对《礼记》一书的整体内容的认识,后人阅之也可以对《礼记》一书的风格全貌有比较清晰的印象,现录之如下,以观其意旨: 
    《曲礼》上下:“以其篇记五礼之事。祭祀之说,吉礼也。丧荒去国之说,凶礼也。致与贡朝会之说,宾礼也。兵车旌鸿之说,军礼也。事长、敬老、执贽、纳女之说,嘉礼也。” 
    《檀弓》上下:“以其记人善于礼,故著姓名以显之。姓檀名弓。” 
    《王制》:“以其记先王班爵、授禄、祭祀、养老之法度。”唐代孔颖达《礼记正义》引郑玄《驳五经异义》说:“《王制》是孔子之后大贤所记先王之事。”[26]还引郑玄答弟子临硕说:“孟子当赧王之际,《王制》之作,复在其后。”[27]可见,郑玄认为是孔孟之后的贤者所作。 
    《月令》:“以其记十二月政之所行也。本《吕氏春秋》之十二月纪之首章也,以礼家好事抄合之。后人因题之名曰《礼记》,言周公所作,其中官名时事,多不合周法。”又《周礼·春官·龟人》“上春龟衅,祭祀先卜”,郑玄注云:“《月令》孟冬云釁祠龟策相互矣。……《月令》秦世之书。”[28] 
    《曾子问》:“以其记所问多明于礼,故著姓名以显之。” 
    《文王世子》:“以其记文王为世子之法。” 
    《礼运》:“以其记五帝三王相变易,阴阳转旋之道。” 
    《礼器》:“以其记礼使人成器之意也。故孔子谓子贡:‘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 
    《郊特牲》:“以其记郊天用▉犊之义。” 
    《内则》:“以其记男女居室、事父母舅姑之法。” 
    《玉藻》:“以其记天子服冕之事。冕之旒,以藻紃为之,贯玉为饰。” 
    《明堂位》:“以其记诸侯朝周公于明堂之时所陈列之位也。” 
    《丧服小记》:“以其记丧服之小义也。” 
    《大传》:“以其记祖宗人亲之大义也。” 
    《少仪》:“以其记相见及荐羞之少威仪。少,犹小也。” 
    《学记》:“以其记人之学教之义。” 
    《乐记》:“以其记乐之义。” 
    《杂记》上下:“以其记诸侯以下至士之丧事。” 
    《丧大记》:“以其记人君以下始死、小敛、大敛、殡葬之事。” 
    《祭法》:“以其记有虞氏至周天子以下所制祀群神之数。” 
    《祭义》:“以其记祭祀齐戒艰羞之义也。” 
    《祭统》:“以其记祭祀之本也。统,犹本也。” 
    《经解》:“以其记六艺政教之得失也。” 
    《哀公问》:“善其问礼,著谥显之也。” 
    《仲尼燕居》:“善其不倦,燕居,犹使三子侍之,言及于礼。著其字,言事可法。” 
    《孔子闲居》:“善其无倦而不亵,犹使一弟子侍,为之说诗,著其氏,言可法也。” 
    《坊记》:“以其记六艺之义,所以坊人之失者也。” 
    《中庸》:“以其记中和之为用也。庸,用也。孔子之孙子思伋作之,以昭明圣祖之德。” 
    《表记》:“以其记君子之德,见于仪表。” 
    《缁衣》:“善其好贤者厚也。《缁衣》,郑诗也。……言缁衣之贤者居朝廷,宜其服也。” 
    《奔丧》:“以其居他国,闻丧奔归之礼。” 
    《问丧》:“以其记善问居丧之礼所由也。” 
    《服问》:“以其善问,以知有服而遭丧所变易之节。” 
    《间传》:“以其记丧服之间,轻重所宜。” 
    《三年问》:“善其问以知丧服年月所由。” 
    《深衣》:“以其记深衣之制也。深衣,连衣裳而纯之以采者。” 
    《投壶》:“以其记主人与宾燕饮,讲论才艺之礼。” 
    《儒行》:“以其记有道德者所行。” 
    《大学》:“以其记博学可以为政也。” 
    《冠义》:“以其记冠礼成人之义。” 
    《昏义》:“以其记取妻之义,内教之所由成。” 
    《乡饮酒义》:“以其记乡大夫饮宾于庠序之礼,尊贤养老之义。” 
    《射义》:“以其记燕射、大射之礼,记德行取士之义。” 
    《燕义》:“以其记君臣燕饮之礼,上下相尊之义。” 
    《聘义》:“以其记诸侯之国交相聘问之礼,重礼轻财之义也。” 
    《丧服四制》:“以其记丧服之制,取于仁义礼知也。” 
    除了篇目内容的概括之外,郑玄又依据刘向的《别录》对《礼记》四十九篇分门别类,分为通论、制度、丧服等十一类: 
    通论——《檀弓》上下、《礼运》、《玉藻》、《大传》、《学记》、《经解》、《哀公问》、《仲尼燕居》、《孔子闲居》、《坊记》、《中庸》、《表记》、《缁衣》、《儒行》、《大学》。 
    制度——《曲礼》上下、《王制》、《礼器》、《少仪》、《深衣》。 
    丧服——《曾子问》、《丧服小记》、《杂记》上下、《丧大记》、《奔丧》、《问丧》、《服问》、《间传》、《三年问》、《丧服四制》。 
    祭祀——《郊特牲》、《祭法》、《祭义》、《祭统》。 
    吉事——《冠义》、《昏义》、《乡饮酒义》、《射义》、《燕义》、《聘义》。 
    吉礼——《投壶》。 
    明堂阴阳记——《月令》。 
    明堂阴阳——《明堂位》。 
    世子法——《文王世子》。 
    子法——《内则》。 
    乐记——《乐记》。 
    以上篇目内容提示和分类,反映了郑玄对《礼记》各篇的整体认识。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