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谭着《新论》
http://www.newdu.com 2024/11/24 09:11:14 中国国学网 佚名 参加讨论
桓谭着《新论》 本造第一 秦吕不韦请迎高妙,作《吕氏春秋》。汉之淮南王聘天下辩通,以着篇章。书成,皆布之都市,悬置千金,以延示众士,而莫能有变易者,乃其事约艳,体具而言微也。董仲舒专精于述古,年至六十余,不窥园井菜。余为《新论》,术辨古今,亦欲兴治也,何异《春秋》褒贬邪!今有疑者,所谓蚌异蛤、二五为非十也。谭见刘向《新序》、陆贾《新语》,乃为《新论》。庄周寓言,乃云「尧问孔子」;《淮南子》云「共工争帝,地维绝」,亦皆为妄作。故世人多云短书不可用。然论天间,莫明于圣人,庄周等虽虚诞,故当采其善,何云尽弃邪! 王霸第二 夫上古称三皇、五帝,而次有三王、五霸,此皆天下君之冠首也。故言三皇以道治,而五帝用德化;三王由仁义,五霸用权智。其说之曰:无制令刑罚,谓之皇;有制令而无刑罚,谓之帝;赏善诛恶,诸侯朝事,谓之王;兴兵众,约盟誓,以信义矫世,谓之霸。王者,往也,言其惠泽优游,天下归往也。五帝以上久远,经传无事,唯王霸二盛之美,以定古今之理焉。 夫王道之治,先除人害,而足其衣食,然后教以礼仪,而威以刑诛,使知好恶去就,是故大化四凑,天下安乐,此王者之术。 霸功之大者,尊君卑臣,权统由一,政不二门,赏罚必信,法令着明,百官修理,威令必行,此霸者之术。王道纯粹,其德如彼;霸道驳杂,其功如此;俱有天下,而君万民,垂统子孙,其实一也。汤、武则久居诸侯方伯之位,德惠加于百姓。夫王道之主,其德能载,包含以统干元也。 儒者或曰:「图王不成,其弊亦可以霸」。此言未是也。传曰:「孔氏门人,五尺童子,不言五霸事者,恶其违仁义而尚权诈也」。 求辅第三 治国者,辅作之本,其任用咸得大才。大才乃主之股肱羽翮也。王公大人则嘉得良师明辅,品庶凡民则乐畜仁贤哲士,皆国之柱栋而人之羽翼。王者易辅,霸者难佐。 昔殷之伊尹,周之太公,秦之百里奚,虽咸有大才,然皆年七十余,乃升为王霸师。 昔秦王见周室之失统,丧权于诸侯,自以当保有九州岛,见万民碌碌,犹群羊聚猪,皆可以竿而驱之,故遂自恃,不任人、封立诸侯。及陈胜、楚、汉,咸由布衣,非封君有土,而并共灭秦,遂以败也。 高帝既定天下,念项王从函谷入,而己由武关到,推却关,修强守御,内充实三军,外多发屯戍,设穷治党与之法,重悬告反之赏。及王翁之夺取,乃不犯关梁厄塞,而坐得其处。王翁自见以专国秉政得之,即抑重臣,收下权,使事无大小深浅,皆断决于己身。及其失之,人不从大臣生焉。更始帝见王翁以失百姓心亡天下,既西到京师,恃民悦喜,则自安乐,不听纳谏臣谋士,赤眉围其外,而近臣反城,遂以破败。 由是观之,夫患害奇邪不一,何可胜为设防量备哉?防备之善者,则唯量贤智大材,然后先见豫图,遏将救之耳。 明镜,龟策也。章程,斛斗也。铨衡,丈尺也。维针艾方药者,已病之具也,非良医不能以愈人。材能德行者,治国之器也,非明君不能以立功。医无针药,可作为求买,以行术伎,不须必自有也。君无材德,可选任明辅,不待必躬能也。由是察焉,则材能德行,国之针药也,其得立功效,乃在君辅。传曰:「得十良马,不如得一伯乐;得十利剑,不如得一欧冶」。多得善物,不如少得能知物。知物者之致善珍,诊益广,非特止于十也。朝九州岛之俊。 昔尧试舜于大麓者,乃领录天下之事,如今之尚书官矣。宜得大贤智,乃可使处议持平焉。昔周公光崇周道,泽被四表。治狱如水。 夫圣人乃千载一出,贤人君子所想思而不可得见者也。切直忠正,则汲黯之敢谏诤也。前世俊士,立功垂名,图画于殿阁宫省,此乃国之大宝,亦无价矣。虽积和璧,累夏璜,囊隋侯,箧夜光,未足喻也。伊、吕、良、平,何世无之?但人君不知,群臣勿用也。 捕猛兽者,不使美人举手;钓巨鱼者,不使稚子轻预。非不亲也,力不堪也。奈何万乘之主而不择人哉? 传记言:魏牟北见赵王,王方使冠工制冠于前,问治国于牟。对曰:「大王诚能重国若此二尺纵,则国治且安」。王曰:「国所受于先人,宗庙社稷至重,而比之二尺纵,何也?」牟曰:「大王制冠,不使亲近,而必求良工者,非为其败纵而冠不成与?今治国不善,则社稷不安,宗庙不血食。大王不求良士,而任使其私爱,此非轻国于二尺纵之制耶?」王无以应。 凡人性难极也,难知也;故其绝异者,常为世俗所遗失焉。 薛翁者,长安善相马者也。于边郡求得骏马,恶貌而正走,名骥子。骑以入市,去来人不见也。后劳问之,因请观马。翁曰:「诸卿无目,不足示也。」夫畜生贱也,然有尤善者,皆见记识。故马称骅骝、骥,牛誉郭椒、丁栎。 贤有五品:谨敕于家事,顺悌于伦党,乡里之士也;作健晓惠,文史无害,县廷之士也;信诫笃行,廉平公,理下务上者,州郡之士也;通经术,名行高,能达于从政,宽和有固守者,公辅之士也;才高卓绝,疏殊于众,多筹大略,能图世建功者,天下之士也。居家循理,乡里和顺,出入恭敬,言语谨逊,谓之善士。 言求取辅佐之术,既得之,又有大难三,而止善二。 为世之事,中庸多,大材少,少不胜众,一口不能与一国讼,持孤特之论,干雷同之计,以疏贱之处,逆贵近之心,则万不合,此一难也。夫建踔殊。为非常,乃世俗所不能见也,又使明智图事,而与众平之,亦必不足,此二难也。既听纳,有所施行,而事未及成,谗人随而恶之,即中道狐疑,或使言者还受其尤,此三难也。 智者尽心竭言,以为国造事,众间之,则反见疑,壹不当合,遂被谮想,虽有十善,隔以一恶去,此一止善也。材能之士,世所嫉妒,遭遇明君,乃壹兴起,既幸得之,又复随众,弗与知者,虽有若仲尼,犹且出走,此二止善也。 是故非君臣致密坚固,割心相信,动无间疑,若伊、吕之见用,传说通梦,管、鲍之信任,则难以遂功竟意矣。 又说之言,亦甚多端,其欲观使者,则以古之贤辅厉主,欲间疏别离,则以专权危国者论之。盖父子至亲,而人主有高宗、孝己之设,及景、武时栗、卫太子之事;忠臣高节,时有龙逢、比干、伍员、晁错之变;比类众多,不可尽记,则事曷可为邪?庸易知邪?虽然,察前世已然之效,可以观览,亦可以为戒。维诸高妙大材之人,重时遇咎,皆欲上与贤侔,而垂荣历载,安肯毁明废义,而为不轨恶行乎?若夫鲁连解齐、赵之金封,虞卿捐万户与国相,乃乐以成名肆志,岂复干求便辟趋利耶?览诸邪背叛之臣,皆小辨贪饕之人也,大材者莫有焉。 由是观之,世间高士材能绝异者,其行亲任亦明矣,不主乃意疑之也!如不能听纳,施行其策,虽广知得,亦终无益也。贾谊不左迁失志,则文彩不发。淮南不贵盛富饶,则不能广聘骏士,使着文作书。太史公不典掌书记,则不能条悉古今。扬雄不贫,则不能作玄、言。殷之三仁,皆暗于前而章于后,何益于事?何补于君?谓扬子云曰:「如后世复有圣人,徒知其材能之胜己,多不能知其圣与非圣人也。」子云曰:「诚然。」 言体第四 凡人耳目所闻见,心意所知识,性情所好恶,利害所去就,亦皆同务焉。若材能有大小,智略有深浅,听明有暗照,质行有薄厚,亦则异度焉。非有大材深智,则不能见其大体。 大体者,皆是当之事也。夫言是而计当,遭变而用权,常守正,见事不惑,内有度量,不可倾移而诳以谲异,为知大体矣。如无大材,则虽威权如王翁,察慧如公孙龙,敏给如东方朔,言灾异如京君明,及博见多闻,书至万篇,为儒教授数百千人,只益不知大体焉。 维王翁之过绝世人有三焉:其智足以饰非夺是,辨能穷诘说士,威则震惧群下,又数阴中不快己者。故群臣莫能抗答其论,莫敢干犯匡谏,卒以致亡败,其不知大体之祸也。 帝王之大体者,则高帝是矣。高帝曰:「张良、萧何、韩信,此三子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故得天下。」此其知大体之效也。 王翁始秉国政,自以通明贤圣,而谓群下才智莫能出其上。是故举措兴事,辄欲自信任,不肯与诸明习者通共,茍直意而发,得之而用,是以稀获其功效焉。故卒遇破亡。此不知大体者也。 高帝怀大智略,能自揆度,群臣制事定法,常谓曰:「庳而勿高也,度吾所能行为之。」宪度内疏,政合于时,故民臣乐悦,为世所思,此知大体者也。 王翁嘉慕前圣之治,而简薄汉家法令,故多所变更,欲事事效古。美先圣制度,而不知己之不能行其事。释近趋远,所尚非务,故以高义,退致废乱,此不知大体者也。 高祖欲攻魏,乃使人窥视其国相及诸将率左右用事者,知其主名,乃曰:「此皆不如吾萧何、曹参、韩信、樊哙等,亦易与耳。」遂往击,破之。此知大体者也。 王翁前欲北伐匈奴,及后东击青、徐众郡赤眉之徒,皆不择良将,而但以世姓及信谨文吏,或遣亲属子孙,素所爱好,咸无权智将帅之用,猥使据军持众,当赴强敌。是以军合则损,士众散走;咎在不择将。将与主俱不知大体者也。 动如雷震,住如岳立,攻如奔电,取如疾风,前轻后重,内实外虚。周亚夫严猛哮吼之用,可谓国之大将军。世有围棋之戏,或言是兵法之类也。及为之,上者远棋疏张置,以会围,因而伐之,成多得道之胜。中者,则务相绝遮要,以争便求利,故胜负狐疑,须计数而定。下者,则守边隅,趋作目,以自生于小地,然亦必不如。 察薛公之言黥布反也,上计云取吴、楚,并齐、鲁、及燕、赵者,此广地道之谓也;中计云取吴、楚,并韩、魏,塞成皋,据敖仓,此趋遮要争利者也;下计云取吴、下蔡,据长沙,以临越,此守边隅、趋作目者也。 更始帝将相能防卫,而令中死棋皆生也。更始帝到长安,其大臣辟除东宫之事,为下所非笑,但为小卫楼,半城而居之,以是知其将相非萧、曹之俦也。 夫言行在于美善,不在于众多。出一美言善行,而天下从之,或见一恶意丑事而万民违,可不慎乎!故易曰:「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所以动天地者也。」 王翁刑杀人,又复加毒害焉。至生烧人,以五毒灌死者肌肉。及埋之,复荐覆以荆棘。人既死,与木土等,虽重加创毒,亦何损益? 成汤不省纳,无补于士民,士民向之者,嘉其有德惠也。 齐宣之活牛,无益于贤人,贤人善之者,贵其有仁心也。 文王葬枯骨,无益于众庶,众庶悦之者,其恩义动人也。 王翁之残死人,观人五藏,无损于生人。生人恶之者,以残酷示之也。 维此四事,忽微而显著,纤细而犹大,故二圣以兴,一君用称,王翁以亡。知大体与不知者远矣。 圣王治国,崇礼让,显仁义,以尊贤爱民为务。是为卜筮维寡,祭祀用稀。 昔楚灵王骄逸轻下,简贤务鬼,信巫祝之道,斋戒洁鲜,以祀上帝、礼群神,躬执羽绂,起舞坛前。吴人来攻,其国人告急,而灵王鼓舞自若,顾应之曰:「寡人方祭上帝,乐明神,当蒙福佑焉,不敢赴救。」而吴兵遂至,俘获其太子及后姬以下,甚可伤。 王翁好卜筮,信时日,而笃于事鬼神,多作庙兆,洁斋祀祭。牺牲淆膳之费,吏卒办治之苦,不可称道。为政不善,见叛天下。及难作兵起,无权策以自救解,乃驰之南郊告祷,搏心言冤,号兴流涕,叩头请命,幸天哀助之也。当兵入宫日,矢射交集,燔火大起,逃渐台下,尚抱其符命书及所作威?,可谓蔽惑至甚矣! 见征第五 东方朔短辞薄语,以谓信验。人皆谓朔大智,后贤莫之及。谭曰:「鄙人有以狐为狸,以琴为箜篌,此非徒不知狐与瑟,又不知狸与箜篌,乃非但言朔,亦不知后贤也。」 余前为典乐大夫,有枭鸣于庭树上,而府中门下皆为忧惧。后余与典乐谢俟争?,俱坐免去。余从长安归沛,道疾,蒙絮被,绛,乘马,宿于下邑东亭中,亭长疑是贼,发卒夜来攻。余令吏勿?,乃相问解而去。此安静自存也。 夫以人言善我,亦必以人言恶我。王翁使都尉孟孙往泰山告祠,道过徐州,徐州牧宋仲翁道余才智陈平、留侯之比也。孟孙还,喜谓余曰:「仲翁盛称子德,子乃此邪!」余应曰:「与仆游四五岁,不吾见称。今闻仲翁一言而奇怪之;若有人毁余,子亦信之!吾畏子也。」 周易曰:「肥遁,无不利。」宋康王为无头之冠,以示勇。传记言:淳于髡至邻家,见其灶突之直,而积薪在旁,曰:「此且有火灾。」即教使更为曲突,而远徙其薪。灶家不听。后灾,火果及积薪,而燔其屋。邻里并救击,乃灭止。而亨羊具酒,以劳谢救火者;曲突远薪;固不肯呼淳于髡饮饭。智者讥之云:「教人曲突远薪,固无恩泽;焦头烂额,反为上客。」盖伤其贱本而贵末也。岂夫独突薪可以除害哉?而人病国乱,亦皆如斯。是故良医医其未发,而明君绝其本谋。后世多损于杜塞未萌,而勤于攻击已成,谋臣稀赏,而?士常荣,犹彼人,殆失事之重轻。察淳于髡之预言,可以无不通,此见微之类也。 博士弟子韩生居东寺,连三夜有恶梦,以问人。人教使晨起,厕中祝之。三旦,而人告以为咒诅,捕治,数日死。 待诏景子春素善占,坐事系。其妇朱君至狱门,通言遗襦裤。子春惊曰:「朱君来言与?『朱』为诛;裤而襦,中绝者也。我当诛断也。」 后遂腰斩。阳城子张明衡,蜀郡人,王翁与吾俱为讲乐祭酒。及寝疾,预买棺椁,多下锦绣,立被?冢。 谴非第六 王者初兴,皆先建根本,广立藩屏,以自树党,而强固国基焉。是以周武王克殷,未下舆而封黄帝、尧、舜、夏、殷之后及同姓亲属、功臣、德行以为羽翼,佐助鸿业,永垂流于后嗣。乃者强秦罢去诸侯,而独自恃,任一身,子弟无所封,孤弱无与,是以为帝十四岁而亡。汉高祖始定天下,背亡秦之短计,导殷、周之长道,裒显功德,多封子弟,后虽多以骄佚败亡,然汉之基本,得以定成,而异姓强臣,不能复倾。至景、武之世,见诸王数作乱,因抑夺其权势,而王但得虚尊,坐食租税,故汉朝遂弱,孤单特立,是以王翁不兴兵领士,而径取天下。又怀贪功独专之利,不肯封建子孙及同姓戚属,为藩辅之固,故兵起莫之救助也。传曰:「与死人同病者,不可为医;与亡国同政者,不可为谋。」王翁行甚类暴秦,故亦十五岁而亡失。 猎射禽兽者,始欲中之,恐其创不大也;既已得之,又恶其伤肉多也。鄙人有得酱而美之,及饭,恶与人共食,即小唾其中,共者怒,因涕其酱,遂弃而俱不得食焉。彼亡秦、王翁,欲取天下时,乃乐与人分之;及已得而重爱不肯与,是惜肉唾之类也。 昔齐桓公出,见一故墟而问之。或对曰:「郭氏之墟也。」复问:「郭氏曷为墟?」曰:「善善而恶恶焉。」桓公曰:「善善恶恶乃所以为存,而反为墟,何也?」曰:「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彼善人知其贵己而不用,则怨之;恶人见其贱己而不好,则仇之。夫与善人为怨,恶人为仇,欲毋亡得乎?」乃者王翁善天下贤智材能之士,皆征聚,而不肯用,使人怀诽谤而怨之。更始帝恶诸王假号无义之人,而不能去,令各心狠而仇之。是以王翁见攻而身死,宫室烧尽;更始帝为诸王假号而出走,令城郭残。二主皆有善善恶恶之费,故不免于祸难大灾,卒使长安大都,坏败为墟,此大非之行也。 北蛮之先,与中国并,历年兹多,不可记也。仁者不能以德来,强者不能以力并也。其性忿鸷,兽聚而鸟散,其强难屈而和难得,是以圣王羁縻而不专制也。昔周室衰微,夷狄交侵,中国不绝如线,于是宣王中兴,仅得复其侵地。夫以秦始皇之强,带甲四十万,不敢窥河西,乃筑长城以分之。汉兴,高祖见围于平城。吕后时为不轨之言。文帝时匈奴大入,烽火堠骑,至雍甘泉。景、武之间,兵出数困,卒不能禽制。即与之结和亲,然后边甬得安,中国以宁。其后匈奴内乱,分为五单于,甘延寿得承其弊,以深德呼韩邪单于,故肯委质称臣,来入朝见汉家。汉家得以宣德广之隆,而威示四海,莫不率服,历世无寇。安危尚未可知,而猥复侵刻匈奴,往攻夺其玺绶,而贬损其大臣号位,变易旧常,分单于为十五,是以恨恚大怒,事相攻拒。王翁不自非悔;及遂持屈强无理,多拜将率,调发兵马,运徙粮食财物,以弹索天下。天下愁恨怨苦,因大扰乱,竟不能挫伤一胡虏,徒自穷极竭尽而已。书曰:「天孽可避,自作孽不可活。」其斯之谓矣。 夫高帝之见围,十日不食,及得免脱,遂无愠色,诚知其往攻非务,而怨之无益也。今匈奴负于王翁,王翁就往侵削扰之,故使事至于斯,岂所谓「肉自生虫,而人自生祸」者邪!其为不急,乃剧如此,自作之甚者也。王莽时置西海郡,令其吏皆百石亲事(一曰:为四百石),二岁而迁补。汉宣以来,百姓赋钱一岁为四十余万万,吏俸用其半,余二十万万藏于都内,为禁钱。少府所领园地作务之八十三万万,以给宫室供养诸赏赐。王莽起九庙,以铜为柱甍,大金银错镂其上。举火夜作,然炭干墙。 夫异变怪者,天下所常有,无世而不然。逢明主贤臣智士仁人,则修德善政、省职慎行以应之,故咎映消亡而祸转为福焉。昔大戊遭桑谷生朝之怪,获中宗之号。武丁有雉升鼎之异,身享百年之寿。周成王遇雷风折木之变,而获反风岁熟之报。宋景公有荧惑守心之忧,星为徙三舍。由是观之,则莫善于以德义精诚报塞之矣。故周书曰:「天子见怪则修德,诸侯见怪则修政,大夫见怪则修职,士庶见怪则修身,神不能伤道,妖亦不能害德。」及衰世薄俗,君臣多淫骄失政,士庶多邪心恶行,是以数有灾异变怪;又不能内自省视,畏天戒而反,外考谤议,求问厥故,惑于佞愚,而以自诖误,而令患祸得就,皆违天逆道者也。 武帝出玺印石,财有兆朕,子侯则没印,帝畏恶,故杀之。 余前作王翁掌教大夫时,有男子毕康杀其母。有诏:「燔烧其子尸,暴其罪于天下。」余谓此事不宜宣布,上封是云:「昔宣帝时,公卿大夫朝会廷中,丞相语次言:『闻枭生子,子长,且食其母,乃能飞,宁然邪?』时有贤者应曰:『但闻乌子反哺其母耳。』丞相大惭,自悔其言之非也。群士皆少丞相,而多彼贤人。贤人之言,有益于德化也。是故君子掩恶扬善,鸟兽尚与之讳,而况于人乎?不宜发扬也。」呈衣冠于裸川。董贤女弟为诏仪,居舍号曰椒风。楚之郢都,车毂击,民肩摩,市路相排突,号为朝衣新而暮衣蔽。道路皆蒿草,寥廓狼藉。或言:「往者公卿重臣缺,而众人咸豫部署云:『甲乙当为之。』后果然。彼何以处知,而又能与上同意乎?孔子谓子贡『亿则屡中』,今众人能与子贡等乎?」余应曰:「世之在位人率同辈,相去不甚胶着,其修善少愈者,固上下所昔闻知也。夫明殊者视异,智均者虑侔,故群下之隐,常与上同度也。如昔汤、武之用伊、吕,高宗之取传说,桓、穆之授管、宁、由、奚,岂众人所识哉?彼群下虽好意措,亦焉能贞斯以可居大臣辅相者乎?国家设理官,制刑辟,所以定奸邪,又内量中丞、御吏,以正齐毂下。故常用明习者,始于欲分正法,而终乎侵轻深刻,皆务酷虐过度。欲见未尽力,而求获功赏,或着能立事,而恶劣弱之谤,是以役以棰楚,舞文成恶,及事成狱毕,虽使皋陶听之,犹不能闻也。至以言语小故,陷致人于族灭,事诚可悼痛焉。渐至乎朝廷,时有忿,闻恶弗原,故令天下相放,俱成惑讥。有司之行深刻,云「下尚执重,而令上得施恩泽」,此言甚非也。夫贤吏正士,为上处事,持法宜如丹青矣。是故言之当必可行也,罪之当必可刑也,如何茍欲阿指乎? 如遭上忽略,不宿留,而听行其事,则当受强死也。哀帝时,待诏伍客以知皇、好方道,数召,后坐帝事下狱,狱穷讯,得其宿与人言:「汉朝当生勇怒子如武帝者。」刻暴以为先帝为「怒子」,非所宜言,大不敬。夫言语之时,过差失误,乃不足被以刑诛,及诋欺事,可无于不至罪。易言「大人虎变,君子豹变」,即以是论谕人主,宁可谓曰:「何为比我禽兽乎?」如称君之圣明与尧、舜同,或可怒曰:「何故比我于死人乎?」世主既不通,而辅佐执事者复随而听之,顺成之,不亦重为朦朦乎? 九江太守庞真案县,令高曾受社祭厘,有生牛肉二十斤,劾以主守盗,上请逮捕。诏:「厘不赃。」天下缘是,诸府县社腊祠、祭灶,不但进熟食,皆复多肉、米、酒、脯腊诸奇珍,益盛,是故诸郡府至杀牛数十头。 启寤第七 龙无尺水,无以升天。圣人无尺土,无以王天下。谶出河图洛书,但有兆朕,而不可知。后人妄复加增依托,称是孔丘,误之甚也。 张子侯曰:「扬子云西道孔子也,乃贫如此。」吾应曰:「子云亦东道孔子也。昔仲尼岂独是鲁孔子?亦齐、楚圣人也。」 画水镂冰,与时消释。孔子以四科教士,随其所喜,譬如市肆,多列杂物,欲置之者并至。圣人天然之姿,所以绝人远者也。 昔颜渊有高妙次圣人之才,闻一知十。子贡对齐景公曰:「臣之事仲尼,譬如渴而操杯器就江海饮,满腹而去,又焉知看江海之深?」 夫不翦之屋,不如阿房之宫,不琢之椽,不如磨砻之桷,玄酒不如仓吾之醇,不如《流郑》之乐。谚言:「三岁学,不如三岁择师。」孔子匹夫耳,而然名著,至其冢墓,高者牛羊鸡豚而祭之,下及酒脯寒具,致敬而去。吴之水若鱼,蜀之便山若禽兽。 祛蔽第八 颜渊所以命短,慕孔子,所以殇其年也。关东鄙语曰:「人闻长安乐,则出门西向而笑。知肉味美,则对屠门而大嚼。」此犹时人虽不别圣,亦复欣慕。如庸马与良马相追衔尾,至暮共列宿所,良马鸣食如故,庸马垂头不复食;何异颜渊与孔子优劣。 余少时见扬子云之丽文高论,不自量年少新进,而猥欲逮及。尝激一事,而作小赋,用精思太剧,而立感动发病,弥日瘳。子云亦言,成帝时,赵昭仪方大幸,每上甘泉,诏使作赋,为之卒暴,思精苦,始成,遂因倦小卧,梦其五藏出在地,以手收而内之。及觉,病喘悸,大少气。病一岁。由此言之,尽思虑,伤精神也。 庄周病剧,弟子对泣之。应曰:「我今死,则谁先?更百年生,则谁后?必不得免,何贪于须臾?」 余前为王翁典乐大王,见乐家书记言:「文帝时,得魏文侯时乐人窦公,年百八十岁,两目皆盲。文帝奇而问之曰:『何因?能服食而至此邪?』对曰:『臣年十三失明,父母哀其不及众技事,教臣为乐,使鼓琴,日讲习以为常事。臣不能导引,无所服饵也。不知寿得何力。』」余以为窦公少盲,专一内视,精不外鉴,恒逸乐,所以益性命也。 齐桓公行,见麦丘人,问其年几何,对曰:「八十三矣。」公曰:「以子寿,祝寡人乎?」对曰;「使主君甚寿,金玉是贱,以人为宝。」 余尝过故陈令、同郡杜房,见其读老子书,言:「老子用恬淡养性,致寿数百岁;今行其道,宁能延年却老乎?」余应之曰:「虽同形名,而质性才干乃各异度,有强弱坚脆之姿焉,爱养适用之,直差愈耳。譬犹衣履器物,爱之则完,全乃久。」余见其旁有麻烛,而垂一尺所,则因以喻事。言:「精神居形体,犹火之然烛矣。如善扶持,随火而侧之,可毋灭而竟烛。烛无,火亦不能?行于虚空,又不能后然其。犹人之耆老,齿堕发白,肌肉枯腊,而精神弗为之能润泽内外周遍,则气索而死,如火烛之俱尽矣。人之遭邪伤病,而不遇供养良医者,或强死,死则肌肉筋骨,常若火之顷刺风而不获救护,亦道灭,则肤余干长焉。余尝夜坐饮内中,然麻烛,烛半压欲火,即自曰敕视,见其皮有剥,乃扶持转侧,火遂度而复。则维人身,或有亏剥,剧能养慎善持,亦可以得度。又人莫能识其始生时,则老亦死不当自知。夫古昔平和之世,人民蒙美盛而生,皆坚强老寿,咸百年左右乃死,死时忽如卧出者,犹果物谷实久老则自堕落矣,后世遭衰薄恶气,娶嫁又不时,勤苦过度,是以身生子皆俱伤,而筋骨血气不充强,故多凶短折,中年夭卒。其遇病,或疾痛恻怛,然后终绝,故咨嗟憎恶,以死为大故。昔齐景公美其国,嘉其乐,云:『使古而无死,何若?』晏子曰:『上帝以人之殁为善,仁者息焉,不仁者如焉。』今不思勉广,日学自通,以趋立身扬名,如但贪利长生,多求延寿益年,则惑之不解者也。」或难曰:「以烛火喻形神,恐似而非焉。今人之肌肤,时剥伤而自愈者,血气通行也。彼蒸烛缺伤,虽有火居之,不能复全。是以神气而生长,如火烛不能自补完,盖其所以为异也,而何欲同之?」应曰:「火则从一端起,而人神气则于体,当从内稍出合于外,若由外腠达于内,固未必由端往也。譬犹炭火之赤,如水过渡之,亦小灭,然复生焉;此与人血气生长肌肉等,顾其终极,或为灸,或为耳。曷为不可以喻哉!」 余后与刘伯师夜脂火坐语,灯中脂索,而炷焦秃,将灭息,则以示晓伯师,言人衰老亦如彼秃灯矣。又为言前麻烛事。伯师曰:「灯烛尽,当益其脂,易其烛;人老衰,亦如彼自缵。」余应曰:「人即禀形体而立,犹彼持灯一烛,及其尽极,安能自尽易?尽易之乃在人。人之傥亦在天,天或能为。他其肌骨血气充强,则形神枝而久生,恶则绝伤,犹火之随脂烛多少长短为迟速矣。欲灯烛自尽易以不能,但促敛旁脂以染渍其头,转侧蒸干使火得安居,则皆复明焉。及本尽者,亦无以。今人之养性,或能使堕齿复生,白?更黑,肌颜光泽,如彼促脂转烛者,至寿极亦独死耳。明者知其难求,故不以自劳,愚者欺或,而冀获尽脂易烛之力,故汲汲不息。又草木五谷,以阴阳气生于土,及其长大成实,实复入土,而后能生,犹人与禽兽昆虫,皆以雄雌交接相生。生之有长,长之有老,老之有死,若四时之代谢矣。而欲变易其性,求为异道,惑之不解者也。」 卫后园有送葬时乘舆马十匹,吏卒养视,善饮,不能乘,而马皆六十岁乃死。余与刘子骏言养性无益,其兄子伯玉曰:「天生杀人药,必有生人药也。」余曰:「钩吻不与人相宜,故食则死,非为杀人生也。譬若巴豆毒鱼,石贼鼠,桂害獭,杏核杀狗,天非故为作也。」 正经第九 学者既多蔽暗,而师道又复缺然,此所以滋昏也。 秦近君能说《尧典》,篇目两字之说,至十余万言,但说「曰若稽古」,三万言。 子贡问蘧伯玉曰:「子何以治国?」答曰:「弗治治之。」 《易》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连山》八万言,《归藏》四千三百言。《连山》藏于兰台,《归藏》藏于太卜。 《古文尚书》旧有四十五卷,为十八篇。 《古帙礼记》有五十六卷。 《古论语》二十一卷,与齐鲁文异六百四十余字。 《古孝经》一卷二十章,千八百七十二字,今异者四百余字。盖嘉论之林薮,文义之渊海也。 维四月,太子发上祭于毕,下至孟津之上。此武王已毕三年之丧,欲卒父业。升舟而得鱼,则地应也,祭降乌,天应也。二年,闻纣杀比干,囚箕子,太师、少师抱乐器奔周。甲子,日月若连璧,五星若连珠,昧爽,武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从天以讨纣,故兵不血刃而定天下。 人抱天地之体,怀纯粹之精,有生之最灵者也。是以貌动于木,言信于金,视明于火,听聪于水,思睿于土。五行之用,动静还与神通。貌恭则肃,肃时雨若;言从则,使若;视明则哲,哲时燠若;听聪则谋,谋时寒若;心严则圣,圣时风若。金木水火皆载于土,雨燠寒皆发于风,貌言视听皆生于心。 王者造明堂、辟雍。所以承天行化也。天称明,故命曰明堂。上圆法天,下方法地,八窗法八风,四达法四时,九室法九州岛,十二坐法十二月,三十六户法三十六雨,七十二牖法七十二风。为四面堂,各从其色,以仿四方。王者作圆池如璧形,实水其中,以环壅之,故曰辟雍。言其上承天地,以班教令,流转王道,周而复始。 《左氏传》遭战国寝废。后百余年,鲁人谷梁赤为《春秋》,残略,多有遗失;又有齐人公羊高,缘经文作传,弥离其本事矣。《左氏传》于经,犹衣之表里,相待而成。经而无传,使圣人闭门思之,十年不能知也。诸儒睹《春秋》之记,录政治之得失,以立正义,以为圣人复起,当复作《春秋》也。自通士若太史公亦以为然。余谓之否。何则?前圣后圣,未必相袭。夫圣贤所陈,皆同取道德仁义,以为奇论异文,而俱善可观者,犹人食皆用鱼肉菜茄,以为生熟异和,而复居美者也。吴之篡弒灭亡,衅由季札,札不思上放周公之摄位,而下慕曹臧之谦让,名已细矣。《春秋》之趣,岂谓尔乎?尧能则天者,贵其能臣舜、禹二圣。 识通第十 刘子政、子骏、子骏兄弟子伯玉三人,俱是通人,尤珍重《左氏》,教授子孙,下至妇女,无不读诵者,此亦蔽也。 汉高祖建立鸿基,侔功汤、武,及身病,得良医弗用,专委妇人,归之天命,亦以误矣。此必通人而蔽者也。 汉太宗文帝有仁智通明之德,承汉初定,躬俭省约,以惠休百姓,救赡困乏,除肉刑,减律法,薄葬埋,损舆服,所谓达于养生送终之实者也。及始从代征时,谋议狐疑,能从宋昌之策,应声驰来。即位而偃武修文,施布大恩,欲息兵革,与匈奴和亲。总撮纲纪,故遂褒增隆为太宗也。而溺于俗议,斥遂材臣,又不胜私恩,使嬖妾慎夫人与皇后同席,以乱尊卑之伦,所通而蔽也。 汉武帝材质高妙,有崇先广统之规,故即位而开发大志,考合古今,模获前圣故事,建正朔,定制度;招选俊杰,奋扬威怒,武义四加,所征者服;兴起六艺,广进儒术,自开辟以来,惟汉家最为盛焉,故显为世宗,可谓卓尔绝世之主矣。然上乃多过差,既欲斥境广土,又乃贪利,争物之无益者:闻西夷大宛国有名马,即大发军兵,攻取历年,士众多死,但得数十匹耳。又歌儿卫子夫,因幸爱重,乃阴求陈皇后过恶而废退之,即立子夫,更其男为太子。后听邪臣之谮,卫后以忧死,太子出走,灭亡不知其处。信其巫蛊,多征会邪僻,求不急之方,大起宫室。内竭府库,外罢天下,百姓之死亡不可胜数。此可谓通而蔽者也。 汉书陈遵传云:「张竦为贼兵所杀。」李奇曰:「竦知有贼当去,会反支日,不去,因为贼所杀,桓谭以为通人之蔽也。」 扬子云为郎,居长安,素贫。比岁亡其两男,哀痛之,皆持归,葬于蜀,以此困乏。子云达圣道,明于死生,不下季札,然而慕恋死子,不能以义割恩,自令多费而致困贫。 离事第十一 举网以纲,千目皆张;振裘持领,万毛自整。治大国者亦当如此。以贤代贤谓之顺,以不肖代不肖谓之乱。 关并,字子阳,材智通达。大司马张戎,字仲功,习溉灌事。曰:「河水浊,一石水,六斗泥,而民竞决河溉田,令河不通利,至三月桃花水至,则决,以其噎不泄也。可以禁民勿复引河。韩牧,字子台,善水事。王平仲云:「《周谱》言:『定王五年,河徙故道。』今所行处,非禹所穿。」 四渎之源,河最高而长,从高注下,水流激峻,故其流急,为平地灾害。通历数家算法,推考其纪,从上古天元以来,讫十一月甲子夜半朔冬至,日月若连璧。余前为郎,典漏刻,燥湿寒温辄异度,故有昏明昼夜,昼日参以晷景,夜分参以星宿,则得其正。 扬子云好天文,问之于黄门作浑天老工,曰:「我少能作其事,但随尺寸法度,殊不晓达其意,然稍稍益愈。到今七十,乃甫适知己,又老且死矣。今我儿子爱学作之,亦当复年如我,乃晓知己,又且复死焉。」其言可悲可笑也。 通人扬子云因众儒之说天,以天为如盖转,常左旋,日月星辰随而东西,乃图画形体行度,参以四时历数、昏明昼夜,欲为世人立纪律,以垂法后嗣。余难之曰:「春、秋分昼夜欲等,平旦,日出于卯,正东方,暮,日入于酉,正西方。今以天下人占视之,此乃人之卯酉,非天卯酉。天之卯酉,当北斗极。北斗极,天枢,枢,天轴也;犹盖有保斗矣,盖虽转而保斗不移。天亦转,周匝,斗极常在,知为天之中也。仰视之,又在北,不正在人上。而春、秋分时,日出入乃在斗南。如盖转,则北道远南道近,彼昼夜刻漏之数何从等乎?」子云无以解也。后与子云奏事待报,坐白虎殿廊庑下,以寒故,背日曝背。有顷,日光去,背不复曝焉。因以示子云曰:「天即盖转而日西行,其光影当照此廊下而稍东耳,无乃是,反应浑天家法焉!」子云立坏其所作。则儒家以天为左转,非也。 五藏言太山之上有刻石,凡千八百余处,而可识知者七十有二。太史《三代世表》,旁行邪上,并效《周谱》。 汉之三主,内置黄门工倡。昔余在孝成帝时为乐府令,凡所典领倡优伎乐,盖有千人之多也。圣贤之材不世,而妙善之技不传。扬子云大材,而不晓音。余颇离雅操,而更为新弄。子云曰:「事浅易善,深者难识,卿不好《雅》、《颂》,而悦郑声,宜也。」惟人心之所独晓,父不能以禅子,兄不能以教弟也。五声各从其方:春角、夏征、秋商、冬羽,宫居中央,而兼四季,以五音须宫而成。可以殿上五色锦屏风谕而示之:望视,则青、赤、白、黄、黑各各异类:就视,则皆以其色为地,四色文之。世其欲为四时五行之乐,亦当各以其声为地,而用四声文饰之,犹彼五色屏风矣。 余年十七为奉车郎中,卫殿中小苑西门。谭谓扬子曰:「君之为黄门郎,居殿中,数见舆辇,玉蚤、华芝及凤皇、三盖之属,皆玄黄五色,饰以金玉,翠羽珠络,锦绣茵席者也。虽不见古路车,亦数闻师之说,但素舆而蒲茵也。宓牺之制杵臼,万民以济,及后世加巧,因延力借身重以践碓,而利十倍杵舂,又复设机关,用驴、骡、牛、马及役水而舂,其利乃且百倍。」 刘歆致雨,具作土龙、吹律,及诸方术,无不备设。谭问:「求雨所以为土龙何也?」曰:「龙见者,辄有风雨兴起,以迎送之;故缘其象类而为之。」难以:「顿牟、磁石,不能真是,何能掇针取芥?」子骏穷,无以应。 扶风漆县之亭,部言本太王所处,其民有会日,以相与夜市,如不为期,则有重灾咎。 太原郡民,以隆冬不火食五日,虽有疾病缓急,犹不敢犯,为介子推故也。 天下有鹳鸟,郡国皆食之,而三辅俗不敢取之,取或雷霹雳起。 原夫天不独左彼而右此,其杀取时,适与雷遇耳。 余小时闻闾巷言:「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问其故。一儿曰:『我以日始出时近,日中时远。』一儿以日初出远,日中时近。」长水校尉平陵关子阳以为:「日之去人,上方远而四旁近。何以知之?星宿昏时出东方,其间甚疏,相离丈余。及夜半,在上方,视之甚数,相离唯一二尺。以准度望之,逾益明白。故知天上之远于旁也。日为天阳,火为地阳,地阳上升,天阳下降。今置火于地,从旁与上诊其热,远近殊不同,乃差半焉。日中,正在上覆盖人,人当天阳之冲,故热于始出时。又新从太阴中来,故复凉于其西在桑榆间。大小虽同,气犹不如清朝也。」桓君山曰:「子阳之言,岂其然乎!」 公孙龙,六国时辩士也,为坚白之论,假物取譬,谓白马为非马。非马者,言白所以名色,马所以名形也,色非形,形非色。人不能屈。后乘白马,无符传,欲出关;关吏不听。此虚言难以夺实也。 世俗咸曰:「汉文帝躬俭约,修道德,躬先天下,天下化之,故致充实殷富,泽加黎庶,谷至石数钱,上下饶羡。」 太史公造书,书成,示东方朔,朔为平定,因署其下。「太史公」者,皆朔所加之者也。 洛阳季幼宾有小玉检,卫谒者史子伯素号玉器,见而奇之,使余报以三万钱,请买焉。幼宾曰:「我与好事长者传之,已雇十万,非三万钱主也。」余惊骇云:「我若于路见此,千钱亦不市也。」故知之与不知,相去甚远。 道赋第十二 余少时学,好离骚,博观他书,辄欲反学。扬子云工于赋,王君大习兵器,余欲从二子学。子云曰:「能读千赋,则善赋。」君大曰:「能观千剑,则晓剑。」谚曰:「伏习象神,巧者不过习者之门。」谚曰:「侏儒见一节,而长短可知。」孔子言:「举一隅足以三隅反。」观吾小时二赋,亦足以揆其能否。 余少时为奉车郎,孝成帝出祠甘泉河东,见部先置毕阴集灵宫,武帝所造,门曰望仙,殿曰存仙,欲书壁为之赋,以颂美二仙之行。 辨惑第十三 五福:寿、富、贵、安乐、子孙众多。百足之虫,共举一身,安得不济?无仙道,好奇者为之。 曲阳侯王根迎方士西门君惠,从其学养性却老之术。余见侯曰:「圣人不学养性,凡人欲为之,欺罔甚矣。」君惠曰:「夫龟称三千岁,鹤言千岁,以人之材,何乃不如虫鸟邪?」余应曰:「谁当久与龟鹤同居?君审知其年岁乎?设令然,蝉螵渠略,又可使延年如龟鹤耶?」圣人何不学仙而令死邪?圣人皆形解仙去,言死者,示民有终也。 天下神人五:一曰神仙,二曰隐沦,三曰使鬼物,四曰先知,五日铸凝。 淮南王之子娉迎道人,作为金银,又云:「铅字『金』与『公』,铅则金之公,而银者金之昆弟也。」 武帝有所爱幸姬王夫人,窈窕好容,质性佞。夫人死,帝痛惜之。方士李少君言能致其神,乃夜设烛张幄,置夫人神影,令帝居他帐中遥望,见好女似夫人之状,还帐坐。 元帝被病,广求方士,汉中送道士王仲都者,诏问:「何所能为?」对曰:「但能忍寒暑耳。」乃以隆冬盛寒日,令袒衣,载以驷马,于上林昆明池上环冰而弛。御者厚衣狐裘,甚寒战,而仲都独无变色。卧于池台上,曛然自若。此耐寒也。因为待诏。至夏大暑日,使曝坐,又环以十炉火,不言热而身不汗出。 近哀、平间,睢陵有董仲君,好方道。尝犯事,坐重罪,系狱,佯病、死。数日,目陷虫出。吏捐弃之。既而复活。故知幻术靡所不有。 又能鼻吹口歌,吐舌,耸眉动目。荆州有鼻饮之蛮,南城有头飞之夷,非为幻也。 哀帝时,有老人范兰,言年三百岁。初与人相见,则喜而相应和;再三,则骂而逐人。史子心见署为丞相史,官架屋,发吏卒及官奴婢以给之,作金,不成。丞相自以力不足,又白傅太后。太后不复利于金也,闻金成可以作延年药,又甘心焉。乃除之为郎,舍之北宫,中使者待遇。 余尝与郎冷喜出,见一老翁,粪上拾食,头面垢丑,不可忍视。喜曰:「安知此非神仙?」余曰:「道必形体如此,无以道焉。」 刘子骏信方士虚言,为神仙可学。尝问言:「人诚能抑嗜欲,阖耳目,可不衰竭乎?」余见其庭下有大榆树,久老剥折,指谓曰:「彼树无情欲可忍,无耳目可阖,然犹枯槁朽蠹;人虽欲爱养,何能使之不衰?」 黄门郎程伟,好黄白术。娶妻得知方家女。伟常从驾出,而无时衣,甚忧。妻曰:「请致两端缣。」缣即无故而至前。伟按枕中《鸿宝》作金,不成;妻乃往视伟。伟方扇炭烧筒,筒中有水银,妻曰:「吾欲试相视一事。」乃出其囊中药,少少投之;食顷发之,已成银。伟大惊,曰:「道近在汝处,而不早告我,何也?」妻曰:「得之须有命者。」于是伟日夜说诱之,卖田宅以供美实衣服,犹不肯告伟。伟乃与伴谋挝笞伏之,妻辄知之,告伟言:「道必当传其人。得其人,道路相遇,辄教之;如非其人,口是而心非者,虽寸断支解,而道犹不出也。」伟逼之不止,妻乃发狂,裸而走,以泥自涂,遂卒。 吕仲子婢死,有女儿年四岁,葬后数来抚循之,亦能为儿沐头浣濯,甚令人恶之。以告方士,云其家青狗为之,杀之则止;婢遂不复来。杨仲文亦言:所知家妪死,已敛未葬,忽起饮食,后醉而坐棺前祭床上。如是三四,家益厌苦。其后醉,形坏,但得老狗,便打杀之。推问,乃里头沽家狗。 述策第十四 或云:「陈平为高帝解平城之围,则言:『其事秘,世莫得而闻也。』此以工妙踔善,故藏隐不传焉。子能权知斯事否?」吾应之曰:「此策乃反薄陋恶,故隐而不泄。高帝见围七日,而陈平往说阏氏,阏氏言于单于而出之,以是知其所用说之事矣。彼陈平必言汉有好丽美女,为道其容貌天下无有,今困急,已驰使归迎取,欲进与单于,单于见此人,必大好爱之;爱之,则阏氏日以远疏,不如及其未到,令汉得脱去,亦不持女来矣。阏氏妇女,有妒之性,必憎恶而事去之。此说简而要,及得其用,则欲使神怪,故隐匿不泄也。」刘子骏闻吾言,乃立称善焉。 闵友第十五 谚曰:「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言内有以相知与否,不在新故也。 庄尤,字伯石。高君孟颇知律令,尝自伏写书,著作署郎哀其老,欲代之,不肯,云:「我躬自写,乃当十遍读。」 扬雄作《玄》书,以为玄者天也、道也,言圣贤制法作事,皆引天道以为本统,而因附属万类、王政、人事、法度,故宓义氏谓之易,老子谓之道,孔子谓之元,而扬雄谓之玄。《玄经》三篇,以纪天、地、人之道,立三体,有上、中、下,如禹贡之陈三品,三三而九,因以九九八十一,故为八十一卦。以四为数,数从一至四,重累变易,竟八十一而遍,不可损益。以三十五蓍揲之。《玄经》五千余言,而传十二篇也。王公子问:「扬子云何人邪?」答曰:「扬子云才智开通,能入圣道,卓绝于众,汉兴以来,未有此也。」国师子骏曰:「何以言之?」答曰:「通才著书以百数,惟太史公为广大,余皆残小论,不能比之子云所造《法言》、《太玄》也。《玄经》,数百年外其书必传。世咸尊古卑今,贵所闻、贱所见也,故轻易之。老子其心玄远,而与道合。若遇上好事,必以《太玄》次《五经》也。」 时农。通人如子礼。余同时佐郎官有梁子初、扬子林,好学,所写万卷,至于白首。尝有所不晓百许寄余,余观其事,皆略可见。 茂陵周智、孙胡,不为赋讼酬应之文,为大司徒掾,见使兼领众事,典定文义。 琴道第十六 昔神农氏继宓义而王天下,亦上观法于天,下取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削桐为琴,绳丝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琴长三尺六寸有六分,象期之数。厚寸有八,象三六数。广六寸,象六律。上圆而敛,法天。下方而平,法地。上广下狭,法尊卑之礼。琴隐长四十五分,隐以前长八分。五弦,第一弦为宫,其次商、角、征、羽。文王、武王各加一弦,以为少宫、少商。下征七弦,总会枢极。足以通万物而考治乱也。八音之中,惟丝最密,而琴为之首。 琴之言禁也,君子守以自禁也。大声不震哗而流漫,细声不湮灭而不闻。八音广博,琴德最优。古者圣贤,玩琴以养心。夫遭遇异时,穷则独善其身而不失其操,故谓之「操」。「操」以鸿雁之音。达则兼善天下,无不通畅,故谓之「畅」。《尧畅》经逸不存。《舜操》者,昔虞舜圣德玄远,遂升天子,喟然念亲,巍巍上帝之位不足保,援琴作「操」,其声清以微。《禹操》者,昔夏之时,洪水襄陵沈山,禹乃援琴作「操」,其声清以溢,潺潺,志在深河。《微子操》:微子伤殷之将亡,终不可奈何,见鸿鹄高飞,援琴作「操」,其声清以淳。《文王操》者,文王之时,纣无道,烂金为格,溢酒为池,宫中相残,骨肉成泥,璇室瑶台,蔼云翳风,钟声雷起,疾动天地,文王躬被法度,阴行仁义,援琴作「操」,故其声纷以扰,骇角震商。《伯夷操》,《箕子操》,其声淳以激。 晋师旷善知音。卫灵公将之晋,宿于濮水之上,夜闻新声,召师涓告之,曰:「为我听写之。」曰:「臣得之矣。」遂之晋。晋平公飨之。酒酣,灵公曰:「有新声,愿奏之。」乃令师涓鼓琴。未终,师旷止之,曰:「此亡国之声也。」 雍门周以琴见孟尝君。孟尝君曰:「先生鼓琴,亦能令文悲乎?」对曰:「臣之所能令悲者:先贵而后贱,昔富而今贫,摈压穷巷,不交四邻,不若身材高妙,怀质抱真,逢谗罹谤,怨结而不得信;不若交欢而结爱,无怨而生离,远赴绝国,无相见期;不若幼无父母,壮无妻儿,出以野泽为邻,入用堀穴为家,困于朝夕,无所假贷。若此人者,但闻飞乌之号,秋风鸣条,则伤心矣。臣一为之援琴而太息,未有不凄恻而涕泣者也。今若足下,居则广厦高堂,连闼洞房,下罗帷,来清风,倡优在前,谄谀侍侧,扬《激楚》,舞郑妾,流声以娱耳,练色以淫目。水戏则舫龙舟,建羽旗,鼓吹乎不测之渊。野游则登平原,驰广囿,强弩下高鸟,勇士格猛兽,置酒娱乐,沈醉忘归。方此之时,视天地曾不若一指,虽有善鼓琴,未能动足下也。」孟尝君曰:「固然。」雍门周曰:「然臣窃为足下有所常悲。夫角帝而困秦者,君也;连五国而伐楚者,又君也。天下未尝无事,不从即衡。从成则楚王,衡成则秦帝。夫以秦、楚之强而报弱薛,譬犹磨萧斧而伐朝菌也。有识之士,莫不为足下寒心酸鼻。天道不常盛,寒暑更进退,千秋万岁之后,宗庙必不血食。高台既以倾,曲池有已平,坟墓生荆棘,狐兔穴其中,游儿牧竖,踯躅其足而歌其上,行人见之凄怆,曰:『孟尝君之尊贵,亦犹若是乎!』」于是,孟尝君喟然太息,涕泪承睫而未下。雍门周引琴而鼓之,徐动宫征,叩角羽,初终,而成曲。孟尝君遂嘘欷而就之,曰:「先生鼓琴,令文立若亡国之人也。」 宣帝元康、神爵之间,丞相奏能鼓雅琴者渤海赵定、梁国龙德,召见温室,拜为侍郎。黄门工鼓琴者有任真卿。虞长倩能传其度数、妙曲、遗声。成少伯工吹竽,见安昌侯张子夏鼓瑟,谓曰:「音不通千曲以上,不足以为知音。」 补遗 夏禹之时,鸿水。若其小说家,合丛残小语,近取譬论,以作短书,治身治家,有可观之辞。遏绝其端,其命在天也。 予见新进丽文,美而无采;及见刘扬言辞,常辄有得。文家各有所慕,或好浮华而不知实核,或美众多而不见要约。(及相如之吊二世,全为赋体。桓谭以为)其言恻怆,读者叹息;及卒章要切,断而能悲也。 声氏之牛夜亡而遇夔,止而问焉:「我有四足,动而不善;子一足而超踊,何以然?」夔曰:「以吾一足,王于子矣。」 魏三月上祀,农官读法,法曰:「耒无十其羽,锄无泥其涂。春田如布平以直;夏田如鹜;秋田惕惕,如寇来不可测;冬田吴、越视。上上之田收下下,女则有罚;下下之田收上上,女则有赏。」魏王为青沼。郢王好细腰,而宫人饿。邯郸立王,是抱空质也。 (赵)肃侯游大陵,出于鹿门,大戊午扣马曰:「耕事方急,一日不作,百日不食。」肃侯下车谢,赐大戊金百镒。潇湘之乐,方盘为口。 (楚)庄王为车,锐上斗下,号曰「楚车。」 秦惠文王剖贤人之腹,刑法大坏。秦之重法,犹盛三代之重礼乐也。齐宣王行金刀之法。魏文侯师李悝着《法经》。以为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故其律始于《盗贼》。「盗贼」须劾捕,故着《囚》、《捕》二篇。其轻狡、越城、博戏、假借不廉、淫侈逾制为《杂律》一篇。又以《具律》具其加减。所著六篇而已。卫鞅受之,入相于秦。是以秦、魏二国,深文峻法相近。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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