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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辟佛


    朱子辟佛
    麦锦恒
    黄绾曾言:「宋儒之学,其入门皆由于禅」。(《明道篇》)这说法可谓点中宋儒为学过程之核心。朱熹、张载与二程,早年皆是曾涉释老之学,然后才返回求之六经,并继而对儒佛作判分。宋代大儒朱熹少时受禅的影响固深,其父亲韦斋,及早期恩师刘屏山、刘草堂与胡籍溪,皆是好佛老之人。朱熹亦因以禅的意思去附会儒学而中了科举。由此可见,朱熹提及自己「出入于释老者十余年」《答江元适》,「驰心空妙之域者二十余年」《答薛士龙》,绝非一偶然之现象。然而,并不能由此而断言:「朱子于佛学,亦所探玩。其于禅,则实有极真切之了解。」[1]朱子对于佛学,固有其不了解之处。对于儒佛之判分,朱子固有其「正判」之一面,亦有其「误判」之一面。本文便尝试从分析朱子对佛学之理解,区别那些是对儒佛之「正判」,那些是「误判」。
    朱熹对佛学之误解
    朱子对于佛学的最基本误解是:从根本上视禅佛为老庄杨朱列子推下去的一种极端型态。朱子认为:
    「老子之后有列子,亦未甚至大段不好……列子后有庄子,庄子模仿列子……老子列子言语多与佛经相类,觉得是如此,疑得佛家初来中国,多是偷老子意去做经,如说空处是也。后来道家做清静经,又却偷佛家言语,全做得不好。」(语类一二六)
    朱子认为释氏窃老子列子之思想,这说法是完全站不住脚的。虽知佛学源远流长,由印度传至中国,早期不免要经过格义阶段。佛学再经中国文化的滋润后中国化,成中国文化的一支。但却不能以之为窃老子列子之思想[2]。这样对佛家未免不是一种苛责、一种贬义。
    其次,朱子将禅宗的「作用是性」或「作用见性」与告子的「生之谓性」作一比附。告子言「生之谓性」、「食色性也」和「性无善无不善」,是一自然的性,或曰,一本能之性也。朱子曾言:
    「告子说:性无善无不善,意谓这性是不受善不受恶底物事。他说食色性也,便见得他道是手能持,足能履,目能视,耳能听,便是性。」(语类,卷五九)
    由此可见,朱子对于告子言之性是有一充分的掌握。然而,朱子对于禅宗所言之性,则一律视作告子自然之性。朱子曰:
    「释氏说:在目曰视,在耳曰闻,在手执提,在足运奔,便是他(告子)意思」(语类 卷五九 )
    「作用是性:在目曰见,在耳曰闻,在鼻曰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即告子生之性之说也。」(语类 卷一二六)
    禅宗所谓「当下即是」、「作用是性」及「即心是佛」,决不是自然主义的观点。若依神会的如来禅讲法,此心是清净真如心;而「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乃是指此真如心见空寂性或空如理以成佛。故此,「性虽是客观的空寂性,然并非只是观万法上的空如理;而是其本身即具有灵知性,即觉性,因为此时的空如理是收于清真心上说」。[3]这种收摄于超越的真常心上说的空性或空理,当然不是一种自然的性能。朱子如此视禅宗之「即心是佛」、「作用是性」,并等同为告子之性,固是对禅宗的不了解。但是,在另一方面,朱子一向以告子来比附他人,除了义理上之判分外,还带有一种情绪上的意义。朱子之如此视禅宗,恐怕不是不对禅宗的一种贬义。
    朱子对佛学的第三个误解,将禅宗的「心」视为「人心」,与「道心」相对。朱子如此理解禅宗,可以说是「以己之心度人之心」。
    心可以说是朱子哲学的枢纽点。朱子是以他的心性情三分架局来解析心的概念。心本是「气之精爽」、而「心以性为体」,故是没有形象,虚灵不昧。心的概念是具众理和有主宰义,所谓「心之神明妙众理而宰万物」。然而,朱子所言的心在实际上是有善恶之分。因为恶与人欲决不可能在「理」,或心之本体,但却不能说不在心。这样,朱子乃有「人心」、「道心」之说(相应于气质之性与义理之性的分疏)。何谓「人心」?何谓「道心」?朱子言:
    「心一也。操而存则义理明而谓之道心,舍而亡则物欲肆而谓之人心」(答许顺之第十九书)
    朱子对于禅宗的「心」视为「人心」,其理由如下:
    「人心是个无拣择底心,道心是个有拣择底心。佛氏也不可谓之邪,只是个无拣择底心。」(语类 一二)
    「释氏弃了道心,却取人心之危而作用之。遗其精者,取其粗者以为道。如以仁义礼智为非性,而以眼前作用为性是也。此只是源头处错了。」(语类 一二六)
    若依上文对禅宗「作用是性」等分析,我们可以得知如来禅之心乃是如来藏自性清净心,而其空性乃是自性清净理,而且此心,可以说是即性即理,智如不二,是超越的真如心;是形上的真如理。故此,这心当然不是朱子所谓形而下的气的「人心」。其次,就祖师禅的说法,其所言之「心」,也不单是迷心、妄心,一念之转由迷起悟,此心亦可包含悟心与真心。由此观之,朱子对佛家之心都归之于己之学说之气,只是从己之观点以责他人的系统,这对他人而言未免不太合理。这只是一种苛责而已。另外,儒佛二家在源头处确是不同,但朱子认为人家是「源头处错了」,这,恐怕只是在于朱子不能对佛门加以包容,而单只接受「一元主义」之故。然而,钱穆认为朱子是「入虎穴而得虎子」[4]。但细加观察,则朱子似仍未入虎穴呢!
    再者,朱子对禅之公案,似亦不了解。朱子有云:
    「浮屠居深山中,有鬼神蛇兽为害,故作以禁之。缘他心灵,故能知其性情,制驭得他。全是想法。西域人诵如叱喝,又为雄毅之状,故能禁伏鬼神。亦如巫者作法相似」(语类 一二六)
    这些或是当时咒语习俗如此。[5]在佛经中,咒之用意,乃是令佛门信徒能保持能忍,以得超度,非是避害也。另朱子又言:
    「禅只是一个呆守法,如麻三斤,干屎橛,他道理初不在这上。只思量这一路,专一积久,忽有见处,便是悟。」(语类 一二六)
    其实禅宗所谓话头,即是公案,殊非呆守法,麻了心,而是聚精会神。至于一待积久,而忽然见性成佛,故话头有积极意义,而不是可以呆麻视之也。[6]
    从上文所见,都可知朱子对于佛学存有一定的误解。而这些误解,往往是对朱子作儒佛之判分时有着关键性的影响。
    儒佛判分
    过去士大夫间也有辟佛者,但自韩愈以来,至于欧阳修,只不过从文化的观点反对佛教,未能击中要害。直至朱子,才从理论的源头来辟佛。朱子在辟佛的过程中,除了针对佛门的理论作一番批评外,并对儒佛之间的差异展开一些判分,并强调「惟其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所以有我底着他底不得,有他底着我底不得」,否则,「若使天下有二道,圣人有两心,则我行得我底,他行得他底」。《语类 一二六》
    朱子作儒佛之判,亦是从最基本的差别处开始。朱子认为在本质上儒家之心是「湛然虚明」(实),佛家之只是「空豁豁地,更无一物」(虚)。朱子说:
    「吾儒心虽虚而理则实,若释氏则一向归空寂去了」(语类 一二六)
    「释氏只要空,圣人只要实。释氏所谓敬以直内,只是空豁豁地更无一物,却不会方外。圣人所谓敬以直内,则湛然虚明,万理具足,方能义以方外。」(语类 一二六)
    释氏如何空?儒家则如何实?朱子有以下之解释:
    「吾以心与理为一,彼以心与理为二。亦非固欲如,此乃见处不同。彼见得心空而无理,此见得心虽空而万理咸备也」(语类 一二六)
    「问:佛氏所以差。曰:从劈初头便错了,如天命之谓性,他把做空虚说了。吾儒见都是实。若见得到自家底从头到尾小事大事都是实,他底从头到尾都是空,恁地见得破,如何解说不通。」(语类 一二六)
    由此可见,朱子以为儒者是虚能容物,明能辨别;而佛家则不着一物,只是显出一空灵之理境而已。是故儒者之心是万理俱足,故其理为实理;相反,释氏之心不舍不着,而理则为空理。朱子对儒佛的基本分辨是正确。但我们要留意的是:佛家所谓「见得心空而无理」,如果「理」就是指儒家之性理或天理而言,这分判固然合理。然而,如果因为佛家并没有像儒那样:肯定内在事物中的理(佛家根本没有对现象诸法如何构成作一形上的、存有的解释),便表示他们没有佛智所说的:作为诸法实在,或法性之空理或空性;并认为佛家是「这物事里面本空」,便不太恰当。
    再者,朱子说「释氏二,吾儒一」,或「吾以心与理为一,彼以心理为二」。但朱子也曾提到:「见得心空而无理」,既「无理」,又何来「释氏二」?朱子亦曾解释「释氏二」为「彼以心与理为二」。故朱子应该是承认,佛家并不是完全「无理」,只是无儒家所言之理也。因此,我们说佛家无「心与性理为一」,并不能指他们无「心与『空理』为一」。由此可见,佛家所言与儒家所言的差别,只是向度之不同矣。不应存在褒贬之意义,但朱子则指人家「劈头初便错了」,是带有着贬义。朱子这种说法,可表现出其对佛门的包容情度较底。
    朱子对于佛学的理解,认为其根本处是「错」了,故所以做修养工夫方面虽十分用功,然而终无所得,捉不到实理。同样,朱子并以为佛家只有「顿教」而没有「渐教」,只言上达而不言下学,并此为蹈高鹜远,究非实学。由于上述两个问题相近,都涉及修养工夫。故现综合处理如下。朱子认为:
    「所谓便欲当人立地成佛者,正如将小树来喷一口水,便要他立地干云蔽日,岂有是理?」(答李伯谏)
    「愚谓致知格物,大学之端,始学之事也。一物格则一知至,其功有渐。积久贯通,然后胸中判然不疑所行,而意诚心正矣。然则所致之知固有浅深,岂遽以为与尧舜同者一旦忽然而见之也哉?此殆释氏一闻千悟一超直入之虚谈,非圣门明善诚身之实务也」《杂学辨》
    「释老等人,却是能持敬。但是它知得上面一截事,却没下面一截事。」(语类 一二)
    朱子之论学,以欲速好径为学者之大戒,一方面是对当时之学风的不满。另一方面,却是对释氏「顿悟」之不满,认为其不可以于一「顿」之间而得道。为学则须要「一物格一物」,渐渐积下来的。
    但朱子认为禅宗只有「顿」及对「下学」之批评,未见得完全正确。先就「顿」而言,若对于「释氏顿悟,立地成佛之蔽,以之施之于禅宗未流则可,若概以施之于释氏则不可。」[7]《六祖坛经‧定慧品》有云:
    「本来正教,无有顿渐,人性自有利钝,迷人渐修,悟人顿契。自识本心,自见本性,即无差别,所以立顿渐假名。」
    另外在《顿渐品》亦有云:
    「法本一宗,人有南北,法即一种,见有迟疾,何名顿渐,法无顿渐,人有利钝,故名顿渐。」
    由此可见禅宗因机施教,本有分顿渐。即使禅宗重直指,然而,「理可顿悟,事须渐修」,故理事二者不可废也,而禅宗也不是排除渐修于施教之外。由此观之,禅宗固重顿,然而,其中亦有渐的修养工夫。固禅宗并不是完全没有下学。但朱子以禅宗主「顿」,儒门主「渐」这粗疏的分法来判分二家,是可以接受的。
    再者,在修养工夫上,朱子由小学之「洒扫应对之间」、「礼乐射御之际」至大学则教之「格物以致其知」,固是一「渐」、「下达」之工夫,然而,于格物与致知的关键处,是要面对一「神秘的异质的跳跃」[8],而达致一种「豁然贯通」或「脱然贯通」的境界。这种由道德习俗的追随,或知识学问的追求中,忽然能够转出一条新的途径,可以自觉地作道德践履的工夫,亦不可谓无「顿」之义。故朱子一方面对禅宗之「顿教」大力批抨,另一方面却从不质疑己之由「格物」跃至「致知」,也是必须经过一个与禅宗相近似的异质跳跃阶段。其实,「顿」与「渐」乃是两种不同的修工夫,并且是粗疏地分别儒佛在修养工夫上的不同,朱子则指人家是「枉了工夫」,己则「是甚次第」。这是一种「一元主义」观,对非其相同修养工夫的佛家的包容性则较底。
    上述的讨论中曾提到,朱子把禅宗的「当下即是」解成告子的「生之谓性」,这是一种误解。但是,我们必须留意,以上朱子对虚实之分、强调以格物为主的修养工夫,是可以分别儒佛两之不同。另外一重要分辨二家之不同的,或曰与「顿」、「渐」修养工夫有重要关系者,便是「理一分殊」。儒家之重「理一」与「分殊」,与佛家之重,确有着本质的不同,此乃不可掩也。
    朱子之重理一,显然易见,上文亦已提及。朱子所谓「穷理」之「理」,乃是指「事事物物皆有其理」之「理」;「天下之物,则各有所以然之故与其所当然之则,所谓理也」之「理」,而非「未有天地之时,便已如此了也」、「使万物各得其所」之太极(理之全体)。虽然依朱子之系统而言,「万理同出一源之理」与「事事物物皆有其理」之理是相同(月印万川说),但在格物层面而言(在分殊上),则必先从「分殊」处下工夫,而非在「理一」处下工夫。因为:
    「穷理一字不若格物之为切,便就事物上穷格」(语类 十五)
    「人多把这道理作一个悬空底物。大学不说穷理,只说个格物,便是要人就事物上理会,如此方见实体,非就事物上见不得。」(语类十五)
    朱子强调由「分殊」处下手,则以「渐」之方向,日积月累,待心灵之「豁然贯通」,万理同出一源之一源便为我们所体证。朱子之所重者,乃即物穷理之理,非直接格万理一源之理。相反,释氏修养工夫决非在于格一事一物。故在「分殊」的层面上,朱子确能捉住了儒佛之间的差异。
    但依朱子之说法,由于释氏的根本见地处错了,故释氏虽在修养方面下工夫,但终无所得。因为释氏虽把心弄得精专,守住一点孤明,然扑捉不到实理,此是其差异处。朱子认为:
    「言释氏之徒为学精专。曰:便是某常说,吾儒这边难得如此。看他下工夫,直是自日至夜,无一念走作别处去。学者一时一日之间,是多少闲杂念虑,如何得似他。只惜他所学非所学,枉了工夫。若吾儒边人下得这工夫,是甚次第。」(语类 一二六)
    「它(释氏)只守得这些子光明,全不识道理,所以用处轧颠八倒。吾儒之学则居敬为本,而穷理以充之,其本原不同处在此。」(语类 一二六)
    「分殊」的层面上,朱子确能捉住了儒佛之间的差异。若朱子认为儒佛在「在本原处不同处」。此说固说然十分恰当。从以上之分析,亦可分别看见。然而,朱子却指人家是「枉了工夫」,己则「是甚次第」。这明显是一价值判断。上面已指出,佛家在本原处是与儒家不同,儒佛的根本乃是向度之不同。但朱子对佛家的价值判断而言,则是一贬义多于客观之分析。可见朱子对于佛家的包容度是有所不足。
    上文中已提及,朱子视禅宗之「心」为「人心」,与道心相对。正正由于朱子对于禅宗所言之心有一根本的误解。故其在儒佛的分辨中,亦带有着同样的误解。
    首先,朱子知道释氏与宋儒内圣之学都在心地上下工夫,故貌有相似处。但其实质颇有差别。文集五十九答吴斗南有云:
    「佛学之与吾儒虽有略相似处,然正所谓貌同心异、似是而非者,不可不审……圣门所谓闻道,闻只是见闻,玩索而自得之之谓道。只是君臣父子日用常行当然之理,非有玄妙奇特不可测知,如释氏所云豁然大悟、通身汗出之说也。如今更不可别求用力处,只是持敬以穷理而已……所禅学悟入,乃是心思路绝,天理尽见,此尤不然。心思之正便是天理。流行运用,无非天理之发见,岂待心思路绝而后天理乃见耶?且所谓天理,复是何物?仁义礼智岂不是天理?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岂不是不理?若使释氏果见天理,则亦何必如此悖乱?殄灭一切,昏迷其本心而不自知耶?凡此皆近世沦陷邪说之大病,不谓明者亦未能免俗而有此言也。」
    由以上答吴斗南中可见,朱子顺着其思路(对禅宗的误解),对于儒门与释氏在分殊之间的差异,有相当的了解。从语类中亦可看见朱子分辨儒佛各对心的功能并不一样。
    「或问:谢氏常惺惺之说,佛氏亦有此语。曰:其唤醒此心则同,而其为道则异。吾儒唤醒此心,欲他照管许多道理;佛氏则空唤醒,在此无所作为,共异处在此。」(语类 一七)
    「吾儒却不然,盖见得无一物不具此理,无一理可违于物。佛说万理俱空,吾儒说万理俱实。从此一差,方有公私义利之不同。今学佛者云『识心见性』,不知是识何心见何性?」(语类 一七)
    禅宗固与儒者同在心地上下工夫,而两者所下的工夫亦有异。朱子对此,亦有一定的了解。但禅宗是否「以仁义礼智、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为幻妄」?尝读六祖坛经《般若品》有云:「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若禅宗是以以仁义礼智、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皆为幻妄,则又怎会要人在世间觅菩提呢?再者,禅宗的「顿悟」的核心,是「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所谓「无念」者,是自身之心灵主宰不失去其超越性及自由,而在有念间[9],亦不为念所染[10]。无相并非是指「灭相而无」,是要能做到「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金刚经》。所谓「无住」的重点则是在于诸法之上无所留滞[11]。禅宗更强调,不是「百物不思,念尽除却」。因为「百物不思」,亦是「法缚」、「边见」。故此,禅宗所行的,是有别于儒者之路而另开一径,所谓「殄灭一切,昏迷其本心」,是朱子对禅宗的不了解而已。另外,朱子认为「佛氏则空唤醒」,「在此无所作为、佛说万理俱空」,亦是对佛氏言「心」有一不正确的了解而起。
    透过以上的分析,可以明颢看见儒佛的根本见地,践履见行为,都有着本质层面的差别,彼此虽也有一些共法相通,但决不可随便和稀泥,勉强加以调和折衷。故有学者认为「朱子在当时拒绝跟风,一定要严分儒释之疆界,这决不是意气之争而已。」[12]但在对于儒佛分辨之时,朱子经常以「禅」字作为一贬义之用,一方面对人家加以批评(如象山),一方则是针对禅宗身加以打压。在对禅宗的打压当中,并不见得完全归之于佛家义理之不足之处。而往往都是表现出朱子对佛门的包容度不足。故若以朱子出于爱儒心切,欲一改当时之学术风气,或是朱子本人「自早年禅转出乃形成一种忌讳」[13]等,固然都可以对以上问题作一解释。但若我们细加留意,则会发现朱子对佛家的打压中,背后可能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这便是对先秦儒学的道统的重建。
    若从文献上观之,依当时程伊川撰明道先生行状,谓其兄有「孟子没而圣学不存,以兴斯文己任」之意。而朱子亦有此意,重建道统。在文集卷七十六大学章句序有言:
    「河南程氏两夫子出,而有以接孟氏之传。……虽以熹之不敬,亦幸私淑,而与有闻焉」
    而在黄干书朱子行状有以下之记:
    「道正统,待人而后传。自周以来,任传道之责,得统之正者,不过数人,而能使斯道章章较著者,一二人而止。自孔子而后,周程张子继其绝,至先生而始着。」
    故此,朱子之对佛家欠缺一包容性,与其有意重建道统,实有着一个重要的关系。以上之说法,并不是凭空而作。在哲学上,凡一个大系统之建立,往往都是表现出较底的包容性,甚至有一定的排他性。这现象在东西哲学上比比皆是,不容争辩。再者,陈荣捷先生曾指出[14],朱子之立道统,是以哲学性的理由排除汉唐诸儒,特尊二程,首标周子,旁置张子,而不及邵子。故朱子同样以哲学性之理由,对佛门加以排除。事实上,儒佛在本质上确有着根本的差异,决不可和稀泥,或勉强将两家思想加以调和折衷。故此,朱子在重建道之同时,对佛门加以「贬」下去,是必然产生之结果。
    注  释
    [1] 见钱穆着《朱子新学案》第三册,台北 三民书局1971,页489。
    [2] 另一方面,朱子是知道佛家与老子是不同。如庄老于义理绝灭犹未尽,佛则人伦已坏,至禅则天从头将许多义理扫灭无余。
    [3] 牟宗三着《佛性与般若》下册 台北 学生书局1977页1041-1042。
    [4] 钱先生的研究重点不放在概念的清晰性上面,故对朱子有不同之理解。其对朱子之赞赏则见:钱穆着《朱子新学案》第三册,台北 三民书局1971,页489。
    [5] 陈荣捷着《朱熹》 台湾 东大图书司1990,页270。
    [6] 陈荣捷着《朱熹》 台湾 东大图书司1990,页271。
    [7] 见熊琬着《宋代理学与佛学之探讨》台北 文津出版社 1985,页346。
    [8] 刘述先着《朱子哲学思想的发展与完成》台北 学生书局1995,页204。
    [9] 这可看出《坛经》不像佛教其它宗派,刻意丑化心念的罪恶性质,而是肯定心念的现实存在性质。为人主宰心念提出指导:不纵容、不压抑。。
    [10] 劳思光着《中国哲学史》第二卷 友联出版社出版1981页354。
    [11] 吴怡着《禅与老庄》三民书局印行1976页161。
    [12] 刘述先着《朱子哲学思想的发展与完成》台北 学生书局1995,页 413。
    [13] 忌讳一说可反复见于刘述先着《朱子哲学思想的发展与完成》台北 学生书局1995。
    [14] 陈荣捷着「朱子道统观之哲学性」,东西文化第十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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