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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生态智慧"价值取向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2)

 三是在人与自然和谐观念下形成了有着真正经济学意义上的超然卓识的财富意识。在中国人看来,财用出于山川,百物生于大地,大自然所提供的一切,包括山川、河流、海洋、草原、森林、空气、阳光等,即现代人讲的整个生态环境,都是宝贵的财富,都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恩赐。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论语·阳货》)。大自然默默地为人类提供着丰富的生存资料,具有奉献者的美德,我们怎能再去贪得无厌地掠夺呢?至于人们通过各种手段聚敛的钱财,与大自然所拥有的巨大财富相比,简直微不足道,不值得去贪婪地追求,因为那样不但损害人的美德,而且也妨碍了自然生命的完善。所以,中国人向来崇尚节俭,反对奢侈浪费。这种民族性格应该说是中华民族基于对自然财富的价值取向而形成的一种高度的、超越现实物质享受的民族自觉,是对大自然的深层次的文化认同。这种自觉和认同把物质财富的增长、经济的发达、社会的发展,都置于人与自然持久和谐、共同增长、共同丰富、共同完善的原则下,规范着人们的行为。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中国长期存在的“均平”思想,不单指人间分配的均平,应当还有更深层次的人与自然之间的均平,强调人对自然财富的取用要有节制,要与自然财富的增长相适应,以达到人与自然同步、和谐、持久地共同增长。
    四是中国人对科学的价值判断来自对自然的价值取向。中国人认为,发展科学技术的目的在于体认人与自然宇宙的关系,在于把握人在天地自然中的地位、作用和命运,在于完善人的心灵,也在于完善自然生命,更在于人与自然的持久和谐。如中国的天文学,目的在于体认天的客观规律,使人更好地适应之;农学则在于认识地理及四时的变化规律,人们适时地运用这个规律,使万物得以繁盛,这一方面丰富了自然生命,另一方面也为人类自身生命的丰富提供了可靠的物质保证;至于中医学,更是把个人小宇宙和整体大宇宙相联系,调整人体与自然的错位,找到医治的方法,寻求养生之道。同时,中国很早就注意到了科技的负效应问题。道家的返朴归真思想,庄子提出丢掉功利意识,不为物质所役的思想,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对科学技术的反动。它是世界上最早体察和预见到科技负效应的理论,只不过是一种早熟的、超前的理论。但它反映了中华民族的才智,有其合理的内核,对净化人生、防止科技的非伦理化有着深刻的启示。
    人类精神生活的最高追求是真善美,但在追求中又有各自民族的特点。中华民族总的来讲,是追求善美真,把善放在第一位。善的涵义不单在于人间的善,还在于自然生命的本善,更在于深层次的人与自然之间的和善。因此,善是最博大的、涵盖一切的。科技发展的最高价值判断,只能是善。吸取老子“生态智慧”价值取向的精华,中国传统文化始终是把善作为科技发展的最高价值判断标准的。它体现了中华民族、也体现了整个人类对自身命运和自然命运的终极关怀。
    老子“生态智慧”价值取向的影响还穿越时空,及于域外。
    老子“生态智慧”价值取向作为一种以天人合一、天人和谐、天人相通为特点的整体思维方式,已穿透历史的重重帷幕,跨过时空局限,对西方人的思维方式产生重大影响,并由此而引发了一场皆在重新确立人与自然新关系的关于自然价值观或宇宙观的革命。
    在西方文化传统中,家园观念同样是以自然环境做底子的,生态学Ecology一词本就是从希腊语词根“Oikos”(家园、住所意)演变而来。彼得大帝在圣彼得堡的冬宫,由于地处市区,无法像他的夏宫那样遍植大树,或许仅仅是由于离不开树木的原因,竟把整个屋顶装成绿色,远远望去,特别是从高处往下看,宛如一片森林。由此看来,在人类的精神殿堂,从来不缺乏大自然的位置,人类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绿色是生命的颜色。圣雄甘地说:“地球可以满足人类的需要,但地球满足不了人类的贪欲”。在人类追求更丰裕的物质生活的过程中,在由农业文明进入工业文明的过程中,森林锐减、物种灭绝、沙漠蔓延、干旱频繁、水源污染、酸雨肆虐、臭氧层破坏、温室效应加剧,人类有史以来从未遭受过大自然这样无情的报复。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样,人类对大自然的每一个胜利,都遭到大自然的无情报复。严酷的现实促使西方的有识之士把目光投向中国,投向中国以老子“生态智慧”价值取向为基准的传统文明。
    20世纪初,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在考察了中西文化之后,提出了一个著名论断。他认为,中国文化的理性主义是对世界的合理适应;西方文化的理性主义则是对世界的合理宰割。应该说,中国文化的自然价值取向,对当代的环境保护与社会发展是适应的,因而是合理的;西方文化的自然价值取向,对世界的宰割,特别是对大自然的宰割是确实的,因而是不合理的。英国当代生态学家爱德华·戈德史密斯把人类对大自然功利性的宰割称之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由于这场战争,“大自然在崩溃、在衰亡,其速度之快以至让这种趋势继续发展,自然界将很快失去供养人类生存的能力。”(转引自1991年4月19日《人民日报》)。当代芬兰学者佩克·库西则从另一个视角指出,人类已被失去理性的发展信念冲昏头脑。以铁面无情的竞争为主宰的统一市场经济,把我们绞入了它那宠大机械的齿轮之中,于是我们陷入了最冷酷的文明漩涡里。
    沉痛的反思伴随着观念的转换,在西方,人与自然的关系被重新评估与认识,征服自然的观念正被守护自然的观念所矫正,人与自然相对立的传统正为人与自然相协调的意识所取代。同样是在20世纪初,以柏格森、怀海德为代表的生命哲学,第一次提出了自然宇宙是生命的有机体的观念。到了20世纪20年代,阿尔贝特·史怀泽提出了“敬畏生命”的哲学观念,突破了“人类中心论”的局限,给了地球上一切生灵以平等的生存地位。此后,在30年代,莱奥波尔德又提出了大地伦理思想,对人类给地球带来的污染与破坏提出了警告。由于这些文化成就,一场以保护自然为主调的“生态伦理”运动在西方渐渐兴起。为此,在老子提出“道法自然”、人在自然界面前应“无为而无不为”两千多年后的1972年,以研究与解决“人类问题复合体”为己任的罗马俱乐部,发表了它的第一份报告《增长的极限》,提出令世人震惊的“世界末日模型”,猛烈抨击了向大自然无节制索取、人与自然对立的传统增长观念,把环境保护观念提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到了1987年,挪威首相布伦兰特夫人在一份名为《我们共同的未来》的报告中,明确提出要把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统一起来。五年后,全世界100多位国家首脑和政要云集巴西里约热内卢,第一次共同认真严肃的探讨可持续发展问题,“可持续发展观”的提出,给了社会、经济、环境的协调发展较均衡的考虑,给了当代人、人类子孙以及地球上一切生物物种的利益公平的地位。这一新的动向表明,一个从破坏自然回归到保护自然的新理念渐成共识,人类也将继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之后,进入到生态文明的新阶段。
    正是上述大背景,促使人们在进入21世纪之后,相当强烈地意识到,人类的未来完全取决于如何学会使自己的基本功能与伟大的自然进程相适应,完全取决于人类是否能够建立起与自然的亲和关系。于是,人们对老子“生态智慧”价值取向所张扬的人与自然相和谐的价值观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物理学之道》一书的作者弗·卡普拉认为,东方哲学有机的、生态的世界观,无疑是中国文化最近在西方,特别在青年中被推崇的重要原因。因为在我们西方文化中,占统治地位的仍然是机械的、局部性的世界观。他甚至声称,西方能否真正地吸收东方的有机哲学,以突破西方机械世界观的框架及其文化构成,是一场关系到西方文明能否生存下去的真实意义上的文化革命。这位美国著名物理学家对生态危机深表忧虑,对老子关于自然和谐的思想十分欣赏。他说,在伟大的诸传统中,据我看,老子提供了最深刻并且最完善的生态智慧。他强调,在自然的循环过程中,个人和社会的活动都应该与自然的要求基本一致。英国剑桥达尔文学院的研究员唐通从科学思想的角度比较了中国和西方的文化传统,他在《中国的科学和技术》一书中指出:“中国的传统是很不同的。它不奋力征服自然,也不研究通过分析理解自然,目的在于与自然订立协议,实现并维护和谐。学者们瞄准这样一种智慧,它将主客体合而为一,指导人们与自然和谐”。唐通这里所说的“指导人们与自然和谐”的智慧,正是卡普拉所说的老子的“生态智慧”。英国著名科学史家李约瑟对西方近代以来的“唯科学主义”提出批评,他指出:“这种认为只有科学真理才能认识世界的思想,不过是一种欧美人的毛病”。他十分欣赏以老子“生态智慧”为代表的中国的古老思想,称这种思想为“科学人文主义”,并准确地指出这种思想与“唯科学主义”的区别在于“它从来不把人和自然分开”。老子关于“有状混成,先天地生”的宇宙创生思路,深深地影响着当代英国著名的理论物理学家霍金。就宇宙起源而言,竹简《老子》第一篇第一章里的“道”,与霍金在阐述宇宙起源的大爆炸理论时所运用的“奇点”概念具有内在的一致性。霍金认为,宇宙在“奇点”处发生大爆炸,在初始的几秒钟内,生出诸种基本粒子,然后无限膨胀,生出宇宙万物,然后才有各种星体包括地球,然后才有地球上的各种生命存在包括万物灵长——人类。这与老子的“道”是整个宇宙的最早产生者,它有开端,次于道而产生的是天地,次于天地而产生的是万物的观点何其相似乃尔。霍金还认为,茫无际涯的宇宙天体就时、空而言,有始点(奇点),也有终点即坍塌收缩后仍归于奇点,并开始新一轮漫长的循环。他在宏观层面对宇宙演化的阐释,颇得老子“天道员员,各复其根”、“反也者,道动也”之真传。霍金20世纪的1988年在其首版的代表作《时间简史——从大爆炸到黑洞》中所阐释的广义相对论和宇宙论,与老子在2500多年前所提出的“道法自然”的天才命题有异曲同工之妙!古代老子的“生态智慧”与当代霍金对宏观世界的科学研究,在20世纪80年代发生了一次穿越时空的、瑰丽的共鸣,并由此引发了理论物理学界和人们宇宙观划时代的革命。无怪乎霍金对中国心向往之,在21世纪初年,他以残疾之躯来中国访问时,以巨大的热情和忘我的精神向中国的同道和大学生们展示了神奇超凡的科学理性的力量并引起轰动,在中国又引发了一场霍金热。谁又能说,这一迄今传遍全球、持久不断的霍金热,其热源不在中国的老子及其“生态智慧”那里?
    综上,崇尚自然主义的老子“生态智慧”最能代表“从来不把人和自然分开”的古老传统。这种传统虽然同儒家思想一样都主张“天人合一”,但不同的是,它并不认为人有什么特别的不同,从来不主张对自然界“物畜而制之”,而是把人看做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老子“生态智慧”所张扬的对待自然的这样一种态度,对于当今人类保护环境的主题思想和走可持续发展之路,以及实现生态文明,无疑具有重要的参考意义和广泛的应用价值。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