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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书”系统的论说结构(6)


    (公孙丑)曰:“敢问夫子之不动心与告子之不动心,可得闻与?”(孟子答:)“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公孙丑问:)“既曰‘志至焉,气次焉’,又曰‘持其志,无暴其气’者,何也?”(孟子答)曰:“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也。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公孙丑上》)
    “不动心”喻不受外在利害诱惑的立场,而能否坚持此一立场的关键,是处理好精神世界中“志”与“气”的关系。然而,如果志喻体现某种理想或价值追求的话,如孔子在《论语》中问诸生“盍不言尔志”,孟子志、气并提,反而不容易理解。关键在于会导致“体之充”的“气”是什么东西,并非一目了然的问题。这种气不仅充体,还能养至充满宇宙天地,叫做“浩然之气”:
    “敢问夫子恶乎长?”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敢问何谓浩然之气?”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公孙丑上》)
    这里有两点要注意:第一,孟子讲“善养吾浩然之气”,表明它是个人体验的表达。第二,孟子承认对它“难言也”,难言而仍为之言,就如“道”也是“强为之容”一样,读者是不能停留于以理解它的字面意义为满足的。可以猜测,它可能是对充满精神力量的身体感受的一种传达。
    春秋以来“气”被用来比喻从宇宙、社会到人生各种不同类型的现象,[19] 其原因,大概与人类对云雾、蒸气及呼吸等现象的感知相关,它便于用来比拟那些不能通过感官去经验,然又相信其为左右事物力量的那类对象。《老子》的“道”,“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十四章》)但“其中有精”“其中有信”(《二十一章》),“不知其名,字之曰道”(《二十五章》),就是这样充满“气感”的论说类型。《庄子》中的“心斋”则与孟子类似,用“气”摹拟某种内在精神经验:“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人间世》)虽然两家都讲如何“一志”,但导向很不同。各自的精神经验的表达,即使用同样的辞语,也是不可通约的。
    我们用玄言而不是比喻或隐喻来标志这类论说,是因为虽然形式上,很多相关表达与隐喻类似,但隐喻有时只是一种修辞方式,修辞主要功能是使文章生动,而与思想实质无关。孟子中也有许多修辞性质的隐喻,如杯水车薪,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采取比喻或换一个比喻,意思照样可以传达。然养气之说,其论说方式是思想借以表达的必要途径。外间世界的观念,如道、玄、空之类,固然也有类似的表达,[20] 但思想史上也有人用论辩取代玄言的尝试。[21] 内在精神世界的一些比较玄妙的问题,似乎只有这种摹拟的论说才能表达。扩展这种经验的沟通途径,根本法门不在论说,而是在交流者中发展共同的精神经验,这就是修养工夫的问题。孟子那个“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的告诫(《公孙丑上》),也就成为后来者探讨其修养路径的重要话头。
    孟子说:“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尽心上》)表明其论性与说气是相互关联的问题,个体的精神体验正是通向玄远之天道的必经之径。中国哲学中关于天人合一,特别是既内在又超越的说法,概括的就是这类精神经验。用现代学术的眼光看,这是一种把伦理同宗教问题联结起来的论说。但孟子的养气(或者存心养性)不是从论性中推导出来的,两者存在逻辑上的断层,是两种不同的论说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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