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网-国学经典-国学大师-国学常识-中国传统文化网-汉学研究移动版

首页 > 传统文化 > 宗教哲学 >

以礼乐驯服放纵的欲望(4)


    但1990年代中期之后,狂热的物质主义制造了一个纵欲的世界。在新文化运动时代,追求性解放的青少年反抗那些试图节制他们性欲之中老年人,以性的放纵反抗文化与社会建制。这一次完全不同,中老年人和青少年同时放纵性欲。前者是官员、商人、教授等社会各个领域的精英,他们纷纷放纵性欲。大学教育则大批量地生产着物质主义者、感官主义者,他们也在放纵性欲。今日,异性网友约会就是性交的代名词,城市青少年似已不知道羞涩为何物。
    这一点可以解释当代中国之气质何以疲弱、萎靡。与处于现代化同样阶段的他国相比,中国是十分奇怪的:它迅速富裕了,却没有一点阳刚之气,没有一点雄心、抱负。原因很多,欲望之放纵,致使精英、中产阶级大规模地“物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有治国、平天下之抱负的。
    如果中国要建立优良治理秩序,并发挥与自己体量相称之世界作用,就必须节制欲望,为此,必须回到儒家。
    以礼节欲
    今人接受儒家之性观念,似有某些障碍。因为,新文化运动以来,知识分子一直在抹黑儒家,公众也对儒家有很多误解。比如,人们常引用宋儒“存天理灭人欲”之说,指斥儒家不愿面对人的正常欲望,主张禁欲。
    然而,儒家从不认为,人之情、人之欲望本身就是恶。在性问题上,儒家持守中道。儒家清楚地意识到,欲望,包括男女之情,是不可能消除、不可灭绝的。事实上,在儒家看来,身体的欲望乃是人保持活力的驱动力量,灭绝人的欲望也就取消了生命。儒家只是强调,欲望不可放纵,因为,欲望如不加控制,就必致人们相互伤害。因而,儒家承认人欲,但也主张,人必须节制欲望。在儒家看来,人对于欲望所能采取的最为明智之措施就是“节”。
    《周易》有“节”卦,该卦卦辞以极为简练的语言提出节之基本原则:“节。亨。苦节,不可贞。”宋儒程伊川解释说:“事即有节,则能致亨通,故节有亨义。节贵适中,过则苦矣。节至于苦,岂能常也?不可固守以为常,不可贞也。”这一普遍原则同样适用于节制性欲。性欲不可放纵,否则男女身心皆会遭到损害。需要节制性欲,且节制而得其中。如此,男女性欲均得到恰当满足,则男女皆可致亨通。该卦特别强调,节制不可过甚。过甚则男女皆苦,苦则不可持久。请注意,宋代较早提出“存天理灭人欲”的说法者,正是程氏。由此可以看出,存天理灭人欲,只是要求节制过分的欲望,而绝非灭绝正常欲望。
    那么如何控制?任何一个文明社会,都会自然地、自发地形成节制性欲——以及其他欲望——的规则,这样的规则,三代君子和儒家称之为“礼”。《汉书·礼乐志》序谓:“人函天、地、阴、阳之气,有喜、怒、哀、乐之情。天禀其性而不能节也,圣人能为之节而不能绝也,故象天、地而制礼、乐,所以通神明,立人伦,正情性,节万事者也。”这段话说明了儒家以礼节欲之纲领。《乐记》在上节开头所引那段话之后接着说: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人为之节:衰麻哭泣,所以节丧纪也;钟鼓干戚,所以 和安乐也;昏姻冠笄,所以别男女也;射乡食飨,所以正交接也。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
    “昏姻冠笄”之功能乃在于“别男女”,也就是节男女之性欲,将其导入婚姻关系中,并进入构造出社会之基本组织单元:家庭。儒家认为,一夫一妻之家庭就是性欲合理满足之最佳制度安排。
    因此,礼,包括节制性欲之礼,对于个体幸福、对于社会秩序,均至关重要。《左传·成公十三年》记载:[鲁]公及诸侯朝[周]王。遂从[周]刘康公、成肃公会晋侯,伐秦。成子受于社,不敬。刘子曰 :“吾闻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是以有动作、礼义、威仪之则:以定命也。能者,养以之福;不能者,败以取祸。是故,君子勤礼,小人尽力。勤礼,莫如致敬;尽力,莫如敦笃。敬,在养神;笃,在守业。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戎有受:神之大节也。今成子惰,弃其命矣,其不反乎?”
    在刘康公看来,人的自然的生命天然地是不稳定的,无穷的欲望、激情可能让人的生命向无数的方向发散,这其中必然有很多是危险的,且其危险后果通常是人的有限的理智所不能预知的。社会为了维持秩序,自然演进出“动作、礼义、威仪之则”,这些就构成了礼。礼的根本功能是“定命”,也就是给不确定的自然的生命以相对稳定之锚,把自然的生命导入某种相对确定的轨道之中。
    心的自觉
    接下来需要追问,礼从何而来?这个问题之所以重要乃是因为,礼崩乐坏会周期性出现,当代中国就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我们需要追问:在这样的状态下,包括节制性欲之礼在内的礼乐体系将如何重建?
    这正是孟子关心的问题,我们这个时代与孟子生活的时代之气质,基本相同:物质主义,纵欲。然而,仁义何在?这个时代的人们专注于身,汲汲于肉体感官欲望之满足。人们以为,自己生命就是肉体感官及其欲望之满足。孟子告诉人们,你还有心,穿透自己的肉身,去感受、发现、体会自己的心。心的自觉令生命顿时丰满,而呈现为一种立体结构:人有了心、身之别。而心一旦被确定,就自动地居于身之上,反过来支配身。因为,“心之官则思”,人不再盲目地顺从于肉体感官,而会以“不忍人”为准反思、思考,对欲望、对满足欲望之外物及其过程进行取舍。
    只是,不同人之思的能力、意愿不同,由此人与人之间出现了差别。有些人能节制自己的欲望,有些人不能,从其小者为小人,从其大者为大人。小人就是凡人,大人就是君子。君子明乎节制欲望之道,并且因为节制欲望,其生命反而更为充实而有光华。至关重要的是,因为人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故君子一旦自然涌现,就会获得凡人之尊重;君子节制欲望之理性行为,也会被凡人所模仿。由此,自觉的君子所找到的个别的礼,就成为普遍的礼,而化成人们普遍地节制欲望之风俗。
    这不只是一个理论模型,在中国历史上,至少有两次,汉儒、宋儒确实通过这种模式重建了礼乐体系,以节制泛滥之欲望。这两个时代的儒者都主张:“发乎情而止乎礼。”他们从不主张灭欲,但也坚决反对纵欲。过犹不及,儒者所追求的是“中”,以心节身,以礼节欲,由此同时形成健全的生命与社会秩序。这是人人皆向往的状态。
    这种健全的生命秩序与社会秩序也是身处焦虑、茫然之中的当代中国人所普遍渴望的。可以断言,当下中国正在进入另一轮礼乐重建、以节制欲望的时代。这一事业呼唤儒家之复兴。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