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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儒学发展的“内在理路”(2)


    故梨洲论王学末流曰:“后之学者,测度想象,求见本体,只在知识上立家儅。”罗念庵曰:“世界焉有现成良知?盖无论其本体如何,乍见者要不可以常恃。不可常恃,则不能达于万事;而必求常恃,则必使挠乱之者皆不能挠乱。”此实治心者最要之问题,不能避免之问题也。夫人之行固本于心;而本于知识者浅而力小,本于情意者深而力大。(说详〈役智〉篇)情意又与生理相关;身心相连,心意相使,治心者固不可忽气。(说详《养气》篇)朱派之惟恃知,故琐碎而无功;变化气质,非止穷理所能也。王派有功情意;而全不顾气,情意亦难调适。气质既拘于生初,复挠于当时;当其甚也,观念失其力,景象失其味;欲清其源,必有心气兼治之功。追求至此,不得不兼取丹道。故调息之功,自朱晦庵、饶双峰以至王龙谿皆用之。[4]
    这一段话有三层意思。(一)作爲道德实践的动力,知识不如情意。(二)情意不仅是心理方面的,也是生理方面的;身心相关,心理必须有生理作支持,亦即心之悟必须继之以气之养。(三)气的调适因而爲道德实践所不可或缺;用道家言来说,即是性功与命功兼修。于是内丹炼气之术便成了道德修养的工夫。
    鉴泉的这一分析,与明代儒学发展正相吻合。明人思想的一个特点是重情。今人持“啓蒙思想”说者,便以西洋历史比附之;所谓“市民意识”之类的说法,即由此而来。但是明人重情,其实并非怀疑儒家的基本价值观念,而是体会到人之行本于心,心之治则本于知识者浅而弱,本于情意者深而强。宋明两代儒学的一大不同处,即是明人对分析本体的兴趣减弱,而强调道德实践的内在动力。薛敬轩(瑄)以日光与飞鸟喻理与气的关系(理乘气以行,犹如日光照于飞鸟背上,与之俱行);所关心的正是理如何能“行”。[5]曹月川(端)质疑朱子太极(理)本身不动、必乘阴阳(气)以动的说法,而以人乘马爲喻,以爲若依朱子之说,乘马者便成死人,太极不足以言生化万物。月川因此以爲,理必当然是能活动的,犹如活人乘马以行。[6]从曹月川、薛敬轩到刘蕺山、王船山,不论是尊朱还是尊王,大多着重情,所关切的,正是理与性的能动问题。[7]牟宗三先生以爲,理不能如朱子所说,只存有而不活动;关切点也正在于此。
    依宋明儒的心性哲学,情是属于气的范畴。既重情,亦必重气。今人以西方的“物质”概念相比附,于是视重气之说爲“唯物主义”。夷考其实,“气”与“物质”二概念,来源与指涉均不相同。首先,人所呼吸的是气;呼吸停止,生命即终结。因此,气可指人的生命力,显然与西人所谓“物质”不同。其次,气无须外力,自能流动,充满空间。因此,若以西方概念相比附,气是近于“能”而远于“质”。第三,人所呼吸之气,即是充满宇宙之气,所以庄子说,“通天下一气”(〈知北游〉篇)。“天人合一”的基础正在于此。第四,气凝聚而生人生物,体坏形散之后,复返天地之一气。此即所谓“万物皆出于机,入于机”(《庄子》〈至乐〉篇)。死与生,不过是一气的变化而已。第五,气既是生命力、宇宙的动力因,又是万物的质料;亦即气具阴阳二面,既有物质性,又有精神性。因此就人而言,身心虽有不同,但无本质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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