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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达默尔式的斐多篇(5)

四 关于灵魂不朽的前三个证明 
    众所周知,《斐多》中对灵魂不朽的证明分成两部分,第一部分提出了相互联系的三个证明。伽达默尔重述了这三个证明的逻辑,指出它们在逻辑上并不充分,并联系到柏拉图对情节的安排,通过分析各个证明所引起的对话者的反应、苏格拉底随后的回应以及对话进展的情形,指出柏拉图不仅清醒地认识到,而且是有意暗示迄今证明的不充分性。我相信,他说的这些都可能是真的。然则,这对平常灵魂的希望便是巨大的挑战。不过,正是在这平常灵魂的希望受到挑战的地方,哲人伽达默尔则看到了深入柏拉图意图的门径。他的高见与他的诠释学处境洞察及设定相应,可以简略地表述为:在灵魂不朽的证明历程中,柏拉图的根本意图其实并不是要证明灵魂不朽,而是显明苏格拉底对灵魂的理解。正是在这一见解的指导下,伽达默尔的诠释学设定才充分表现出其解释的效力。他既已在对“开场”的分析中表明苏格拉底与其对话者在理解方式上的对立,于是,证明历程中的两个诠释学要点便表现为:1)毕达哥拉斯派从其对自然的科学理解出发如何不理解苏格拉底的灵魂观念;2)进一步,他们也不理解苏格拉底的灵魂概念与他们的自然理解之间的关系,不理解科学真正说来对于灵魂的自我理解的意义。 
    伽达默尔指出,第一个证明即所谓“自然的普遍循环”的证明明显是不合适的,他的结论与人们对死后灵魂也许会消失的恐惧其实不相关,正是这种明显的缺陷促使克贝引入了“回忆说”的证明。回忆说虽然说明灵魂在前世生活中已经认识了真正的本质即理念,但并不足以反驳对死后生活的怀疑。不过,伽达默尔首要关注的并非是证明的不充分性,而是看到苏格拉底藉此提出了自己的灵魂概念,而毕达哥拉派朋友对灵魂的理解却明显不同,他们虽然常听到苏格拉底的回忆说,但却并不理解他的灵魂概念;“毕达哥拉派朋友实际上并不从苏格拉底那理解自身的‘灵魂’出发,……他们根本上不是从灵魂的自我理解所规定的基础出发,而是停留在自己所熟悉的视界,即从他们对自然以及自然中生命的观察出发” [15]。所以,他们不会理解苏格拉底的灵魂概念。伽达默尔依然通过对对话情节的分析来显明这一点。在苏格拉底提出第二个证明并表示可以将前两个证明结合在一起之后,苏格拉底迫使他的对话者承认,他们其实还像小孩一样,对灵魂在人死之时会随风消散充满恐惧(77d),伽达默尔说,这便间接表明了他们对灵魂理解的不同。更重要的是,苏格拉底这样就使关于灵魂的讨论退回到了大众见解的水平,即认为死亡是一个人生气的消失从而恐惧自己被消解,伽达默尔说,苏格拉底的这种退步标明他的对话者并未理解他的灵魂概念。于是,第三个证明便是要揭开对灵魂概念的普遍误解所基于的本体论基础。 
    根据伽达默尔,苏格拉底的第三个证明是在向其对话者退步的基础上进行,但这退步当然是为了提升他们。伽达默尔通过引证门德尔松的探讨说明,第三个证明的基础仍然是“对自然的理解”。这一证明通过区分“肉体的”(可见、可分解、变化的)与“神圣的”(不可见、不可分、永恒的)不同存在,说明了灵魂的存在方式与身体不同:“灵魂属于真正的存在”[16] 。伽达默尔由此总结第三个证明在对话这一阶段的特定作用或目的,那就是“要通过不可见与永恒的概念(即超过在可感世界中给予出来的[比如木乃伊的]的相对永恒)来说明灵魂的不朽”[17] 。他紧接着马上便指出这一证明的局限:“这固然与‘前苏格拉底’思想相应,但却不能保证真正达到苏格拉底念念不忘的灵魂的正确概念,并从而达到‘哲学’所进行的道德的自我理解的基础”。或者不如更明确地说,前苏格拉底的、科学的、从自然出发的理解(在这里,毕达哥拉派是其代表),根本不能达到灵魂的适当概念。伽达默尔的意思很明白:只有苏格拉底的、超越的、理解着自身的理解,才能达到正确的灵魂概念。于是他就可以公开他的微言大义了,他明确提醒我们不要忘了,第三个证明只是整个证明历程的一个阶段,而证明的深层目的“本不是不朽,而是:构成灵魂的真正存在的东西,不是其可能的有死性或不朽性,而是其对自身及存在的清醒理解”[18] 。 
    我相信,大家以及跟我一样的平常灵魂在继续阅读《斐多》中关于灵魂不朽证明的余下部分即第二部分时,很难马上同意伽达默尔的高见,因为我们一上来就会看到的文学描写表明,西米阿斯与克贝重新提出的反对意见显然是真诚的(84d-88c),苏格拉底也是严肃而急切地力图论证灵魂不朽(89b-c),而据斐多所说,他做得令人惊奇地成功(88e-89a)。当然,若我们跟随伽达默尔的隐微论诠释实践,也不难理解他所说的,对于西米阿斯与克贝的新的反驳,“苏格拉底并没有答应提供一个恰当的证明,而只是反驳由于对的灵魂概念缺少理解而引起的反对意见” [19]。从伽达默尔的视界看出去,在证明的第二部分,苏格拉底所做的,或者说柏拉图的意图,主要不是要证明灵魂不朽,而是更进一步展示苏格拉底的灵魂概念所体现的自我理解的本质。至于这种自我理解与不朽的关系,便成了一个不需要再提出的问题,因为据伽达默尔,有死或不朽,与灵魂真正的存在无关。伽达默尔早先曾经说,“对彼岸与不朽的怀疑为谈话给定了真正的主题:提出关于灵魂不朽的证明以反对这样的怀疑主义”,在追随了证明的一半历程时,证明灵魂不朽已经成了一个表面的、附带的动机,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一动机对于他“实际上如此苍白,不再有任何重要性”。 
    在伽达默尔的视界里,既然前苏格拉底哲学从自然观出发的科学理解不解灵魂真义,那么苏格拉底对灵魂的真正理解到底是什么呢?任何一个读过最基本的哲学史原典选读的人都会明白,这与苏格拉底的思想转向有关,伽达默尔当然也触及到这一点,不过,诠释学意识对此自有它独到的见解,它既已把苏格拉底-柏拉图的任务设定为科学认识与道德反省的结合、自然理解与超越的自我理解的结合,那么,它便自身一贯地把苏格拉底的思想不是像通常所做的那样理解成某种转向,而是理解成对前苏格拉底自然与科学认识之本质的真正理解,而前苏格拉底思想自身当然并不能达到这一理解,这便是伽达默尔的第二个诠释要点的来历。下一节将结合他对《斐多》中灵魂不朽证明的第二部分的诠释,试图厘清这一点。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