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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为何写对话录:其有内在整体发展脉络(2)


    另外还有格言体,最有名的代表是赫拉克利特,马克思和黑格尔都尊他为辩证法的始祖。赫拉克利特留存下来的很多格言都家喻户晓,如“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等。这种格言体是为了模仿德尔菲的阿波罗神谕,它们往往是用这种含糊其辞、模棱两可的方式表达出来,但又言简意赅。
    此外还有演说体,像一些智术师如普罗塔克拉、高尔吉亚会使用。普罗塔克拉的名言是“人是万物的尺度”,人是存在的事物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的尺度。他是修辞学和演说术的教师,也用演说体来撰写哲学著作并传达他的思想。
    此外还有书信体,但散佚较多,保存下来的有伊壁鸠鲁的几封书信,罗马哲学家塞内卡也用过这一体裁。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在古代,希腊也好、罗马也好,哲学的写作完全不限于哲学论文和评注。除此之外,还有很丰富的其他哲学写作体裁,对话体是当中的一种。写作对话体的是柏拉图,他是具有代表性的一个人物。但是,也不仅限于他。除他之外,还有色诺芬和其他几位苏格拉底的弟子。
    柏拉图和色诺芬所撰写的对话录,在学术界被称为“苏格拉底对话录”,即以苏格拉底为主要角色而展开的。这种对话录并不是柏拉图所发明的。但是,对话录这种体裁应该是在苏格拉底诞生之后,并进行了他所从事的哲学活动后才产生的。除了柏拉图和色诺芬外,还有五六个人也曾经撰写了对话录,但是并没有完整地保留下来。有趣的是,色诺芬和柏拉图甚至还展开了一些竞争和较量。柏拉图写了一篇《会饮篇》,色诺芬也写一篇《会饮篇》,柏拉图写《苏格拉底的申辩》,色诺芬也紧随其后。色诺芬还写了《回忆苏格拉底》,都是以对话录为体裁的。但是,在与其他人的对比中,我们发现只有柏拉图一个人是自始至终都选用对话录作为写作体裁的。当然,除了他的13封书信之外,而且,这13封书信据学者考证多是伪作,而且大都很短。最重要的是第七封书信,传说是出自柏拉图之手。
    如果我们看柏拉图的对话录,就会发现这些对话录具有很强烈的文学性,尤其是他早期和中期(以现代的分类方法)的作品。首先,这些对话录非常关注哲学对话发生的场景。例如,《理想国》的主题是论正义。但是,一开篇却没有开门见山地提出这个主题,而是貌似与主题关系不大的一些叙述。当你读了好几页后,才会发现这个主题。一开篇的叙述看似无关紧要,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他提供了这些对话发生的场景。
    此外,他的对话者都有鲜明的个性。如果我们把柏拉图的对话录和古代其他一些作家的对话录进行对比的话,我们会发现这是柏拉图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其他古典作家的对话录包括亚里士多德的作品,其笔下的对话者只是一种观点的代言人,并没有鲜明的个性;西塞罗的作品也是这样。《理想国》开篇第一卷就出现了苏格拉底的三个对手,呈现出来的观点和个性都非常鲜活。柏拉图笔下的其他对话人物都有如此鲜明的个性,就更不用说苏格拉底本人了。
    除此之外,柏拉图的早、中期的对话录能够包容其他的门类。他的对话录其实是一个载体,用尼采的话来说,柏拉图的风格不纯正,他是一个混杂的风格。他就像一叶扁舟,把古代各种各样的文学体裁都置放在这叶扁舟之上,渡向未来。我认为,尼采这句评论很有洞见。为什么尼采这样说?如果你看一下柏拉图的著作,就会发现,他会直接采用其他文体进行创作。比如《会饮篇》,阿波罗多洛斯叙述了阿伽同家里的对话,里面一共有七个性格迥异、风格不同的演说人来讨论“爱欲”。所以,《会饮篇》包含了各种类型的演说词。而演说并不是柏拉图最根本的文体,但柏拉图的对话录却能承载演说。另外,我们再来举个例子:有一篇小的对话叫作《美涅克塞诺斯》,这篇对话除了开头以外,之后的部分就是一篇演说词。这篇演说是一个非常独特的类型,叫作葬礼演说词,其风格和表现力绝不亚于修昔底德笔下的伯里克利所发表的阵亡将士演说词。
    柏拉图也会直接引用其他文体如史诗、抒情诗,或者影射其他文体如一些古希腊喜剧和悲剧等。柏拉图的著作本身具有很高的文学性。我们现在的研究认为“苏格拉底对话录”并不是想真正表现历史上的苏格拉底,并不是想将苏格拉底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他是再现苏格拉底从事哲学生活的场景,往往是一种虚构。但是,这种虚构非常逼真。因此,苏格拉底对话录就是以一种非常逼真的对话录体裁来再现苏格拉底所从事的哲学活动的文体。
    这就牵涉到一个问题:我们是否有办法来了解历史上的苏格拉底?其实很难。因为苏格拉底本人不立文字。我们要了解苏格拉底可能只有几种材料,一种就是柏拉图的著作,此外,还有色诺芬的著作以及阿里斯托芬的喜剧,尤其是《云》这部喜剧,这是对苏格拉底的一种讽刺。当中有多少成分是真实的,我们很难判别。第四位就是亚里士多德。但是,亚里士多德本人并没有见过苏格拉底,只是听别人述说然后记载下来的。以上四种材料是我们了解苏格拉底最重要的材料。没有一份是可以确凿无疑地得出历史上的苏格拉底到底是怎么样的,这是学术史上一个值得争论的焦点。
    从柏拉图的写作中,我们看到一个矛盾,即柏拉图越是生动地描述苏格拉底所从事的哲学活动,就越背离苏格拉底的哲学精神。因为苏格拉底本人不立文字,并且反对文字。我们先从历史上来看为什么苏格拉底本人不立文字。苏格拉底所生活的年代是公元前469-399年,那时的希腊是以口传文化作为特征的,文字早在公元前8世纪就被发明了,但是直到苏格拉底所生活的世纪里,希腊人的口传文化依旧占据主导地位,即他们更强调口耳相传和说话。这和我们中国古典文化是有一些差异的。中国很早就进入一种书写文化的时代了。可是,希腊人却不读经,而是在表演经,即背诵过后将之表演出来,完全是一种口头活动。书面文字只是起到一种辅助作用。联想到希腊文化的一些重要现象,比如一些史诗、悲剧、喜剧的表演,重在现场的表演和观众的观看,而文字只是起到辅助的作用。在古希腊罗马直到贯穿西方整个历史,修辞和演说的传统都很重要。苏格拉底完全是生活在这样的一种文化当中,他不看重文字的保存,比较重视口耳相传,言传身教就可以了。柏拉图也思考过口传和书写的问题。而且柏拉图有非常深刻的见解,见诸于《斐德若》篇与《第七封信》。在《斐德若》篇里,苏格拉底假借了埃及人的一个神话,讲在当时有一个叫作图特的神明发明了算术、棋、文字等,有一天他来到了埃及国王塔穆斯身边,分别介绍他所发明的这些东西的功用以及给人类带来的福祉。塔穆斯进行了点评。最后,图特重点介绍文字和书写的发明。他认为他的这一发明延长了人类的记忆力。塔穆斯摇摇头说:其实不然,你这个发明我不看好,你的发明带给人类的作用与你的预期是相反的,它非但不能增长我们的记忆力,反而败坏了我们的记忆力。人类过度依赖文字,原先铭刻在脑海中的东西只是简单地用书写的方式记录了下来,这会给我们的记忆力带来很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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