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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还是无”断想(6)

四 中国禅佛教中的“无”
    西方基督耶稣传讲人生八福,佛教却轻蔑和贬低人生,传讲八苦。佛陀少为太子,锦衣玉食,但精神郁闷,见烈日炎炎,农夫犹耕,胼(pian0 手胝(zhi)足,汗流浃背,乃心生恻隐之痛,竟得出“诸受皆苦”的大道理。可是我觉着,人生有苦也有乐。感官所及,并非全是痛苦。我认为,人生不是苦,而乃乐也。佛教说人生有苦也有乐,苦乐不离,乐亦是苦,乐不能独存独享。可是,难道苦不也是要依附于乐么?“苦乐不相舍弃,是故一切皆苦”,但也可由此得出“一切皆乐”的结论。汗流浃背,呼哧呼哧,也有乐趣在焉,又遑论劳动致富不是福?!说“乐其实也是苦”,对!可“苦其实也是乐”。你可以说诸乐无常,转瞬即逝,本质是苦,但你也可以说,诸苦无常,转瞬即逝,本质是乐。苦尽甘来,从哲学上说,乐是本体,是“有”。苦依附或附着于乐。
    佛教遁入空门。佛教禅学的正法眼藏,涅槃妙心,认为实相无相,只能教外别传。“诸法实相者,心行言语断。无生亦无灭,寂灭如涅槃”。中国禅宗甚至拈花微笑,棒喝,挤眉弄眼捏鼻子,不落言诠。西方哲学认为语言是存在的家。这里的语言language既包含口头语言speech,也包含书面语言writing,肯定不是不摇头、不点头、不置可否。哲学研究“存在”所经由的途径是语言。
    佛教禅宗鼓吹虚无主义,取消二元对立,取消有无上下左右生死饥饱冷暖寒热是非好歹正邪美丑,等等分别。《景德传灯录》云:“道不用修,但莫污染。何为污染?但有生死心(的确吾人不该生为革命路线而战斗死为革命路线而献身。但这不等于说不该晨练保健看医生),造作趋向,皆是污染。若欲直会其道,平常心是道。何谓平常心?无造作,无是非(这种莫管他人瓦上霜,见歹徒行窃闭上眼睛的人几乎每天都有),无取舍,无断常(毫无正义感),无凡无圣,非凡夫行,非圣贤行,是菩萨行。(这菩萨不食人间烟火,不管好歹是非?)”这和中国学人“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看破红尘”,可是化为一体啦。上个世纪,河南信阳地区饿死100万人,无人反抗。多好的老百姓啊!“平常心是道”。可是若按平常心,该起来反抗才对。
    这简直就不是道“德”。不分好歹,墙上草,随风倒,和稀泥,无法制,八级泥瓦匠,不点头,不摇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少说为佳,明哲保身,这的确是小聪明。可这哪里是平常心、大智慧呀?平常心应当知道花开景明、光昌流丽。德国人没这种事不关己的平常心,他们见怀揣平常心的华人购物乱插队加塞,乱扔烟头,就管。这是他们的另类“平常心”平常心是道。道是逻各斯,逻各斯就是存在而不是虚无。逻各斯有是非观念。
    中国和印度佛学以无为本:无住为本、无相为体、无念为宗。本体居然“无”,这不可思议。把无念的原则贯彻到底,就是一行三昧:“一念相应,顿超凡圣。无不能无,有不能有,行住坐卧,心不动摇,一切时中,空无所得。”所得为空无也。无不能无,有不能有,生不得生,死不得死,这是什么境界!禅宗不立文字,呵佛骂祖,对空比划,旧诗词“无言”独上高楼。但西方哲学是太初“有”道。“无”道的乃是昏君。佛教把“有”“无”的差异最小化,庄子齐生死,后来的“无差别境界”,乃是取消世界的存在。
    东方的虚无哲学和西方的重实有的哲学的差异,不仅在于西方有些哲学讳言虚无,侈谈存在,而且在于西方从实有或存在出发讨论虚无,而不是把虚无本身当作元点、基础和轴心。虚无不是起点、起始和源头。佛教则反是。在东方,实有、存在是虚无的陪衬、烘托或背景,哲学的主角是虚无。在西方哲学中,虚无甚至不是背景和讨论的起点。海德格尔和萨特把虚无当作实有的辅助和陪衬。
    东方虚无哲学的虚无的另一层含义是不讨论、不争辩、不发言,因为对一个“无”字你实在说不上什么。一落言诠,就是“有”了。然而一个以无为本、不落言诠的佛学,却吊诡地弄出无量的浩瀚典籍来。对于说不明道不白的“无”,佛教的讨论和论著反而多多。
    传说苏东坡任职瓜州,悟道得诗云:“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佛印和尚说:“放屁!”东坡怒。佛印反唇道:“你不是八风吹不动么?”然而东坡之怒和坚定的反驳,实乃平常心。和尚的怒斥不是平常心。八面来风,或拂面而喜,或刺骨而寒,或风卷发辫,或帽飞衣掀,皆人之常情,不会喜怒不形于色。爱憎分明的阶级立场,还是应当的。“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怨嗔悲欢,喜怒哀乐,人之情也。穷人没有开交易所折本的烦恼,灾区的饥民不种兰花,贾府的焦大不喜欢林妹妹,皆是真性情,能本色。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苏东坡的“八风吹不动”指“松树的风格”“革命坚定性”“顶住逆风恶浪”,所以是“有为”而非“无为”。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