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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 路在何方(2)


    
    就哲学所追问的是,人生其他文化活动的最终根源而言,哲学高于其他文化因素;就人必先有各自的人生活动与人生境界,然后才有可能对它们进行理性的反思与言说而言,哲学后于其他文化因素。这也就是说,哲学既高于人生,又后于人生。
    下面就谈一点与此相联系的一个问题,即哲学现实化的问题。
    大体上说来,哲学是“对人类各种不同经验的一种反思”,或者可以说是“对攸关人生问题所作的理性的、方法上的和系统的思考”。哲学所反思的对象就是人生的各种经验。除了人生的各种经验以外,哲学没有仅仅属于它自身的特定的对象。说得更具体一点,哲学的追问乃是对科学、道德、审美等人生经验或社会文化现象所作的一种反思活动——一种深层次的追问(“理性的、方法上的和系统的思考”)。
    这样,哲学在本质上就应该是与人生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哲学由于要对人生经验或社会文化现象作理性的、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追问,就必然要讲理论、讲论证、推理,必然要运用一些抽象的名词概念,讲一些形而上的东西,因而显得很玄远、不切实际。但它所反思的现象——科学、道德和审美等等人生经验和社会文化现象都是现实的生活实际。因此,哲学又不可能丝毫脱离现实的人生。这就好比仙女一样,深居寂寞冷宫,似乎不食人间烟火,但仙女思凡,没有不动凡心的仙女,凡心一动,就要下到人间生儿育女。哲学的仙女在本质上也是有凡心的,只是在西方哲学史上,哲学的仙女有一个从超凡到思凡以至下凡的漫长过程。
    在西方哲学史上,“哲学”一词的特定的、具体的含意,似乎就是一种作为超感性的东西的知识,哲学与形而上学(传统的形而上学)同义。这种意义的哲学自柏拉图起,在西方思想史上占主导地位达两千余年之久。但是如果把亚里士多德对老师的批评算在内,西方哲学的发展史从开始起也就可以算得是哲学自我批评的发展史,是哲学的非哲学化的发展史。一直到19世纪下半叶,才基本上实现了哲学的非哲学化,哲学离开了作为超感性东西的知识的传统形而上学宝库,而在其他非哲学的文化活动如语言、科学、道德、审美等活动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西方现当代哲学已把自己化解为语言的哲学、科学的哲学、道德的哲学、审美的哲学等等,甚至现在有的哲学家提倡讲电视的哲学、电脑的哲学……凡此种种,都说明西方现当代哲学要把哲学化解到非哲学中去。哲学不过是对其他文化活动的一种理性反思,离开了其他文化活动,哲学没有自己独特的对象,因而也就没有自己的位置。
    当然,这决不是说,哲学没有自己的独特性,没有自己的研究余地,决不是说哲学竟是可有可无之事。相反,哲学在摆脱了那个形而上学的玄虚的座位之后,它在人生现实的位置上会更有所作为,那就是对人生其他文化活动进行理性的反思、追问,但哲学在找到自己新的位置后所进行理性的反思、追问,已不可能再是向着超感性的东西的抽象方向前进,而是由在场的现实向着不在场的、然而同样现实的方向不断扩展。对科学活动所进行的反思、追问也好,对道德活动、审美活动等等所进行的反思、追问也好,对象各异,反思、追问的方向则一。按这种方向所进行的反思、追问,也是一种形而上学,一种哲学,只是它不同于传统的形而上学、传统的哲学。我们批判了旧形而上学、旧哲学,却仍然需要新形而上学、新哲学。马克思、海德格尔等人所宣布的哲学或形而上学的终结,都意味着对新哲学、新形而上学的召唤。
    “哲学是关于最普遍的规律之学”。对哲学的这种界定虽然否定了超感性东西的西方传统形而上学,但没有达到哲学反思、哲学追问的深处。其实,不管是基于最普遍的规律之学也好,或者是关于某一现象范围的具体规律也好,它们都是知识体系,都是科学。科学,作为一种知识体系,只要找到了普遍规律,就算完成了它的最高任务。但人生的反思和追问决不会就此停步。也许科学规律呈现于人的眼前之日,就是哲学反思和追问的开始之时,哲学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问这些规律的本体论根据是什么?认识这些规律的过程和方法是什么(认识论、方法论)?还有更重要的是对待这些规律应采取什么样的态度?以及为什么应采取某种态度(世界观、人生观)?这些都是哲学所应当专门研究的问题,而非任何其他科学研究所能代替的。所以,哲学还得讲本体论,讲认识论、方法论,讲世界观、人生观。爱因斯坦不是在面对世界之普遍有序的规律的同时,还进而追寻到一个“斯宾诺莎的上帝”吗?爱因斯坦的这种追寻,说明他不满足于科学规律的发现,而要进一步作哲学的反思。西方许多伟大的科学家都和爱因斯坦一样,就是这样由科学家而最后又成为哲学家的。
    即使是作为哲学之具体体现的科学哲学、道德哲学、审美哲学等等,也不能不讲科学现象中的规律、道德现象中的规律、审美现象中的规律,但关于科学的哲学、关于道德的哲学、关于审美的哲学等等够得上叫哲学的学问,则都在获知了各门现象的规律之后,还要对这些规律作进一步的哲学反思。否则,就不成其为科学哲学、道德哲学、审美哲学了。
    科学、道德、审美等人生活动和文化现象,在完全未经哲学现象的反思和追问之前,是彼此分离,互不相通的,只有通过哲学的反思和追问,它们才是不同而又相通的一个有机整体,人才发现和把握到他们共同的根源。
    传统哲学以为这个根源在超感性的、非时间性的抽象王国,非哲学化的新哲学则认为这个根源就是时间之内的万物之整体,即在场者与无尽的不在场者的统一体,我借用中国哲学术语把它称之为“万物一体”。这个“一体”是科学、道德、审美所追求的真、善、美之总根源,而对这个“一体”的领悟,我则称之为“万物一体的境界”。我以为哲学应以把人生提高到“万物一体的境界”为己任。人生境界因人而异,对万物一体的领悟或境界有高有低,但无论如何,境界是人与万物融合为一体的产物,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很难用概念或语言来表达,或者也可以说,用概念式语言来表达境界、言说境界,那是说不完、道不清的,所谓“言不尽意”是也。但是哲学毕竟不同于诗,哲学之为哲学,其特点之一就是企图运用理性,以概念式语言来言说境界:言说境界的本体论根源是什么?言说境界如何形成?言说如何达到最高境界的途径……如此等等。哲学家都是爱作理性的概念式言说的人。人生的历程大体上总必先有某种浑沌的境界,然后才有可能企图对本来说不清的东西说清,对本来说不完的东西不断地言说,这种概念式语言的言说,就是哲学。一般的人只有某种境界(有高有低),但并不一定去言说境界,因为他并不一定运用理性作哲学的反思和追问。总括以上所说,我们似乎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就哲学所追问的是,人生其他文化活动(如科学、道德、审美等)的最终根源而言,哲学高于其他文化因素;就人必先有各自的人生活动与人生境界,然后才有可能对它们进行理性的反思与言说而言,哲学后于其他文化因素。这也就是说,哲学既高于人生,又后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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