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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儒学四期(2)

但是,更为重要,并且可说是致命伤的理论困难,是牟宗三体系核心的"内在超越"说。这 本是宋明理学本身的一个巨大矛盾,到牟宗三这里,因为装上康德哲学的框架,便使矛盾愈 发突出了。简单说来,这矛盾在于"内在超越"说一方面强调遵循儒学传统,否认外在超验 的上帝神明,把道德律令建立在"人心即天心"、"人性即神性",即将内在心性作为本体 的基础之上。另方面又模拟西方"两个世界"(天堂与人世、理念世界与现实世界、本体与 现象界)的构架,将此人"心"、人"性"说成是"超越"的。在西方,"超越"本是超越 经验的意思,超越者(上帝)决定、主宰人类及其经验,人类及其经验却不能决定甚至影响到 它。只有上帝全知全能,人必须臣服、从属、顺从。那个世界(上帝)是独立自足的,这个世 界来源于它,依附于它。所以,现实存在的一切都是现象(appearance),超验(超越)的存在 才是实体(substance)、本质(essence)。《圣经》如是,希腊哲学,包括巴曼尼德的存在(B eing)、柏拉图的理念世界(the world of ideas),也如此。这与中国传统的"天人合一" 、"体用不二"的"一个世界"观,应该说是迥不相同的。因之,一方面既强调中国传统的 "即人即天","性体"即"心体";另方面,又要将本不能脱离感性以及感情的"仁"、 "恻隐之心"、"良知",说成是内在的超越(transcendent)或先验(transcendental),便 不能不产生既超验(与感性无关,超越)又经验(与感性有关,内在),既神圣(上帝)又世俗( 人间)的巨大矛盾。有如我十多年前在论述宋明理学时所一再指出: 
    "康德只认’义’,理学还讲’仁’。康德把理性与认识、本体与现象作了截然分割,实践 理性(伦理行为)只是一种’绝对命令’和’义务’,与任何现象世界的情感、观念以及因果 、时空均毫不相干,这样就比较彻底地保证了它那超经验的本体地位。中国的实践理性’天 人合一,万物同体’;’体用一源’、’体用无间’。康德的’绝对命令’是不可解释、无 所由来(否则即坠入因果律的现象界了)的先验的纯粹形式,理学的’天命之谓性’(’理’) 却是与人的感性存在、心理情感息息相通的。它不止是纯形式,而有其诉诸社会心理的依 据和基础。继承孔孟传统,宋明理学把’义务’、’绝对命令’明确建筑在某种具有社会情 感内容的’仁’或’恻隐之心’上……在宋明理学中,感性的自然界与理性伦常的本体界不 但没有分割,反而彼此渗透吻合一致了。’天’和’人’在这里都不只具有理性的一面,而 且具有情感的一面。"《中国古代思想史论》第236至237页,人民出版社, 北京,1985年版。
    "尽管心学强调’心’不是知觉的心,不是感性的心,而是纯道德本体意义上的超越的心。 但是它又总要用’生生不已’、’不安不忍’、’恻然’等等,难道不正是具有情感和感知 经验在内吗?尽管如何强调它非心理而为形上,如何不是感性,尽管论说得如何玄妙超脱, 但真正按实说来,离开了感性、心理,所谓’不安不忍’、’恻然’等等,又可能是什么呢 ?从孔子起,儒学的特征和关键正在于它建筑在心理情感原则上。王阳明所谓《大学》古本 ,强调应用’亲民’来替代朱熹着力的’新民’,也如此。但这样一来,这个所谓道德本体 实际上便不容否定地包含有感性的性质、含义、内容和因素了。"同上,第262 页。
    "一方面,’人心’与感性自然需求欲望相连,与血肉之躯的物质存在相连,这是异常危险 的,弄不好便变为’过度’的’私意’’私欲’而’人欲横流’,成为恶。另方面,’道心 ’又仍需依赖这个与物质存在相连的’人心’,才可能存在和发挥作用,如果没有这个物质 材料,’道心’、’性’、’命’也都落了空。’性只是理,然无那天气地质,则此理没安 顿处’,否认了’天气地质’、’人心’、’形气’,也就等同于否定物质世界和感性自然 的释家了……像’仁’这个理学根本范畴,既被认作是’性’、’理’、’道心’,同时又 被认为具有自然生长发展等感性因素或内容。包括’天’、’心’等范畴也都如此:既是 理性的,又是感性的;既是超自然的,又是自然的;既是先验理性的,又是现实经验的;既 是封建道德,又是宇宙秩序……。本体具有了二重性。这样一种矛盾,便蕴藏着对整个理学 破坏爆裂的潜在可能。"同上,第240至241页。(重点原有)
    这就是我在论述宋明理学所强调的这一理论体系的内在根本矛盾。即因为没有超验的上帝或 先验的理性作为背景,天人不可分离必然会产生这样的问题。我之所以认为"现代新儒学无 论在理论框架上,思辩深度上,创造水平上,都没有越出宋明理学多少,也没有真正突破的 新解释"同上,第111页。,也表现在他们没能解决这个矛盾上。例如, 牟宗三一再强调作为"仁"的"觉"即道德心灵(moral mind)"不是感官知觉或感觉(sense -perception),而是悱恻之感,即《论语》所言的’不安’之感,亦即孟子所谓恻隐之心或 不忍人之心。……中国成语’麻木不仁’,便指出了仁的特性是有觉而不是麻木"
    牟宗三《中国哲学的特质》第35至36页,台北,学生书局,一九八四。。但这 "悱恻之感"、"不安之感"、"不忍人之心"、"麻木"等等,不是感性心理又是什么? 它并不是"无声无臭"的"于穆天命"。颇有意思的是,郑家栋发现,牟宗三是由某种"天 人相分"即由讲述"内在超越",人的"心性"即"天道"本身上来的。这样一来,人既有 此"内在的超越"、心中的上帝,也就不需要去"畏"那作为对象存在的超越的上帝,于是 "天人之间的紧张关系亦消失了"同《当代新儒学论衡》第207页。。"畏 "只剩下了"敬 "。如郑所指出,"《心体与性体》论及孔子的有关思想,不再使用’敬畏’一语,而改用 崇敬言之……即人即天,何畏之有。一个’敬’字已经足矣"同上。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