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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文心雕龙》的思想之本(一)


    摘要:不仅《周易》的形式架构和思维模式深刻地影响到《文心雕龙》,而且《易传》的一系列范畴和命题,诸如“道”和“器”,“文”和“章”,“象”、“辞”和“意”等,对《文心雕龙》产生了全方位的影响;因此,《易传》哲学乃是《文心雕龙》的思想之魂。在一定程度上,没有《周易》,就没有《文心雕龙》。
    关键词: 周易;文心雕龙;道器;文章;象辞意
    中图分类号:I206.09;B2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882(2004)04-0025-06
    
    Zhouyi: the root of the thought in Wen xin diao long
    QI Liangde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Literature, Shandong University, Jinan 250100, China)
    Abstract:  Not only did the formal structure and thinking mode of Zhouyi exert deep influences on Wen xin diao long, Literary Mind and the Carving of the Dragon (a classic work of literary criticism by LIU Xie of the Liang Dynasty), but also a series of categories and propositions, such as Dao (Way) and Qi (vessels), ornaments, images, speech, and idea, and so on in Yi Zhuan had also exerted allsided influences on it. Therefore, the philosophy conceived in Yi Zhuan became the soul of the theories in Wen xin diao long. To some extent, we may say that, without Zhouyi, there would not be the  existence of Wen xin diao long.
    Key words:  Zhouyi; Wen xin diao long; Dao & Qi; ornaments; image & speech & idea
    《文心雕龙》之成为中国古代无与伦比的一部伟大的文艺、美学理论著作,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其对哲学思想的借鉴和吸收。刘勰生当儒、道、玄、佛大融汇的南北朝时代,既以儒家思想为根本,复以道家思想为重要的参照,同时又充分运用玄学、佛学的思想成果,从而为“论文”找到了一种全面、合理的思想支点①。最为引人注目的,则是他对《周易》一书的融会贯通。笔者以为,《周易》对《文心雕龙》的影响不是枝节性的,而是全方位的;尤其是《易传》哲学,乃是《文心雕龙》的思想之魂。可以说,离开《周易》,我们是很难准确认识和把握《文心雕龙》的。
    一
    对《文心雕龙》产生重要影响的,主要是《易传》;但《易传》既为《易经》之注,则《易经》对《文心雕龙》必然也会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任继愈等先生指出,由于《易经》本身“体现了一种数学上的变化规律,形式上严整而有秩序,对思维材料还是起了一定的组织作用”,它“蕴含着一种形式上的条理性”(第586,587页)[1]。应该说,这种“形式上的条理性”对《文心雕龙》所谓“位理定名,彰乎‘大易’之数”(《序志》)的严整的组织结构也是有影响的。当然,对《文心雕龙》产生全方位影响的还是《易传》哲学。
    《易传》利用《易经》的形式框架,建构起一个天、地、人相统一的完整的哲学思想体系,《系辞上》所谓“《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所谓“夫《易》广矣大矣,以言乎远则不御,以言乎迩则静而正,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所谓“《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等等,都在说明其着眼世界万物而欲建立一个庞大的思想系统。任继愈等先生曾指出:“中国《易传》哲学并不着重讨论世界是由什么构成的问题,而一直是把世界如何生成的问题作为思考的中心。……世界构成的问题着重讨论的是实体问题,而世界生成的问题着重讨论的是规律问题。”(第618页)[1]也就是说,《易传》作者更感兴趣的不是世界的本体是什么,而是丰富多彩的大千世界本身,其欲探寻的正是人们所生活的现实世界之运动变化的规律。其云:“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盈天地之间者唯万物。”(《序卦》)又说:“生生之谓易”(《系辞上》)、“天地之大德曰生”(《系辞下》),这种充满感情的对天地万物之生生不已的现象描述,实际上早已承认了其自然而必然,确乎把世界的构成问题抛在了一边。
    当然,对天地万物的生成过程,《易传》有着详尽的叙述: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乾·彖》)
    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彖》)
    天地交而万物通也。(《泰·彖》)
    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也。(《否·彖》)
    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离·彖》)
    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咸·彖》)
    天地解而雷雨作,雷雨作而百果草木皆甲坼。(《解·彖》)
    天地相遇,品物咸章也。(《姤·彖》)
    天地节而四时成。(《节·彖》)
    日月运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系辞上》)
    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系辞下》)
    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系辞下》)
    这些叙述已经蕴含着对天地万物之运行规律的探索和概括,但看上去颇有些漫不经心,以至于人们感受最为突出的还是现象描述的本身。毋宁说,它们都不过是“天地之大德曰生”的注脚。但不应忽视的是,这种对现象世界的充分而又满含深情的描述,不仅是中国古代哲学的特点,我以为也是中国古代哲学的优点。古希腊哲学把生动活泼的自然世界归结为一种单纯普遍的本质(或水、或火、或原子),固然有其值得重视之处,但中国古代哲学中这种贴近自然和人生的思维却更易为人们所接受,从而产生激动人心的力量。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乾·象》),既是《易传》哲学的必然结论,更是一幅现实世界人生的波澜壮阔的生动画卷。更重要的是,这种详尽的现象描绘实际上为规律的总结作好了充分的准备,从而使得那些看上去极为简略、甚至颇不引人注意的几点规律的概括,成为千古不易的法则而具有永恒的魅力,这就是中国哲学。
    正是《易传》的这一思维特点,给了刘勰“论文”以重要的启发。《文心雕龙》开篇而谓:“文之为德也,大矣!”正是对生动文学现象的一种现实描摹和肯定,而所谓“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并非对“文”之起源的追问,而是对文章规律的探寻。在刘勰的观念中,“人文之元,肇自太极”(《原道》),其与天地一同产生,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无意于探究;而人类何以会有丰富多彩的“文”,其意义是什么,其运行发展的规律又是什么,这才是他感兴趣的问题。实际上,“文”何以与天地一同产生,这个问题本身并非不可以导向“文”之起源的研究,然而,刘勰的回答是:天有天之“文”,地有地之“文”,人自然也有人之“文”,所谓“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原道》),这是自然而必然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从而,“文是什么”不再成为问题,“文应当如何”才是中心所在。刘勰对“文”的思考起点很高,具有哲学家的气度和胸襟;而这种哲学乃是中国哲学,刘勰的思维模式,与《易传》可谓如出一辙。也正因如此,《易传》的一系列范畴和命题,对《文心雕龙》产生了全方位的影响。
    二
    首先是“道”和“神”等一系列范畴。《易传》当然不会满足于上述现象的描述,而是要探寻其中的规律。也就是说,天地万物是如何产生的呢?《易传》认为,天地之间存在着“阴”、“阳”二气,天地万物的产生就是“阴”、“阳”二气交互作用的结果,所谓“阴阳相薄”(《说卦》);而阳性事物的特点在于刚健,阴性事物的特点在于柔顺,所以阴阳的对立也就具体化为“柔”、“刚”的对立,所谓“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咸·彖》)。类似的说法在《易传》中随处可见:
    大哉乾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乾·文言》)
    坤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德方。(《坤·文言》)
    刚柔相摩,八卦相荡。(《系辞上》)
    刚柔相推,而生变化。(同上)
    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系辞下》)
    刚柔者,立本者也。(同上)
    乾,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同上)
    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说卦》)
    乾,健也;坤,顺也。(同上)
    乾刚坤柔。(《杂卦》)
    从而,阴阳刚柔的对立、转化和统一也就成为大千世界的规律,所谓“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说卦》),最终概括为“一阴一阳之谓道”(《系辞上》)的总的原则和规律。那么,阴阳之“相摩”、“相荡”、“相推”的具体变化特点又是怎样的呢?《易传》用一个“神”字来概括,所谓“阴阳不测之谓神”(《系辞上》),“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也”(《说卦》)。这里的“神”并无神秘的色彩,不过是对万事万物之变化特点的一种概括和描述。这种描述首先承认了事物变化之“不测”的特点,其实也就是其颇难认识之处,这自然是与科学发展的程度以及人们的认识水平相联系的,但更重要的是,这种描述并没有推向有神论或不可知论,而是认定事物之阴阳的转化乃是复杂而多变的,所谓“神无方而易无体”(《系辞上》)。这种认识水平未必非常之高,却既是实事求是的,更是抓住了事物发展和变化的某种要害之处。所以所谓“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也”,更多地是一种自信,认为用“神”字来概括阴阳刚柔之“相摩相荡”的特点乃是非常合适的。这种自信,还不仅在于“神无方而易无体”的概括本身,而且更在于进一步地要求人们主动适应事物的多变,所谓“变通者,趋时者也”,所谓“唯变所适”(《系辞下》)。也就是说,尽管“阴阳不测”,尽管“无方”、“无体”,人却并不是被动的,而是仍然可以适应其变,仍然可以“自强不息”。所以,“阴阳不测之谓神”实际上一点也不神秘,所谓“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系辞上》),所谓“精义入神,以致用也”(《系辞下》),通其“变”也就知其“神”,而致于“用”才是最终的目的。
    可以说,刘勰正是通其“变”且致于“用”之人。《夸饰》有云:“夫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神道难摹,精言不能追其极;形器易写,壮辞可得喻其真。”这里的“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乃是《周易·系辞下》之语,这说明刘勰的所谓“道”,与《周易》是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的。这种关系的最明显之处,是刘勰经常用“神”的概念来说明“道”的特点。这里所谓“神道难摹”,正是用“神”来表现“道”的“阴阳不测”的特点。《原道》篇既用“自然之道”来说明“文”之自然而必然,又数次用“神理”一词说明“道”的特点,认为“道心惟微,神理设教”,其与《周易》的思想是极为一致的。《征圣》篇说:“天道难闻,犹或钻仰;文章可见,胡宁勿思?”此类与《周易》相通的论述,在《文心雕龙》中随处可见。《宗经》篇说:“夫《易》惟谈天,入神致用。”可见刘勰确乎是深通《周易》言“道”、“神”之三昧的。至于上述刚柔、通变等思想,更为刘勰借以“论文”,而成为《文心雕龙》之重要的文学观念。《风骨》篇所谓“刚健既实,辉光乃新”、“文明以健”等等,其与《周易》的联系是显然可见的。《通变》一篇则从篇名至内容,无不渗透着《周易》所谓“通其变”(《系辞上》)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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